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我就裝了，怎么的吧？

第十放映室 2023-09-03 發(fā)布于江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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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看了兩集《裝腔啟示錄》就準備棄劇了，結(jié)果一刷豆瓣，好嘛，評分飆到了8.3，那就再看看吧。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這劇還真是有點東西，難得有部國產(chǎn)劇能讓我跟朋友聊上幾句，且不是吐槽。雖然這是一部國產(chǎn)劇愛情劇，但是里面涉及到的愛情、職場、日常社交等，都挺能跟得上當(dāng)代一線城市青年的精神面貌。

這是一部價值觀很新的都市劇，不像隔壁的《一路朝陽》，拍的是大女主，骨子里還是甜寵+爹味說教。

這種價值觀上的“新”對一部時裝都市劇來說十分重要，它直接決定了劇集的立意高下，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現(xiàn)實。

比如，同樣是拍都市愛情劇，曾經(jīng)我們還在拍霸總愛上職場小白的奮斗劇，人家韓國已經(jīng)進化到拍倦怠社會的喪系愛情了。但這一次，我們也拍了一對熟齡男女的極限拉扯，不喪，但也不過分甜膩，成年男女心里那點小九九攤開來說，和純愛故事比起來，各有各的趣味。

同時，以娛樂為主的都市劇還講究一個“輕”字。

比如，同樣是想揭開中年成功男人的畫皮，《不完美受害人》是連扯帶扒的現(xiàn)實諷刺，《裝腔啟示錄》則是舉重若輕的世情小說?！恫煌昝朗芎θ恕诽接懙脑掝}雖嚴肅深刻，但唯獨缺了點娛樂性?！堆b腔啟示錄》則通過女主一次主動“向上攀爬”的經(jīng)歷，更輕巧地解構(gòu)了“老少配”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

《裝腔啟示錄》還有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成年人的“裝”，也就是那英最煩的“裝逼”。

無論是戀愛還是職場，最引人入勝的都是當(dāng)事人的心理戰(zhàn)。年少時裝逼，多半是為了附庸風(fēng)雅，成年后裝逼，多少也帶著點自我保護的意思。

行走江湖，明槍暗箭的，沒有面具護身，輕則毀容，重則身亡。

面對群狼環(huán)伺，裝逼立人設(shè)不難，難的是有朝一日你摘下面具，還認不認識自己真實的臉？

全員裝X

前兩集勸退我的正是全員裝逼的設(shè)定。

男女主一個是紅圈所律師，一個是北京投行的VP，妥妥的精英人設(shè)，向上夠一夠就能進入上流社會。

背景越精英，人設(shè)就要越精致。

女主唐影坐經(jīng)濟艙也要儀式感滿滿：香水、咖啡、英文原版書，集齊裝逼三要素即可召喚一次朋友圈動態(tài)。

看什么書也很重要。

女主看的是薩利·魯尼的《聊天記錄》，精英小資的形象呼之欲出，逼格滿分。

男主許子詮看似沒那么多講究，但人家張口叫住了空姐，原來是頭等艙的老熟人。

唐影噴香水，許子詮擦香膏。

兩個出場自帶香氛的講究人，硬是在北京飛上海的短短兩個小時里把機艙變成了小資的斗獸場。

唐影對接的甲方是大公司的法務(wù)劉美玲。一看到倪虹潔標志性的笑容，觀眾心里大概也就對這個人設(shè)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上海本地中產(chǎn)，三句話不離老公，在內(nèi)做嬌妻，在外女強人，衣服包包奢侈品都是牙醫(yī)老公買的，有一眼識別A貨的本領(lǐng)。

