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子玉 五代是歷史上典型的亂世,王朝更替頻繁、皇帝輪流做是其主要特點,至于混亂的原因則是多方面的,其中,大多皇帝沒有完成從軍人到皇帝的轉(zhuǎn)型、沒有樹立起皇帝的形象也是一個被大家所忽略的因素。為什么北宋能夠結(jié)束五代的亂世,除了藩鎮(zhèn)和軍人已無足夠?qū)嵙μ魬?zhàn)皇權(quán)之外,趙匡胤及時完成了從將軍到皇帝的身份轉(zhuǎn)型、樹立起了大宋天子的正統(tǒng)形象也是主要原因。 行文之前,我們先來說一件劉邦的趣事。劉邦建立漢帝國之后,陸賈時常在他面前說稱詩書,這引起了劉邦極大的反感,因此大罵陸賈:“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 陸賈則反駁說:“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 顯然,陸賈是要引導(dǎo)劉邦完成從馬上打天下的思維到以文治天下的認知轉(zhuǎn)型。但這只是其一,陸賈的另一層意思是,劉邦應(yīng)該及時完成身份的轉(zhuǎn)型,將沛公、碭郡長、漢王這些和軍人深度綁定的身份標簽徹底撕掉,成為在形象上符合皇帝的標準、威服四海的大漢天子。 也就是說,劉邦的皇帝雖然是憑借實力所得,但稱帝之后的劉邦也要在行為、言談上像一個皇帝,如此才能被天下人所服,才能樹立大漢帝國的政治合法性。 當時的劉邦也及時認識到了一點,因此他雖然極其不高興,但還是表現(xiàn)出了一絲慚愧。 只是,人的行為慣性是不會一朝隨著身份的轉(zhuǎn)型而在短時間內(nèi)得以改變,劉邦雖然意識到了自己行為和皇帝身份的不匹配,也在有意調(diào)整,但他時不時還是會“原形畢露”,暴露自己。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漢初廟堂上的秩序混亂局面和劉邦本人的心性、行為還是有很大關(guān)系的。因為,包括王朝、公司等任何集體的精氣神往往都是由其領(lǐng)頭羊的性格所決定的。 這就導(dǎo)致大漢朝在禮儀、文化層面的建設(shè)走了相當長的路,直到漢武帝時才得以完備,證明了其作為大一統(tǒng)帝國的合法性。 但北宋的情況則完全不一樣。劉邦的江山是通過武力打下的,被天下人所認可,而趙匡胤則是通過發(fā)動陳橋兵變在短時間內(nèi)建立的宋王朝,人們有理由懷疑,宋王朝會不會成為歷史上的后宋王朝,也一定在質(zhì)疑宋王朝的政治合法性。 所以,趙匡胤為了避免宋王朝成為后宋王朝,為了證明大宋的政治合法性就必須做出一定的成績,除了革除五代時期的各種弊端和掃蕩群雄、統(tǒng)一天下的必選項外,趙匡胤首先要做的就是完成從后周的禁軍將領(lǐng)到大宋皇帝的轉(zhuǎn)型,樹立起其大宋天子的正統(tǒng)形象,以期得到天下人的認可。 只是,和當年的劉邦一樣,趙匡胤一時也難以從軍人的角色中走出來,因為,人的行為畢竟存在一個慣性問題,趙匡胤很難擺脫和其長期綁定的軍人身份屬性。比如,有一天罷朝之后,大臣們都散了,趙匡胤卻坐在便殿悶悶不樂,當左右問起原因,趙匡胤就感慨了一句:“天子真是不好做呀,我因為由著性子做了一個錯誤的決策,所以才心情不好?!?/span> 由此就可見,趙匡胤其實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只是他還一時戰(zhàn)勝不了慣性。 其實這很好理解,軍人的作風是殺伐果斷,可以任意抒發(fā)自己的情緒,而皇帝卻必須沉穩(wěn),壓抑自己的情緒。趙匡胤也是人,也會被慣性所操控。 從軍人到皇帝,趙匡胤注定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 脫掉軍裝,趙匡胤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圖源/劇照 又有一天,趙匡胤在后苑用彈弓打鳥,有大臣緊急求見,但在召見之后對方匯報的卻只是一件平常事,趙匡胤當時就不高興,“怒詰之”,認為對方不把自己的時間當回事。但大臣卻不卑不亢地說:“這事再不急總比打鳥重要吧?!?/span> 這句話直接就刺激到了趙匡胤基因中軍人的血性,他掄起手中的玉斧當時就打掉了對方的兩顆牙。在看到大臣將打掉的牙撿起來放在兜里之后,趙匡胤再次上頭,罵道:“汝懷齒,欲訟我乎?” 大臣回答說:“臣不能訟陛下,自當有史官書之也?!?/span> 呵呵,我不能把您怎么樣,但您在史書中的形象必然留下污點。 古代皇帝,他們除了在乎生前的權(quán)力,更在乎自己的羽毛,在乎其以一個什么樣的形象留在史書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皇帝的形象,就是其所代表的王朝的形象。