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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全國加強了疫情防控，出行不便。幸好頤和園離家不遠，便把這皇家園林游了一年。游畢照例要有游記，洋洋灑灑寫了二十集?，F(xiàn)在回過頭一看，當初寫得手忙腳亂，免不了有遺憾之處。因此，就此時心中不慌，慢慢地整理、修訂一遍重發(fā)，算是二刻吧。二刻版糾正了一些錯謬，?？绷艘恍┕P誤，補充了一些內(nèi)容，更換了一些圖片。重新發(fā)布，與讀者共享。 ===================================================== 看過前朝后寢、長廊一線和前山建筑群，又看了慈禧新蓋的大戲樓、清雅的諧趣園和精致的霽清軒，回過頭來就可以從玉瀾堂門前南行。一來可以看看那邊的一些點景建筑；二來可以觀賞昆明湖萬壽山的湖光山色。 昆明湖東岸上玉瀾堂前可以說是一個小廣場，廣場東側(cè)有一座值房，過去可能就是內(nèi)務(wù)府的值房。幾十年前，這座值房里開辦了頤和園內(nèi)除聽鸝館外最大的餐廳，叫做知春亭餐廳。供應(yīng)各種京味炒菜、狠拍黃瓜和米飯餃子，關(guān)鍵是搭售啤酒飲料。彼時，我們一幫小伙伴間或一人打一塑料扎冰鎮(zhèn)生啤，舉著走到知春亭里去坐下慢慢地喝。游客們見幾個大小伙子坐在那里大碗喝酒、大聲喧嘩；即使沒大塊吃肉，也是挺嚇人的，他們都躲著我們走。當時還不興舉報，否則肯定會有戴紅箍的來把我們轟出頤和園。近年以來，頤和園古建里禁火，餐廳開不成了，僅余幾處賣盒飯和電鍋煮餃子的小鋪。知春亭餐廳也改成食品店了，賣些個無醇飲料哄游客玩兒。
過了這座值房繼續(xù)向南，這里有一座城關(guān)。這是頤和園里最大的城關(guān)，清漪園時期兼做園門。城臺相當大，上面是一個院子，有一座坐北朝南、前后出廈帶檐廊的二層閣，周圍還有幾個小小的配殿。這是文昌閣，清漪園時期是三層閣，咸豐十年（公元1860年）遭英法聯(lián)軍焚毀，光緒年間重建為二層。文昌閣相當漂亮，上面是黃色琉璃瓦綠剪邊單檐歇山頂，紅柱綠枋，蘇式彩繪。
南面是關(guān)外，額石上刻著“文昌閣”。
文昌閣里通常要供文昌帝君。按照歷史故事所說，這文昌帝君的出處是東晉時期抗擊前秦苻堅的蜀人張育，戰(zhàn)而不勝，犧牲后被人建祠祭祀。后來有人將張育祠和隔壁的梓潼神亞子廟合并，改稱張亞子。至元代，元仁宗敕封張亞子為文昌帝君，并且司祿，就是“福祿壽”三星中的祿星。 文昌閣曾經(jīng)可以購票參觀，現(xiàn)在禁上了。看看夕陽下的文昌閣，燦爛輝煌。
從知春亭餐廳到文昌閣城關(guān)下，有一道墻，這是清漪園時期的宮墻，頤和園時期向外擴展了一部分。這道墻上有一座門，是清漪園的便門之一。
門上掛著“頤和園博物館”的牌子，這二年剛剛掛上去的。進去看看。
我記得這里原來是叫文昌院陳列館。很多年沒有來了，記憶里這兒曾是一片空地?？盏厣舷奶焱砩嫌新短祀娪?，從東面的文昌院東門進來，一毛五一張票。好像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以后就沒有露天電影了，文昌閣下面的那座門也不開了。2000年以后，這里重建成了上面這個樣子。 光緒重建頤和園時，在文昌閣下的清漪園宮墻外又壘一道墻，就是現(xiàn)在文昌院東門那道墻，兩道墻之間的這座院子就成了頤和園內(nèi)建筑。按照記載，這個院子曾經(jīng)是光緒時期的群朝房，就是宮人住房。御膳房也在這里。 這座大門不是原來御膳房的大門，也不是仿造，就是重新蓋的?；臼前凑找?guī)制的三間王府大門，明間開門，次間檻墻檻窗封閉。抬梁灰瓦單檐卷棚懸山頂，綠柱綠枋，蘇式彩繪。前檐下沒有檐廊，檐下的那些畫枋、垂花柱和套環(huán)華板都是超規(guī)格的，本不應(yīng)有。檐下掛“頤和園博物館”九龍貼金額匾，“頤和園”三個字是取自東宮門額匾，光緒手跡?！安┪镳^”三個字肯定也是取自園中其它牌匾，那個“館”像是來自“聴鸝館”。 門前一邊一座清代風格銅獅，男左女右，來路不明。門外墻下兩側(cè)各有三個露陳座，上面擺放了青銅器。這些擺件看上去都很新，應(yīng)該是近年的贗作，就是復制品。看看都有什么。 仿三足克鼎，盛肉的。
仿武王征商簋（念鬼），盛飯的。
仿周罍（念雷），盛酒的。
仿周壺，盛水的。
仿商獸面紋尊，盛酒的。
仿雙耳蓮花瓶，插花的。
進去看看。院子里并不是正規(guī)的四合院，有一座正殿，正殿后面有后殿。正殿兩側(cè)有游廊，就算是兩進院吧。前后院都有配殿，配殿后面還有廡房?？纯凑?。
