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的夏日午后,蟬鳴聲像一層薄紗籠罩著整個山村。懷孕六個月的玲子躺在老宅的竹榻上,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在她隆起的腹部投下斑駁的光影。自從有了身孕,她總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氣,每天午后都要在這張祖?zhèn)鞯闹耖缴闲№獭?/span> 這天,她正沉浸在混沌的睡意中,忽然感覺竹榻邊緣傳來細微的"沙沙"聲。那聲音像是有人用指尖輕輕刮擦竹篾,又像是風吹過曬在院里的玉米葉。 玲子迷迷糊糊睜開眼,視線順著聲音往下移—— 一條通體烏黑的大蛇正緩緩攀上竹榻。 玲子的呼吸瞬間凝固了。那條蛇有小臂粗細,漆黑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幽藍的光澤,它蜿蜒的姿態(tài)優(yōu)雅而從容,仿佛這竹榻本就是它的領地。蛇頭昂起的瞬間,玲子看清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面像是盛著千年的智慧。 "老天爺..." 玲子的指尖掐進了竹榻的縫隙,后背沁出一層冷汗。她想起婆婆說過,老宅建在山腳下,偶爾會有蛇誤入家門。但這樣大搖大擺爬上主人床榻的,還是頭一遭。 黑蛇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突然停下動作,信子"嘶嘶"地吞吐著。 玲子本能地想尖叫,卻鬼使神差地抿住了嘴唇。不知為何,她在那雙蛇眼里看不到攻擊性,反而有種莫名的安寧。蛇身繼續(xù)向前滑動,冰涼的鱗片擦過她裸露的小腿,激起一陣戰(zhàn)栗。 "你...你別傷害我的孩子。" 玲子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黑蛇置若罔聞,最終在她腰側(cè)盤成完美的圓環(huán),頭顱優(yōu)雅地搭在自己身上,閉上了眼睛。 玲子僵著身子不敢動彈。竹榻發(fā)出細微的"吱呀"聲,黑蛇的呼吸平穩(wěn)而綿長,竟然就這樣睡著了。午后的陽光漸漸西斜,蟬鳴聲忽遠忽近,玲子緊繃的神經(jīng)不知不覺松弛下來。她恍惚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傳說——蛇是通靈的,它們會選擇有緣人... 當夕陽將窗欞的影子拉長時,玲子再次醒來,發(fā)現(xiàn)竹榻上空空如也,只有幾片脫落的蛇鱗在余暉中閃著微光。若不是小腿上還殘留著冰涼的觸感,她幾乎要以為那是一場夢境。 "蕓丫頭,發(fā)什么呆呢?"婆婆端著紅糖水走進來,看見兒媳魂不守舍的樣子,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關切。 玲子猶豫片刻,還是將下午的奇遇說了出來。婆婆手里的瓷碗"當啷"一聲擱在矮幾上,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黑蛇?有多粗?" "大概...這么粗。" 玲子比劃著,看見婆婆臉上浮現(xiàn)出奇異的神色。 "這是家蛇??!"婆婆激動得聲音發(fā)顫,"老輩人說黑蛇是守宅的靈物,它來找你,準是有緣故的!"她粗糙的手掌撫上玲子的肚子,"我瞧著,這胎保準是個帶把的!" 玲子將信將疑地笑了。婆婆向來迷信,村里哪家媳婦懷了孕,她都能從夢境、鳥叫甚至云彩的形狀里看出胎兒性別。但那條蛇確實透著古怪——它為何偏偏選中自己的床榻?又為何對她毫無防備? 三天后的傍晚,謎題有了新的發(fā)展。 玲子正在院子里收晾曬的嬰兒衣物,忽然聽見灶房傳來婆婆的驚叫。