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1月20日,寒風(fēng)凜冽,大雪漫天,街上的行人很少。就是這樣惡劣的天氣,吉林省永吉縣公安局城南派出所所長尹航也沒閑著。上午9時許,他在辦公室里翻閱著一本治安案卷,猛一抬頭,頓時愣住了:一個雪人,站在門口,一邊拍打身上的積雪,一邊向屋里張望著,做著敲門的手勢。 “這大冷的天兒,此人冒雪而來,一定有啥重要的事兒?!币郊泵砣俗屵M辦公室,著意打量了一番。 此人三十出頭,蓬頭垢面,一件軍棉大衣裹著一副瘦小身材。 見尹航看他,男人齜牙一笑:“我叫劉連剛,來給孩子落戶口?!眲⑦B剛一邊說著,一邊把兩張身份證和一張小女孩的照片遞給尹航。 尹航接過兩張身份證一看,一張是劉連剛自己,另一張是一個女子的,上面赫然寫著:蔣平,女,1968年6月14日出生,住永吉縣口前鎮(zhèn)鐵南街7—4號。 “蔣平?”尹航不由眼睛一亮,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 8年前,也就是1992年初春,尹航在口前鎮(zhèn)公安分局當(dāng)民警,管段一個年僅10歲的小女孩被她的繼母殘忍殺害了,那個繼母的名字就叫蔣平。 發(fā)現(xiàn)尸體時,蔣平已經(jīng)逃跑,失去了抓捕機會。為告慰那個小女孩的冤魂,永吉縣公安局始終沒放棄抓捕工作,并將蔣平上網(wǎng)通緝。難道這個在逃8年之久的網(wǎng)上逃犯會主動送上門兒來? “網(wǎng)上通緝的人犯中肯定有她?!弊鳛橐幻厦窬绞熘軈^(qū)內(nèi)所有網(wǎng)上逃犯的名字。為了不引起劉連剛的注意,他不動聲色地問道:“蔣平是你的妻子?”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又問道:“你們的女兒多大了?” 見所長詢問,劉連剛?cè)鐚嵒卮穑骸?歲。是我跟蔣平的。我們1995年結(jié)婚,孩子生下后一直沒落戶口?!?/span> “這事兒好辦,你先等會兒?!币揭贿呑寗⑦B剛稍等,一邊走進微機室。蔣平的資料很快在公安部網(wǎng)上通緝逃犯中調(diào)了出來。 “就是她!”尹航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他轉(zhuǎn)身拿起手機,撥通了縣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孟繁忠的電話。孟繁忠和尹航是一對老搭檔,小女孩被害時,兩人都在口前鎮(zhèn)公安分局當(dāng)民警,同時參與了此案的偵破。 聽說蔣平有了下落,孟繁忠也興奮不已,立即派副大隊長田成龍、偵查員陳星趕到城南派出所。 為了穩(wěn)住劉連剛,尹航一邊給他的女兒落戶口,一邊與他閑聊。 劉連剛是在琿春做生意時認識蔣平的,婚后,兩人一直沒回口前,在吉林市靠做小生意維持生活。蔣平整日深居簡出,自從生下女兒后,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女兒出生后,劉連剛多次要給孩子落戶口,都被蔣平以種種借口推脫了。 在詳細了解了劉連剛家的自然情況和居住地址后,尹航悄悄把民警呂英凱叫到另一間辦公室,“你配合田成龍、陳星,去吉林市抓捕蔣平。” 3名警察受命后,立即驅(qū)車趕往吉林市。 在四川街的一處簡陋的民宅里,3人找到了劉連剛的家。一位略顯憔悴的婦女正在屋里看電視,見到3個突然闖進屋來的不速之客,神色十分慌張。 田成龍首先亮出證件,問女子:“你叫蔣平?” “哦……”女人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站在那里,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們是永吉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 一聽這話,女人露出局促不安與恐慌的神色,但她馬上又鎮(zhèn)定下來,深嘆一口氣,“早就知道你們會來抓我?!?/span> 蔣平出生在永吉縣一個偏僻的小山村,祖祖輩輩以務(wù)農(nóng)為生,家境貧寒。