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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形金剛》 文/楊鎮(zhèn)瑜 有時候感覺自己生了個爹。親爹。 他大聲地哭、開心地笑，在房間里制造各種噪音，還會趁你不注意肆無忌憚地爬在你的脖子上，或者不小心把牛奶弄得滿地都是。有時感覺自己血壓一次次飆升，到處尋找可以輸出暴力的趁手之物。可每次看到他委屈巴巴的臉，心下一軟，到手的棍子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從呀呀學(xué)語到蹣跚學(xué)步，這個親愛的小混蛋仿佛見風(fēng)就長，呼啦啦一下子就竄高了。他帶給我滿滿的快樂和滿滿的痛苦。 在他三歲之前，我的“兔子眼睛”就沒變過顏色——一直是紅的。有時感覺自己站著都能睡覺，我要睡覺，睡覺。自從孩子滿月，他就像一片狗皮膏藥，牢牢地粘在我的背上，形影不離，寸步不離。單位、菜場、家，每天三點一線，天天如是、月月如是、年年如是。所有能推掉的應(yīng)酬，全推了。所有能放棄的夢想，全讓位。我分不清他是上天派來收拾我的還是拯救我的，先給我當(dāng)頭一棒，然后再給我的嘴里灌下半勺蜂蜜。
有時候感覺自己實在撐不住了。 一天抱兒子上樓。左胳膊夾著兒子，右手提著三袋蔬菜。還剩最后三級臺階、兩級臺階。我感覺我能跨上去，結(jié)果差了兩公分，我一下子摔在地上。兒子嚇得哇哇大哭，蔬菜滾了一地，我的嘴唇上面磕了一個大口子。還好，兒子并無大礙。 中年得子，兒子便是我的命，是我獨一無二的軟肋。我常常自問：愛是什么？愛是被需要。那張開雙臂一句奶聲奶氣的：爸爸抱！便足以讓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塵世間所有看得見摸得著的煩惱，便都隨風(fēng)而去了。因為兒子，讓我對這個浪急風(fēng)高的世界，總是抱持著最后一分善念。我本庸常，這輩子沒有什么成就，對兒子，也就更加沒有什么要求。我希望他健康快樂，希望他最大限度地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著。我希望他心地善良，不去欺侮弱小，也不必仰人鼻息。我希望他波瀾不驚地，過完自己平淡的一生。
可他還是一夜間在風(fēng)中長大了。 我從不刻意教他看書寫字，對各種莫名其妙的興趣班，更是深惡痛絕。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他是來享受生命的。我要讓他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熱愛這并不完美的一切。 在他剛滿四歲的時候，我便帶他上路了。我們?nèi)ヒ粋€叫它克的村子尋找?guī)r畫，帶他去看恐龍遺骨，帶他去深山之中聽鳥鳴、采野果、觀察各種顏色的昆蟲，看一只白鷺凌空劃過天際，聽村舍茅屋中傳出的，兩聲悠長的茶花雞的鳴叫……
在一個叫者嘎的傣族村子，這個小東西還是帶給了我滿滿的驚喜。起因是我的車右前輪，不小心滑進(jìn)了一條排水溝。怎么把車弄上來是個問題?？匆娗懊孀邅硪粋€小伙兒，這個小小的男子漢自告奮勇，跑過去問他：“叔叔，你能不能幫我爸爸把車?yán)蟻?？?/span> 那一刻，我淚目了。 我知道，在他小小的心頭，已經(jīng)有了“責(zé)任”的萌芽。有了困難，這不是爸爸一個人的事，這是我們共同的事。 有時候我們父子間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講我的童年，講我的家鄉(xiāng)，兒子都會聽得饒有興味。有時候我摸著他的小腦袋說，等你長大，爸爸就老嘍！他立刻便大哭起來：“爸爸，我不讓你老！我要你和媽媽一起陪我長大?！焙髞砜戳恕段饔斡洝?，他對“唐僧肉”產(chǎn)生了莫大的興趣。并告訴我他的夢想是吃“唐僧肉”。而我也只能半真半假地告訴他：那樣唐僧會很疼，他會疼哭的。
經(jīng)歷過三年疫情，世界越來越充滿不確定性。我知道，世界上只有一種確定性，叫死亡。我們都是要死的。無論達(dá)官顯貴，還是蓬頭村夫，概莫能外。昨晚睡覺前和兒子聊天，說到有空了想帶他回老家給爺爺上墳。兒子揚(yáng)起小臉問我；“上墳是什么？”我說：“上墳就是磕頭、燒紙，紀(jì)念爺爺，給他送點兒'錢’。” 兒子若有所思：“等你死了，我要給你埋一個變形金剛！” 我緊緊地抱住了兒子：“兒子，謝謝你?！蔽抑溃@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東西。 有兒若此，一死何憾！
  雅蘭 雅蘭簡介： 自由撰稿人，專欄作家，網(wǎng)絡(luò)寫手，云南省作協(xié)會員，昆明市作協(xié)會員，兒童文學(xué)研究會會員，云南省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云南省報告文學(xué)學(xué)會會員。生于昆明，長于昆明，地道昆明人，因善于用文字下蠱，荼毒世間有情男女，被人稱為妖精。晃蕩網(wǎng)絡(luò)江湖多年，在網(wǎng)絡(luò)和紙媒之間自由切換，寫小說、散文、電視劇劇本，已出版散文集《有點蘭》，小說集《每一場花開都是任性》，酷愛旅游美景華服，她若不能妖顏惑眾，就一定會妖言惑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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