唐影的上司王律，跟著大老板干了十年的高級律師，一邊參加葬禮一邊開視頻會議賣慘是日常，練書法、做西餐、看法國文藝片也是日常，至少是她展現(xiàn)給別人的日常。

劉美玲和王律交鋒，也是一陣腥風(fēng)血雨。

王律請劉美玲赴“家宴”，做的是西餐，寫的是書法菜譜，劉美玲對唐影哂笑：

初學(xué)者一般都臨文征明。

劉美玲懷疑面條沒放鹽，王律兩眼一骨碌，稱自己放的是“喜馬拉雅玫瑰鹽”，劉美玲不甘示弱，“不好意思，昨晚法國進口吉娜朵吃多了”。

吃完飯看歐洲文藝片，兩人開始比賽誰閉眼誰就輸，唐影夾在上司和甲方中間困成狗，只能裝弱離開。

戀愛交友，更得裝。

許子詮擅長撩妹，兩次跟女主約會，送香水總能送到女孩心坎上，牽女孩的手也不打直球，而是掏出鋼筆，在女孩手心寫下適合她的香水名。

唐影呢，一面享受跟帥哥海王曖昧，一面揣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心思攀附集團總裁馬總。

馬總請她去畫展，她提前一晚做足功課，到了現(xiàn)場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

但有意思的是，讓她得到圈內(nèi)大佬認可的并不是這番小學(xué)生般認真的舉手發(fā)言，而是她的職業(yè)。

一旁看戲的富家女聽聞她是紅圈律師，立刻對她改觀。原本以為這個把野心全袒露在肩膀上的女孩是個無腦小丑，沒想到她有獨立的身份和立場。

裝腔作勢早已是這群精英分子的生活方式。

但隨著劇情深入，這部劇的設(shè)置也逐漸有趣起來。

每一個裝逼的人背后，都站著另一個評論家。評論家們對別人評頭論足，而當(dāng)他們自己忍不住裝起逼來，被凝視的人也會反過來成為評論家，頗有種“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意思。

在這個裝逼元宇宙里，你既是小丑，也是觀眾。“有時笑笑人家，有時給人家笑笑”，高端玩家看低端玩家裝逼時的傲慢或嫌棄，以及低端玩家看高端玩家裝逼時的酸味或攀附，都在這種雙向凝視中被消解了。

就像女主說的那樣，“人人都需要一個體面的外表，就算和真實的自己有差距，又有誰會在意呢？”反正，“Fake it till you make it.（假裝擁有，直到你真的擁有）”

如果你的目標是“真的擁有”，那么“假裝擁有”的過程，似乎也就不用太在意了吧？

裝X背后的黑洞

這個想法的確很誘人。

因為它設(shè)置了一個看似可靠的目標——“真的擁有”。

對唐影來說，什么才是“真的擁有”呢？

她在中國頂級律所工作，服務(wù)的甲方非富即貴，即便是初級律師，月薪也有2-3萬，和身價過億的老總打交道是常態(tài)，夠一夠，裝一裝，就算做不了真正的豪門闊太，也有可能混到合伙人的位置，成為新一代new money。

因為有了這個“許諾”，很多事情就開始變得可以忍受，乃至成為進入這個圈層的“入場券”。

都市劇里常常會有女主角咬牙買下超出自己負擔(dān)能力之外的奢侈品的橋段，《裝腔啟示錄》里有，《一路朝陽》里也有。

衣服是戰(zhàn)袍，學(xué)識是武器，奢侈品則是自己給自己設(shè)下的門檻。想要擁有不看價碼的底氣，首先得假裝自己不看價碼。

這是都市白領(lǐng)的自我修養(yǎng)。

你說虛榮也好，逞強也罷，為了達到心中的目標，白領(lǐng)們就得像個煎餅，不斷地翻著面過日子。裝一會，快糊了，翻個面，松一會，又要糊了，再翻個面，這樣反反復(fù)復(fù)來來回回，終有一日能成為一份成熟的煎餅。

所以呢，下班之后脫下工裝秒變夜店女王，接到上司電話套上工裝踉踉蹌蹌去加班是常事；上一秒在高端局跟身家上億的大老板吟詩作對，下一秒回到老破小睡著發(fā)霉返潮的木板床，也是常事；上一秒被頂頭上司委以重任，頭懸大餅錐刺股，腦袋上吊著一根胡蘿卜拼命向前沖，下一秒身上背著一口黑鍋被指著鼻子罵，更是常事。