這個農(nóng)村長大的女人自小性格倔強、好高騖遠。盡管日子過得窘迫,但一心想讓女兒出人頭地的父母還是供她讀完了高中,這在當(dāng)?shù)厥乔缚蓴?shù)的。 “讀書就是為了能考上大學(xué),離開這個貧窮的地方?!笨墒?,1986年高考時,蔣平以10分之差名落孫山。家里再也沒有能力支付她讀書的費用了,復(fù)讀已不可能,她的大學(xué)夢只好破滅。 “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18歲的蔣平本來就愛打扮,加上自身姣好的容顏,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姣美的容顏、窈窕的身姿,吸引了遠村近屯不少小伙子的目光,但蔣平一個也看不上。 高考落榜后,她雖無心讀書,卻依然厭惡貧窮。她意識到,上大學(xué)改變貧窮命運的夢想永遠也不可能變成現(xiàn)實,美貌或許能讓自己過上幸福的生活,擺脫貧窮的困擾。她想到城里嫁給一個風(fēng)流倜儻、家庭富有的夫婿,徹底改變她的命運。 為了這個夢想,她苦苦選擇了3年。 1988年6月,經(jīng)人介紹,她認識了在縣城口前鎮(zhèn)當(dāng)工人的王英哲。懷著嫁給他就能進城的想法,蔣平閃電般地和王英哲結(jié)了婚。 沒有感情的婚姻是不牢固的。蔣平本就是個貪圖享樂、愛慕虛榮的女人,嫁給王英哲只是為了離開農(nóng)村。現(xiàn)在,目的達到了,王英哲在蔣平的眼里再不是一棵救命稻草,咋看都不順眼。加上她天天無事可做,漸漸結(jié)交了一些社會朋友,經(jīng)常在一起跳舞打麻將,兩口子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打仗斗嘴成了家常便飯。 就這樣,兩人打打鬧鬧生活了一年多。1989年年末,這次本不靠譜的婚姻宣布解體。 1990年年初,蔣平結(jié)識了大她20歲的個體老板尚士會。尚士會是個老實本分、辛苦操勞的買賣人,與前妻離婚后,領(lǐng)著4個女兒一起生活,最小的瑩瑩只有8歲。蔣平看中了尚士會的富足,兩人相識不久,便草草舉行了婚禮。 婚后,蔣平本想把日子過好,但總是和尚士會的4個女兒處不明白,尤其是最小的瑩瑩,總是看她不順眼,跟她說話也沒好語氣。 “這孩子,要10年以后才能成人?!币幌氲竭@么長時間和她一起生活,蔣平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她每天靠打麻將打發(fā)時光,漸漸疏遠了孩子。 就這樣,蔣平在尚家別別扭扭生活了2年。 1992年2月29日,尚士會去給朋友拉木材,走時告訴蔣平,要第二天才能回來。尚士會走后的當(dāng)晚,百無聊賴的蔣平又去找朋友打麻將,但人手已夠,沒玩成?;氐郊依?,蔣平悶悶不樂,晚上9點多鐘,3個女兒都在西屋睡著了,最小的瑩瑩走進她和尚士會住的房間,打開衣柜找東西。 本來心情就不好的蔣平?jīng)]好氣地問瑩瑩:“亂翻什么?” 瑩瑩冷冷地回答:“又不是你的家,你管不著。” 蔣平不由心頭火起,上前就是一杵子,“管你咋的?反天啦?” 瑩瑩躲閃不及,重重地摔在地上,當(dāng)即昏迷過去。蔣平頓時慌了手腳,急忙跑出屋去,準(zhǔn)備喊鄰居幫忙救瑩瑩,可天色已晚,鄰居已經(jīng)熄燈睡覺了。蔣平返回屋里,看到呼吸微弱、奄奄一息的瑩瑩,心想:“我是她后媽,如果她把這事兒告訴她爸,尚士會肯定不會饒過我,那時候,我就什么都沒有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她算了?!?/span> 想到這兒,蔣平拿起枕巾,死死地勒在瑩瑩的脖子上,邊勒邊想:“死了好,不然我還得養(yǎng)你10年。” 一直勒到瑩瑩不再掙扎了,蔣平才松開手,可憐的瑩瑩,就這樣慘死在了繼母手中。 殺死了瑩瑩,蔣平也冷靜下來了。見屋外沒人,她用衣服裹起瑩瑩的尸體,走到屋后的一條干水溝旁,移開水溝上堆放的木柴,把尸體放進溝里,又把木柴蓋上,若無其事地回屋睡覺去了。 3月1日,新學(xué)期開學(xué)的第一天,瑩瑩卻神秘失蹤了。尚士會領(lǐng)著3個女兒找遍了左鄰右舍,也沒找到瑩瑩的蹤影。