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分端午自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碑?dāng)艾草第三次拂過門框，當(dāng)菖蒲的影子再次投在青石板上，今日，我們又一次站在端午的時間渡口。這個裹挾著粽香與龍舟號子的節(jié)日，如同一條穿越千年的河流，既流淌著“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求索精神，也泛著“彩線輕纏紅玉臂”的現(xiàn)世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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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何時起，朋友圈的祝福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端午快樂”成了爭議詞，“端午安康”成了安全牌，這場關(guān)于祝福用語的討論，恰似一面棱鏡，折射出我們對傳統(tǒng)文化的認知焦慮與傳承困境。

一、「毒日」謠言：一場穿鑿附會的文化鬧劇

“五月榴花妖艷烘，綠楊帶雨垂垂重?！北臼遣菽据谵ǖ亩岁枙r節(jié)，卻因一則謠言籠上陰翳。2015年某公眾號杜撰“端午祭祀說”，稱“只能祝安康”，更冒用“非遺專家”之名宣稱“快樂犯忌”。

此論如端午的“五毒”之說般蔓延，讓祝福變了滋味——有人戲稱：“如今端午開口難，說'快樂’怕被笑，說'安康’似背書，逼得人只能喊'端午有酒喝’?！?/span>

俗語云：“謠言止于智者。”可當(dāng)“偽民俗”披上“文化權(quán)威”的外衣，竟讓北大張頤武、華師田兆元等真學(xué)者的辟謠聲淹沒于喧囂。正如《論語》所言：“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

我們不妨追問：若端午真為“悲日”，何以唐有張敖“喜逢佳節(jié)，獻敘同歡”的賀詞？若祭祀必禁喜樂，何以宋有蘇軾“虎符纏臂，天淡紙鳶舞”的輕快？

二、節(jié)俗溯源：在巫風(fēng)與詩韻中的歡樂底色

“屈子冤魂終古在，楚鄉(xiāng)遺俗至今留?！笔廊私灾宋缂狼?，卻不知其源起早于屈子千年。聞一多考證明晰：吳越先民以龍舟祭龍圖騰，以蘭湯祓除毒氣，本是“禳災(zāi)祈?！钡纳嬷腔?。

正如《禮記》載“仲夏之月，蓄藥以蠲除毒氣”，掛艾草、佩香囊、飲雄黃酒，皆為“驅(qū)邪而求安康”的積極儀式，而非沉湎于哀傷。

待歷史的車輪駛?cè)胧⑻疲宋缫淹时M巫氣，染上詩香。唐玄宗宴飲賦詩“嘆節(jié)氣之循環(huán)，美君臣之相樂”，市井間“鼓聲三下紅旗開，兩龍躍出浮水來”的競渡之歡，與今日龍舟賽的吶喊并無二致。

陸游筆下“粽包分兩髻，艾束著危冠”的煙火氣，李清照詞中“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的梳妝樂，皆訴說著古人對生活的熱望——驅(qū)邪是對生命的珍視，而喜樂，才是日子的本味。

三、文化思辨：禁忌與自由的千年博弈

《道德經(jīng)》有云：“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碑?dāng)“端午快樂”被斥為“沒文化”，當(dāng)祝福用語淪為“正確與否”的道德標(biāo)尺，我們是否已偏離節(jié)日的初心？戴建業(yè)教授在《摸了個去》中直言：“端午安康是網(wǎng)絡(luò)偽民俗，莫讓'偽傳統(tǒng)’綁架真快樂?！?/span>

誠哉斯言！屈原投江，所求不過“民生各有所樂兮，余獨好修以為常”；伍子胥忠諫，為的是“一片丹心照汗青，何懼流言蜚語侵”。若先賢泉下有知，見后人因“快樂”二字斤斤計較，怕是要嘆一句：“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然今人之糾結(jié)兮，何太癡也！”

放眼世界，墨西哥亡靈節(jié)骷髏起舞，印度灑紅節(jié)全民狂歡，皆在紀(jì)念中飽含對生命的禮贊。端午亦然：“安康”是對先賢的追思，是“長太息以掩涕兮”的深沉；“快樂”是對現(xiàn)世的珍惜，是“輕汗微微透碧紈”的輕盈。二者如陰陽相生，缺一不可。

四、當(dāng)代啟示：讓傳統(tǒng)在包容中煥發(fā)生機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眰鹘y(tǒng)的生命力，在于其能隨時代流動。今之端午，有人在ICU守護生命，以“安康”祈愿患者平安；有人在考場揮毫，以“快樂”祝福少年得志；有人在異鄉(xiāng)漂泊，以一只粽子慰藉鄉(xiāng)愁——無論何種表達，皆是文化根系在現(xiàn)代土壤的延伸。

正如費孝通所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與其糾結(jié)“安康”“快樂”的字眼，不如重拾“彩線輕纏紅玉臂”的雅趣，親身體驗“斗草庭前初見晚”的民俗。當(dāng)我們能在艾草香中讀《離騷》，在龍舟鼓里悟擔(dān)當(dāng)，在粽子甜咸中品多元，方不負這“四時花競巧，九子粽爭新”的千年節(jié)俗。

結(jié)語：莫為祝福困，且享人間歡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眰鹘y(tǒng)的魅力，正在于其能在新舊交織中常讀常新。值此端陽，愿你手捧粽子，心懷“亦余心之所善”的篤定；眼望龍舟，涌起“百舸爭流”的豪情。至于祝福，不妨隨心——說“安康”，是承古人驅(qū)邪納吉之愿；道“快樂”，是續(xù)今人壽己悅?cè)酥畾g。

畢竟，文化的真諦從來不是刻舟求劍的禁忌，而是“粽香飄萬里，家國在心頭”的永恒共鳴。當(dāng)我們放下執(zhí)念，便能看見：端午的月光，既照見屈子的“上下求索”，也照亮今人“且將新火試新茶”的快意人生。

寫于湘南千年水鄉(xiāng)古鎮(zhèn)大浦

2025.05.31.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