眾人裝逼的B面，《裝腔啟示錄》也拍出來了。

比如開頭在經(jīng)濟艙相遇后，男女主下了飛機，精致girl秒變精致狗跪舔甲方，講究boy被當(dāng)作將就boll一腳踢開。

唐影一開機就被上司大王律罵個狗血淋頭，臨了還被挑剔穿著：

別穿得像個跳梁小丑。

許子詮為求合作陪客戶參禪，反被教育：

放下我執(zhí)，別談生意。

天天PUA唐影的王律，原來也是被PUA過來的。因為一次工作失誤，大老板直接將她開除，絲毫沒有顧及為公司奉獻十年的情分。

王律已經(jīng)是高級律師，按理說，還差一步就可以做到合伙人的位置，律師界的天花板，上層階級的入場券，似乎就是夠一夠的事情。唐影感到可惜，十幾年的奮斗，居然因為一次小小的失誤就被一筆勾銷，而同事道出了真相：

王律被開除當(dāng)然不是因為這次失誤，而是因為她患慢性病多年，身體不好，生產(chǎn)力早就大幅下降，不能再像年輕時那樣為公司創(chuàng)造效益，老板不過也是找個機會卸磨殺驢罷了。

階級跨越的美夢在王律的故事觸到了一絲現(xiàn)實的基底。普通人想要拿到這張入場券，真的靠用裝逼倒逼自己努力向上爬就行嗎？

恐怕現(xiàn)實并非如此。

那些生在羅馬的人裝逼時散發(fā)出的松弛感，也許是普通人用健康，甚至拿命也換不來的。

上位者的裝逼，和下位者的裝逼，能是一回事嗎？

馬總喜歡先裝富再哭窮，以此來戲弄一些涉世未深又渴望進入上流社會的年輕女孩。

這是他的裝逼方式。

而年輕女孩的裝逼方式則是照貓畫虎，以為自己釣上了有錢人，就拿出自己最好的行頭，拼命夠上想象中有錢人的腔調(diào)，穿著小吊帶，蹬著高跟鞋，在老破小門口等待著老王子降臨。

哪知道老王子算準了小女孩的虛榮和單純，偏偏穿一身運動裝，騎著共享單車來赴約，故意讓女孩踩著細高跟擠公交，窘態(tài)畢現(xiàn)，顏面盡失。

大家都在裝，可上位者卻能盡情站在高處嘲笑下位者的努力，踐踏下位者的尊嚴。

裝逼也有階級，而階級從來不講公平。

殘酷的童話故事

《裝腔啟示錄》當(dāng)然是一則都市童話。

原著中，唐影是北大畢業(yè)，即便是一個007的社畜，那也已經(jīng)是人尖中的人尖。而原著中的許子詮則沒有電視劇中那么社畜，他是正兒八經(jīng)的富二代，沒有生存壓力，就愛撩妹，但也確實對唐影動了真心。

即便電視劇對許子詮的人設(shè)做了改動，把他改成了一個奮發(fā)向上卻屢屢受挫的有為青年，兩人結(jié)合的童話感依舊存在。

不過這樣的成人童話比《一路朝陽》這樣的偽現(xiàn)實主義更值得一看，因為它沒有回避階級差異，及其帶來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對親密關(guān)系的致命影響。

唐影的確是動了傍大款的心思。

但她參加了一次大佬飯局。席間，另一個大佬讓自己的情人嘗第一口湯，這個女孩便侃侃而談，把這口湯捧上了天。

飯后，馬總直白地說，他們就喜歡拿這個從服務(wù)員”躍升“為網(wǎng)紅的女孩逗悶子，而唐影則在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在飯桌上夸彩虹屁的網(wǎng)紅，和畫展上拙劣地表演著的自己，有什么分別呢？在這些權(quán)貴人士眼中，她們不過就是一盤菜，一幅畫。也許畫要比菜更值錢，更受貴族的追捧，但終究是個供人玩樂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