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的收入來源

作者：子凡shine

《紅樓夢》開篇即充斥著濃濃的末世情懷。冷子興更是一語道破：“如今的這寧、榮兩門，也都蕭疏了，不比先時的光景?！?/font>

為什么呢？

如今生齒日繁，事務(wù)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nèi)囊卻也盡上來了。這還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這段話道出了賈府衰落的原因，簡而言之，一是入不敷出；二是子孫不肖。我們暫且討論第一個問題。賈府的收入和支出是否相符？

賈府的收入來源主要有以下幾個渠道：

其一：俸祿

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賈蓉等都有公職，也就相應(yīng)地會有薪俸，但是俸祿收入顯然是有限的。

賈府有職名的男子并不多，而且職位并不高（寧國公、榮國公屬于公爵，但是逐代降襲，到了賈赦、賈珍這一輩只是三品銜了），鳳姐所言“不過借賴著祖父虛名，作個窮官兒，誰家有什么，不過是個舊日的空架子”，未必不是實情。

當(dāng)然，賈家祖先余威尚在，賈家勢力尚存，多年以來形成的關(guān)系網(wǎng)縱橫交織?！叭昵逯f雪花銀”，只要有職位就可以有獲取不義之財?shù)目赡堋＠缤跷貘P假借賈璉的名義包攬詞訟，一次就得了三千兩；比如賈赦動動嘴，賈雨村就將石呆子的古董扇子勒索來奉上。但是，這樣的錢財收入進(jìn)入的是個人的腰包，而不是賈府的公賬。

其二：朝廷賞賜

第五十三回，賈蓉去禮部關(guān)領(lǐng)春祭賞，“那黃布口袋，上有印就是“皇恩永錫”四個大字，那一邊又有禮部祠祭司的印記，又寫著一行小字，道是“寧國公賈演榮國公賈源恩賜永遠(yuǎn)春祭賞共二分，凈折銀若干兩，某年月日龍禁尉候補侍衛(wèi)賈蓉當(dāng)堂領(lǐng)訖，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個朱筆花押?！?/font>

賈蓉陪笑回說：“今兒不在禮部關(guān)領(lǐng)，又分在光祿寺庫上，因又到了光祿寺才領(lǐng)了下來。光祿寺的官兒們都說問父親好，多日不見，都著實想念?！辟Z珍笑道：“他們那里是想我。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東西，就是想我的戲酒了?！?/font>

“恩賜永遠(yuǎn)春祭賞”說明這個賞賜是永遠(yuǎn)的，是朝廷為去世大臣祭祀所用。但這樣的賞賜畢竟是有限的，而且從后面對話可以看出，賈珍為了打點各方關(guān)系，年終歲尾，付出的遠(yuǎn)遠(yuǎn)要比得到的多。

除了固定的賞賜，還有臨時的賞賜，比如元妃省親，賈母生辰，以及各個節(jié)令元妃也會賜給親眷一些禮物。

烏進(jìn)孝笑道：“那府里如今雖添了事，有去有來，娘娘和萬歲爺豈不賞的！”賈蓉等忙笑道：“你們山坳海沿子上的人，那里知道這道理。娘娘難道把皇上的庫給了我們不成！他心里縱有這心，他也不能作主。豈有不賞之理，按時到節(jié)不過是些彩緞古董頑意兒。縱賞銀子，不過一百兩金子，才值了一千兩銀子，夠一年的什么？這二年那一年不多賠出幾千銀子來！頭一年省親連蓋花園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兩年再一回省親，只怕就精窮了。”賈珍笑道：“所以他們莊家老實人，外明不知里暗的事。黃柏木作磬槌子──外頭體面里頭苦?！?/font>

其三、田租收入

田租地畝的收入是賈府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

1.黑山村田莊

第五十三回通過烏進(jìn)孝進(jìn)貢一節(jié)，對這項收入有了詳細(xì)的介紹。帳目單子上面寫著：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

暹豬二十個，湯豬二十個，龍豬二十個，野豬二十個，家臘豬二十個，

野羊二十個，青羊二十個，家湯羊二十個，家風(fēng)羊二十個，

鱘鰉魚二個，各色雜魚二百斤，

活雞、鴨、鵝各二百只，

風(fēng)雞、鴨、鵝二百只，

野雞、兔子各二百對，

熊掌二十對，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干二十斤，

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

大對蝦五十對，干蝦二百斤，

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萬斤，

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雜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車，

外賣粱谷、牲口各項之銀共折銀二千五百兩。

外門下孝敬哥兒姐兒頑意：活鹿兩對，活白兔四對，黑兔四對，活錦雞兩對，西洋鴨兩對?！?/font>

看起來琳瑯滿目，十分豐富，但是想到賈府龐大的開銷，也實在是杯水車薪而已。尤其是現(xiàn)銀只有二千五百兩。

賈珍道“如今你們一共只剩了八九個莊子，今年倒有兩處報了旱澇，你們又打擂臺，真真是又教別過年了”。烏進(jìn)孝是黑山村的莊頭，寧國府以前在這里有大量的田莊，但是如今只剩下八九個莊子了，而且有兩處報了旱澇，年景不好，因此只有這2500兩銀子的年收入以及上面所列的實物收入。

