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歲的周群,至今還清晰地記得32年前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學位論文答辯時,評委們對自己論文的評閱意見。這個由吳新雷擔任答辯委員會主席,周勛初、郁賢皓、王文清、郭維森、賴永海擔任委員,韓國磬擔任評審專家的博士論文答辯專家團隊,可以說集合了當時國內學界中國古代文史領域的名家大家。周勛初評價:“明代文學的演變,呈眾文派遞相交替之勢,對這種現(xiàn)象,大家已有共識,但在闡釋這種現(xiàn)象何以發(fā)生的原因時,則視各人修養(yǎng)之不同,所得自有淺深之別。前人于此每就事論事,涉及公安、竟陵時,常是局限于論證王學左派所發(fā)生的影響。周群的博士論文的視野就要開闊得多,故其說明更具說服力。例如,他在分析湯顯祖與佛道的關系時,就其哲學思想的變化說明《臨川四夢》內容差異,分析細致,頗多前人未及處。……應該說明的是,周群對三教哲理的研究,難度很大,達到這樣的水平,是不容易的,亟應嘉許?!眳切吕渍J為,該論文“條理清晰,論證有力……富有創(chuàng)見和新見”。韓國磐評價該文:“……這些都是經過對晚明形勢綜合考察,又分別研究各人的作品、思想后提出的見解,多創(chuàng)見?!保ㄒ?993年11月28日“學位論文評閱意見表”,現(xiàn)存南京大學檔案館)1993年周群博士畢業(yè)留校工作,這之后的兩年多時間里,他對博士論文進一步充實、提高,撰成《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于2000年在上海書店出版社出版。20多年后,該書因在相關領域的學術貢獻及影響力被收入商務印書館“中華當代學術著作輯要”。“此書從對哲學、宗教思想的研究入手,圓滿地論證了晚明文學思潮產生的理論淵源,起點高,視角新,資料豐,析理透,是周群同志的力作?!薄度遽尩琅c晚明文學思潮》初版時,導師卞孝萱對其贊譽有加,并“老懷欣慰,命筆為序”。而今,斯人已逝,周群在再版“后記”中深情追懷導師,表示“如今先生德音漸遠,拱木已繁”,但其'在人雖晚達,于樹似冬青’,終身為學不倦的精神仍然激勵著鬢霜弟子”。 1993年,周群博士畢業(yè)照 2001年與卞孝萱先生、卞師母合影,后排左四為周群 2025年四月中旬,借參加南京大學一場學術會議之機,我跨越千里之遙,在周群位于南京大學仙林校區(qū)附近的家中,就《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一書的相關話題采訪了周群。周群/陳菁霞攝 《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增訂版)》(“中華當代學術著作輯要”) 明朝萬歷二十一年(1592年),24歲的袁宏道專程從湖北公安縣出發(fā),至麻城(古稱“西陵”)拜訪長其41歲的李贄,盡管李、袁之間有過數(shù)次交往,但這一次的會見卻成為晚明思想史與文學史上的重要事件。其時,李贄已完成《焚書》初刊(1590年),因“惑亂人心”正遭官方彈劾,困居龍湖講學。而彼時的袁宏道甫入仕途,對當時盛行的復古派文風則產生了懷疑,其《答李子髯》詩云“當代無文字,閭巷有真詩”,顯示出與李贄思想的潛在共鳴。這次會面對袁宏道的思想轉變及“公安派”文學主張的形成產生了深遠影響。據(jù)袁中道《吏部驗封司郎中中郎先生行狀》記載:“(中郎)時聞龍湖李子冥會教外之旨,走西陵質之。李子大相契合,……留三月余,殷殷不舍,送之武昌而別。先生既見龍湖,始知一向掇拾陳言,株守俗見,死于古人語下,一段精光,不得披露。至是浩浩焉如鴻毛之遇順風,巨魚之縱大壑。