雖然這已經(jīng)不是按照過去的群房或御膳房重建，但還是遵循了清代殿房制式。正殿下面有二尺高基座，面闊五間進深三間，前有三間出廈。明間和次間全都開隔扇門，四周有檐廊。上面是抬梁灰瓦單檐卷棚歇山頂，紅柱綠枋，枋梁上有貼金雙龍和璽和旋子和璽彩繪，雀替上也是華麗的貼金木刻。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家殿堂，御膳房肯定不能是這樣的，僭越了；做現(xiàn)在的頤和園博物館主展室倒是很合適。 我進來這一天，頤和園和英國艾爾伯特博物館聯(lián)合辦了一個展覽，題目叫做“絕藝交輝”?？纯凑康闹髡故?。
內(nèi)部是金磚墁地，牡丹花卉平棋天花。一進門是一間暖閣，搭了一個假裝的屏門，內(nèi)外嵌套的兩座門。外面是中國皇家樣式柱門，紅柱綠枋，橫枋和柱頂梁上都是貼金雙龍和璽，兩層枋之間是貼金團龍鏤刻套環(huán)華板。這個枋梁套環(huán)應(yīng)該是模仿故宮皇極殿的后殿寧壽宮的。注意看它的柱礎(chǔ)，雙層鼓形。頤和園內(nèi)并沒有這樣的柱礎(chǔ)，皇宮內(nèi)也沒有。清代皇家這么華麗的建筑都是櫍型柱礎(chǔ)，其實到不遠的仁壽殿看一下就知道頤和園大殿的柱礎(chǔ)樣式了。這個中式柱門里嵌套了一座西式拱券門，兩根多力克方柱支撐一座弧形拱券，法國古典主義風格。這中西結(jié)合嵌套的兩座門可能是想說后面的展覽是中西展品混搭的。 這座偽門背后有一對非常華麗的門扇，假裝是西式拱券門的門扇。
他們說這是基輔的一座東正教堂中圣母堂之門，葉卡捷琳娜二世供貨，純銀鎏金。基督教堂里的圣母堂是在祭壇的后面，基輔的這座教堂中，圣母堂可能是有鐵柵欄的，展覽的這副門扇應(yīng)該是柵欄門。兩扇門上共有六幅人物故事高浮雕，最上面兩幅是《受孕告知》和《牧人朝圣》，下面四幅是四位福音作者圣馬太、圣馬可、圣路加和圣約翰。這副門扇是怎么流落到英國的？可能是戰(zhàn)利品，不知道是從拿破侖手中繳獲的還是兩次大戰(zhàn)從德國人手中繳獲的？當時的基輔還是俄羅斯的地盤。 走了一圈，看見一些鑲嵌畫很有意思，就是馬賽克畫。這些鑲嵌畫非常精細，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我估計是在白色馬賽克畫板上繪出來的，否則哪能如此精細？看二幅巴洛克風格的。
畫面是從羅馬古帕拉蒂尼山丘廢墟上看過去的，有弗拉維競技場和君士坦丁凱旋門。 下面這幅是圣彼得大教堂里的貝尼尼青銅華蓋，西方最大的青銅制品。我在前面說銅亭的時候曾提到它。
再看看中國的古畫復制品。
肯定是清宮造辦處如意館畫師們畫的，《德和園慶壽圖》，絹本設(shè)色。畫中是一座三層大戲臺，倒是很像德和園大戲樓，翹角重檐三層，其后有二層扮戲樓。每層檐下有匾，一層被遮擋，二層是“益壽延年”，三層是“祝?！薄Ｒ粚舆€有一副楹聯(lián)，看不太清楚，好像是“天賜君臣同慶延年壽，地都民豐當賀萬代清”。兩邊有觀戲廊，中間場地很大，擺有桌椅和吃喝。據(jù)戲劇專家考證，一層上演的是“王母慶壽”；二層是“福祿壽三星”。畫面的視角原點不像是德和園的頤樂殿，倒像是在故宮暢音閣對面觀戲的閱是樓二層。沒有畫觀戲的主子是誰，如果是畫的德和園，那觀戲的主人應(yīng)該是慈禧太后。 最奇妙的是，這幅畫是超現(xiàn)實主義的。這戲臺在三層屋檐下是有天棚的，不知道是臨時搭的棚子，還是在某處室內(nèi)搭的戲樓。反正現(xiàn)實中并無此樓。你看搭棚子的那些立柱都那么細，大風一刮這棚子要不倒這畫家就不姓王！ 還有一些長年展出的頤和園現(xiàn)存清宮藏品，都是清代出品。
有不少大雅齋瓷器。
前面看到樂壽堂的時候曾提起圓明園里后妃寢院的七間正殿“天地一家春”，乾隆朝時，令貴妃在此生下嘉慶帝永琰。咸豐朝時，蘭貴人、懿嬪、懿妃、懿貴妃隨駕入園時住在這里，就是正殿西三間。按制，西盡間是臥室，西次間是起居室。而西稍間是懿嬪的字畫間，不是收藏字畫的庫房，而是習字練畫的房間。懿嬪自書“大雅齋”，做成紙匾掛在西稍間門罩上。上面圖片里的那塊“大雅齋”匾就是古匾的仿制品，這三個字應(yīng)該是懿嬪手跡，水平很屬于初級階段。你看她寫的“豎鉤”，清代皇族都不這么寫，都是有“豎”沒有“鉤”，說明此時懿嬪還沒學到清皇家族書法真功。懿嬪就是后來的慈禧太后，這個大家都知道。 光緒時期，燒瓷出現(xiàn)了一個小高潮，特別是景德鎮(zhèn)官窯。這個時期的官瓷是晚清又多又好的，特別是慈禧太后七十大壽時，為頤和園制作了全套瓷器。慈禧專用瓷器和清宮傳統(tǒng)落款不同，傳統(tǒng)落款多是“大清叉叉年制”；慈禧專用瓷器落款則是用她曾住地殿名，儲秀宮、長春宮、天地一家春等等，其中一款就是“大雅齋”粉彩瓷器。底部都有“永慶長春”紅字璽印，咱們看不見，專家才能上手抓住它們翻過來看那底子。但是咱們能看見大雅齋瓷器精致的工藝、細膩的繪畫和迷人的色彩。 看看下面這個乾隆款粉彩雞缸杯，這是大雅齋仿制瓷，絕對不比乾隆原瓷差。
