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系當年參戰(zhàn)老兵——網(wǎng)名:寂寞蒼狼 煎熬 我們掐著秒針撐過了五月的煎熬,等待我們的還是煎熬。 進入六月,越軍的襲擾明顯加強了,炮擊冷槍每天都在進行,越軍打我們,我們打越軍。 六月,高地上也陸緩出現(xiàn)了傷亡。 六月二號,記得是這個時間,一入夜,越軍的炮火急襲象開了閘門的潮水,一撥高似一撥,習慣了炮火的我們不僅能分辯出炮火的口徑以及來路,甚至能根據(jù)彈丸劃空時的嘯聲判斷出炮彈的大至彈著點。 過十點,炮火越發(fā)猛烈了,排指洞口的被覆層被炸塌,哨兵輕傷,電臺里吵吵極了,連部的聲音;排指的聲音;各哨位的聲音,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無法聽清楚。 我們洞口也落了不少炮彈,高地上的植被早給打著了,火光沖天,透著火光我們的視野開闊極了,班長嘮叨:“小鬼子這樣打法一定搞不了偷襲了?!蔽彝馑目捶?,你看這亮堂堂的山坡和林線,給他最好的偽裝也隱蔽不了行動蹤跡啊。 聽炮聲,越軍似乎對我軍全線實施了炮火襲擾,我軍的反炮擊并不猛烈,越方一側只有縱深幾個點響著驚天的爆炸聲,也許我軍的一線指揮們?nèi)匀粵]有吃透越軍的真實意圖吧。 排指洞口的險情終于排除了,送話機里傳來的聲音一個個都跟牛喘氣似的。排座指示:今晚不要睡,隨時準備抗擊越軍強襲,要求各哨位人不離槍,槍不離彈,手榴彈要開蓋掏弦! 半夜,時間不明,越軍終于上來了,三號洞首先打響,警戒哨位置一片爆炸聲,那是爆破筒和炸藥包的聲音! 火光里,陣地前沿人影倥傯,高地上到處是槍聲和爆炸聲,幾分鐘內(nèi)整個高地打開了鍋。班長死死守著洞口,任憑我們怎么拉也不下來,一忽兒,射擊臺上就堆了大片的彈殼,金崇飛與林翔頂著洞壁往外甩手榴彈,越軍回射的子彈劃著嘯音不時敲擊著洞口被覆層以及四周的山體石壁。 我和張官民給班長壓彈盤,余德旺跪在地上開手榴彈蓋,洞外驚天撼浪,洞內(nèi)熱火朝天,弟兄們喊著連自己也聽不懂的怪音互相激勵著,有了這些喊聲人的心里真的產(chǎn)生了某種欣慰和安全感。 打了將近半個小時,排指呼叫我哨位:警戒哨失去聯(lián)系,并有人在該位置朝我方投彈射擊,要求我哨位出擊作戰(zhàn),摸清情況,并視情況恢復警戒陣地。 第一個躍出洞口的是班長,接著是林翔,還有金崇飛,我則撲上了射擊臺,我的眼里都是淚,腦子里凈是班長斬丁截鐵的話:共產(chǎn)黨員跟我上,共青團員繼續(xù)打! 我恨死了我的團員身份,我恨死了自己的不長進,雖然洞外炮火連天,彈雨紛飛,但我依然強烈期待著能與越軍來一次面對面的較量,并渴望在流血與死亡中得到一個士兵靈魂的真正升華。 我在打點射:長點射,短點射,沖著一切可能的目標,不時有人影在彈火中跌倒,有爬起來的,也有沒有起來的;我不知道我是否射中了敵人,更加不清楚是否已經(jīng)殺了敵人,也許殺了,而且不止一個,但此時,戰(zhàn)果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高地仍然在我們手中,哨位仍然在我們手中! 警戒哨那兒槍聲密集,班長他們一直沒有回來,我的眼里看不到那地兒,憑耳朵只能猜到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并且相當激烈! 