能為心師,不師于心;能轉古人,不為古轉。發(fā)為語言,一一從胸襟流出,蓋天蓋地,如象截急流,雷開蟄戶,浸浸乎其未有涯也?!痹谥苋嚎磥?,袁宏道此次的“走西陵”導致了袁宏道文學觀念的根本轉變。而李贄作為當時風靡天下的思想界“二大教主”之一,能對袁宏道這個二十多歲的小年輕青眼相加、忘年相契的重要原因,即在于李贄對袁宏道所著《金屑編》的激賞——“誦君《金屑》句,執(zhí)鞭亦忻慕。”(《中郎先生行狀》)《金屑編》是袁宏道早年禪學筆記,內容主要為對禪宗公案的評點,其核心思想即是《楞嚴經》?!皬倪@個意義上看,《楞嚴經》也是李贄、袁宏道相知相得的重要津梁。”有論者認為,雖然此次會面的史料有限,但通過文本細讀與思想比對,仍可確認其作為晚明文學思潮轉折點的標志性意義。李、袁西陵論學作為一個歷史性事件,標志著晚明“異端”思想家與新生代文人的精神接力。從現(xiàn)實層面,則是“公安派”成為晚明文學革新主力軍的推動力量。袁宏道從“文學復古”到“性靈說”的突變,正始于24歲這次龍湖問道。而在周群這里,更是被視為儒釋道融合背景下的典型個案:李贄的啟示與認可使袁宏道敢于公開批判復古派,而袁宏道《金屑編》中表現(xiàn)的佛學思想,在其后的《珊瑚林》《西方合論》等著作中進一步發(fā)展成熟,構建成“禪凈雙修”的文人佛教體系,并成為其文學思想的重要學術依傍。此外,李、袁的這一互動也成為儒釋融合的典型案例,李贄拜泰州學派王襞為師,袁宏道對李贄亦以師敬之,因此,他們都可視為陽明學的傳人。晚明文學思潮,是中國思想史與文學史上的一場“無聲的裂變”。當陽明心學打破程朱理學的桎梏,當佛教禪宗與道家自然觀滲入文人的精神世界,晚明的文學創(chuàng)作便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多元與張力。“弟一生疏脫,然幼得于明德師,壯得于可上人。”湯顯祖在《答鄒賓川》中提到的“明德師”即陽明后學的代表人物羅汝芳,“可上人”即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真可(字達觀,晚號紫柏。沈德符在《萬歷野獲編》中將其與李贄并稱為當時思想界二大教主)。湯顯祖與真可亦師亦友,其戲曲思想和創(chuàng)作受真可影響非常大。據(jù)周群考證,“臨川四夢”中,前兩夢寫人間,后兩夢轉向空幻,“夢了為覺,情了為佛”。通過湯顯祖與真可的交游過程,周群揭示了“臨川四夢”主題殊異形成的原因。此外,他還通過紅蓮故事的文獻流變以及徐渭精通《楞嚴經》的事實,破解了一直困擾學界的關于《四聲猿·翠鄉(xiāng)夢》題旨問題,認為《翠鄉(xiāng)夢》是《楞嚴經》序分的藝術再現(xiàn)。“集諸藝于一身的徐渭對《楞嚴經》獨有的'都攝六根’的'根大’思想必有會心之解,對其進入諸覺渾成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多有啟示。徐渭的本色論與童心說、性靈說等聲氣相求,而與何良俊等人并無互動。何、王之本色是為曲學辨體,效慕第一義;徐渭之本色是追求藝術本真,以自然為歸。其殊異與援據(jù)的學理有關?!敝苋赫f。“我當時選擇這一課題,就是因為在讀晚明文人著述時,發(fā)現(xiàn)他們有一些共同的特征,這就是沒有嚴格的儒林、文苑畦界?!敝苋褐赋?,晚明文人都深受思想界的影響,或者本身就是思想界的重要角色。神宗萬歷期間佛教呈現(xiàn)出復興的氣象,這一方面表現(xiàn)為在叢林佛教出現(xiàn)了云棲袾宏、紫柏真可、憨山德清、藕益智旭明末四大高僧。同時,更明顯地體現(xiàn)在居士佛教的興盛。另外,當中國古代學科畦界不鮮明時,往往能衍生出新的學術境界,由此催生多元化的晚明文學思潮。