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國家圖書館道光二十年《劬庵類稿》卷末

題岳翁劬庵公年譜

    讀《易》而占吉、兇、悔、吝，吉居其一，兇、悔、吝居其三，乃知人生憂患之日多，安樂之日少也。觀岳翁自序云：予生平皆在憂患中，其殆得力于《易》者歟？少遭家難，于卦為《家人》，言有物、行有恒，則風(fēng)火無虞其煽虐。筮仕瞿塘，分卦為《蹇》，反其身，修其德，則水山不至于乖和。迨時逢鼎革，卦取諸《遁》，退老林泉，能潛蹤而高隱。及運厄萑苻，卦取諸《困》，羈棲羅網(wǎng)，終解脫以全身。其居家也，貴乎節(jié)儉，故先苦后甘。其守身也，惟以謙亨，故遇兇成吉，存則邀乞言鉅典，歿亦享崇祀榮光，則又大烹鼎養(yǎng)之意焉。蓋公全身皆易也。昔邵康節(jié)先生深于易者，晚年建安樂窩以自頤，惟先有岳翁之憂患而后享邵先生之安樂，其理一也。茲有七秩老郎君為之編次其年譜，且留八旬半子珥筆而僭為品題，則斯編雖百世常存可也。

    雍正元年歲在昭陽(癸)單閼(卯)涂月谷旦，子婿章振萼百拜謹識。

劬庵公年譜

男中慎編緝

明萬歷二十四年丙申

    公于是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申時生。諱國貞(原從示字旁，因避世宗廟諱，府志作楨，邑志作正)，字瑞人(原字啟皇，后避熹宗廟年號改之)，號劬庵，晚自號又贅翁。世居邑西南鳳林港儒洪村，距縣治二十五里。宋戶部侍郎萬頃公二十四世孫。八世祖希賢公，江西武寧縣知縣。曾大父汝季公，大父見州公，父慕洲公，皆潛德不仕。公生時，曾大父汝季公夢鳳飛止屋舍，又比鄰?fù)娀鸸鉅q爍，三日浴兒時，曾大父摩其頂曰：“是兒必大吾門。”

二十五年丁酉

二十六年戊戌

二十七年己亥

二十八年庚子

二十九年辛丑

    公六歲。從胞叔郡庠諱登名公受業(yè)，性穎悟，隨聯(lián)名對，口應(yīng)如流。

三十年 壬寅

    公七歲。大父見州公卒，公追隨子舍，哭泣如成人。

三十一年癸卯

三十二年甲辰

三十三年乙巳

三十四年丙午

    公十一歲。補邑博士弟子員。督學(xué)道僉事浮梁陳公(大綬)參謁時，訝公童年，謂之曰：“子文大成器也，但須另覓明師作指南。”公慮礙塾師面出語，人諱之，歸家私告曾大父。其渾厚明哲，蓋自幼已然矣。

三十五年丁未

三十六年戊申

    公十三歲。受業(yè)邑廩生趙諱敏學(xué)先生。

三十七年己酉

三十八年庚戌

三十九年辛亥

四十年  壬子

四十一年癸丑

四十二年甲寅

四十三年乙卯

    公二十歲。娶元配陳孺人。是年會課獅山書院，受知邑令吳公之俊，嗣后文譽日起。

四十四年丙辰

    公二十一歲。從三邊總制汪歲星先生講學(xué)。

四十五年丁巳

    公二十二歲。從三邊總制汪歲星先生講學(xué)。時巡鹽御史銅梁胡公(繼升)采風(fēng)浙東，特拔汪先生與公，檄召至杭署，課文賦詩，同游湖山，流連彌月，贈赍甚厚，人咸嘖嘖嘆為異數(shù)焉。

