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鴻章1823-1901 1873年起主持輪船招商局的唐廷樞、徐潤本來是商人,他們是應政府的“招商”而出來承辦新式企業(yè)的人。唐廷樞是“商總”,徐潤等是“商董”。輪船招商局一開始就承運江浙以及民江各省的漕糧。李鴻章以北洋大臣的地位札委(由官出 “札”,給予“委員”的地位)唐、徐等人,但他又札委兩三個人(包括盛宣懷)為漕務會辦,幫助招商局和各省官吏洽運漕糧,或在上?!安少I”米石以代替漕糧,由招商局輪船運到天津。招商局整個企業(yè)(主要業(yè)務在于攬載通商口岸之間中國商人貨物),是由唐、徐等商人包辦的。1873年李批準唐等所擬的章程里說:“商局設于上海,議交唐丞延樞專管,作為商總,以專責成,再將股分較大之人,公舉人局,作為商董,協(xié)同辦理?!庇终f:“事屬商辦,似宜俯照買賣常規(guī),庶易遵守?!必攧盏氖?,則歸“局內(nèi)商董、司事公同核算,若須申報即照底簿錄呈,請免造冊報銷”。 ![]() 唐廷樞1832-1892 ![]() 徐潤1838-1911 唐廷樞、徐潤有買辦的經(jīng)歷。唐在1863~1873年之間任怡和洋行上海買辦。徐自1857年年初在寶順洋行任職,1861 ~1868年為該行買辦。唐、徐辦招商局的政策是盡量擴充,多買船只,多辟航線,以增強與洋商競爭的能力。雖然政府的借債和優(yōu)厚的漕糧運費對招商局是極大的幫助,但是唐廷樞、徐潤的確盡力擴充招商局,與洋商競爭。1874~1876 年三年間,他們招到的股本(多半是唐,徐本人和他們親友的股本),僅從47.6萬兩增加到68.5萬兩,但在既要發(fā)股息又要付官款利息的情況下,招商局仍添購8艘輪船,以便與外商競爭。到了1876年年底,外商在華輪船企業(yè)幾乎無利可圖。規(guī)模最大的美商旗昌公司終于將16 艘輪船以及各口碼頭倉庫都賣給招商局,使招商局在中外航業(yè)競爭中取得壓倒優(yōu)勢,一度擁有船只30艘,走沿海和長江7條航線,而怡和洋行只有6艘輪船,走3條航線,太古有8艘輪船,也只走3條航線。1882年,招商局股本招足100萬兩,決定開拓外洋生意,除已有一船走新加坡外,另訂造四千噸輪船兩艘,走檀香山、北美和英國;吃水淺的中號輪船二艘,走朝鮮和越南。 唐、徐依靠的主要不是“總辦”“會辦”等官銜和官場關系,而是他們的資本和管理新式企業(yè)的能力。當時已有官僚想在招商局安插私人,唐、徐等商人免不了要敷衍應付,但是局內(nèi)重要的位置,他們卻抓得很緊。盛宣懷介紹私人入局,至少在初期常被唐廷樞拒絕。李鴻章深知唐、徐的長處。1877年盛宣懷憑著他為招商局籌借官款購買旗昌輪船的功勞,向當時的兩江總督沈葆楨建議“添派大員督辦,以一事權”,無異自薦。但是李鴻章并不予以支持。李氏致沈氏的信中卻替徐潤說話:“兩年以來,局務最紛拿。徐雨之獨立支撐,艱苦萬狀,而粵人性愎,不受諫諍,同事多與齕。然無雨之,則已傾覆??掛名只盛杏蓀(宣懷),朱毅甫(其詔),倘再求退,可否聽其自去?”盛是李的幕僚,李當然希望通過盛宣懷探聽唐、徐等人辦理招商局的情形,并且要盛不時和唐、徐“通盤籌劃,妥定章程”,多少負一點責任。但是為了局中和衷起見,李鴻章卻讓盛宣懷于1879年卸去招商局會辦之職。直到1883年金融危機之后,盛才回局。 ![]() 盛宣懷1844-1916 盛宣懷接辦招商局后所實行的制度,和1884年以前10年大不相同。當然招商局自始就是官督——“由官總其大綱,察其利病”,用誰擔任總商、總辦,都是由李鴻章決定。但是當時的章程還有“聽該商董等自立條議,悅服眾商”的規(guī)定,商辦的因素重于衙門因素。唐廷樞、徐潤雖然有捐納的虛職和總辦、會辦的頭銜,但是他們畢竟是商,不是官。盛宣懷呢?他本來就是官,雖然想做大事,但同時有志于做大官。他在70年代就參加洋務活動,和一般官吏不同之處,在于他除了熟知清朝官場的氣習之外,還學會了新式企業(yè)的一些慣例,一方面利用新興企業(yè)聚斂財富,另一方面又利用他的個人財富控制新興企業(yè),以加強他的政治資本。后來經(jīng)元善曾轉(zhuǎn)述謝家福的話,批評盛“借官以凌商,借商以蒙官”。 