如何理解儒釋道在這一時期的碰撞與融合?它們如何塑造了湯顯祖的“至情論”、袁宏道的“性靈說”?在《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中,周群從學術思想的角度,對晚明文學思潮中諸多難點問題,提出了一系列新穎的觀點。以翔實的文獻為依據(jù),周群認為,明代后期越出傳統(tǒng)矩矱的人文思潮恰恰是通過闡論儒釋道傳統(tǒng)而實現(xiàn)的。晚明文苑童心流衍、性靈馳突,實乃這一思潮在文苑的激蕩洄洑。陽明學跨越儒林畦界,浸淫文苑,主要是通過王畿、羅汝芳、王時槐等王門后學得以實現(xiàn)?!爸晾钯?、焦竑、陶望齡等人的著述,其儒林、文苑的畦界已渾化成一種史上鮮見的學術文化樣態(tài),并孕育成了沖決傳統(tǒng)思想、文學觀念的動能?!逼錁O致形態(tài)則是李贄的“童心說”。而反溯其源,則是主要形成于晚明弘正之世的陽明學。“白、蘇、張、楊,真格式也。陽明、近溪,真脈絡也。”從袁宏道高倡性靈,以及文學之“格式”與陽明心學之“脈絡”互動關系中,這同樣得到了證明。在周群看來,這些晚明文學思潮中堅的親述及思想形成機制,清晰地告訴我們這一史實:以陽明學為核心的性理之學是晚明文學思潮興起的重要動因。清楚這一點,我們便不難理解公安派主將袁宏道何以發(fā)出“當代可掩前古者,惟陽明一派良知學問而已”的浩嘆了。“有明弘正之世,于文學則有李何之復古模擬,于理學則有陽明之師心直覺,二事根本牴牾,竟能齊驅不倍?!睂﹀X鍾書在《談藝錄》中將此乖悖列為“論難一概”之例,周群表示不能認同:“陽明之學風行天下經歷了一個過程。據(jù)王陽明年譜記載:(弘治)十有五年壬戌,先生三十一歲,在京師?!┲信f游俱以才名相馳騁,學古詩文。先生嘆曰:'吾焉能以有限精神為無用之虛文也!’遂告病歸越,筑室陽明洞中,行導引術?!敝苋赫f,陽明棄學古詩文,就是因為不滿“傍人門戶”的小技,而期以言論“須一一從圓明竅中流出,蓋天蓋地”之大丈夫所為,這正是晚明文人蕩滌模擬之習的基本學理精神。同時,陽明是因“泰州、龍溪而風行天下”,陽明學的廣泛傳播得益于陽明后學群體的弘揚與發(fā)展,而泰州、龍溪風行天下,正與晚明文學思潮肇興的時期相契。論述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的關系,需要從思想史的融合、社會變革對文學的影響以及晚明文學的獨特表現(xiàn)入手。這一時期的文學思潮既體現(xiàn)了儒釋道三教的深度交融,又反映了社會轉型期文人心態(tài)與審美趣味的轉變。陽明心學在晚明發(fā)展為泰州學派(王艮、李贄等),主張“百姓日用即道”“童心說”,強調個性解放與情感真實,直接沖擊了程朱理學的僵化教條。李贄的《焚書》《續(xù)焚書》以“異端”姿態(tài)批判偽道學,成為文學思想解放的理論基礎;禪宗“即心即佛”“頓悟”思想與心學結合,催生了“狂禪”風氣,文人以不拘禮法、率性任真為風尚(如徐渭、湯顯祖);道教追求自然、超越生死的思想則影響了文人的人生觀(如張岱《陶庵夢憶》中的遺民心態(tài)),同時道教神仙故事成為通俗文學的重要題材(如《西游記》《封神演義》)。在這一儒釋道融合與碰撞的思想背景下,晚明文人多出入三教,如袁宏道主張“儒禪互證”,屠隆提出“三教一理”。這種思想雜糅使文學創(chuàng)作突破單一價值觀,呈現(xiàn)出多元性主題(如生死、人性、欲望)。當年,卞孝萱先生在《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初版“序言”中“鄭重介紹此書的新穎觀點”時說,周群同志提出,儒釋道名曰三教,但影響于文學,尤其是文學思想的,主要是其學術思想而非宗教踐履。儒釋道在不同的歷史時代,體現(xiàn)出的特點也稍有區(qū)別。