我想沖出去,我想接應我的戰(zhàn)友們,可本能告訴我不能這樣做,我的職責是守好哨位,至少班長的命令是這樣的。 余德旺一直抱著我,從我開始射擊就這樣一直抱著我,他在喊班長,班長的走象是抽走了他的主心骨,他的崩潰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激烈的槍聲蓋過了他的哭聲但擋不住他的淚雨,我的脖子里一定滴落了不少他的淚水。 張官民拖開了他,“軟蛋!”這是在罵他嗎,可我覺得罵到了我的心里,我也是軟蛋! 我的戰(zhàn)友兄弟正在洞外拼死作戰(zhàn)!他們一定需要我們的支持,而我呢!我竟然只懂得趴在編織帶上瘋狂射擊?! 我是怎樣沖出去的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沖出洞口的一剎那我的心被一種因恐慌而催生的激憤完全塞滿了!我象一個初上舞臺的小丑,此起彼伏的爆炸就是聚光燈,數(shù)不清的子彈劃過我的身邊,爆炸就在身前身后發(fā)生,刮起的勁風掀飛了我的鋼盔,我要死了,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死,我會死去的,一定會的! 我不顧一切的奔跑,手里的機槍機械地朝著遠處向我撲來的黑影射擊,我不知道我的行為是否夠得上勇敢,但心底里涌起的悲壯卻再一次戰(zhàn)勝了對死亡的恐懼,而使我更加投入的履行著一個士兵的職責。 跳下坡坎,底下就是警戒哨,我的腳下踩到了什么,軟乎乎,滑膩膩,失去重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上。 我的面前是一具烈士遺體,準確的說是一截烈士遺體,爆炸整個摧毀了他的下身,臉部一定被彈片傷害過,整個血煳煳的,分不清眉目來。 我的心被拉到了嗓子眼里,呼吸象是窒息了,這就是真實的戰(zhàn)場,我想我是被突如其來的慘象嚇暈嚇傻嚇蒙了! 全身的感觀都集中在烈士身上,有人撲過來我不知道,被人撲倒再拉起,我也不知道,當那人大而有力的手重重地扇在我的臉上時我才恢復已經(jīng)僵硬的神經(jīng)來。 “跟我打!”是金崇飛!我的眼里還在冒著金星,我被他拖著往警戒哨里撲,一挨地我已經(jīng)完全恢復過來了。班長,林翔都在,他們沒有看我一眼,他們的所有神經(jīng)細胞都集中在戰(zhàn)斗里。 我的機槍終于響起來了,第一梭子彈就覆蓋了那篷搖曳不定的草叢,慘叫聲自那兒傳來,接著是爆炸聲,金崇飛的手榴彈長了眼似的往那兒砸過去,我打著了越軍! 殺人的興奮幾乎半秒內(nèi)就走遍了全身,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我的手里也沾上了敵人的血,死亡真的不再可怕了,殺了人再被人殺一切都是那么順理成章的事,沒有一點值得感嘆驚懼的!我現(xiàn)在要做的無非就是努力殺人,多殺一個夠本,再殺一雙賺倆。 劇烈的戰(zhàn)斗讓人覺不出時間的流逝,當敵人完全退去,當槍聲徹底停息的時候,東方第一縷白芒已經(jīng)刺破夜幕透射進剛剛結束血雨腥風的苦難人間了。 我累極了,從未有過的疲憊讓我癱軟在泥地里,旁邊的烈士已經(jīng)不再那么觸目驚心了。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身邊除了三個洞友還有兩個警戒哨位的兵,一個頭部負傷,繃帶上的血跡結成了疤,他的眼是那樣的無神,沒有一絲光澤,他也在盯著地上的烈士。