明成化雞缸杯的瓷土很有特色，它經(jīng)光照后會泛出黃色。乾隆仿成化時用的也是同樣瓷土，上面這只光緒仿乾隆還是用的這種瓷土。說明清代皇家仿古瓷還是做得很嚴謹?shù)摹Ｇ】罘鄄孰u缸杯現(xiàn)存好幾只，雖然很珍貴，但并不是鳳毛麟角。光緒仿乾隆款粉彩雞缸杯可是相當罕見吧？ 從頤和園博物館出來，再回首，回到文昌閣。文昌院門下北側(cè)有一所院子，掛著頤和園研究院的牌子。
這門也是新建的，走上前去仔細瞧瞧。這是一座三間穿堂殿做大門，明間開門，次間檻墻檻窗；抬梁灰瓦單檐卷棚硬山頂。前面有檐廊，兩邊有倒座房。紅柱綠枋，廊柱間橫枋上居然有貼金雙龍和璽彩繪，雀替上也有貼金，連梅花門簪上都有貼金。這座院子要是不為皇上住的話，絕對是僭越了。 走到門廊下“舉頭望明月”，哇塞！
居然有一塊金字“耶律楚材祠”斗匾。 你一看這“耶律”二字，就知道此人是契丹人，遼代皇族姓氏。最有名的耶律人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建立了契丹國，是遼朝開國皇帝。這里的耶律楚材是耶律阿保機的九世孫，真正的遼國皇族后裔。到了金代，最厲害的是女真人，開國皇帝是完顏阿骨打。金人奪取遼國天下，但并沒對遼皇趕盡殺絕，即使抓到了遼國末代天祚帝，也沒殺。因此，遼國宗室耶律家族就繼續(xù)在金國娶妻生子。到了打倒海陵王的金世宗時期，世宗完顏雍推崇儒學，大力啟用非女真族干部，比如那位會畫畫的張汝霖。耶律楚材的父親耶律履就是這時在完顏雍的提拔下當了高干，官至尚書右丞，正經(jīng)是二品大員。尚書令相當于宰相，其下的尚書左右丞就是副宰相。金世宗時期是金朝鼎盛期，他下令建造了盧溝橋。 耶律履老來得子，曰“吾年六十而得此子，吾家千里駒也，他日必成偉器且當為異國用”?！蹲髠鳌分杏幸粋€故事，是說蔡國大夫聲子在楚國令尹面前為大賢伍舉說情，有道：“雖楚有才，晉實用之”。這伍舉后成楚國右司馬，“大器晚成”、“大音希聲”、“一鳴驚人”這些成語都是來自此人。這耶律履將晚仔以《左傳》中典故之意取名“楚材”，意為楚國之才。 耶律楚材二歲失父，受母之教長大。楚材讀書破萬卷，頗通儒學，以據(jù)儒理治天下為理想。金章宗時期，楚材婉拒接父班進入體制內(nèi)，而是通過科舉當上了現(xiàn)在河南濮陽的開州副知府。金宣宗時期，升至尚書省員外郎，就是編制定員之外的郎官。 金宣宗貞祐三年（成吉思汗十年，公元1215年），蒙將木華黎攻擊北京，城陷，楚材被俘，歸順蒙古大汗，為異國用。成吉思汗在歸順的金朝舊臣中看上了“身長八尺，美髯宏聲”的契丹王子耶律楚材，見其出身名門，又是楚才晉用，便收于帳下做了輔臣。楚材隨大汗西征，于途常進征伐開疆安邦治國之道，頗得大汗器重，一直隨軍，早晚隨聊，乃至征西夏。成吉思汗死后，耶律楚材繼續(xù)輔佐窩闊臺汗，常諫言禁殺戮暴斂。窩闊臺多有接受，蒙軍殺戮稍斂。窩闊臺三年（公元1231年），楚材出任大蒙古國中書令，相當于宰相。此后，楚材全力建立文官治國制度，依儒禮建稅制、勸農(nóng)桑、改政體、編律法、舉賢良、反殺戮、建戶籍、反腐敗、尊孔孟、立宗廟，為蒙古國初建國體立下大功，也為蒙古國接受中華文化出了大力。 耶律楚材在蒙古國威望極高，但還是因為屢次彈劾窩闊臺皇后馬乃真氏的寵臣而失寵，在窩闊臺死后皇后臨朝稱制時更遭排擠。馬乃真后三年（公元1244年），耶律楚材在庫倫郁悶而亡，就是現(xiàn)在的烏蘭巴托?！昂鰣笈_星折，仍結(jié)薤露新，斯民感天極，灑淚叫蒼旻”。據(jù)傳當時蒙古國數(shù)日不聞樂聲，官民自發(fā)涕悼這位為蒙古國建國立下大功的契丹人。耶律楚材生前在祖籍燕京城外選了一塊墓地，就是甕山腳下甕山泊畔的這個地方，把先其亡故的夫人葬在這里，這位夫人蘇氏是蘇軾五世孫女。按照他的遺囑，皇后差人將耶律楚材靈柩運回祖籍燕京，和夫人合葬在這個他親自選的墓地。至元八年（1271年），忽必烈遷都于燕京，設(shè)立大都，建立大元。元文宗第二次登位后，在至順元年（公元1330年）追封耶律楚材廣寧王，謚號“文正”。 元末至正年間，南方爆發(fā)農(nóng)民起義。最后，朱元璋攆走了坐在大都的元惠帝，代元建明。明代漢族掌權(quán)，當然用不上異族舊臣，耶律一族逐漸沒落。為避禍端，耶律族逐漸改用“劉”姓，徹底漢化，耶律楚材墓也漸荒廢。