![]() 在求人和求己之間,我選擇了求佛。 這是對當(dāng)下年輕人熱衷寺廟的一種解讀,熱度絲毫不遜色于當(dāng)下的淄博燒烤,寺廟經(jīng)濟(jì)爆火。 其實年輕人游覽寺廟,極少是為了追隨佛祖,大都是尋春、解壓、打卡和種草。 所以不必?fù)?dān)心年輕人會越來越佛系,失去奮斗的激情與動力,甚至更多人選擇躺平和佛系。 就像古人,也常常到寺廟觀光旅游、放松心情。尤其是在盛唐,舉國上下尋仙訪道,也沒有影響盛唐氣象的開拓進(jìn)取與雄渾悲壯。 年輕人到南京雞鳴寺觀賞櫻花,就像白居易與與元集虛十七人游廬山大林寺,“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span> 又如楊萬里在西湖凈慈寺送別友人林子方看到的夏日盛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span> 而這些游覽帶來的體驗,不過忙中偷閑、苦中作樂,就像遭遇流放的李涉在鶴林寺,“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閑?!?/span> 甚至對一些朋友來說,游覽寺廟,就是為了追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千年古寺中,感受古人的才情與智慧,還有傳統(tǒng)文化的深沉與底蘊。 尤其在唐詩宋詞里的千年古寺,時時聞鳥語,處處是泉聲,盡是云水禪心。 ![]() 1.古寺禪院,萬籟俱靜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寂,但余鐘磬音。 —唐·常建《題破山寺后禪院》 (注:尾聯(lián)版本有差異,僅選其一) 常建筆下的破山寺,在今天的江蘇常熟,也叫興福寺。 這首詩,可謂是游寺詩里的經(jīng)典之作,寫盡了古往今來佛寺禪院的幽深寂靜之境。 詩人清晨迎著朝陽踏入古寺,山山樹樹皆籠罩在旭日晨輝之中。他走過曲曲折折的小路盡頭,才發(fā)現(xiàn)禪房掩映在幽深繁盛的花木叢中。 舉目望去,山光明媚,水色秀麗,鳥兒更加自在歡暢,人心在清清潭水的滌蕩下,了無雜念。 此時此刻,萬籟俱靜,只有悠悠的鐘磬之音,回蕩在山寺古廟之間。 這樣的古寺禪院,是人靜物靜,更是人凈心凈。 與王昌齡同榜進(jìn)士的詩人常建,一生仕途失意,想必也在這古寺禪音里滌除雜念,身心懼凈。 尤其“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千古流傳,令無數(shù)人對幽深清凈的古寺禪院心向往之。 而“萬籟此都寂,但余鐘磬音”,意蘊深長,寫盡了千年古剎的風(fēng)流與底蘊。 就像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的游子張繼,就曾在一個江湖漂泊之夜,被寒山寺的鐘聲所撫慰: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 2.義公參禪,不染塵埃 義公習(xí)禪寂,結(jié)宇依空林。 戶外一峰秀,階前眾壑深。 夕陽連雨足,空翠落庭陰。 看取蓮花凈,應(yīng)知不染心。 —唐·孟浩然《題大禹寺義公禪房》 孟浩然筆下的大禹寺,在現(xiàn)在浙江紹興的會稽山上,是唐代以來浙江重要的祭祀場所。 這首詩除了描寫山寺空靈、禪房清幽,還著重刻畫了一位叫義公的得道高僧,令人欽佩。 這位義公參禪思靜,將禪房就建在了空寂的山林之中。門外高峰聳立,階前深谷縱橫。 這樣的禪房,可不是常建筆下的曲徑通幽、花木掩映,而是更顯高遠(yuǎn)出塵、幽深空寂。 尤其雨后青山,云銷雨霽,山巒寂靜,庭院清凈,處處都是青翠欲滴,清爽空靈。 而修禪的義公,就像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在這滾滾紅塵卻一塵不染。 這樣的“看取蓮花凈,應(yīng)知不染心”,是孟浩然余生再難擁有的清凈無為。 早年隱居鹿門山,中年干謁名流,四十歲舉進(jìn)士不第,余生一邊求仕,一邊尋隱,就這樣慢慢迷失了自我。 最終仕隱兩失,只能在“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里誤入迷局中,不記來時路。 終究,孟浩然還是鐘愛那片清靜無為,只是再也回不去。 而孟浩然的忘年之交王維,這一生卻仕隱兩得,他在《過香積寺》時有云:
同樣是游寺訪僧,同樣是禪味十足,只不過有人實現(xiàn)了,有人落空了。 ![]() 3.蜀僧撫琴,為客洗心 蜀僧抱綠綺,西下峨眉峰。 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 客心洗流水,馀響入霜鐘。 不覺碧山暮,秋云暗幾重。 —唐·李白《聽蜀僧濬彈琴》 李白筆下的禪意,不見古寺禪房,只聞琴聲霜鐘。 這位撫琴的高僧,正是來自李白最愛的故鄉(xiāng)蜀地峨眉峰: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這位蜀僧輕手一揮,就是名曲清音,仿佛聽到了群山萬壑之中的松濤之聲,蒼勁有力又清脆悠揚。 如此行云流水的琴聲,李白聽了心靈就像流水洗過的空靈暢快,與秋日霜鐘的聲音和在了一起,更顯余音繞梁、不絕如縷。 一曲聽罷,不知不覺中山山唯落暉,云云皆暮色。 這樣的遇僧會友,不需要“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只需聽君一曲,便可流水洗心。 這里有對蜀僧琴藝高超的贊美,有對蕩滌心胸的喜悅,亦暗含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歡暢。 待到曲終人散,劉長卿的《送靈澈上人》極為應(yīng)景:
方外之人,就是這般超凡出塵,不管撫琴而來,還是斜陽而歸,盡是禪意。 ![]() 4.尋僧悟禪,萬般放下 殘陽西入崦,茅屋訪孤僧。 落葉人何在,寒云路幾層。 獨敲初夜磬,閑倚一枝藤。 世界微塵里,吾寧愛與憎。 —唐·李商隱《北青蘿》 李商隱筆下的禪意,是在游寺尋僧后的對談里,頓悟禪機(jī)。 不像常建一清早就到達(dá)了古寺禪院,李商隱是夕陽西下之時才去尋訪孤獨的僧人。 只見山山黃葉飛,寒云深幾層,不知何處才是路的盡頭。 這位僧人,可別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讓李商隱也尋隱者不遇吧。 終究在山重水重之中,李商隱到達(dá)了僧人的茅屋,只聽幽深的夜色里傳來他獨自敲磐聲。 當(dāng)僧人誦完畢,休閑地倚靠在一枝青藤上,與李商隱相談甚歡。 在這份清幽閑適里,李商隱終于明了:世界萬千,人如微塵,何必在意一時的愛恨呢? 這個時候的李商隱,才十六七歲,正在玉陽山求仙學(xué)道。 但愿他余生卷入了牛李之爭后,還能如此淡然地面對人生風(fēng)雨:世界微塵里,吾寧愛與憎。 ![]() 這就是古人筆下的寺廟之游,有青山高聳,幽谷空翠;也有禪房花木,曲徑通幽; 有高僧禪坐,心如蓮凈;有蜀僧撫琴,為客洗心;也有聽僧一語,自悟禪機(jī)。 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詩人在人生迷茫之時的開解與撫慰,從來不是消極避世的借口與理由。 就像《次第花開》有云:求不得的是常態(tài),不圓滿才是生活。 當(dāng)代年輕人熱衷寺廟之游,絕非為了消極避世??捎^景,可怡情,可解壓,終究會放下煩惱,繼續(xù)前行。 就像年少時的蘇軾,游蘄水清泉寺也能高昂地吟唱,“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 佛不渡人,人唯自渡。 我們相信當(dāng)下的年輕人在片刻的寧靜中,會謹(jǐn)記:世界微塵里,吾寧愛與憎。 而最終千帆過盡,他們也會明白: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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