四十六年戊午

    公二十三歲。春正月，曾大父汝季公卒。夏閏四月，母胡太孺人卒。公哀毀幾不欲生。旋遭家難，遂避地授徒于外。是年巡按適缺。秋闈，巡鹽胡公攝監(jiān)，臨給卷時，訝無公名，亟呼汪公詢之，知公丁內(nèi)艱，為咨嗟久之。

四十七年己未

四十八年庚申

公二十五歲。館城東宗宅。與同里名士汪君景星(喬岳)、余君巽子(可權(quán))、吳君起淵(明誠)、姜君元夫(調(diào)鼎)、毛君梅君(國調(diào))、毛君望伯(之翹)七人課文于靈巖山房，就正汪先生(歲星)，號曰“蕓社”。按七人中，惟汪君景星早逝，余皆先后登仕籍，垂老詩文倡和，歡洽無間不減昔，人所稱“耐久朋”云。是年巡道郭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刑廳黃公署縣，季考一等一名。

時有詔自本年八月初一至十二月終改元“泰昌”，以明年為“天啟”。

天啟元年辛酉

    公二十六歲。館城東宗宅。時督學(xué)道僉事南安洪公(承疇)錄科一等一名，補餼。府尊張公錄科一等一名。應(yīng)浙江鄉(xiāng)試，報罷。

二年壬戌

    公二十七歲。館城東宗宅。時府尊歐陽公季考一等二名。巡按張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邑令陳公季考一等一名。

三年癸亥

    公二十八歲。監(jiān)院傅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按院馮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監(jiān)院楊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

四年甲子

    公二十九歲。督學(xué)道副使吳公(之中)錄科一等一名。邑令陳公錄科一等二名?？な貧W陽公錄科一等一名。按院李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監(jiān)院田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是年應(yīng)浙江鄉(xiāng)試，報罷。

五年乙丑

    公三十歲。舉一女，適壽昌庠生毛可觀。時郡守王公季考異等一名。同里毛先達開府蘇州，延公西席。

六年丙寅

    公三十一歲。仍館于蘇署。邑令張公季考一等一名。是年陳孺人卒。公自記云：以予自戊午夏慈闈見背，家難外禍，錐骨鏤心，十年殘息，丐命兩造之余，一線游魂竄寄友生之館，宴爾幃房□歲不數(shù)日也。至乙丑，而竟遠逃異地(蘇州)□□哉。予也千里羈愁，二豎酷祟，傷哉!□□□□荼慘，受一喘瀕危，迨隔歲奄奄而歸，僅越宵，嗚嗚而泣。予雞骨僅存而婦鸞膠莫續(xù)矣。悲夫，悲夫!憶瞠目長訣時，猶憐予非長貧賤者。予何以瞑婦于九原乎! 繼娶任孺人。

七年丁卯

    公三十二歲。督學(xué)道副使進賢樊公(良樞)錄科一等二名。邑令張公錄科一等四名。按院徐公觀風(fēng)一等一名。郡守鍾公季考一等二名。監(jiān)院王公觀風(fēng)一等三名。是年應(yīng)浙江鄉(xiāng)試，報罷。

崇正元年戊辰

    公三十三歲。時有詔恩選。督學(xué)道參政建安江公(士英)拔公第十五名，貢入太學(xué)（原議貢元，以覆試不到，名次遂后）。

二年己巳

三年庚午

    公三十五歲。館城西黃宅。是年應(yīng)應(yīng)天鄉(xiāng)試，中副榜第　名。

四年辛未

    公三十六歲。子中恂生。仍館于城西黃宅。

五年壬申

    公三十七歲。仍館城西黃宅。

六年癸酉

    公三十八歲。應(yīng)應(yīng)天鄉(xiāng)試，中式第四十五名。公書室前有小池，四圍植菊，是年四月忽舒三蕊，閱十旬不敗。江陰季夢白（諱星）先生謂此乃逢年預(yù)兆，故為公序田研齋文稿，有云“笑春有口，不如傲霜有姿。”傳為藝林佳話。