隔一小會,副連長領著排長過來了;警戒哨完全被越軍破壞,連里決定放棄該哨位,兵力收縮,全力固守坑道工事。 激戰(zhàn)一夜高地上共犧牲了兩個人,傷了三個,死的另一個是三號洞的兵,他被越軍近距離投擲的手榴彈炸死。同時,我們也擊斃了一定數(shù)量的越軍,傷者不詳,僅高地前沿就有越軍遺棄尸體六具,我們還繳獲了九支沖鋒槍、一具六零火箭筒,我還撿了三條越軍銅扣腰帶。 晨八時許,擔架隊上陣地,傷員優(yōu)先抬下去,犧牲者則由連炊事班組織人員背下陣地。 下午,有民兵向我高地輸送補給,我洞分得兩箱手榴彈一箱機槍子彈還有兩聽午餐肉,營指還給弟兄們捎上來一條煙。 越軍并沒有終止對我高地的襲擾,小規(guī)模偷襲經(jīng)常發(fā)生,夜里跟本睡不著,就是不打槍不打炮也睡不著,隨時隨地的偷襲反偷襲把人們的生物鐘都給搞顛倒了:夜里精神,白天睡覺的大有人在。這是兩個有著相同作風相同思想甚至相同戰(zhàn)術的軍隊,與越軍作戰(zhàn)簡直是與我們自己的影子在打仗,絕對的艱苦,絕對的危險,絕對的血腥。 洞里來蛇了!這個發(fā)現(xiàn)是余德旺的功勞,他小便,剛一轉身就撞上了,兩條花里呼哨的蛇糾纏在一起,一米多長,三角形的腦袋上長著一對閃著邪光的小綠眼;他沒敢動,只是在那叫喚,我們犯激凌,都以為有情況,張官民動作快,連滾帶爬的差點沒壓上它們。 老山的蛇不怕人!我們攏一堆沖它們指手劃腳商量對策,它們倒好,當仁不讓的繼續(xù)占據(jù)著有利地形沖咱弟兄們“咝咝”吐蛇信,還示威呢! “拿槍打了算。”“使手榴彈砸吧?!薄岸疾恢校€是用衣服來個天羅地網(wǎng)生擒活捉吧?!逼咦彀松鄠€半天,沒有一個主意行得通的。 弟兄們沒轍了,人與蛇就那么干耗著,誰也不讓誰,誰也不侵犯誰,只是保持著原始的警惕互相監(jiān)視著對方。相持了約摸半個來小時,蛇們終于挺不住了,溻下身子大搖大擺地爬出了洞口。 蛇一出洞,洞中人類集體松氣,這是一個新發(fā)現(xiàn),百無聊賴的人們象是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嘰嘰喳喳吹開了,話題自然離不開蛇。 第一次與這以陰險毒辣而著名的生靈的交手是和平的,但自打這天起,蛇們似乎摸熟了來洞的路徑,時不時的光顧給我們帶來了另一種生存危機,誰都知道東郭先生的故事,對它沒有多少人會有好感,于是乎,見慣了蛇的人們開始變著法兒整治這些尚未犯下實際罪行的嫌疑犯們,兵們殺蛇也吃蛇,不但吃而且還扒皮,我對蛇肉的迷戀就是打那時候培養(yǎng)起來的。 但憑心而論,碰到的這么多蛇里還真沒有攻擊過我們的,別的洞有,據(jù)說還有死于蛇口的,但我們洞確實沒有發(fā)生過,所以我的心里一直對它們存有謝意,那是因為它們的不定時存在也使我們得到了精神與身體的絕好調(diào)劑;真感謝老山的蛇!真想念老山的蛇啊! 六月未,越軍的襲擾突然減少甚至消失了,這并不正常,都說“大戰(zhàn)前的寧靜”也許指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對越軍大規(guī)模反撲我軍有警覺,若干年后,我曾聽說過關于那次大反撲我軍所做的大量情報工作的事情,當然,這些是后話了,也不是我能分析清楚的。 還是講洞吧,無數(shù)次的炮擊改變了高地的地貌,山包上原本茂密的植被不見了,整個一光頭山,就連幾塊碩大的巨石也被炮火炸碎炸散化為齏粉。 