據(jù)烏進(jìn)孝所言，榮國府有八處莊地，地比寧國府多好幾倍，但是收入也不樂觀，“今年也只這些東西，不過多二三千兩銀子”，也就是說榮國府一年下來除了實物收入，有大約五千兩銀子的收入。

難道榮國府一年下來只有這五千兩銀子，顯然是不夠的。

2.金陵舊籍田莊

第七十二回，賈璉向鴛鴦借當(dāng)?shù)溃哼@兩日因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幾千兩銀子都使了。幾處房租地稅通在九月才得，這會子竟接不上。明兒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禮，又要預(yù)備娘娘的重陽節(jié)禮，還有幾家紅白大禮，至少還得三二千兩銀子用，一時難去支借?！笨纯?，賈母一個生日就花費了幾千兩銀子，再有幾家紅白大禮，又是幾千兩銀子，更不要說這個龐大家族的日常用度，吃喝筵宴了。即使是姑娘們聚會也要幾十兩銀子的東道，王熙鳳給劉姥姥隨便一出手就是二十兩，如果賈府一年下來只有幾千兩銀子收入，顯然是做不到這樣大方的。

應(yīng)該注意，賈璉還有一句話“幾處房租地稅通在九月才得”。這說明賈府除了田租收入，還有房租收入，而且絕不止黑山村一處，還有“幾處”。

薛家是從金陵進(jìn)京的，薛蟠因和母親商議道：“咱們京中雖有幾處房舍，只是這十來年沒人進(jìn)京居住，那看守的人未免偷著租賃與人，須得先著幾個人去打掃收拾才好?！毖揖镁咏鹆?，但是在京都一樣有房屋田產(chǎn)。同理四大家族本來都是金陵人士，只不過賈府現(xiàn)在京都，但是在金陵一樣有田產(chǎn)地畝。

護(hù)官符寫道：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寧國、榮國二公之后，共二十房分。除寧、榮親派八房在都外，現(xiàn)原籍住者十二房。

鴛鴦的父母就在金陵看守老房子。則說明賈府在金陵祖宅尚有田地房租的收入。劉姥姥一進(jìn)榮國府的時候，周瑞家的說：“我們這里都是各占一樣兒：我們男的只管春秋兩季地租子，閑時只帶著小爺們出門子就完了，我只管跟太太奶奶們出門的事?！?/font>

要注意是“春秋兩季的地租子”。我們知道在黃河以南才會有兩季熟，才可能收春秋兩季的租子。而烏進(jìn)孝所在的黑山村會下“四五尺深的雪”，“九月里一場碗大的雹子”，肯定在北方苦寒之地，只能一年收一次。而賈府的祖籍金陵附近應(yīng)該符合一年收“春秋兩季租子”的條件。也就說明賈府的田租房租收入有一部分來自祖籍金陵地界。

3.祭田田莊

賈府的田莊在書中還提到了一處，即鐵檻寺附近?！霸瓉磉@鐵檻寺原是寧榮二公當(dāng)日修造，現(xiàn)今還是有香火地畝布施，以備京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陰陽兩宅俱已預(yù)備妥貼，好為送靈人口寄居”。

賈家為秦可卿送殯就路過自己的農(nóng)莊，并在其間休息，“那莊農(nóng)人家無多房舍，婆娘們無處回避，只得由他們?nèi)チ?。那些村姑莊婦見了鳳姐、寶玉、秦鐘的人品衣服，禮數(shù)款段，豈有不愛看的？”“凡莊農(nóng)動用之物，皆不曾見過。寶玉一見了鍬、镢、鋤、犁等物，皆以為奇，不知何項所使，其名為何?！?/font>

秦可卿臨終之時，還托夢鳳姐：“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只可惜王熙鳳并沒有這樣的遠(yuǎn)見卓識，并沒有擴大祭田。不過這一處農(nóng)莊也應(yīng)該有一定的收入。

其四、其他收入

包括房屋租金，放貸的利息收入，當(dāng)當(dāng)收入等等。

王熙鳳是賈府的大總管，她和平兒抱怨：“你知道，我這幾年生了多少省儉的法子，一家子大約也沒個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騎上老虎了。雖然看破些，無奈一時也難寬放；二則家里出去的多，進(jìn)來的少。凡百大小事仍是照著老祖宗手里的規(guī)矩，卻一年進(jìn)的產(chǎn)業(yè)又不及先時。多省儉了，外人又笑話，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之計，再幾年就都賠盡了?！?/font>

賈府的日常用度讓然按著家族鼎盛時期的規(guī)矩，但是家里的進(jìn)錢的產(chǎn)業(yè)卻不比從前。無論是賈珍、王熙鳳，甚至年輕姑娘輩的探春、黛玉，都看出了賈府的經(jīng)濟危機，卻沒有有效的破解之法?；蛘哒f賈府不愿意放下從前的勢派，也就難怪家境日益艱窘，一路飛流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