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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信是南北朝晚期非常重要的人物，歷仕北魏、西魏、北周三朝，而全面來說，甚至還包括南梁，蕭衍曾予收留三年，后又放他歸國，生前身后極富傳奇。即使是死后一千四百年，其26面體精煤印章被一名小學(xué)生在放學(xué)途中撿到，也是個神奇故事。他更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是，長女為北周明敬皇后，四女為唐高祖李淵母親元貞皇后，七女則史藉留名，大名鼎鼎的獨孤伽羅，隋文帝楊堅的文獻皇后，一人而為三代外戚，莫與為比！ 獨孤信儀容俊美，即使戴歪了帽子，也成為一時風(fēng)尚，留下“獨孤側(cè)帽”的典故，其軍、政才能出類拔萃，功勛顯赫，為西魏立國的八柱國之一。在武川集團，他決不是宇文泰的小弟，他同是大佬級別，是合伙人，是股東，只不過宇文泰好比是董事長，他是董事，宇文泰對獨孤信是一生猜忌提防，但鑒于其巨大的政治能量，生前始終沒有下手，直到后來權(quán)臣宇文護當(dāng)政，以牽連趙貴謀反事件逼迫其自盡，卻仍無法清算其政治遺產(chǎn)，楊堅后來對宇文氏的顛覆，獨孤信留下的人脈光譜是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1953年，獨孤信墓志石在咸陽底張灣出土，現(xiàn)藏中國國家博物館，這樣一個重要歷史人物，竟然能出土完整的墓志，真是一個奇跡！單是從書法角度看，其工整秀美，凝重大氣而又散發(fā)著靈逸，乃魏碑的典范之作。更重要的是墓志內(nèi)容，可與歷史文獻互鑒，去窺測里面的點點滴滴。墓志石長41厘米，寬41厘米，厚7. 4厘米，志文凡16行，共計220字，記述了獨孤信的名號、家世、籍貫、生卒年、下葬時間、下葬地點、夫人及三個兒子的名號等。 整篇墓志簡陳直敘，沒有任何生平事跡的展述，更沒有品評，鑒于獨孤信的死可以說是“隱誅”，所以這不難理解，且還把他“謚曰戾”刻在上面，不悔前過曰“戾”，是惡謚，但還是鄭重刻上了?？梢娺@塊墓志石是在特殊的背景下，甚至是在監(jiān)看下，隨葬的，刊刻者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盡管簡短，但仍有不少迷疑，其中最讓我注意的是最后幾行，出現(xiàn)了他三個兒子的名字，不知道是作為落款，還是作為兒子的介紹，似都是成立的，但因為是空了一行再寫的，我甚至更傾向于是落款，以三兄弟名義為亡父撰志刻石，也十分合理。墓志是這樣刻的： 長息善，字弩引，使持節(jié)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河州刺史長城郡開國公。 第二息藏，字拔臣，武平縣開國公。 第三息震，字毗賀周。
息是子息，這里就是指兒子，也就是長子善…，第二子藏…，第三子震…。但令人疑惑的是，獨孤信不只三個兒子，且這個排名也極為奇怪。我們知道，史書并不是這樣記載的，一般來說，墓志與史冊有異，更應(yīng)該采信前者，因為墓志是第一手資料，且這里也不涉及人物品評臧否，只是家人名序。但他畢竟不是正常死亡，還是要分析一下。 首先，獨孤信真正的嫡長子是獨孤羅，公元534年孝武帝元修不甘受制于高歡，驀然從洛陽出逃，奔往關(guān)中，事發(fā)突變，獨孤信來不及帶上父母妻子，就追隨而去（當(dāng)時身邊就帶了一個小弟楊忠，也就是日后的楊堅的父親，所以獨孤伽羅嫁楊堅是有著深刻淵源的），而留下來的父母妻兒遂被高歡所囚，當(dāng)中就包括了獨孤羅，到獨孤信死時（公元557年），獨孤羅仍身陷敵國，情況未明，因此不獲諸弟承認，以獨孤善為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甚至多年后，家人重聚，諸弟仍輕視他，直到獨孤伽羅開口：“羅誠嫡長，不可誣也。”