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岡,羅馬教皇科學院,掌聲如雷。 這天,科學院迎來了史上第一位女性院士。 按照傳統(tǒng),她必須下跪,親吻教皇圣潔的手。反正所有男院士都是如此。 但這位小個子女人,卻挺直腰板握了握教皇的手,隨后仰起頭,一頭白發(fā)像燃燒的銀焰。 “她的獨立性和決心是所有科學家的榜樣。” 時隔多年,著名醫(yī)學博士湯姆·伍爾西依舊無法忘記這一幕。 這個有種的女人,名為麗塔·萊維·蒙塔爾奇尼(Rita Levi-Montalcini)。 她有一個震古爍今的稱號:細胞女王。 1986年,諾貝爾委員會的電話打到她家里。 沒有意料之中的雀躍,也無吾等凡胎的狂喜。 麗塔沉思片刻后回復:知道了,但我現(xiàn)在更關心故事的結局。 當時,她正在研讀阿加莎的名作《陽光下的犯罪》。 諾貝爾獎,是無數(shù)人夢寐以求的頂峰,卻不過是麗塔“有種人生”錦上添花的一枚鍍金書簽。 “生活的一切皆易如反掌,困難于我是水過鴨背?!?/p> 瞧瞧,這就是女王的凡爾賽。 19歲那年,麗塔的保姆因胃癌去世,讓她產生了學醫(yī)的信念。 但這念頭,非常危險。 因為身為電氣工程師的父親一直堅信:上學,會削弱女性照顧小孩和做家務的能力。 麗塔依舊記得和父親攤牌學醫(yī)的那天: 他用非常嚴肅的表情瞪著我,允許我用幾年準備。 不用幾年,8個月足矣。 在短短八個月的時間內,她學完了拉丁語、希臘語和數(shù)學,高中畢業(yè)后考入了都靈醫(yī)學院。 1936年,麗塔以最高榮譽博士畢業(yè),師承解剖學泰斗朱塞佩·列維,鉆研神經(jīng)系統(tǒng)研究,光芒四射,前途無量。 同年,意大利和德國簽訂《柏林協(xié)定》,柏林-羅馬軸心形成。 1938年,墨索里尼頒布《種族法令》,禁止非雅利安人從事專業(yè)或學術工作。 山雨欲來風滿樓。 身為猶太人的麗塔很快被學校開除,遭研究所拒收,山窮水盡,大禍臨頭。 但越打壓,她越興奮,越迫害,越要復仇。 麗塔在臥室里搭建了一個實驗室,用縫紉針、小剪刀和鐘表匠的鑷子改造成手術刀。 借助簡陋設備,她解剖雞胚,研究運動神經(jīng)元。 缺原料,麗塔就騎著單車走田串壟,找農民買雞蛋。 缺人手,她的導師列維就成為其秘密助手。 無人知曉,那狹窄臥室中透出的燈火,有朝一日會成為科學界的大爆炸。 窗外,戰(zhàn)火紛飛。 麗塔開始逃亡、藏身地窖、成果散失、當過醫(yī)生,但唯獨沒想過放棄研究。 “不要害怕困難時期,最好的結果往往源自于此。” 1947年,麗塔受邀進入圣路易斯華盛頓大學,在此期間,她和同事斯坦利·科恩合作,分離出了神經(jīng)生長因子,這是已知的第一種調節(jié)細胞生長的物質。 二人的發(fā)現(xiàn)被稱為“生物學史上的里程碑”,后來更憑此拿下了諾貝爾獎。 守得云開見月明,經(jīng)費、器材、團隊、實驗室迎刃而解。 研究生們搶著找她當導師,因為這個女人,實在太與眾不同了。 “她身材嬌小,但當她走進教學大樓時,樓里的每個人都會對她行注目禮。” “有一股自然的力量?!贬t(yī)學博士路易斯·德納聊起導師就眉飛色舞。 “難以忘懷她淡淡的香奈兒5號的香水,迷倒全校!”另一位生物學教授加爾·艾倫眼睛都亮了。 “麗塔女士永遠衣著優(yōu)雅,一絲不茍,標志性的發(fā)髻透著淺紫羅蘭色,在側面形成一個巧妙的弧線?!?/p> 她自己裁剪衣服,自己設計珠寶,外套一身潔白平整的實驗服,腳上踩著一雙小高跟。 雙手纖細白皙,血管像淡青色的礦脈,細小的刮刀在指尖起舞。 麗塔穿梭在教學樓和實驗室,步伐輕快,學生回憶道: “她像一只云中的飛鳥?!?/p> 更特別的是,和其他導師不同,麗塔的團隊絕大多數(shù)都是女性。 據(jù)成員回憶,麗塔不僅傳授知識,還會經(jīng)常詢問她們是否對自己的職位和薪水感到滿意。 “我會盡全力為你們爭取?!?/p> 麗塔一干就是幾十年,桃李天下,無數(shù)女學生成為了教授、院長、專家...... 正如她在刊物中所寫: “吃飽的人從食物中獲得的滿足感比饑餓的人要少,而女性之所以饑餓,是因為幾個世紀以來,男性一直將我們排除在社會、政治和科學生活的諸多方面之外。” 而麗塔,永遠饑餓。 拿下諾貝爾獎那年,麗塔已是77歲高齡。 但她從未停止研究、從未錯過一場會議,哪怕是意外摔倒,也會讓學生來她家中匯報。 “大腦就像肌肉,如果停止使用,就會開始衰退。用好它,否則就失去它?!?/p> 她堅持5點起床,“我要在大腦最清醒時開始思考?!?/p> 她保持清減飲食,晚餐只吃一碗湯和一個橙子,“思維清晰很重要”。 她樂于接受挑戰(zhàn)。 92歲那年,她成為意大利終身參議員,年事已高,所有人都覺得不過是個虛名。 但麗塔卻為爭取科研撥款親力親為,奔走投票。 她關心年輕女性是否有平等受教育的機會,她關心科研資源是否充足。 她還創(chuàng)辦了基金會,為非洲女性提供獎學金,幫助她們繼續(xù)深造。 據(jù)麗塔所言,她最初的夢想是在非洲抗擊麻風病。 不能親手救人,就幫助當?shù)氐呐該碛凶跃鹊哪芰Α?/p> 年近百歲,麗塔仍然攀上講臺,鼓勵著臺下的科研人員: 我看到了隧道盡頭的光,我們會成功的! 100歲大壽那天,市政廳眾星捧月,科研界群賢畢至。 麗塔嘴角一挑,吐出一句豪言: “憑借著豐富的經(jīng)驗,我的頭腦比20歲時更敏銳,更清醒。” 是的,她一直思考到生命的盡頭。 視力模糊,她就用雙倍目鏡,聽力受限,她就貼著學生聽匯報。 有年輕的網(wǎng)友評論道:她就像現(xiàn)實世界的麥格教授。 2012年12月30日,麗塔與世長辭,享年103歲。 一生未婚,無兒無女。 但她表示:“我沒有任何遺憾和猶豫。” “良好的人際關系、工作和興趣讓我的生活變得豐富多彩。 我從未感到孤獨。” 103歲,是肉體的極限,卻不是思維的盡頭。 在接受采訪時,麗塔從不忌諱談及死亡。 “我完全不在乎。” “我不在乎名利和聲望,不在乎愛情或金錢?!?/p> “我不在乎睡眠和食物,我不在乎生命是否會在明天結束?!?/p> 她聲音幽遠,手指標志性地架在臉頰旁邊。 “當肉體衰亡時,我們并不會真正地死去。 重要的是你留下的信息。 這是唯一能讓我們在地球上的逝去不至于化為烏有的方法。” 當這個世界上,仍然有人被麗塔的故事所激勵,所感動,那她便從未離去。 正如她當年穿過炮火,越過權威,歷遍詆毀后說出的那句“自我簡介”: I am not my body,I am my mi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