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蘭一條一條讀著陳遠洲朋友圈的留言評論。

“今天和客戶去吃王鼎，要是你在就好了，有你才吃得香?！?/p>

“什么事不開心，讓我親親唄。”

“寶寶乖，回頭請你去吃小龍蝦。”

每一條對話讀起來都無比甜蜜，但董蘭看著，心里卻覺得極度悲涼。

因為這些話，沒有一句是說給她的。

02

董蘭剛認識陳遠洲的時候，就知道他花心。

那時她在讀高中，陳遠洲比董蘭高一屆。

一次課間，董蘭在校園的角落里剛好撞見陳遠洲。陳遠洲留著板寸，拉著班花的手。董蘭心里想著，這人真是大膽。

她完全沒想到一年之后，自己會成為陳遠洲的女朋友。

也許是因為媽媽過世吧，董蘭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中考前，媽媽查出癌癥，已經(jīng)晚期，很快離世，這給董蘭造成了很大打擊。要不然她也不會發(fā)揮失常，考到這所縣里最差的高中。

那時爸爸工作忙，只能顧及吃穿，很少過問董蘭的心理。董蘭覺得特別孤獨。

在學(xué)校，她并不是沒有朋友。但朋友更喜歡分享快樂，聊聊明星，講講八卦，并不能分擔(dān)她的難過。

高二那年，學(xué)校常常停水，用水要去學(xué)校后面的水井。一次她在井邊遇到了陳遠洲。陳遠洲看她提水費力，伸手說：“我來幫你?！?/p>

董蘭嚇了一跳。她不想和這個花心的男生扯上關(guān)系。

可是陳遠洲卻一把拿過她手里的水桶往回走。董蘭默默跟在身后，突然就生出古怪的依靠感。

后來，董蘭一來打水，陳遠洲就會追出來幫她。有次他問：“怎么不見你笑呢？”

董蘭說：“沒事笑什么？”

陳遠洲說：“長得這么好看，不笑就浪費了?！?/p>

董蘭噗一聲笑出來，說：“你是不是總這么逗女生？”

陳遠洲聳了聳肩膀說：“我這么帥，不逗女生不就浪費了。”

那時董蘭覺得他自大得有點可愛，現(xiàn)在回想起來，陳遠洲好像從一開始，就不介意展示自己的博愛。

他一直在隱隱地向她傳達一種觀念——他是個帥哥，人人都喜歡他。不讓別的女生喜歡他，是種浪費。

03

董蘭的朋友都勸董蘭不要和陳遠洲在一起，畢竟花心的名頭在外。

可董蘭還是答應(yīng)了陳遠洲，做他的女朋友。

可能是因為這么久以來，陳遠洲是唯一看出她不笑的那個人吧。自從媽媽不在了，沒人關(guān)心她開不開心，難不難過，除了陳遠洲。他給的那一點點溫暖，她想抓住。

那時候，陳遠洲真殷勤。陪她聊天，幫她學(xué)習(xí)。高三畢業(yè)，他考去外地的大學(xué)。一個月只有800塊的生活費。

可每個月陳遠洲都會回來看她兩次。帶她看電影，吃飯。沒錢的時候，兩個人干脆什么也不干，坐在路邊的花壇上聊天。

朋友也都不再說陳遠洲花心了，這讓董蘭守出了希望。

臨近高考，班里都在為擇校躊躇，只有董蘭不用猶豫。她唯一的志愿，就是考去有陳遠洲的城市，有他的大學(xué)。

但距離產(chǎn)生的，有時不只是相思，還會擋住那些看不到的缺點。

是大一那年，系里組織戶外活動。下午回來，董蘭才發(fā)現(xiàn)忘了帶宿舍鑰匙，于是給陳遠洲打了電話。

然而，電話瞬間就被掛掉。隔了幾秒，陳遠洲又打了回來。他怒氣沖沖說：“干嘛？”

董蘭被他的口氣嚇到了，說：“我……忘了帶鑰匙?！?/p>

陳遠洲大吼：“我他媽打斗地主呢！一把好牌全讓你廢了！”

董蘭沒想到陳遠洲這么兇自己。她很難過，直接把電話掛了。

陳遠洲幾次來找董蘭道歉。他說：“別生氣了好不，你知道的，打牌容易急?！?/p>

董蘭不想理他，可又架不住他乞求。他癟嘴的樣子，讓她想起曾經(jīng)逗她開心的時光，于是也就原諒了他。

但是很快她發(fā)現(xiàn)陳遠洲沒來由的脾氣，來得并不那么單純。

那天董蘭拿著陳遠洲的手機正復(fù)習(xí)四級，QQ沒退。有個女生在QQ上和陳遠洲說：“在嗎？本姑娘這會兒有時間?！?/p>

董蘭忍不住向上翻，發(fā)現(xiàn)陳遠洲常和她一起聊天打牌。陳遠洲喜歡叫她“寶寶”。

董蘭盯著那個詞，半天緩不過來情緒。

陳遠洲注意到她情緒的變化，瞥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說：“網(wǎng)上都是逢場作戲，別當(dāng)真?！?/p>