盛任督辦之后,顯然不再增招新股,盡管沒有完全放棄與洋商航業(yè)競爭,但并不著重與洋商航業(yè)競爭。盛在政治上有勢力,清政府托運的官物及免稅等利便有更多保障,但招商局的輪船數(shù)目和航線卻沒有擴充。1892年和怡和、太古重訂的“齊價合同”,招商局的分數(shù)已較1882~1883年所訂合同減少。英商在華航業(yè)突飛猛進,招商局已瞠乎其后了。 專就企業(yè)政策來說,盛和唐、徐在有些方面是迥然不同的。唐、徐一開始就盡量招集商股,并且不惜向錢莊和政府借款添購輪船、碼頭,與外商在華航業(yè)競爭。盛對擴充局務并無興趣。1891年謝家福勸他請當時很潦倒的徐潤再入局。徐和他“所論生意均合,惟每年須添新船,與杏翁(盛宣懷)意見稍左”,杏翁也就不請他再入局了。 ![]() 鄭觀應1842-1921 ![]() 經(jīng)元善1840-1903 鄭觀應在1892年重入招商局時向盛提出的建議,除有關管理問題外,最重要的是添置大型貨船,因為“怡和、太古歲添新船,本局反不如昔,恐船少而老,不能與人爭勝也”。唐、徐于70年代晚期即發(fā)展汕頭至牛莊航線,并派船至新加坡等處,招攬華僑業(yè)務。盛卻把這些航線都讓給怡和、太古;招商局“往來牛莊、汕頭、蕪湖,廣東之貨船,尚欠極合式者”。盛不接受鄭的建議,1893年以后的7年內(nèi),一艘船也未添置。每年所得利潤,除付股息外,盛宣懷卻用于連鎖控制其他新興企業(yè),而不是大部用于進一步發(fā)展招商局的業(yè)務。如招商局在1890年以后就占有上海機器織布局全部資本的39.6%,為盛奪取控制權作準備。自1891年起,招商局直接向清廷納款“報效”,又增加盛的政治資本。經(jīng)元善后來批評盛“任官督尚忽于統(tǒng)籌全局之擴張,任商辦猶未能一志專精乎事功”。就招商局來說,這是極恰當?shù)脑u語。 招商局初期的商承形態(tài)下,商人資本曾經(jīng)發(fā)揮積極作用。唐廷樞、徐潤、鄭觀應等人自己投資的數(shù)目相當大。1882年招商局招足股本200萬兩是當時的一件大事。更可貴的是,唐、徐一開始便極力主張?zhí)碇么?、增辟航線,與外商航運業(yè)競爭。1882年唐、徐向股東報告說:“惟想洋行輪船既多,尚在陸續(xù)添置。本局雖經(jīng)去、今兩年陸續(xù)添造七船,亦無非以補通商各口之不足?,F(xiàn)在各口生意既立,亟應開拓外洋?!边@種雄心何等可貴!但可惜的是,唐、徐畢竟是當時上海經(jīng)濟環(huán)境下產(chǎn)生的商人,不免受商人投機習慣的影響。1883年年底,因為有金融危機,不但徐潤個人破產(chǎn),招商局也欠錢莊巨款。 盛宣懷主持時期“督辦”形態(tài)下的招商局,弊病更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盛是靠政治力量來維持他對招商局的控制。汪熙先生論官督商辦的一般性質(zhì),曾說:“'官督’到哪里,'勢’即隨之而來;'勢’之所及;'財’也隨之而來。這不正是官僚資本的特點嗎?”盛宣懷從舊式官僚轉(zhuǎn)為洋務官僚,對西方企業(yè)的一些形式,如股份公司、董事會,以及財務管理方面的一些做法,如公積金、折舊費的提留等,也有一點認識。但是他主要是依靠官場勢力來維持自己在招商局等洋務企業(yè)的地位。股份不過是他壟斷企業(yè)及聚集個人財富的工具而已。自1885年起盛的財與勢不斷增長。但輪、電兩局是否真正擴充,是否能繼長不息,這在商人視為命脈,在他則似乎是次要的事。電報擴設各省,主要賴李鴻章與各省大吏洽商,奏準辦理。盛有他的貢獻,但他最用心經(jīng)營的是海關道要缺和他個人的資產(chǎn)。新興企業(yè)雖然他抓得很緊,但是每一個企業(yè)的成長與內(nèi)部管理問題在他看來是次要的。這就難怪經(jīng)元善說他“任官督尚忽于統(tǒng)籌全局之擴張,任商辦猶未能一志專精乎事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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