遼代契丹人還有一個望族述律氏，遼太祖耶律阿保機的皇后述律平就是此族，述律寫成漢字是“蕭”。這個述律平就是遼代著名的蕭太后。遼亡之后，述律族在金元稱“石抹”。我上次去看山西永樂宮，它的大門就是元將石抹不老的夫人所捐。自明始，述律族改用漢姓“蕭”，入了女真族，成了滿人。 乾隆十五年（公元1750年），老乾修建清漪園踏勘后，在此處掘地三尺，見棺木遺骨。經(jīng)考，耶律者楚材之蛻也。老乾想起楚材事跡，那是蒙人進入中原統(tǒng)治漢族，和如今滿人入關(guān)統(tǒng)治漢族情形一樣。耶律楚材作為一個外族，輔佐蒙人統(tǒng)治漢族，并且接受中華文化，促進蒙族融入中華民族。老乾覺得楚材真乃治國奇才，功績無比大。便下了一道諭，令在原地修墓建祠以祭之，還賦詩一首：曜質(zhì)潛靈總幻觀，所嘉忠赤一心殫。無和幸免稱冥漠，有墓還同封比干。窀穸即仍非改卜，堂基未沒為重完。摛文表德輝貞石，臣則千秋定不刊。你看，老乾把耶律楚材比作商代比干。這是因為比干曾輔佐兩朝商王，就是帝乙和帝辛（商紂王）。武王伐紂建周后封比干國神，賜其子林姓。比干就是中華林氏太始祖。 題詩畢，老乾又敕令汪由敦制《元臣耶律楚材墓碑記》，其中有“楚材事元太祖、太宗，歷三十余年，時方草昧，一切定賦稅，分郡縣，籍戶口，別軍民，皆其所經(jīng)理。嘗謂治弓尚須用弓匠，治天下安可不用天下匠？遇所不便于民，必力爭不少屈，至有厭其為百姓哭者。卒賴其規(guī)畫，法制粗立，民得寧息。故論有元一代名相，必以楚材為稱首”。清初順治時期，曾有刑部尚書王士禎走到此處，可能是要看看甕山下有無空地，以便把菜市口無人認領(lǐng)的刀下尸拉來埋掉。不知他是否找到空地，但他倒是留下一首詩：石甕山頭歸片云，望湖亭上倚斜曛。紙錢社酒棠梨道，不到湖邊耶律墳?？梢娒鞔Q耶律楚材墓為耶律墳。 既然老乾恢復耶律楚材墓，還蓋了祠堂，那他的目的就是要教忠勸功唄。但他還是不想讓皇苑中出現(xiàn)一座異族墳塋，便下令從文昌閣向北壘一道墻，把耶律楚材祠隔在園外，就是從知春亭餐廳到文昌閣的那道墻。 海棠花季走進虛掩的祠堂大門。
三間北房是祠堂正殿，東西各有三間廂房。抬梁灰瓦單檐卷棚硬山頂?shù)母鞯疃加星伴芾龋烷T殿后檐廊連成一圈抄手游廊。見到一位頤和園研究院的研究員，一起聊了一下。他說乾隆建的祠堂僅有三間殿堂，應(yīng)該就是現(xiàn)在的北房。光緒年間又有擴大，有了院子和幾間配殿。現(xiàn)在的院子都是按照光緒形制新建的。清代遺存物還有一尊石人和一座御碑。我問他為何門殿如此超規(guī)格？他說前些年重修時殿房形制多有杜撰，并沒依清律。重修完工后曾對外開放過一段時間，北房里擺了一些塑像供桌之類。后來覺得讓大家在此祭奠非神俗人多有不妥，便關(guān)閉了祠堂，撤除塑像供桌，院子劃歸頤和園研究院辦公搞科研。這個頤和園研究院是專攻院內(nèi)文物的，還有一個頤和園研究室專門負責挖掘頤和園歷史。 耶律楚材墳冢在祠堂后院，現(xiàn)在不讓看；而且，在耶律楚材夫妻墓的東南還發(fā)現(xiàn)了其次子耶律鑄夫妻墓。耶律鑄曾做過忽必烈朝的中書左丞相，死于忽必烈的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死后懿寧王，謚文忠。其妻是成吉思汗弟弟的孫女，孛兒只斤氏?？磥恚沙脑谶@兒規(guī)劃的是家族墓地，按照昭穆制排位。耶律楚材夫妻墓位于中間，坐北朝南；其子夫妻墓位于東南第一昭位，坐東朝西；其孫夫妻墓預(yù)留為西南第一穆位，坐西朝東。 耶律楚材長孫叫耶律希征。孫子中最出息的是三孫子耶律希亮，曾做過禮部和吏部尚書。這個三孫子死于元泰定四年（公元1327年），不知為何沒有葬入祖墳。 看完耶律楚材祠，從文昌閣下的院墻門出來，對面就是著名的知春亭。
知春亭是在文昌閣下昆明湖水上的一座小島上，有一座小木橋連接東堤和小島，小橋上有紅漆扶手欄桿。清漪園時本無此橋，光緒重建頤和園時添此橋以適慈大娘之踵。走過小橋近觀知春亭。
這是一座四柱方亭，面闊一間，有一圈檐廊。中間四根通天柱，周圍廊柱之間上下有步步錦楣子，四面開門，有如意踏跺上下。上面是抬梁灰瓦重檐四角攢尖頂，磚雕須彌座承露臺脊剎，垂脊上有三只脊獸。上面那一層因為有隔扇窗，所以也可以稱作是偽樓。紅柱綠枋，蘇式彩繪。 檐下掛“知春亭”額匾，慈禧手跡。乾隆曾為此亭題詩曰：春來萬物盡皆知，何獨知春四柱茲。仁者謂仁無不可，樂（念勒）其所樂（念要）有如斯。 看看它的內(nèi)部。
