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端午節(jié),臨近退休的我在學校參加最后一次工會活動。那天活動是包粽子,當糯米粽子的香氣氤氳滿食堂的空間飄近我的鼻尖時,我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這時粽葉劃過指腹的觸感,和食堂墻面上“四季養(yǎng)生”的標牌重疊成模糊的光暈,也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的同事們的說笑變得縹緲而遙遠,桌面上青碧的葦葉分明還是今晨剛剛采買的,卻恍惚浸透了四十年前的晨露,仿佛那是媽媽教我包粽子的葦葉的清香。記憶中的那年端午前夜,母親提前泡上滿滿一鍋的糯米。端午拂曉,清晨的霧氣漫過老屋的院落,媽媽就起床,撈出泡好的香糯米,撈出泡開的粽葉,開始包粽子。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叫醒了我,幫她一道包粽子。 雖然我已經(jīng)出來工作了,但還沒有包過粽子,笨手笨腳的,媽媽就開始教我包粽子。媽媽將兩張葦葉交疊成漏斗的形狀,握在左手中,右手用酒盅舀起米籃子淘好的糯米,放入左手漏斗狀的粽葉里,然后按壓漏斗狀上方的粽葉子,包裹成三角體,再用紅色的絲線打成一個活節(jié),將活節(jié)套在粽子三角體的一角上,最后將絲線圍繞另外的兩角纏緊,用力勒緊絲線,一個粽子就大功告成了。媽媽的手雖布滿細碎的褶皺,卻能像燕子銜泥般靈巧地翻折。她一邊教我動作,一邊給我講解道理:什么“米粒要順著葉脈躺平”,“就像做人要順著理兒走”。什么“做事情要講個理由,做事更要講究”。有時還捏著我的手背壓實粽角,那粽葉的香氣混和著艾草氣息,就像媽媽給我講的道理,在初夏的空氣中彌漫著。 至今我包粽子還是很用力,做任何工作都是如此。 ![]() ![]() ![]() (看,這是工會活動時主席給我拍的照片。我包粽子用力近乎“咬牙切齒”了,哈哈????????????) 食堂里的空調(diào)滋滋聲響將我拉回到現(xiàn)實,我望著面前擺放的粽子出神。有一位年輕的老師包的粽子散作一團,糯米從葦葉豁口不斷好像要漏出,像極了第一次學包粽子的我的“作品”。那時,媽媽毫不責備,只是把散落的米粒重新歸攏,告訴我:糯米沾了手心的水才黏得住,就像過日子一樣,要經(jīng)過折磨才熬得出頭來一樣。 食堂的墻上的春夏秋冬四季養(yǎng)生的標牌在日光燈下泛著冷白,我卻時時想起家鄉(xiāng)老屋門楣懸掛著的艾草,盡管那個老屋只在我的記憶里,永遠無法再回去了…… 如今退休了,閑來無事。今年端午的艾草我提前了一周就準備好了,而且我們自己還給它捆綁上了許多裝飾品,表達自己的一種美好的祝愿。因為,媽媽告訴過我,端午陽氣最盛,艾草的香可以驅(qū)散積年的寒濕。所以,每年的干艾草,我都喜歡收集起來,常常用它來泡腳。至今,媽媽教我捆扎艾草的的“嘮叨”猶在耳邊,那根紅棉線總要繞過艾草身上三匝,打成同心結(jié)的模樣,媽媽大概是想告訴我,艾草的繩只要捆綁得緊,離家再遠也會認得回家的路。 ![]() ![]() 食堂的竹籃漸漸盛滿碧玉般的三角粽,內(nèi)廚房鍋里的水汽在玻璃窗上凝成水滴,又由水滴淌成了細流?;秀遍g,我好像看見媽媽她老人家揭起煮粽子那口鍋時升騰起的熱氣,氤氳著她眼角的笑紋。媽媽已經(jīng)離開我們?nèi)炅?,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猶在目前。我的同事們開始比誰包的粽子最好看,我卻低頭摩挲著掌紋里的米粒,心思飄到遙遠的故鄉(xiāng),在我手中的每一個粽子都凝結(jié)成琥珀色的思念,就像母親走后,每個端午清晨蒸籠里準時騰起的熱氣,總會濡濕我未醒的枕巾。 門前艾草在我的思緒中輕輕晃動。驀然間,我忽然懂得,那些關于氣血經(jīng)絡的古老智慧,原就藏在媽媽指尖流轉(zhuǎn)的粽葉里,那粽葉上有著媽媽溫柔的教誨,這教誨在糯米與葉香交織的褶皺間,在每個端午準時漲潮的思念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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