七年甲戌

    公三十九歲。會試報罷。壽昌舉人舒某紿以上科硯，系官給，公遂不持入場。迨鎖闈而知其誤也。用碗底代之，墨瀋滲浸，幾不成字，草草完篇而出。卷落湛持文公（農(nóng)孟）房，批云：大有思致而筆不湊手，愿三年之勤于學(xué)古也，扶搖一息耳。文公品行文章一時宗仰，暗與公臭味相合矣。

八年乙亥

九年丙子

十年丁丑

    公四十二歲。會試，報罷。任孺人卒。繼娶陳孺人。

十一年戊寅

    公四十三歲。舉一女，適三邊總制汪歲星公嗣孫邑庠生滋慕。

十二年己卯

十三年庚辰

    公四十五歲。會試，中式第五十一名，刑部觀政，授四川敘州府富順縣知縣。是科南宮試期已迫，公忽沾恙，煩悶殊甚，恍惚間見魁宿舞躍而前，令公張口，遙以氣噓之，悚然而寤，精神頓爽。大學(xué)士晉江蔣八公先生贈序云：瑞人既登高第，每過予，輒徒步恬樸如寒生，余心器之。記癸酉初識瑞人時，同年書田方公相晤，輒曰：“瑞人，吾邑名士，品行淵粹，吾且與定交。”而今春，復(fù)出吾友印渚李公之門。李公亦亟稱為“真君子”。二公皆不輕許可，其愛重瑞人乃爾。而瑞人氣益沖，神益澹，每曰：“小子抱膝窮山，名心久燼矣。夫名所以貌實也。實不至名至，名焉可啖。若實至矣，名固隨之，而我固逃之乎？今天下多啖名，少責(zé)實，以故士無真文章，官無真政事。夷寇潰決，至官與民交困，而天下受其敝，皆實不副名之過也。”瑞人，神氣穆然，而徐觀其才識，加人數(shù)等。異日傳名臣，豈異人任。瑞人勉之。若其文則久懸釣臺客星間矣。

十四年辛巳

    公四十六歲。官于蜀。舉一女，適康熙乙丑進士禮科給事中章振萼。

十五年壬午

    公四十七歲。四川鄉(xiāng)試，為詩三房同考官，取鄧士廉、張心葵、殷仰伊、劉沖淡、朱祚遠、曾易撰、宋修吉等七人，皆知名士。時督學(xué)道后升本省巡撫陳公(士奇)負宗工法眼，其錄科首拔者有四人焉。 公闈中獲曾易撰卷，驚賞其文，而經(jīng)藝無大結(jié)，于格不合，欲棄之不忍。因閱篇尾末行上僅一二字，下空二十余字，遂添數(shù)語呈堂，兩主考亦以憐才故諒公，無他，亟索墨卷校對空白，與硃卷相同，遂取中，亦科場異事也。 鄧士廉，字淡之，癸未成進士，選廣西某縣知縣。永歷時，官至兵部尚書。順治辛丑，與黔國公沐天波等四十三人從永歷帝至緬甸殉節(jié)。

十六年癸未

    公四十八歲。入京應(yīng)覲。（大計，各憲俱有薦語，以俸淺不合行取之例） 富順為川南巖邑，夙號難治。公下車，冰蘗自矢，首抑豪猾，加惠窮簷，強宗斂手，奸胥屏跡，政聲播于三巴，判決如神，有余包公之謠。所著《金川讞語》數(shù)冊，人爭傳誦。力請于上憲，減除夫馬，戶民尤德之。在任未滿三年，單騎入覲，士民扳轅號泣有失聲者。瀘江去縣治二百里，送者尚千余人，車輪為之不前云。