亭內(nèi)有牡丹花卉平棋天花。圖片中檐下的彩繪是一個故事。我在鎮(zhèn)江金山寺帖中曾講過這個故事，為免爾諸君翻帖之累，再說一遍。 說東晉時期有一慧遠和尚，是漢傳佛教凈土宗初世祖?；圻h成師后進廬山住東林寺，足不出山，影不過寺外虎溪?；圻h有一位俗人小弟叫陶淵明，寫田園詩很有兩把刷子。陶淵明又有一得道之友陸修靜，是三國時期東吳大都督陸遜的侄孫子。陸修靜是道教上清派初世祖，道教創(chuàng)始人之一，著有道教第一部經(jīng)書《三洞》。他也是在廬山結(jié)太虛觀修道，兼采藥煉丹。 一日，陶淵明上廬山訪友，他去了太虛觀，和陸道長談三洞甚歡。待道長一鍋丹熟，陶君便攜道長去東林寺訪慧遠，說是給你介紹一位博學的老僧。三人在東林寺談經(jīng)論道，還暢抒儒胸，不覺向晚。 素齋宴畢，寺中覽月后，慧遠和尚送陶陸二客出山門。三人又邊走邊嘆今月之如何皎潔，玉兔搗藥助吳剛煉丹之如何費力，不覺走過了虎溪。此時恰有一虎賞月歸來，見慧遠跨過虎溪，便“嗷”的一聲，喊那慧遠“君今過界也”。三人聽虎這么一說，不禁相視大笑。這是“虎溪三笑”的故事，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儒釋道合流事件。 陸修靜主張儒釋道三教合流，大家共同齋醮（念摘蕉）誦經(jīng)念孔孟。“虎溪三笑”故事僅為傳說，切勿當真。慧遠比陶君大21歲，比路道大72歲。陸修靜進山結(jié)廬時，慧遠已經(jīng)西飛多年了。上面彩繪中黃衣最年長者當為慧遠，藍衣老道必是陸道長，綠衣少年肯定是陶兄了；身后攜壺引漿小童應(yīng)該是陶兄家仆。“虎溪三笑”這個故事很招人喜歡，鎮(zhèn)江金山寺有這個故事的一幅淺浮雕。古人還拿它入畫，像這里的就是。還拿它寫詩，蘇軾就寫過“我從廬山來，目送孤飛云。路逢陸道士，知是千歲人。試問當時友，虎溪已埃塵”。 知春亭前面還有一小島，和知春亭之間也有一座光緒小橋連接，小橋上也有紅漆欄桿。柳枝千萬條時，站在小橋上回首重望知春亭。
此處是帝后院外第一島，島上又有近水樓臺。立島坐亭，當然是春來最先知。蘇軾是老乾最愛之一，他知道蘇軾曾有“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之句，便在島上種下若干桃樹。春桃開時，有鳧雁來觀花，立即發(fā)生蘇軾詩句意境?，F(xiàn)在我們也可在此欣賞老乾所創(chuàng)蘇詩意境，如下：
所以你看，知春亭真乃賞春處，煙花三月登此亭，春光詩意共婀娜。 知春亭與文昌閣相鄰而憩，一高一低，一明一暗，園林置景的對比手法。
轉(zhuǎn)個身，知春亭和佛香閣，一遠一近，近亭更見小巧，遠樓更顯巍峨。
夏季日斜時，臨水乘風季。煙樹綠影，秀亭紅柱，不勝清爽祛苦暑。
天上若有卷舒飛云掠過，知春亭便更顯飄逸。
一場雷雨后，漫天紅徹。
秋日西去，暖陽漸淡，散人依依。
佳麗臨淵，諸鏡圍觀。
知春亭之妙在于它即可出現(xiàn)在景中，亦可做為觀景之所，俱佳。 于知春亭側(cè)看夕陽，恰似隔岸觀火。
日落西山紅霞飛。
夜來，華燈初上，樓臺璀璨。
至冬，蕭瑟。
雪到，翠碧雖失，赤白相間仍嬌艷。
從知春亭出來，沿昆明湖東堤南下。走不多遠，便有一石板橋。此處其實是一道水閘，叫做“二孔閘”。它有兩個放水孔，水出時如二龍飛騰，因此俗稱二龍閘。相鄰東墻外有一條大路，不叫“德阿路”，而是就叫二龍閘路。
昆明湖水可以由此閘調(diào)節(jié)水量去往東墻外的荷花池，繼續(xù)往東便可流入暢春園和周邊的農(nóng)田。乾隆帝建清漪園后曾為腳下此堤做《西堤》詩一首：西堤此日是東堤，名象何曾定可稽。展拓湖光千頃碧，衛(wèi)臨墻影一痕齊。刺波生意出新芷，踏浪忘機起野鹥。堤與墻間惜棄地，引流種稻看連畦。清漪園的這條東堤最早是康熙所建暢春園西墻外的西堤，因此老乾詩中第一句有西堤東堤之說。老乾詩中最后一句“堤與墻間”的墻是說暢春園的西墻，不是這里頤和園的東墻。最后一句還提到引流種稻。東堤之外，也就是現(xiàn)在頤和園東墻外，那個地方叫六郎莊。靠昆明湖水灌溉，六郎莊種出的京西稻是清代貢米之一。一直到改革開放前，這里都還有大片稻田。 繼續(xù)向南，你一邊走，一邊就可以極目暢觀四周景色。 看看萬壽山。
看看西山。
那山頂立有七級浮屠的便是玉泉山，山中原有靜明園；山既“三山五園”之山，園亦“三山五園”之園。遠處可見西堤上的玉帶橋，近處可見南湖島上的涵虛堂。 冬季也有皚皚之景。
再往南走，湖岸邊立有一座石碑。