各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五號洞最慘,洞口塌了好幾次,還壓傷過人,洞頂被覆層已經(jīng)被重炮轟平轟爛了,人在洞里隨時都有被活埋的危險;連里指示如果無法修復即放棄該哨位。 排里不干,五號洞的弟兄更不干,那時的軍人視榮譽為生命,讓他放棄陣地還不如直接拉出去槍斃來的干脆! 作為妥協(xié),連指同意加固哨位并就近擇址新挖洞子。連著幾天軍工送上來的都是構工材料,我們也挖,不過我們挖的是戰(zhàn)壕,挖的是射擊掩體,各哨位都在干,也許各排各連各營乃至整個戰(zhàn)區(qū)的我軍陣地都在做著與我們相同的事情吧。 土工作業(yè)都在夜里干,白天不行,越軍的觀察哨甚至連我們的眼睛大小都能看清楚,更別說扛著材料滿山跑了;夜里也危險,冷炮多,還得防敵偷襲,常常是干活的人一半,警戒的又得分出一半,又不能發(fā)出聲響,真把弟兄們累垮了! 我們用了一個星期左右依托幾個哨位在高地上挖出了一條環(huán)形戰(zhàn)壕和兩條交通壕還有若干個火力支撐點,這樣的工程也許算不上浩大,但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確實是難能可貴了。 有了工事,晚上終于可以輪著出來放風了,當然是在風高月黑的時候。陣地上排了三個警戒哨,分別監(jiān)視三個方向。黑夜是軍工們的天堂,為了防止誤傷,我們也規(guī)定暗語暗號,有口令,有鳥鳴,還有獸叫,陣地不同,方式也不同,誰也不敢含煳,一出錯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七月,它應該是繼四月以后,老山戰(zhàn)史中最值的玄耀的一個月份,因為有了“七·一二!” 可七月也是我生命中最為黑暗的一個時段;過了七月就出事! 七月一日上午,我與弟兄們正在洞里睡大覺,冷不丁越軍沖高地打來一炮,聲音沉悶極了,是152加榴炮,兄弟們?nèi)惑@醒了,人還迷煳著呢,洞外就傳來了哭叫聲。 我與張官民往洞外擠,班長罵:“大響午的,出去找死??!” 我回:“就看看出啥事了,一會回?!?/p> 鉆出洞子才知道剛才那炮炸了蘇群力了,他可能是出來透口氣,又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反正是一出洞就挨上了這一炮。彈片齊刷刷地切掉了他的左臂,身上全是外翻的口子,真正的血如泉涌??! 他們班長正撲在他身上嚎啕大哭,兩個兵在后頭攔都攔不住。排長半爬著過來了,他嘶聲竭力地命令我們回洞躲炮,張官民頂他:“這不沒打炮嗎!” 還沒等他話音落,“啾——”又是一發(fā)炮彈直著砸了下來,人們?nèi)@呆了,我則不顧一切地往回竄,身后的爆炸聲響極了! 趴在地上,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耳朵不行了,聽不見聲音,看著張官民沖我張嘴,好半天才聽到一點不似人聲的喉音,我被炸聾了嗎?! 愣神間,張官民不顧一切地把我往洞里推,林翔和班長則由洞里探出半個身子拽著我往里拖,我想當時的我一定完全被嚇傻了,那模樣一定可怕極了。 人沒進洞,越軍的第三發(fā)第四發(fā)第五發(fā)炮彈就自南方劃著憾人的顫音飛了過來,“越軍炮擊!”這是我恢復聽力后聽到的第一個聲音,甚至蓋過了劇烈的爆炸聲。 我被拉進了洞子,可是張官民卻不見了!我們真的嚇蔫了,班長瘋了似的吼著他的名字,我想爬出去,可我倆都被身后弟兄們死死抱著動不了,我們一遍遍地呼喚他,可等來的卻是排山倒海般的爆炸聲。 