才一錘定音。 《隋書》（唐 魏征等編，636年成書）的《列傳·外戚》：“初，信入關(guān)之后，復(fù)娶二妻。郭氏生子六人，善、穆、藏、順、陀、整；崔氏生獻皇后?！?/p> 《北史》（唐 李延壽等編，659年成書）的《列傳·獨孤信》：“初，信入關(guān)后，復(fù)娶二妻。郭氏生子六人，善、穆、藏、順、陀、整；崔氏生隋獻皇后。” 獨孤信入關(guān)后，所生的六子，都名列史冊，非常清晰，且各還另有記述。此外，成書于812年的《元和姓纂》獨孤條云：“獨孤信……生羅、善、穆、藏、順、陀、宗、整”，多出了一個“宗”；而獨孤陀的曾孫獨孤炫的墓志記道：“（獨孤信）生八男…，六子諱陀”，獨孤藏后人獨孤挺的墓志中也記道：“（獨孤信）八子列侯，三代為后…”。 綜上，連同留在東魏的獨孤羅，獨孤信至少有七個兒子，甚至是八個。但墓志中卻只出現(xiàn)三人：善、臧、震。而且這個震又是誰？除了這塊墓志，在史冊中再也找不到這個神秘的震了。是否就是整？也有可能，發(fā)音有點相像，而包括他的字，毗賀周，其實也是音譯，也許后來就正式定明為整。 如果說下葬時，獨孤善作為長子沒有問題的話，但怎么藏就變成了第二子，震成了第三子？還有的穆、順、陀呢？即使下葬時因各種原因，只是以三個兒子的名義下葬，也可寫成：長子善、三子藏、六子震啊。史藉和出土文物，目前都未能解答這墓志之謎。 我們再看看獨孤信死時關(guān)中諸子的年齡，獨孤信是534年入關(guān)，死于557年，也就是他們上限就22歲，這里有個可以確定，獨孤藏墓在1988于咸陽機場東南（也就是底張一帶）發(fā)現(xiàn)，出土墓志，明確卒于578年，享年35歲，即557年的時候他是14歲。 而據(jù)《周書》（唐朝令狐德棻主編，636年成書)的《列傳·獨孤信》，“善…從高祖東討，以功授上開府。尋除兗州刺史， 政存簡惠，百姓安之。卒于位，年三十八。”獨孤善參與滅北齊之戰(zhàn)，最后擔(dān)任的是兗州刺史，屬北齊故地，不久就死去，是在隋建立之前，大約是578-580年間，年38，如此，557年的時候他不過17歲左右。 另，再據(jù)《周書》、《北史》，548年，因為巨大軍功，獨孤信其時的諸子都被封爵，從善到陀，分別授縣公、縣候、縣伯，也就是548年的時候，至少陀也出生了，整不在封爵名單，則可能還未出生，到557年，陀應(yīng)該有10歲上下，而整充其量也就是幾歲的樣子。至于七女兒獨孤伽羅當(dāng)時是14歲，但與諸兄弟不是同母生，反正，獨孤信下葬時，這幫兄弟大概就是十幾歲到幾歲，他們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獨孤信以自盡的方式，保存了家族和裙帶，但諸子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周書》、《北史》均提到，“善…以父負釁，久廢于家”；《周書》提到，“陀…坐父徙蜀十余年”；而獨孤藏墓志中，也記到他后來在蜀地被相中任職。 獨孤信墓志只有三子，會不會因其時處分的輕重、時序不同，能留名的也就只有這仨？其他的都已流放，是罪人，不能再留名了？鑒于獨孤信實際并不同意趙貴的謀反，頂多是知情不報，其最終亦識相自盡，宇文護也不能做得太難看。讓其長子去職留爵在家守祀也說得過去；震（整）只有幾歲，沒有爵，無妨留下；至于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時還在，是態(tài)度比較好？是某位皇族權(quán)貴的姑爺？不知道，但不久也徙蜀了。 也就是，刊刻安放墓志時，能寫的就這三人了?；氐介_頭，為什么不寫“子”，而寫"息"？“長息、第二息、第三息”，細細體會，似確有微妙之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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