卷棚歇山頂?shù)乃慕潜な切陆ǖ模赡潜畢s是老碑。碑是一整塊漢白玉打造，上面是圓的，這個叫做“碣”；方頭的叫“碑”。清代不分方圓，統(tǒng)統(tǒng)叫碑。這個形式的碑叫做“昆侖石”。 昆明湖東堤這座昆侖石立于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碑下有一尺高漢白玉基座?；闹芸逃兴y，基座上還在碑兩邊各有一個石窩，過去里面種有小松柏。昆侖是中國古代神話中的神山，山中有瑤池、閬苑、增城、縣圃等等，都是仙境。這座昆侖石四面刻有老乾御謅詩作，多已被風霜雨雪和昆明湖水浪蕩滌難辨。只有背水的東面還能認出老乾的《西堤》詩。 東堤上昆侖石這樣的石碣在北京還有幾座，都是乾隆朝遺物。最老的一塊是北海公園瓊島上的昆侖石，那是來自大宋汴京艮岳園的石頭。昆侖石是老乾原創(chuàng)器型，僅在北京有，都是乾隆御制。 昆侖石再往南，便是那頭著名的銅牛。
這頭牛是青銅鑄造，乾隆二十年出品，下面是一個二尺高花崗巖基座，也有水波紋浮雕。青銅是銅錫合金，錫的含量不同則顏色也不同。錫含量低時就是金色，錫含量高則是銀色。這座銅牛最初是金色，老乾稱其為“金?！?，御謅“金牛銘”一闋，寫篆字刻于牛背。開篇即是“夏禹治河，鐵牛傳頌，義重安瀾，后人景從”。由此可知，老乾鑄此牛是追隨夏禹，為了“安瀾”，鎮(zhèn)河妖的。 前幾年曾去山西永濟看古跡，走到黃河蒲津渡見鐵牛幾尊，唐代開元年間作品。這幾尊鐵牛除有鎮(zhèn)河妖神功之外，還有實際功用。當年蒲津渡有一座浮橋，兩岸橋頭各有四尊鐵牛，是用來固定橋索的。古時黃河上曾有不少渡口，大概都是有鐵牛鎮(zhèn)河妖的?，F(xiàn)在這些渡口都沒有痕跡了，蒲津渡鐵牛是唯一的遺存。不遠處的風陵渡有黃河大橋，取代了過去的渡口。 再看這銅牛，它瞪眼向北，似在翹望。
順著它的目光，原來是在望著佛香閣。
一低頭，發(fā)現(xiàn)銅牛的尾巴是有接縫的，那就是說它做過斷肢再植手術(shù)。據(jù)傳這是英法聯(lián)軍劫后被附近村民鋸走一截，民國時期重做了一截接上。上世紀又重新接了一次。
你再看，它后腰還貼著幾貼膏藥。一想也是，這牛歲數(shù)不小了，若是有坐骨神經(jīng)痛之類的老年病也很正常。 銅牛的位置正好是東堤上的一個湖灣處。西風勁吹時，昆明湖上波浪滔天。那些后浪推著前浪都涌向這個湖灣，遇到東堤阻攔，這些浪便紛紛上竄，“哐當哐當”撲到銅牛身上，遭銅牛所鎮(zhèn)。所以你可以看到銅牛身上并不是通體暗綠，而是有暗紅，那是氧化層被“浪催的”掉了不少。你在寺廟里見到的青銅香爐等等，凡是常被香客摸索的地方都可以看見本來的金色，那就是青銅的本色。銅牛身上原來也有被摸黃的地方，后來裝了欄桿，不讓摸了。 清漪園時期從文昌閣向北，繞萬壽山后山，只是那里有宮墻。東堤之外并無墻，是敞開向外的。頤和園時期，光緒年間重建時，東堤之外從文昌閣向南壘起了宮墻，并且在銅牛身后新建一座宮門，簡稱“新建宮門”，沿用至今。
這新建宮門很有點湊乎，就是一座王府大門。三間一啟，抬梁灰瓦單檐硬山頂，實榻門扇在中柱，前后是礓磋墁道。宮門對面的新建宮門路是光緒新建的御路，通往西苑。門殿明間檐下掛了一塊“頤和園”額匾，相當老舊，怕是光緒年間舊物。 新建宮門內(nèi)即為東堤，堤壩頂部是一座四沖天柱三樓木牌樓。
樓上是斗拱架梁灰瓦單檐歇山頂，紅柱綠枋，枋梁上繪貼金雙龍和璽和旋子彩繪，兩層枋間有貼金套環(huán)華板。額枋朝東的正面寫“延旭”，背面寫“舒雲(yún)”。沒有落款，應(yīng)該不是光緒或慈禧所題，他們二人不會不落款。延：引入、迎接；旭：旭日始旦，初升之日。延旭就是迎接日出。舒：舒展。舒云就是云由此向前展開。宇文泰北周時期的庚信有“卷舒云泛濫，游揚日浸微”。 過了銅牛，這里開闊地上有現(xiàn)在東堤上的最后一座建筑，是一座八角方亭，也叫八方亭。
八方亭下面是一座三尺高八角青磚臺基，青磚外貼虎皮石。臺基上有一圈四尺高青磚墻。這個高度的墻因為高度及胸，就叫做胸墻；如果放在屋頂露臺四邊或者城墻兩邊，就叫做女兒墻。這個臺基因為有這么一圈胸墻，就好像是一座院子。院子雖是八角，卻只在東西南北四面開門出階，而且三面是青石垂帶踏跺，只有西面是如意踏跺。西面踏跺下來，腳下就是湖岸邊的護堤石，大概是怕進出亭子有落水之虞，因此修成如意踏跺，腳力不逮者可走邪道。近年來，頤和園在旺季封閉了八方亭，每年三月到十月，游客只能在這圈院墻外看它。新冠疫情后，此亭遭永久封閉，游客再也不許進了。封閉的原因說是此亭被燕子占了，怕游人打擾。其實，燕子如果怕人打擾就不是燕子了。應(yīng)縣木塔從來沒有封閉，上面的燕子非常多，它能延續(xù)千年下來，很大原因是有燕子幫著吃木構(gòu)件上的蛀蟲。 八方亭嵌套在臺基中央，它下面更有三尺高青磚基座，這回四面都是垂帶踏跺了。這基座上便是那八方亭了。八方亭是一座涼亭，群柱之間既無墻也無隔扇，因此一眼看上去是紅柱林立。咱們先看看它的柱子結(jié)構(gòu)，再說它的開間。