董蘭看他說得很坦然，也就輕易接受了他的敷衍。只是心里的信任，到底是缺了一小塊。

04

陳遠洲大三那年，學(xué)校安排他們?nèi)嵙?xí)，住兩人一間的宿舍。

董蘭常去看他，幫他打掃房間洗衣服。宿舍是上下鋪的鐵架床。有時候，陳遠洲會留她住下。

起初，董蘭不太情愿 ，又小又窄的單人床，上鋪還睡著男同學(xué)。

可陳遠洲抱著她說：“怕什么，反正你是我的?！?/p>

董蘭對陳遠洲的乞求沒有抵抗力，哪怕這些要求十分荒唐。

董蘭總記得那些夜晚，兩個人擠在一條被子下，上鋪的男同學(xué)鼾聲四起，他們在黑暗中偷偷親吻，悄悄擁抱。

當(dāng)時，她覺得那是一種快樂，可許多年后，她才醒悟，那只是偽裝成快樂的心酸。

她以愛情的名義失去自己，而陳遠洲卻從此輕賤了她。

陳遠洲大學(xué)畢業(yè)，辭了實習(xí)的工作，跟著朋友去了北京。董蘭被學(xué)校安排去合肥實習(xí)。

天南地北的異地戀，董蘭心里裝著陳遠洲，任何帥哥也進不了她的眼。可陳遠洲不是。

一天晚上，董蘭在微信上和陳遠洲聊天。她說：“我不在你身邊，你可不要亂撩別的女孩啊。”

隔了一會兒，陳遠洲回：“和你說個事，其實我差一點犯錯。”

陳遠洲說他和一個同去北京的女同學(xué)差點發(fā)生關(guān)系。董蘭把電話直接打了過去質(zhì)問：“你什么意思？”

陳遠洲理直氣壯地說：“我告訴你就代表我們什么都沒發(fā)生，因為我關(guān)鍵時刻想起了你，知道嗎？男人能在干柴烈火的時候管住自己，只因為心里有愛的人?！?/p>

那天董蘭掛掉電話的時候，竟然生出了感動。陳遠洲心里還是有她的，不是嗎？

05

陳遠洲在北京工作了一段時間又辭職去了長沙。

董蘭剛好實習(xí)結(jié)束，過去找他。他們進了同一家公司。

那時候他們可真窮，四處借錢才把房租交上。每周去超市買一堆饅頭凍起來，餓了就熬一點粥配饅頭。

但和陳遠洲住在一起，董蘭就不覺得那么苦了。

這是她從高中就愛上的男人，他們終于有了一個私密的，沒有他人在側(cè)的房間。雖然簡陋，但至少像一個家。

一年后，董蘭和陳遠洲的工作全都穩(wěn)定下來，換了更大的房子，也各自升了職。

作為銷售主管，陳遠洲經(jīng)常和公司領(lǐng)導(dǎo)陪客戶去會所唱歌，打牌。董蘭不方便和他們同行。她覺得領(lǐng)導(dǎo)都是有家有室的，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是她錯了。

是那一年的年底，陳遠洲晚上陪老板吃飯，董蘭在公司加班。陳遠洲讓她幫忙盯著工作。

董蘭沖了咖啡，去陳遠洲的工位，發(fā)現(xiàn)他的微信依然登在電腦上，有聊天對話一條一條的跳出來。

董蘭認識和陳遠洲聊天的女人，是在KTV上班的公主。

董蘭從沒看過這么露骨的對話。不堪入目的挑逗像一柄一柄利刃，直插在她心上。她的身體止不住的發(fā)抖。

她不能相信，背著自己，陳遠洲還有這樣一副無恥的面孔。悲傷、憤怒、懊惱一瞬涌進大腦。

可她不能尖叫，也不能哭。這里是公司，她要留住自己最后的體面與尊嚴。

那天晚上，陳遠洲喝得爛醉，半夜才回到家。董蘭一直客廳里等他。

陳遠洲一進門就嚷嚷：“我餓了，想吃你煮的面條?！?/p>

然后，突然就沖進洗手間狂吐。

董蘭心里一片死灰，她不想和一個喝醉了的男人攤牌。轉(zhuǎn)身去廚房煮了面。

端著面從廚房出來時，陳遠洲已經(jīng)趴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董蘭坐在他身邊，一夜未眠。這一路走來，那么愛為什么變成了那么痛？

早晨，陳遠洲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董蘭就坐在自己身邊，嚇了一跳說：“你怎么了？沒睡覺嗎？

董蘭看著他說：“你昨天公司電腦上的微信，沒退。”

陳遠洲一瞬就懂了。

06

陳遠洲又和董蘭道歉了，態(tài)度依然是誠肯的，理由依然是萬用的。

最后他說：“你別也太往心里去了。哪個男人在外面不應(yīng)酬？你別看那些公主，你不把她們哄好了。她們就不會好好幫你哄客戶，其實你沒必要看那些找氣受?！?/p>