影響于晚明文學思潮的儒學,是以左派王學為主而帶有“異端”色彩,佛教以禪、凈二宗為主,而道家及受道家影響的魏晉名士風流比道教的影響更大。這段話大體指出了儒釋道影響于晚明文學思潮的具體形態(tài)。 “晚明文學思潮是明代中后期個性解放思潮在文學領域的反映,而后者又是借助于對傳統(tǒng)儒釋道思想作新的詮釋而實現(xiàn)的。”在《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中,周群著力于開拓晚明文學思潮研究的新視角。“我當時讀了很多晚明人的集子,發(fā)現(xiàn)了一些共同的問題,共同的現(xiàn)象?!敝苋核f的這些共同的問題/現(xiàn)象中,其中之一是晚明文學思潮中的主要人物,基本上都跟陽明學有關。陽明學是當時的思想主流,王畿、季本是王陽明的嫡傳弟子,湯顯祖、徐渭則是王陽明的再傳弟子。當時的文人往往兼具學者的身份,如袁宏道,在文人身份之外,其佛學造詣很深,撰寫的《西方合論》成為凈土宗的重要著作。該書被收入高僧智旭所編的《凈土十要》(即凈土宗十部最重要的著作)。同時,周群也注意到,清人彭際清所編《居士傳》中明代居士的傳記,萬歷之前僅四人,其余103人都生活在萬歷至崇禎年間,也即中晚明文學思潮的高漲時期?!巴砻魑膶W思潮主要代表人物幾乎全都是居士,且多為聲名較著的文人學士,如虞淳熙、焦竑、陶望齡、楊起元、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鐘惺等。而這其中很多都是高倡文學革新的著名文人?!苯宕?,周群探明了晚明文學思潮與佛學之間的學理聯(lián)系。如,“性靈說”是晚明文學思潮最具代表性的理論形態(tài),周群從明人文獻中尋繹出了其佛學淵源。周群說,泰州學派流行之際,恰恰也是晚明文學思潮興起的時候?!八躁柮鲗W影響于文學,它是有一個過程,有一些中介和橋梁的?!倍^的橋梁或樞紐,周群認為是陽明學派的兩位關鍵人物——王畿(龍溪)和羅汝芳(近溪)(時人合稱“二溪”),這兩人都受到李贄的推崇。由此,李贄成為交匯點,轉而將陽明心學影響于文壇。“這一時期文壇和思想界形成了這么一個機制。我感到這個問題需要探討清楚?!?/span>《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便是周群在這一問題意識下,進行研究的成果。該書問世以來,得到了學界的高度評價。有論者認為,該書突破了傳統(tǒng)文學史研究的單一視角,將晚明文學置于三教合流的思想史背景中考察,系統(tǒng)梳理了王學左派、狂禪運動、道教世俗化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深層影響,揭示了思想轉型與文學變革之間的內在邏輯關系。在三教關系的辯證分析上,避免簡單化的“三教合一”論述,著重分析思想碰撞產生的創(chuàng)造性張力,指出晚明文人通過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的“思想實驗”特征,并進一步對李贄、湯顯祖等個案的思想復雜性有深入剖析。有評論文章指出,傳統(tǒng)的文學史寫作常常面臨一個兩難選擇:宏觀概括的通史側重于宏觀歷史脈絡的全景展示,但往往難以深入挖掘具體的文學現(xiàn)象;斷代文學史雖然能對特定時代的文學面貌進行深入剖析,卻易忽視文學發(fā)展的整體鏈條,孤立地抬高某個時代的地位和價值。而《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被視為“微觀文學史”,成為第三種路徑的典范之作。早在寫作這本書之前,周群就已撰寫了《劉基評傳》和《充溢文苑的愛國精神》二書。