它的平面是正八邊形，東西南北每個方向有兩根柱子，中間一圈每面二根共八根通天柱；之外是每面兩根共八根檐柱。這么一來，你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看，每個方向都是三開間。這個檐柱之外有一圈檐廊，每面二根共八根廊柱。這些通天柱、檐柱和廊柱都是圓柱，一共二十四根。八個方向的二根廊柱之間補二根方柱共十六根，方柱的位置正對著其內(nèi)的檐柱和通天柱，從八個方向都可以一眼看穿二柱之間，這個柱子位置相當精準。所以，雖然遠觀這八方亭是一片柱子，但是從八個方向的正中都可以看到對面的風景，就好像是一座穿堂門一樣。奇妙吧？
所有柱子下面都是青石櫍型柱礎(chǔ)。廊柱之間下面有步步錦欞花坐凳楣子，東西南北開門。 這座八方亭的屋頂是抬梁灰瓦重檐八角攢尖頂，磚砌覆缽脊剎。垂脊上有脊吻和五只脊獸。
它的屋頂結(jié)構(gòu)是柱頂直接架梁，不施斗拱，內(nèi)外三層柱之間有穿梁連接。屋頂內(nèi)部徹上明造，中心結(jié)構(gòu)是八根通天柱，其上的梁、枋、桁四八轉(zhuǎn)換一層一層搭上去，直到最高處，外面看不見。外面能看見八根檐柱，它上面是用梁、枋、檁和墊板搭出的偽樓和腰檐，墊板外面裝飾“工”字隔扇偽窗。廊柱上面是梁枋和華板，支撐腰檐下的椽檁。 你別看這八方亭屋頂一圈一圈的挺復雜，其實結(jié)構(gòu)和前一集霽清軒里的八角亭屋頂結(jié)構(gòu)差不多一樣。霽清軒八角亭不大，在一圈柱子上就可以搭出重檐。這座八方亭太大，必須有通天柱和檐柱一起搭出重檐。你如果站在八方亭里面向上看那屋頂結(jié)構(gòu)，那不是藻井，是和霽清軒八角亭一樣的屋頂梁枋桁檁構(gòu)造。長廊上的四座亭子也是八角亭，屋頂內(nèi)部也是徹上明造，你也可以看到類似的結(jié)構(gòu)。 八方亭的梁枋上都是官樣蘇式旋子彩繪，箍頭上過去描有很多金線，近年修葺時為了節(jié)約鬧革命省略了不少。
櫍型柱礎(chǔ)和這些官樣蘇式金線彩繪表明了這座八方亭的皇家身份。另外一條，這座八方亭是中國現(xiàn)存古建中最大的亭子。 據(jù)說，八方亭朝東方向檐下原掛有“廓如亭”額匾?！袄纭币辉~最早出自漢代楊雄所撰《法言》，其中有“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辟之，廓如也”。楊者楊朱，墨者墨翟（念莫迪），二人是戰(zhàn)國時期儒家的對立面，他們能說會辯，阻塞言路。孟子著書批駁他們，澄清學界混亂。廓如就是澄清思路，這個不太好解釋廓如亭。用唐代陸龜蒙的一句詩更好解釋：夫子又繼起，陰霾終廓如。噢，廓如就是景色澄清的意思。 廓如亭建于乾隆十七年，老乾曾作《廓如亭》小詩一首：虛亭湖岸俯澄流，恒此登舟亦舍舟。設(shè)以廓如名責實，大公卻與我心投。現(xiàn)在亭內(nèi)掛的老乾詩匾是老乾三十五年乘舟路過此亭舍舟時所作一首，還有一首是三十六年所作。兩首詩都是老乾乘舟入園時看兩岸風光所見所思，并不是專為廓如亭所作。其中一首《進舟至萬壽山登陸》：“長河漾舫不多時，湖入昆明漭沆披。適可黃頭落風帆，遂教青雀泊云涯。肩輿路便聊攬景，點筆秋前恰啟思。底事對山饒逸興，田功夾岸看來宜”。
“底事”即何事；“田功”乃田作之功，農(nóng)事也。老乾詩里說的“肩輿”就是雙抬小轎，看看頤和園中老畫上的老式肩輿。
亭內(nèi)八面都掛有文字匾，除了上面兩塊老乾詩匾以外，其它都是慈禧抄寫的《文心雕龍》節(jié)選。
看看廓如亭和頤和園中兩處地標建筑同框，一座是萬壽山上的佛香閣；另一座是昆明湖上的十七孔橋。
夕陽西下時，廓如亭一帶游客并不會減少，反而有眾多喜拍者聚集。頤和園中看夕陽有幾處大眾打卡處，一個是知春亭；另一個就是廓如亭這里，這兩處人頭數(shù)不分多寡。還有一個比較小眾的地方是樂壽堂碼頭，就是水木自親殿外月臺。乾隆所說夕陽最佳處卻沒什么人拍照，都是走過路過最終錯過，就是那座夕佳樓檐廊下。 廓如亭聚眾拍照人最多的地方是亭子西門外游船碼頭。
三腳架一字排開，人站得密不透風。我走近前去觀察了一下，前排是哈蘇和瑪米雅120單反，還有徠卡和飛思所有者，貌似拍了片有地方拍賣。中排是尼康和佳能機主，估計是拍了片發(fā)朋友圈。其他胸前掛雜牌機的只能站后排，屬于自娛自樂。我看看手中的相機，嘆了口氣，躲在那些專業(yè)拍客外圍拍了上面那一張。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拍了片子是為了做帖子插圖。 拍完上面那一張，我就遠離那個擁擠的機位，走到廓如亭四周?？纯此年幟妗?/p>
再看看它的陽面。
光陰如梭，時光荏苒而不留，一定要抓住東君身影和廓如亭合拍一張。