董蘭反問他：“陳遠洲，你的意思是我看你微信，就是自尋煩惱對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還不了解我嗎？我也就是嘴上撩撩騷，做事還是有分寸的?！?/p>

董蘭笑了笑，無言以對。她不知道這個分寸的下限究竟在哪里，是不是只要不上床就算對得起她。

董蘭最終還是原諒了陳遠洲，也許是慣性，也許還有無奈。她跟了他這么多年，不原諒又能怎么樣？

他來求婚時，她答應(yīng)了。

婚前，她找陳遠洲要承諾。她說：“你要是還想玩，咱倆就不結(jié)婚，等你玩夠了再說。如果你想結(jié)婚，就給我一個承諾。”

陳遠洲沒給，他說：“不想給這個承諾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如果給了這個承諾，我倆的感情就變質(zhì)了，你不覺得是這樣的道理嗎？”

說得董蘭無言以對。

這樣的理由聽起來多么冠冕堂皇?？墒窍萑霅矍槔锏娜耍呐轮狼懊媸请U灘，也還是想要去試一試，探探險。何況他們在一起那么多年，讓董蘭放棄？哪里會甘心。

所以董蘭還是把自己嫁了，只是在鋪天蓋地的喜慶中，藏了一絲隱憂。

她不再翻陳遠洲的微信。不是怕陳遠洲生氣，而是怕自己承受不起。她以為自己不看，這個世界就風(fēng)平浪靜。

其實婚后的日子董蘭過得還算甜蜜，陳遠洲好像一夜間成熟了許多。事業(yè)上有了擔(dān)當(dāng)，生活上處處照顧她。

年底，陳遠洲被公司調(diào)去上海。每天他們會接視頻聊微信。他會給她講一天的見聞，還會給她唱歌。

清明小長假，他開車16小時，回來看董蘭，住一天再趕回去。

這讓董蘭想起高中時的他們，也是身處兩地。他從不多的生活費中擠出火車票來看她。一月兩次，雷打不動。

陳遠洲說：“等我賺夠錢了就回來守著你，咱倆再也不分開。”

董蘭覺得陳遠洲還是愛自己的。雖然他沒有給她那句承諾，但他還是收心了。

07

五一那幾天，陳遠洲工作忙回不來，打電話叫董蘭去上海。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董蘭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去了。

兩地分居的那段日子，董蘭常會做點短視頻發(fā)到抖音上。

有一條是記錄她和陳遠洲的故事。陳遠洲看到了，轉(zhuǎn)去了朋友圈。

那天晚上，陳遠洲在浴室洗澡，董蘭在床上玩手機。她突然想看看陳遠洲轉(zhuǎn)的那條抖音有多少人點贊評論。

打開，卻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這條朋友圈指定某人不可見。

毫不意外，那是個女孩。董蘭點進了她的朋友圈，看到陳遠洲和她的評論互動。

言語過于曖昧，董蘭卻并沒有特別難過。好像在一起這些年，陳遠洲一直是這樣啊。

她習(xí)慣他這樣了。

習(xí)慣是件很可怕的事，讓她一點點降低自己的底線。

有一條評論里，女孩問：“你不是說不能對不起你老婆嗎？”

陳遠洲說：“我沒有對不起她啊，評論里聊會兒天算什么對不起?！?/p>

是啊，聊天又不是出軌，怎么能算對不起。可是董蘭每讀一遍，心里就越發(fā)悲涼。

08

這一年，董蘭25歲，還準備為這個男人生一個孩子。

她的一生都將要和他綁定在一起?？申愡h洲依然是那個躲在角落里偷拉班花手的男生，從未改變。

回想往事，陳遠洲從最初就讓董蘭接受了他花心的人設(shè)。而他能為她做到的，就是守住身體不出軌的底線。

董蘭想象得到，自己拿著手機質(zhì)問陳遠洲，他會怎么答。無非是“網(wǎng)上聊騷，不要當(dāng)真” 、“我只是動動嘴，又不是真出軌，你就知足吧”。

到頭來，還是董蘭的錯。為什么要去翻他的微信，傷害兩個人的感情，自找氣受。

陳遠洲愛董蘭嗎？

董蘭相信，愛情還是有的，只是沒那么愛。

董蘭愛陳遠洲嗎？

董蘭萬分肯定自己愛他，愛到她把自己的心，還有大好的青春全都給了他。

可是一輩子那么長，自己真的能一直容忍陳遠洲這樣聊騷嗎？

和董蘭關(guān)系最好的表姐勸她，趁你還年輕，趁現(xiàn)在還沒有孩子，離開他，重新開始吧。這樣的男人，你跟著他太累。

并不是不知道這樣的道理。只是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男人，一邊傷害你，一邊又給你敷藥吃糖，所以每一次想離開時，又不忍心離開。

此時此刻的董蘭，正處在這樣掙扎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