這之后的30年中,除了《中國文學思想史(先秦至北宋)》《季札》、《孔子》之外,他的大部分著作也都與這本書有關。近年來,對于晚明文學思潮與學術背景關系的研究,已成為學界較為關注的熱點。但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學科邊界意識比較強的背景下,研究者一般都著意于文學發(fā)展的內在邏輯的推繹,對這一交叉學科的研究尚缺乏應有的關注。當年,周群和北京的兩位學者左東嶺(著有《王學與中晚明士人心態(tài)》)和黃卓越(著有《佛教與晚明文學思潮》)幾乎在同一時期關注了這一課題。只是當時信息閉塞,他們對彼此的研究不太了解。如今,他們已成為關系密切的同道好友。回首30多年的學術生涯,周群感觸頗深。他的一大體會是,任何理論都需要符合歷史實態(tài)。研究中國古典學的課題,需要以歷史實態(tài)為根本。研究古典學(無論是古代文學還是文學思想),都應以史學意識為首要意識,以史學的原則為本,對研究對象進行觀照。這就要求我們首先要大量閱讀古人的著作,從中發(fā)現(xiàn)一些現(xiàn)象,然后探討背后的規(guī)律,而不是用既有的理論來繩尺研究對象。周群說,那樣的歷史只是證明理論的工具,而非歷史的實態(tài),而不符合歷史實態(tài)的理論,其價值可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我們那個時候做學問,一點不敢馬虎。”時隔30多年,周群仍對寫作《劉基評傳》時在全國各地查找資料時的艱辛記憶猶新,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北京圖書館(現(xiàn)國家圖書館)、清華大學圖書館、北大圖書館、北師大圖書館、人民大學圖書館、中國社科院圖書館、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所圖書館……一路“掃蕩”下來,搜集了大量資料。以致于多年以后,一位做劉基研究的學者,在查閱資料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幾乎自己借閱的每一本書都有周群的借閱記錄,還特地登門拜訪他。1995年,《劉基評傳》出版,這也是他學術寫作的起點。在一次關于劉基的國際會議上,美國明史學權威學者陳學霖特地找到周群,稱贊他的《劉基評傳》“下了很多功夫”。《劉基評傳》為“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的一本。當年,為這套體量龐大(約兩百多本)的叢書,南京大學特地創(chuàng)立了“中國思想家研究中心”,老校長匡亞明出任中心名譽主任和叢書主編。周群在南大歷史系讀研究生期間,導師潘群擔任該中心副主任,因導師賞識,他被推薦承擔《劉基評傳》的寫作,并得到了匡亞明的認可。這之后,他還為叢書寫了《袁宏道評傳》和《徐渭評傳》(《其中兩章為其博士生所寫》)??飦喢鬟^世后,接替其工作的是一位年紀較大,且是理科背景的副校長,因此平時的叢書組織工作就主要落在了叢書常務副主編蔣廣學和周群這位年輕的副主任身上。1995年與匡亞明先生(中)、傅璇琮先生(右)在匡亞明先生寓所合影 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最后四部書稿的終審工作結束后,匡老夫人丁瑩如教授與中心主任馮致光教授、終審組成員、中心及出版社負責人合影紀念。前排左起:周勛初、丁瑩如、馮致光、茅家琦;后排左起:左健、蔣廣學、周群、林德宏、陳效鴻 如今的周群,仍在從事文學思想史及學術史方面的工作。