為什么李世民那么在乎史官對自己的看法,原因就在這里。 趙匡胤當時就醒悟過來,自己的行為根本不符合皇帝的標準,于是趕緊慰勞對方,還賜給人家金帛。 只能說,趙匡胤在初即位之后很難剔除其肌體內(nèi)的軍人基因,還在被將軍的身份綁架按照慣性做事。 說白了,所謂的慣性就是趙匡胤從個人的角度出發(fā)指揮大宋王朝這臺機器,而皇帝的身份卻要求其必須擺脫個體的身份完全以皇帝這個職位的標準處理一切事務(wù)。也就是將個體標準化的過程。 有一件事情就能很好的說明。有一個大臣按照功勞應(yīng)該被升官,但趙匡胤卻因為他不喜歡對方而不給人家升官。這個時候,趙普就勸趙匡胤:“刑與賞者,天下之刑賞,非陛下之刑賞也。豈能以喜怒專之?” 結(jié)果呢,“上怒甚”,直接離開。而趙普呢,則追了上去,在趙匡胤入宮之后站在宮門口像門衛(wèi)一樣根本就沒有走的意思。 過了一會,趙匡胤終于醒悟過來,意識到了自己皇帝的身份,于是“乃可其奏”。 是的,登基之后的趙匡胤的第一身份屬性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他這個個體。 有人可能意識不到此事的嚴重性,這里,我們還是借當時一位大臣的話來說明這一點。有一次,趙匡胤招竇儀草制,但當竇儀來到后苑之后卻看到趙匡胤不戴帽子、光著腳的隨意形象。竇儀呢,就站在門口不進去,趙匡胤在聽了下人的匯報之后也就笑著戴上了帽子,以嚴肅的形象召竇儀進來。竇儀進去之后就勸趙匡胤:“陛下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宜以禮示天下。臣雖不才,不足以動圣顧,第恐豪杰聞而解體也。” 這一次,趙匡胤是真聽進去了,從那之后就再也沒有發(fā)生過衣冠不整召見大臣的事,因為,竇儀已經(jīng)將可能引發(fā)的負面影響給他講清楚了,這是會影響大宋根基的大事。 由此,我們就能看出趙匡胤完成身份轉(zhuǎn)型的必要性。 另外,對待戰(zhàn)爭,趙匡胤也逐漸擺脫了軍人的屬性,以皇帝的身份應(yīng)對戰(zhàn)爭。當年,征討李重進時,趙匡胤是親征,但在之后兼并群雄的戰(zhàn)爭中,他就極力擺脫將軍的角色而一意突出自己幕后指揮者的形象。 從前方的沙場到后方的沙盤,從前方的領(lǐng)兵大將到后方的統(tǒng)籌指揮者,這也是趙匡胤完成角色轉(zhuǎn)變的一大表現(xiàn)。 ![]() 對于兼并四方諸侯,趙匡胤更多在后方統(tǒng)籌 圖源/劇照 但人要想真正擺脫之前的行為慣性是需要打持久戰(zhàn)的,趙匡胤也不例外,此后,他還是屢屢被軍人的慣性綁架著作出一些和皇帝的角色不符合的行為來,比如,他召宰相趙普時隨意地說:“呼趙學究來?!?/span> 將江湖文化復(fù)制到了廟堂。 那些年,趙匡胤一直被軍人和皇帝的兩重身份所撕扯,長期在和自己博弈。因為,符合一個皇帝的行為標準也是趙匡胤論證他所建立的大宋王朝的合法性的途徑之一。 作為開國皇帝,他更要為后世子孫樹立起正統(tǒng)的形象,如此才能保證大宋這艘航船在政治的航道上能夠行穩(wěn)致遠。 不過呢,宋王朝畢竟是通過欺負人家后周孤兒寡母所得,趙匡胤為了論證其合法性還是在“天命”層面作出了各種努力。比如,他在頒行于天下的《即位諭郡國詔》中就說:“帝王之興,歷數(shù)先定...少主自知于運命。” 除此之外,趙匡胤還使用了一些江湖手法,比如,他經(jīng)常微服私訪,面對大臣們的勸諫,他大笑著說:“帝王之興,自有天命...若應(yīng)為天下之主,誰能圖之?不應(yīng)為天下主,雖閉戶深居何益也!” 為了論證自己的天命觀點,趙匡胤還表示,當年周世宗不是大殺方面大耳、有帝王之相的將軍嗎,我當時可是終日在世宗身邊呀,不還活得好好的嘛。 這樣表演的次數(shù)多了,大家后來也就都服了,認為他確實是天命所歸,于是中外大安。 對此,后世的王夫之就一眼看透了底細,認為趙匡胤純粹是在表演。 但話又說回來,劉邦當年斬白蛇號稱赤帝之子不也是表演嗎。對于劉邦、趙匡胤這樣的人來說,劇本不重要,達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最終,趙匡胤通過一系列表演和刻意轉(zhuǎn)型終是將自己皇帝的身份屬性凸顯了出來,論證了大宋的政治合法性。 但他也僅僅只是走出了最簡單、最容易做的一步,要想真正實現(xiàn)這個目的,趙匡胤、宋王朝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寫文不易,看完記得點個“贊”。謝謝! / 推薦閱讀: / 點擊下方名片關(guān)注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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