我哭了,眼淚象決了口的長河涌流出來,我的心更象被一把利刃割裂剁碎了,疼極了!他是為了掩護我啊,如果他不推我,那么現(xiàn)在消失的就應該是我?。?/p> 炮擊是什么時候結束的已經(jīng)無從記憶了,我只記得當我們沖出洞子在浮土里扒到張官民的時候真的痛苦極了,沒人懷疑他的死亡,但他卻真的活了下來,爆炸的氣浪將他拋出了戰(zhàn)壕,彈片擊穿了他的大腿還有他的肩膀,但他畢竟活了下來! 連里擔架組抬走了他,望著他們消失在山間的身影,我忽然明白過來,我的生命已不再屬于我自己,它應屬于張官民,而他將生的希望留給我是為了什么呢?其實就是為了戰(zhàn)友間的情誼,我們都一樣,戰(zhàn)爭中的士兵生命是最無私的,為了這些最無私的生命舍棄自己的生命,才是一個軍人最高尚的地方。 為了祖國而戰(zhàn),是一種動機;為了榮譽而戰(zhàn),是一種信念;為了戰(zhàn)友而戰(zhàn),才是戰(zhàn)陣中最根本最純潔最偉大的責任! 警報 少了張官民,洞里好長時間沒有了笑聲,人們在寂寞與痛苦中堅忍著,此時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渴望越軍的到來,我們要復仇!為了負傷的弟兄更為了死去的戰(zhàn)友。 七月五日,大霧,軍工往返高地多次,我軍白天趕修工事,無戰(zhàn)事。 七月六日、七日,越軍以一門迫擊炮對我高地實施襲擾射擊,連指要求:人員不得出洞,加強戒備,防止敵人偷襲。 七月八日,天未亮觀察哨報告高地前沿有人影晃動,排指命令進入工事作好戰(zhàn)斗準備,至晨七時許,無特殊敵情發(fā)現(xiàn)。 七月九日至十日,整個戰(zhàn)區(qū)一片寧靜,越軍象是從戰(zhàn)區(qū)突然消失不見了,我高地對面敵人陣地空無一人,開飯時也無炊煙升起。 七月十一日,我與余德旺奉命向越方前出至高地山腳埋設防步兵地雷,高地及連指組織輕重火力及二門100迫擊炮為我們提供火力支持。從陣地下到山腳,一路上順風順水,并末遇到越軍阻擊,我倆沿山腳林線共埋設地雷二十六顆,設置手榴彈八枚;回撤途中余德旺摔傷左腳。 十一日上半夜,警戒哨報告高地前沿有異常聲響,排指組織各哨位偵聽,歷時一個多小時未聽見特殊聲響,各哨位繼續(xù)休息。 過午夜,山底下真的傳來了隱約含煳的人聲,這次不會是幻聽了,三個哨位同時聽到了細如蚊吶的對話聲還有折斷樹枝的“喀嚓”聲;排指命令各哨位做好戰(zhàn)斗準備,全體戰(zhàn)斗員進入戰(zhàn)壕,定向地雷連接好起爆線,只等越軍送上門來了。 我與金崇飛趴在一塊,我倆擺開了兩箱擰好蓋的手榴彈,黑夜可以給士兵提供最好的隱藏但也最容易暴露士兵的位置,因為槍火可以給你的敵人指示直接的目標;還是手榴彈好,既隱蔽又威力,特別是在老山這樣地形復雜的山地,更能起到槍炮所不能替代的作用,十個兵里頭沒有一個不愛它的。 山腳下的聲音一直若有若無的響著,既不前進也不后退甚至連位置也沒移動過;我們備戰(zhàn)已經(jīng)將近兩個小時了,人的神經(jīng)從最初的亢奮漸漸轉入低迷之中,我的眼又酸又痛,黑暗里它們根本無法起到哪怕是一丁點的作用,相反由于注意力的高度集中而加速了疲憊的進程。 爆炸聲!火光自越軍潛伏地域猛然升騰起來,打炮了嗎? 可是我們并沒有聽見炮彈劃空的聲音??!是地雷,我的心里禁不住激動起來,說不定敵人踩的就是我埋的雷呢! “轟!”