你問東君是哪位？屈原在《九歌·東君》中唱有“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他說的暾（念吞）就是從東方出來照扶桑的太陽。 既然“廓如”乃澄清之意，雨后即當于此賞昆明湖萬壽山之澄清貌，如下。
過了廓如亭繼續(xù)向南，一直到最南端的南如意門，東堤上便無臺無亭僅余柳了。 雖是無臺無亭，卻還有點古物，那是幾塊石頭。最顯眼的是一座昆侖石，也有近年增添的碑亭。
這座碑上的文字保存得相當完好，比新建宮門那座強得多。它的正面也是朝東的，上面刻的是老乾的《高梁橋放舟至昆明湖沿途即景雜詠四首》： 邇?nèi)昭讱R特異常，放舟川路取延涼。幾灣過雨菰蒲重，夾岸含風禾黍香。 頤和園里有老乾樹立的三座昆侖石字碑，這一路走來，已經(jīng)看到東堤上的兩座，還有一座后面再說。 昆侖石附近路邊還有一處石跡。
這一看就是牌樓立柱的抱柱石，現(xiàn)在僅存路西這兩座，路東的應(yīng)該是壘園墻時拆除了?？磥磉@是清漪園時期的牌樓。為什么這兩座抱柱石挨得這么近，肯定是當年小光壘墻的時候改變了它們之間的位置。這種圓形抱柱石并不多見，通常都是用在沖天柱。從清代老畫上看，這里曾經(jīng)是一座昆侖石和一座四柱三樓木牌樓。那就是說，路東的兩座抱柱石被小光扔了唄。 既然無甚亭臺，那就看看東堤上蕭瑟柳吧。
你看這圖中雖已是七九河開時，但尚未八九雁來到，滿目蕭瑟。真?zhèn)€是： 堤上河柳衰，敗枝殘葉哀。目無落日鴉，日凄月不開。 再晚幾天，就可見“八九雁來”。
雁來時，沿東堤前行，不要只顧低頭看路，還要極目遠望。
觀此風光，不禁回想起往事越百年，便吟： 遠山滴嵐水波息，紅樓白石皆靜憩。四圍高柳連天涯，兩岸枯草凈無泥。 東堤向南走到頭，就是那座如意門。
這是頤和園時期砌了東堤外園墻后新建的一座園門，大概是和新建宮門同期建筑，清漪園時期并無此門，現(xiàn)在稱作南如意門。頤和園還有一座北如意門，在北宮門以西。 南如意門外可以見到幾座抱柱石遺跡。
你看，這些抱柱石也是圓的，和前面那兩座圓抱柱石風格相同，應(yīng)該是同時期的。那就是說這里在清漪園時期有南北兩座牌樓，都是四柱三樓，圓抱柱石。為什么這里會有兩座牌樓？原來它們的中間是連接東堤和西堤的繡漪橋。照此說來，過了繡漪橋，西邊那里御路上是否還有這么一座牌樓？從清代老畫上看，還真是有，這三座牌樓是一樣的。這回對了，這三座牌樓包圍的是繡漪橋，相當于去往繡漪橋三個方向御路上的大門。繡漪橋西的牌樓民國時期還在，留下了老照片。清代老圖上這三座牌樓都是四柱三樓，但從老照片上看，它是四沖天柱，也是圓抱柱石。就是說三座牌樓可以稱作繡漪橋南、北、西牌樓，屬于繡漪橋的附屬建筑。 南如意門外還有一件好東西。
這是一座單孔敞肩石拱橋。這座橋雖然欄桿很新，拱券石也很新，可拱肩石看上去很老。最特殊的是它拱頂石上有石刻龍頭，就是俗話說的“蛟龍望水”，現(xiàn)代拱橋上通?？蓻]有這個神物。橋拱的高度雖然過不去鄭和“大猛龍”那樣的龍船，可清皇家的輕舟畫舫肯定是暢通無阻的。由此到高梁橋倚虹堂碼頭還有三四座此等拱橋，老乾在這條長河上應(yīng)該還是躺在輕舟畫舫中的。還可以默念蘇大哥的“江東賈客木綿裘，會散金山月滿樓。夜半潮來風又熟，臥吹簫管到揚州”。不知此橋是否清代老橋，也不知它姓甚名誰。 說到單孔敞肩石拱橋，你一定會想起著名的趙州橋。下圖是我多年前在河北趙州拍回來的，大名叫作安濟橋。
趙州橋每側(cè)拱肩上有兩個泄洪券孔，頤和園南如意門外這座石拱橋則每側(cè)有四個。 東堤上建筑不多，但是都很重要。文昌閣是清漪園城關(guān)之一，上面有文昌帝君一夫當關(guān)，負責清漪園的安全保衛(wèi)。文昌閣關(guān)外有二龍閘，管著暢春園和六郎莊稻田水位高低，就是負責國計民生。遠處還有銅牛，負責昆明湖水位控制，這里不是寶塔鎮(zhèn)河妖，而是銅牛。文昌閣關(guān)內(nèi)有知春亭，是皇宅最近的觀景臺。關(guān)外又有廓如亭，是園中最大的觀景臺。過去有一句老話，叫做“看山跑死馬”，說即便山已在望，要跑到山下還會累死一匹卷毛青鬃馬。在廓如亭這里看見萬壽山，但肯定跑不死馬了，因為皇上可以坐船。即使走東堤，他也不騎馬，而是像他《進舟至萬壽山登陸》詩中所言，“肩輿路便聊攬景，點筆秋前恰啟思”。就是坐在雙人小轎上，一邊覽景，一邊想著下了轎要不要喝一壺秋白露。 東堤看畢肯定要轉(zhuǎn)頭西，下集再說。 （未完待續(x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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