除正在完成的一個國家重大項目“漢傳佛教文學思想史”之外,另一個是從2021年開始主編的“中國學術流派研究叢書”。前者梳理佛學文學思想的歷史,后者則是對構成中國學術史的各個學派進行分別研究,考察學派源流統(tǒng)緒,梳理流變過程,呈現(xiàn)各自獨特的學術風采,分析其對于中國學術思想發(fā)展的價值,對于揭示中國古代學術思想因革發(fā)展機制,推進中國學術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傳主是中國學術思想史上兩百多個閃光點,這些傳主往往又是學術流派的盟主或巨子, '中國學術流派研究叢書’是在'評傳叢書’基礎上,對中國古代學術思想史上以杰出思想家為核心的不同學術集群的研究,是對色彩斑斕的中國古代學術思想歷史畫卷中最具特色的'面’的呈現(xiàn)與'線’的尋繹?!睆倪@個意義上來說,“中國學術流派研究叢書”可謂是“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的學術延展。而這同樣與《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有關。周群強調說,《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討論的是學術與文學之間的關系問題,中國古代學術正是中國古代文學及其思想演進的底色。據(jù)周群介紹,“中國學術流派研究叢書”(商務印書館)目前已出版8本,含《湖湘學派研究》(曾亦著)、《顏李學派研究》(朱義祿著)、《兵家學派研究》(黃樸民等著)和他本人撰寫的《泰州學派研究》(2022年獲江蘇省第十七屆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二等獎)等。目前,他正在寫作《東林學派研究》。這兩本關于學派的研究著作,加上此前的《宗教與文學》,都是從《儒釋道與晚明文學思潮》延伸而來?!拔覍@個問題的思考可以說是一直在持續(xù)。這次這本書列入'中華當代學術著作輯要’再版,我增補了近一半的內容,核心觀點沒有變,只是在資料上更豐富完善?!?/span>《泰州學派研究》(“中國學術流派研究叢書”)
入夜的仙林校區(qū),遠離市聲的喧囂與繁雜,偌大的校園在夜色中顯得愈發(fā)柔和靜謐。周群回憶起高中畢業(yè)后在家鄉(xiāng)鹽城射陽縣勞動的時光:1977年恢復高考時,他還在離家?guī)资锫吠獾牡胤教裟?。臨時接到通知去縣城參加高考統(tǒng)考時,大冬天里,他和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考生住在縣城一所小學教室里,沒有床,只能以稻草鋪地,蓋著自帶的被褥。早上起床拿磚頭砸開河面的厚冰取水洗臉,然后到街上買個饅頭徑直就去考試了。再后來,他和妻子顧黔于同一年考上南大中文系的博士,為了追回被“特殊”年代蹉跎的時光,也為了早一點分上住房,從父母身邊接回年幼的女兒,他夜以繼日,刻苦攻讀,以兩年半的時間完成了博士論文,趕上和卞孝萱先生招收的第一屆兩位博士同時答辯。那晚,我們一起吃過晚飯,顧黔老師提議帶我在校園里轉轉,在南大中文系工作了幾十年的她,對校園里每一處建筑如數(shù)家珍。與周老師的溫和儒雅不同,顧老師性格率直,說起話來快言快語,夫婦二人可謂一張一弛,剛柔相濟。晚風徐起,往昔的歲月如暗夜中的遠山悄然隱去,余生的日子,是這對學術伉儷的清守相伴,其中既有學術上的相爭相辯,也有日常生活里的柴米油鹽。1994年與妻子顧黔攝于南京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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