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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畫 | 我心如蘭

 四明居 2024-01-20 發(fā)布于浙江

讓   生   活   有   蘭   有   景

如    詩   如   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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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開的馬,鄭思肖的蘭,錢選的孤山——

這些南宋遺民借畫寄托著故國哀思,象征著不移之心。以世俗的角度而言,它們的畫作并沒有展現(xiàn)出驚人的技巧,但一讀詩句題跋,對背后的情愫稍加了解,隨即便能感受其中風(fēng)骨,使觀者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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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藏 龔開 | 駿骨圖

回顧歷史,很多時候“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最能使我們動容,正如孟子所謂“雖千萬人吾往矣”和挑戰(zhàn)眾神的普羅米修斯,又像一去不返的荊軻,面對無法抗衡的力量不改其志,是個人所能達(dá)到的最大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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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錢選(傳) | 《孤山圖》卷



或許正是被這種超越個人的感情打動,宋鄭思肖《秋蘭圖》卷后留下元明至今三十八則名士題跋,其中有以詩賦唱和思念故國之情,有贊頌所南先生不改其心,有聯(lián)想到自己的處境際遇感慨唏噓。大多情真意切,它們與畫作共同勾勒出鄭思肖的形象,也更使人理解秋蘭背后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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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蘭圖》全卷




其中最早的題跋來自元代文人錢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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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逵(?—1384)跋《秋蘭圖》


九畹憑誰種,孤標(biāo)每自持。

西風(fēng)秋欲晚,葉葉向南吹。

蘇州人錢逵,博通經(jīng)史、擅長書法,據(jù)說為人淳厚,稽古考訂至老不倦。他在詩中說:蘭花不論誰種下,孤潔的品質(zhì)總會保持,哪怕在晚秋的西風(fēng)之中,蘭葉也只向南吹。作為題畫詩,文意之中既指秋蘭更喻所南,可謂脫俗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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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元祐(1292—1364)跋《秋蘭圖》

鄭元祐同為元代江浙名士,儒學(xué)大家。他的題跋下端有部分殘破,卻不妨礙了解題跋的大意——
所南先生姓鄭,祖籍閩地,前人曾于吳地做官,所以在此有百余畝田地。宋亡之后,他常住寺中,每逢前人忌日便向南痛哭。先生見到顯赫之人——即入仕元廷的漢人,總是主動避開。據(jù)說他還自創(chuàng)祭鬼之法,每晚都要祭祀。先生喜好賦詩,卻不求工致;善于畫蘭,卻只為自況,又豈是真的為了畫蘭花呢?先生自題“本穴國人”(將“本”下的橫豎移到“穴”中,即為“大宋國人”),可見其不移之心。對我而言先生可謂摯友,所以粗知這些,遂昌鄭元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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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元祐稱所南先生為“執(zhí)友”,可能是年輕時與之曾有交集,他記下所南先生的事跡,為后人勾勒出所南先生形象。
在他之后的陳基,則更將其與另一位極具風(fēng)骨的南宋遺民龔開聯(lián)系,說:所南先生畫蘭蕙蓀芷,正如淮陰龔開先生畫馬,觀者但當(dāng)取其風(fēng)骨神韻,不可與世俗的風(fēng)格一概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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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基(1314—1370)跋《秋蘭圖》


陳基將鄭思肖與龔開相提,之后的姚廣孝則將其同文天祥并論,他說:

我少年時游于士林,聽前輩稱鄭所南乃在野之文天祥,文天祥乃在位之鄭所南。當(dāng)時我不相信,等到讀過所南先生的文集,又見到這幅蘭畫,見它根不著土,雖游戲翰墨卻不忘故國,先生之心真如鐵,磨而不會變薄,染而不會變黑,我終于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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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廣孝(1335年-1418年),幼名天禧,字斯道,法名道衍,號逃虛老人,又稱獨(dú)庵老人、懶閣翁。長洲(今江蘇省蘇州市)人。元末明初政治家、高僧、文學(xué)家,靖難之役的主要策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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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廣孝(1335—1418)跋《秋蘭圖》


姚廣孝生活在元明之交,是位頗傳奇的人物。他的題跋寫出許多后人的心聲:初識鄭思肖,很可能會略感他刻板不化,像一位死氣沉沉的守墓人。按常理而言,既然時移世易,人也應(yīng)當(dāng)隨之改變,所謂“筆墨當(dāng)隨時代”。但一旦讀過他的文章,了解他的經(jīng)歷,再見過他的蘭花,不免使人感慨:史上確實(shí)還需有這樣的人物,才能驗證許多道德、倫理與法則的終極價值,正如“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


到明代,題跋者依舊名士云集,首當(dāng)其沖是唐寅的好友都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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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穆(1458—1525)跋《秋蘭圖》

香魂零落伏誰招,千古靈均恨未銷。

卻憶含毫垂淚日,北風(fēng)吹鬢正蕭蕭。

都穆的跋詩極見水準(zhǔn),他將故國哀思融匯在形象之中,描繪出一位含毫垂淚、兩鬢蕭蕭的文士。詩中想象的成分更多,畢竟此時距離鄭思肖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一個半世紀(jì),所南先生已然成為一個符號,不再是可以從親身經(jīng)歷追憶的人物,而是歷史的一部分。

因此,明代題跋大多是題詩,如著名的吳中四才子——除唐寅外,祝允明、徐禎卿、文徵明,以及唐寅的摯友張靈都在卷后留下題跋。在他們的題詩中,所南先生最終與蘭合二為一,作為“空谷幽蘭”,化入后世文人的記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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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允明(1460—1527)跋《秋蘭圖》

湘猶國地,蒙古何境。

九畹一死,嗚呼屈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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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禎卿(1479—1511)跋《秋蘭圖》

是處丘原成草莽,芳根無地著幽蘭。
南人自寫西風(fēng)恨,合與離騷一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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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徵明(1470—1559)跋《秋蘭圖》

江南落日草離離,卉物寧知國事移。
卻有幽人在空谷,居然不受北風(fēng)吹。


如果以沈周、文徵明這類性格溫厚的儒士代表了文人溫柔的一面,那么鄭思肖便代表了文人堅定的立場、頑強(qiáng)的內(nèi)心。

他晚年時將其在宋亡之后四十年間寫下的二百五十首詩、四篇雜文、五篇序言集結(jié)成書,命名《心史》,藏在蘇州承天寺的一口枯井下。而后沉埋三百五十年,直到明崇禎十一年(1638)被人取出,書頁裝在一個鐵匣中,匣蓋書“大宋孤臣鄭思肖百拜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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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從現(xiàn)實(shí)的角度理解,鄭思肖的許多做法古板甚至可笑——改個名、換個坐位,能改變什么?但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正如孟子、荊軻,改變的并非他所處的現(xiàn)實(shí),而是后世千千萬萬仁人志士的內(nèi)心,使之堅定信念、立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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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中國文人亙古不變的追求,也是中國文化源遠(yuǎn)流長的基石。人不是機(jī)器,前行的困難需要理想的激勵、需要堅強(qiáng)的意志、需要真理與道德的感召,所以我們需要鄭思肖、需要文天祥,他們踐行的足跡即是文明的燭光,引領(lǐng)我們前行至今,正如數(shù)百年后梁啟超先生謂鄭思肖的《心史》:


此書一日在天壤,

則先生之精神與中國永無盡也。


而先生之精神何在?正在一叢小小的蘭中,流傳千年,熠熠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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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獻(xiàn)中華珍寶館

|馮嘉伊

圖|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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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丁點(diǎn)兒    策劃: 陳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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