她慌忙跑過去,看見婆婆舉著燒火棍站在灶臺前,而兩條蛇——正是那條大黑蛇和一條小了一半的黑蛇,正盤踞在堆柴火的角落里。 "它們...它們是一對兒?" 玲子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小蛇的鱗片顏色稍淺,在夕照下泛著紫銅色的光暈,它緊緊挨著大蛇,信子警惕地吞吐著。 婆婆放下燒火棍,臉上的驚恐漸漸被某種敬畏取代:"大蛇帶小蛇上門,這是...這是..."她突然雙手合十朝灶王爺拜了拜,"祖宗顯靈??!" 當晚,全家人在堂屋開了個小會。 玲子的丈夫阿強抽著旱煙沉默不語,公公則堅持要請村里的捕蛇人。只有婆婆激動地講述著她年輕時聽過的傳說:某年大旱,一條白蛇盤踞在村口老槐樹上三日不去,當晚就下了透雨;某家媳婦難產(chǎn)時,窗外突然來了條青蛇,對著窗戶"叩首"三次,產(chǎn)婦竟轉(zhuǎn)危為安... "蛇有靈性??!"婆婆拍著膝蓋,"更別說這是罕見的黑蛇,還是母子同來!我看它們就是沖著蕓丫頭肚子里的娃來的!" 玲子低頭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忽然感覺胎兒輕輕踢了一下,仿佛在回應什么。她抬頭時,發(fā)現(xiàn)全家人都在看她。 "要不..."阿強掐滅煙頭,"先看看情況?反正它們也沒傷人。" 就這樣,兩條黑蛇成了這個家的特殊住客。它們神出鬼沒,有時盤在房梁上曬太陽,有時蜷在谷倉的角落里。奇怪的是,自從它們到來,家里的老鼠蟑螂竟絕了跡。婆婆每天清晨都會在灶臺放一小碗清水,說這是"待客之道"。 玲子漸漸習慣了與蛇共處的日子。有時她在繡花時,會瞥見小蛇從門縫里探頭探腦;晾衣服時,大黑蛇可能正盤在晾衣竿上打盹。最神奇的是某個雷雨夜,她被雷聲驚醒,發(fā)現(xiàn)兩條蛇不知何時盤在了床榻下方,像是某種無聲的守護。 "你說它們真能預知什么嗎?"一天夜里,玲子靠在丈夫肩頭輕聲問。窗外的月光將梨樹的影子投在窗紙上,隨風輕輕搖曳。 阿強把玩著妻子柔軟的發(fā)梢:"山里人老話說,蛇是地龍,能通陰陽。不過..."他笑著捏捏妻子的鼻子,"也可能是咱家房梁上的老鼠窩把它們引來的。" 玲子笑著捶他,心里卻浮起一絲莫名的篤定。每當她撫摸肚子時,總能感覺到兩條蛇的存在,仿佛冥冥中有條無形的絲線,將這三個生命緊緊相連。 轉(zhuǎn)眼到了金秋十月,玲子的產(chǎn)期臨近。某個清晨,婆婆慌慌張張跑來,說兩條蛇不見了。全家人在房前屋后找了個遍,連片蛇鱗都沒找到。 "該來的總會來。"婆婆突然平靜下來,開始張羅接生的事宜,"它們完成了使命,自然要走了。" 當天深夜,玲子的陣痛開始了。接生婆匆匆趕來時,發(fā)現(xiàn)產(chǎn)婦異常鎮(zhèn)定。疼痛的間隙,玲子恍惚看見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蜿蜒的光影,像極了蛇游走的痕跡。 當嬰兒嘹亮的啼哭劃破夜空時,接生婆驚喜地宣布:"是個大胖小子!"婆婆顫抖著接過襁褓,突然指著墻角驚呼出聲——兩條蛇不知何時又出現(xiàn)了,它們昂著頭,琥珀色的眼睛映著跳動的燭光,像是在行注目禮。 第二天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照進產(chǎn)房時,玲子從疲憊的睡眠中醒來,發(fā)現(xiàn)兩條蛇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枕邊是熟睡的嬰兒,紅撲撲的小臉像朵沾露的芙蓉花。 "它們走了。"婆婆端來雞湯,臉上帶著洞悉一切的笑容,"黑蛇送子,白蛇送財,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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