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直到今年早春，我發(fā)現(xiàn)自己笑起來眼睛下面有了兩根皺紋，驀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40好幾的人了。也突然覺得久坐了站起來腰和背要幾秒去適應(yīng)新的姿勢；跑完步回來膝蓋有點隱隱作痛，心臟也覺負(fù)荷大，喘不過氣來；白頭發(fā)間或地竄出來，讓我惱怒地看見。給媽媽洗澡的時候更用心，看著她枯瘦的皮膚和稀稀朗朗的白發(fā)，顫顫巍巍地扶她跨過浴缸，同時計算著自己離這種狀態(tài)還有多少年。心疼，替她，也替自己。生日一年一年地過，每年都當(dāng)是一個盛大的節(jié)日，親朋好友如約而至，盛饗、狂歡，殊不知這樣的節(jié)日越多，離衰老就越近。以前一句簡單的“生老病死”，順滑地從嘴里說出來，現(xiàn)在想來都是我們太過輕佻。這四個字看似平易近人，其實每個字都重若千鈞。日子行進(jìn)到此時此刻，第二個字才慢慢彰顯出它的猙獰來。衰老，像柔軟而無情的皮鞭，輕輕地落在臉上、皮膚上，又重重地鞭擊著我們驕傲的心。最終，在兩根并不起眼的皺紋里，我敗下陣來。那些有關(guān)越老越有韻味的說辭，都是哄人的慰藉。在老態(tài)龍鐘或步態(tài)闌珊里，沒有了風(fēng)采二字。真的就與年輕無緣了嗎？仿佛一夜之間，這是我必須面對的難題。在某個駕車向前的瞬間，我意識到再也追逐不到年輕的身影，即使我踩滿油門，速度也抵消不了奔涌而至的沮喪。我記得那是在孤獨而漫長的芙蓉中路的波隆立交橋下，更沮喪的是，以后每每經(jīng)過波隆立交橋，我都會記起這種錐心的感受，記起這種失去年輕的刻骨之痛。其實，年輕早就在一點一點地逝去，只是在某個覺醒的時刻，突然給我們一個棒喝。這是一個臨界點，代表我們有可能的自欺欺人再也紙包不住火。可是在這種臨界點，我如何沉得住氣，心甘情愿地拱手讓出年輕？即使?jié)M大街的年輕女孩晃得我眼睛生疼，望向她們的眼光只有了艷羨，沒有了一比高下的盛氣；跟某個陽光的帥哥在電梯不期而遇，心里盤算的是:我家的兒子比你更帥--心理上已經(jīng)是長輩級了，還如何跟他們試比青春？幸好，這幾年運動的習(xí)慣，讓自己的行動看起來也還矯健，身影不至于臃腫。容我在這片刻從容之間，來思考“衰老”這個人類永恒的話題。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講述時下最火的美劇《東城夢魘》的女主角，凱特·溫斯萊特，對，就是《泰坦尼克號》里很美很美的那個Rose, 也已經(jīng)40+了，三個孩子的母親，在《東城夢魘》里，她本色出演某個小鎮(zhèn)的女警察，我一直以為她僅僅是好萊塢的一個花瓶演員，但在這部片子里，她不容許修掉她的小肚子，也不允許磨掉眼角的皺紋:“我對于美麗的看法來自于想要感到快樂和健康”。我們現(xiàn)在拿起手機(jī)拍照，有若干種美顏軟件供我們選擇，拍出來都是明眸皓齒，巧笑嫣然，所謂的歲月和滄桑通通不見?？墒莿P特卻要刻意留著這好不容易才長出來的皺紋，顯然，年齡和衰老的焦慮，她并沒有，或者她不在意。所以說，易老紅顏和云暮英雄往往令人嘆息，但那也許是你沒有看到紅顏內(nèi)心的玲瓏，英雄再起時悲壯。我們喜歡年輕，代表對往昔的留戀，鮮衣怒馬，自是少年?；匚赌浅栂碌拟袢恍膭樱荷械膱?zhí)手相牽，仍覺色彩斑斕，檸月如畫。這是一種理所當(dāng)然，理所當(dāng)然地縱享年華，可是韶華易逝。等我們對鏡拔著新長的白發(fā)，白發(fā)可不懂世人心情，依舊自顧自地層出不窮且密密麻麻。這是李白的憂傷，千余年后延續(xù)到我這里，仍舊沒有半點消散的跡象。可是蘇軾卻說: 老夫聊發(fā)少年狂，也許可以借來一慰。心態(tài)，在此時此刻顯得如此重要。是的，青春已漸行漸遠(yuǎn)，像不會回頭的戀人終將陌路。可是，遠(yuǎn)方懂事的孩子發(fā)回的信息，一句一句，撫慰遺憾，安穩(wěn)我心；縱使看遍繁花，歷盡人心，所幸我還沒忘了真也記著堅守本分。你或許會說我俗套，這個世道那還有真？可我要用它來披荊斬棘勒馬前行，也正是俗套的營營平生，令歲月悠長，令日子流芳。我歷來崇尚一種“接受”的態(tài)度，當(dāng)然，這里所說的“接受”不等同逆來順受。出生貧寒可以接受，自己再去奮斗便是；人生平凡亦可接受，于平凡處生驚喜；在乎的人和事離去，無悲；苦與痛來臨，毋言。人生就是一條直線，雖曲折蜿蜒，但最后都要到達(dá)終點，你我的不同，就是要在這行走的過程中，如何腳踏夢馬，如何步履生花。那么，老亦何懼？你看，我大抵已經(jīng)接受了衰老這個朋友，就像每個漸漸老去的人必定經(jīng)歷的過程，他們也大抵曾在我這樣的年紀(jì)，發(fā)著我這樣的感慨，嗟嘆歲月流逝又無可奈何。那么，我還是沿著永恒的線條慢搖下去吧！最近精挑了一雙小米的跑鞋，甚是合腳，跑起來也身輕如燕。在酣暢淋漓中，膝蓋隱隱的痛也沒有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