蔣平也裝作焦急的樣子,東家尋西家問,一個上午就這樣過去了,中午時分,人們終于在水溝里找到了瑩瑩的尸體。 當(dāng)日下午,永吉縣公安局接到報案,立即派刑警趕到現(xiàn)場。經(jīng)法醫(yī)鑒定,瑩瑩是被他人“用軟質(zhì)物勒脖子,造成機械性窒息而死亡”。 刑警圍繞瑩瑩之死展開調(diào)查,蔣平很快被確定為重點嫌疑人。可是,當(dāng)警察決定抓捕蔣平時,這個女人竟神秘失蹤了。 此時的蔣平,早已登上了去往琿春的火車。聽說琿春正在開發(fā),那將是東北的深圳,來自全國各地的商賈匯集于此,人員混雜,容易躲藏。一路上,她憂心忡忡,如芒刺背,總感到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在盯著自己。 到了琿春,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地,她輕輕舒了一口氣。在這個正待開發(fā)的邊陲小城,蔣平舉目無親,為了生存,她選擇了開出租車。因為貪圖享樂,4年之內(nèi),兩次結(jié)婚,而今,竟成了殺人兇手,亡命天涯,往事不堪回首,蔣平追悔莫及,幾次想去投案自首,又沒有勇氣。 蔣平租的是平房,鄰居有個叫王淑蘭的快嘴女人,心腸熱,人緣好,見一個獨身女人在外不容易,經(jīng)常過來說說話,在生活上幫助她。蔣平告訴王淑蘭,自己是吉林市人,因與前夫感情不和,就離了婚,在吉林市生活不下去了,才遠走琿春,獨自謀生。 蔣平的話,打動了這個善良的女人,漸漸地,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處得像姐妹一樣。王淑蘭一片真心待蔣平,但蔣平啥話都能說,就是殺人一事,一直守口如瓶。 1995年8月的一天,王淑蘭找到蔣平,“我看你一個人怪沒意思的,給你介紹個對象吧?!?/span> 逃亡3年來,對這事兒,蔣平連想都不敢想。3年過去了,一直平安無事,蔣平自以為災(zāi)難已過,聽王淑蘭提到這個話題,心活了,“看看唄,男的干啥的?” 王淑蘭給她介紹的男人就是劉連剛。兩人相識后,蔣平了解到,劉連剛的家也是吉林市的,比她小兩歲,來琿春打工兩年多了,至今獨身一人。 交往了一段時間,蔣平覺得,劉連剛為人誠懇,心地善良,是個好人。劉連剛也對蔣平順心順意,漸漸地,兩顆孤寂的心擦出了火花。 1995年10月1日,兩人在琿春舉行了婚禮。兩年前,劉連剛來琿春打工,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都是打零工,不僅活累,生活也沒著落,如今成了家,就想結(jié)束這種漂泊的生活。 “還是回家吧,守家在地的,干啥都方便?!?/span> 蔣平本想不同意,但又說不出理由,見劉連剛執(zhí)意要回吉林市,殺人的那件事兒也過去這么多年了,警察也沒找到她,估計沒啥危險了,就同意了劉連剛的想法。 搬回吉林后,兩人做起了小買賣。劉連剛對她百般呵護,小日子過得也挺紅火。可越是這樣,蔣平越是不敢將以前的事告訴劉連剛。 實際上,逃亡以來,她的心里沒有片刻寧靜,整天充滿了恐懼感,常常在噩夢中驚醒,夢見小瑩瑩臨死前那睜大的雙眼,夢見警察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女兒就在這種充滿恐懼的心境下悄悄降生了。 孩子的出世,并沒有給蔣平帶來多大的歡樂,反而增加了更多的痛苦。為了不暴露身份,她一直反對給孩子落戶口,劉連剛不明內(nèi)情,也只好聽之任之。一晃又是3年過去了,女兒進了托兒所,十分惹人喜愛。 這一年,從11月1日開始,全國開始第五次人口普查,劉連剛怕孩子錯過普查,成為沒有戶口的“黑人”,便瞞著蔣平,到永吉縣公安局城南派出所給女兒落戶口。 沒想到,一樁命案大白于天下,終于為蔣平敲響了喪鐘。 看守所里,蔣平流下了悔恨的淚水:“貪圖享樂使我成了殺人犯,我對不起小瑩瑩的在天之靈。我現(xiàn)在最惦念的,是我3歲的女兒?!?/span> 2001年6月,蔣平被依法判處死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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