又是一聲巨響,這次是炮擊,來自北方的炮彈一瞬間在陣地前五百米處炸開了一朵耀眼的光花;我下意識地把腦袋往戰(zhàn)壕里縮,我已經(jīng)能清楚地聽到從北方從我軍的縱深地域驟然響起的片片沉雷,緊接著是數(shù)不清的尖銳嘯聲劃過頭頂砸向我軍前沿不遠處。 眼前的景象壯觀極了!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滿山遍野植滿了火樹銀花,我們聽不見爆炸聲,因為爆炸聲已經(jīng)連成了一片,我們分不清天和地,因為天和地乃至空氣都已經(jīng)被勐烈地炮火宣染成了灰色。戰(zhàn)壕里的士兵們再度興奮起來,不少人伸長了脖子凝視眼前這場畢生難見的雄偉景象。 陣地前除了爆炸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響了,盡管炮火印紅了半邊天,但能見度依然不高,我們找不著越軍存在的跡象,只有心里的感覺預期著越軍的到來。 過四點,炮停,陣地前各種聲響突然吠雜起來;呻吟聲就在不遠處傳來,還有壓抑的命令聲以及折斷樹枝踢掉石塊的聲音,越軍上來了! 四號哨位報告:陣地前二十米出現(xiàn)模煳身影;三號哨位報告:陣地前有人往高地扔石塊;排指和五號哨位也相繼發(fā)現(xiàn)敵情。 我哨位當面卻異常寂靜,沒有聲音沒有人影甚至連風也是靜止的。班長的機槍一直在轉方向,槍口就在我的眼邊晃,他會發(fā)現(xiàn)什么嗎? 我的眼睛不敢看他,黑暗里我只能目不轉睛地注視前方。金崇飛的手敲著我的后背還有他手里的手榴彈,他一定比我還緊張,因為很快我就覺出他不是在敲我而是一種不由自主地顫抖;戰(zhàn)爭就是這樣,哪怕是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士兵也仍然無法完全克服大戰(zhàn)前的緊張與不安,更何況我們呢! 照明彈!一顆兩顆三顆;排指機槍響,一響槍,越軍馬上有了反應,我能聽到來自前方各處的吼聲,聲音很大;我還是看不見人,班長手里的機槍一直沒響,我能注意到那不停轉動的槍口;還有余德旺,他的身子甚至探出了戰(zhàn)壕。 排指那邊打開了鍋,曳光彈象瑩火蟲,手榴彈象大爆竹,借著火光我們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坡地:人?。∪侨税?!彎著腰的,趴著的,蹲著的等等,越軍都到眼面前了! 我們拼命地投彈,甚至連槍都忘了放,投彈,兩個一組,三個一束,陣地前炸開了花,我能聽到彈片尖銳地呼嘯聲,我還能聽到彈火里敵人的鬼哭狼嚎聲! 余德旺最大膽,我不知道他的膽子是從哪冒出來的,自一開打他就竄上了戰(zhàn)壕,手榴彈可勁砸,左右開弓地砸,煙火里他就象一尊戰(zhàn)神。 隔壁哨位有火箭筒,排指還有門八二無,這些重火器的射擊不時在陣地上掀起一一潮高似一潮的熱浪。 到天亮,天亮越軍的攻擊更加猛烈了,還有越軍的炮兵,各種炮彈簡直要把整個山頭給摧毀蕩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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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蘭州家長 > 《老山輪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