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圣”王羲之有七子一女,其中,幺兒王獻(xiàn)之最能承其筆法,并且在書風(fēng)上有所突破,成就與其父幾乎齊名,書法界稱其父子為“大王、小王”,合稱“二王”。二王書風(fēng)是從始至今一直都是中國書壇的主流主干。 開創(chuàng)固然是第一位的,但傳承也是不可或缺。沒有傳承,開創(chuàng)也只能停留在歷史書的某幾頁記載中,流傳不下來。 儒家思想之所以繁榮至今,就是由于孔門的十哲、七十二賢人、三千弟子們齊心協(xié)力的結(jié)果;而當(dāng)時一度力壓儒家的墨家,即使墨子的神通再大,由于沒有出色的傳承者,在墨子故去后很快就消亡了。 二王書風(fēng)之所以能主宰中國書壇至今,與一大批堅定有力的傳承者是分不開的。其中,最有力的傳承者當(dāng)然是梁武帝和唐太宗,兩位帝王以國家意志來推廣,誰可堪比?個人傳承者包括王羲之的子孫后輩們,外姓有虞世南、褚遂良、陸柬之、張旭、顏真卿、徐浩、柳公權(quán)、蘇東坡、米芾、趙孟頫、董其昌等等。 在王羲之的子孫后輩們中,七世孫王法極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 二王書風(fēng)一開始只是在王氏家族內(nèi)部傳承,特別是核心筆法,而很多外姓人因仰慕而主動搜集二王作品臨習(xí)的,只觀得外表,不得核心要領(lǐng)。 二王書風(fēng)的核心筆法在家族內(nèi)部傳承中也不算順暢。王獻(xiàn)之無子,但他將筆法傳給了眾兄弟唯一的妹妹王孟姜的兒子羊欣,羊欣因此成為一代書法巨匠,羊欣之后就斷了傳承。 只有王羲之第五子王徽之一脈,一直往下傳承著二王核心筆法,延續(xù)不斷,一直到七世孫王法極。 王法極非常崇拜祖先王羲之,他從父輩手中接過祖?zhèn)鞯摹短m亭序》,如饑似渴地每天臨習(xí)。為了不被俗世打攪,安心、專心地臨習(xí)先祖遺跡,王法極干脆遁入空門,落發(fā)為僧,法號智永,人稱“永禪師”。 可以看出,王法極的出世從根本上說不是為了佛法,而是為了家法??梢哉f是人在空門心在家門。 智永在寺里夜以繼日地臨習(xí)《蘭亭序》,當(dāng)他覺得書法已達(dá)一定成就時,開始抄寫《千字文》。為什么不抄寫《心經(jīng)》《金剛經(jīng)》等佛經(jīng),而是儒家的教育課本《千字文》?這要從《千字文》的起源說起。 人人都知道李世民是王羲之的超級粉絲,殊不知早在100多年前的南梁皇帝蕭衍也是王羲之的超級粉絲。 蕭衍為了推廣王羲之書法,同時兼顧國民素質(zhì)教育,于是搜集了1000個王羲之的書法字,詔令才學(xué)出眾的大臣周興嗣編著成文,這就是《千字文》。 除了教育功能外,《千字文》因?yàn)榧踝侄蔀楣沤駮页S玫慕?jīng)典IP。而智永是把《千字文》的書法功能推向極致的人。說到底,《千字文》的源頭是王羲之。 既然永禪師出家的目的是為了推廣家法,那么他用從祖上繼承來的書法抄寫的材料自然非《千字文》莫屬,至于佛經(jīng),不在考慮范圍之內(nèi)。 據(jù)記載,智永前后共抄寫了800本《千字文》,以真書和草書兩種書體書寫,也就是每本2000字,共計160萬字,可謂碩果累累。這些作品全部散播入民間,他的愿望就是最大化傳播祖?zhèn)鲿L(fēng)。 這里面有兩個典故:退筆冢和鐵門檻。 古代的毛筆,筆頭和筆身是可以分離的,筆頭用壞了,退下來,換上新筆頭繼續(xù)用。智永每日大量練習(xí)書法,退下來的筆頭堆積如山。智永很虔誠,對待這些用壞了的筆頭,就像一個個完成使命而逝去的生命,于是把它們集中起來,挖地埋葬,成了“退筆?!薄?/p> 智永書寫的《真草千字文》散布出去之后,立即引起了轟動。人們紛紛前來求字,一時門庭若市,把寺門的門檻都踩破了,于是智永用鐵皮把門檻包起來,這就是“鐵門檻”。 智永在中國書壇上是第一位僧人書法家,自他之后,僧人也就開始研習(xí)書法了,后世書壇往往稱僧人書法為“鐵門檻家法”。 智永一心傳播祖?zhèn)鲿?,自己又無兒無女,自然不介意收外人為徒。而這反而成了二王書風(fēng)迅速擴(kuò)大群眾基礎(chǔ)的重要關(guān)口。 以前,二王書風(fēng)的最核心筆法,只在王家內(nèi)部傳承,外人很難得知。自智永之后,二王筆法開始向全社會發(fā)散。 智永本人就收了三個書法弟子:智果和尚、辯才和尚,俗家弟子虞世南。后來的傳承者張旭又一次大規(guī)模招生,傳授二王筆法。自此之后,二王書風(fēng)便永久地屹立在中國書法的最高峰,無可匹敵,更不可替代。 那么,在中國書壇上智永的書法水平究竟有多高? 唐代大書法理論家張懷瓘把歷史上優(yōu)秀書法家及其所寫書體劃分為三個等級,從高到低依次為:神品、妙品、能品。蔡邕、張芝、鐘繇、二王等超一流選手自然位列神品;智永的隸書、章草、今草均為妙品,行書略遜,列能品。弟子智果隸書、行書、草書列能品,俗家弟子虞世南與師父并駕齊驅(qū),隸書、行書、草書皆位列妙品。 由隋入唐的兩位大書法家歐陽詢和虞世南,細(xì)細(xì)比較,歐應(yīng)該略勝一籌。但是,李世民偏偏更看重虞世南,他開創(chuàng)的皇家書法班,選虞世南為正教頭,歐為副教頭。根本原因就是虞世南是二王書風(fēng)的正宗嫡傳,而歐陽詢只是旁窺者。 智永的“鐵門檻”弟子辯才和尚,對于傳承二王書風(fēng)間接地起了大作用,為什么這么說?因?yàn)椤短m亭序》在他手上弄丟了。如果一直在他手上,那么等他圓寂后,天下能看到《蘭亭序》的只是一個人,那就是辯才的一個弟子。但到了唐太宗手里不一樣了,朝廷若干書法家都得以臨摹,現(xiàn)在的神龍本(馮承素?。?、定武本(歐陽詢臨)、天歷本(虞世南臨)、黃絹本(褚遂良臨)等,呈現(xiàn)出百花齊放的壯觀景象。這些臨摹本后來又逐漸流向社會,使得更廣泛的人群得以臨習(xí)“天下第一行書”。 自閉者亡,開放者強(qiáng),天下之事,莫不如此。智永因?yàn)閿[脫了家族禁錮,無所顧忌地傳承推廣家傳祖法,結(jié)果反而收到了意想不到的驚人效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