十七年甲申

    公四十九歲。覲旋，過里省親，為慕洲公稱七十觴。并條陳闔邑賦役利弊，言皆碩畫。遇國變不果行。

大清順治二年乙酉

    公五十歲。是年南都破，明亡。公杜門不出。

三年丙戌

    公五十一歲。父慕洲公卒。公茹蔬斷酒，哀毀骨立，無異于喪母時。

四年丁亥

    公五十二歲。子中恬生。

五年戊子

    公五十三歲。時大饑，富室多閉糶，米價騰涌，一斗準銀五六錢，猶未足。公患之，商于邑令曹公（垂粲），貸庫金千余兩，并出己資若干，俾吏書余慶明、內(nèi)弟陳自新往蘭溪各處買米平糶。富室聞之，競出其紅朽，價頓減。所全活者甚眾。

六年己丑

七年庚寅

    公五十五歲。子中忬生。時大冡宰靜海高公（爾儼），公庚辰同籍也，其胞弟（爾修）來令吾遂，持冡宰書并致面語，招公至都門，將以不次起用。公復(fù)書，以躬耕養(yǎng)母婉辭卻之。

八年辛卯

    公五十六歲。時有詔舉遺逸分守金衢嚴道。孟津李公（際期）以公名應(yīng)詔上之。撫按兩院飛檄下府縣趣行，以病堅辭，獲免。

九年壬辰

十年癸巳

    公五十八歲。子中忭生，易名中慎。

十一年甲午

    公五十九歲。壽昌姻家毛公鳳彩，甲戌進士，原任四川華陽縣知縣，為仇人誣以不軌，家屬俱羈臬司獄中，幾陷大辟。適分巡杭嚴道保定呂公(翕如)攝臬篆，公同年也，特赴省會，為申白其冤，事得解。

十二年乙未

    公六十歲。是年被寇難，移居城中西澗，自號又贅翁。有自記，見《點易支言序后》。

十三年丙申

    公六十一歲。著《課兒草小題時文》數(shù)十首。嘗笑語人曰：昔人有言，豈有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之理。若使吾再應(yīng)童子試，視青紫如拾芥耳。

十四年丁酉

    公六十二歲。所著《北窗譚史》《見聞記憶》《四余讀書譯》《欲可齋釋諺》諸書次第告成。

    秀水濮君(萬鋊)以癸未司訓(xùn)遂庠，卒于署。旋遭鼎革，櫬?；钠哉呤噍d。公過而恫之，倡義捐金，通問其嗣子次廣兄弟來遂，扶柩而歸。有挽詩，見《拙傭輯余》。

十五年戊戌

    公六十三歲。邑舉賓飲，不赴。有辭啟，見《拙傭輯余》。

十六年己亥

    公六十四歲。分守金衢嚴道山西畢公(振姬)檄縣，以“蠻驛籠書”四字制匾送掛外，侑儀二金，手書娓娓數(shù)百言，敘少時誦公文，謂為古人，以不獲相晤為憾。畢公清操介節(jié)，有古廉吏風(fēng)。此其曠典也。

十七年庚子

    公六十五歲。著《點易支言》三卷。嘗自言：終日沉思，倦而假寐，忽夢邵康節(jié)先生指授大義，遂恍然有得，殆所云“思之思之，鬼神通之”者與？

十八年辛丑

    公六十六歲。陳孺人卒。繼娶陸孺人。

康熙元年壬寅

    公六十七歲。評選《明洪永至天崇歷科程墨》共八冊，采擇艾千子《文定》《文待》、錢吉士《同文錄》，將以問世。惜甲寅寇亂失去。

二年癸卯

    公六十八歲。是科浙闈首題“生財有大道”一節(jié)，公構(gòu)擬程文。一時知言者以為突過鄧黃。

三年甲辰

    公六十九歲。是年有詔廢帖括，改策論取士，小試一書一經(jīng)。時經(jīng)學(xué)久蕪。公纂《周易大全講義》六卷，手自抄錄，不假胥吏。凡生平撰錄等身盡然。

四年乙巳

    公七十歲。親知制屏障為祝，悉卻詩文不用，惟命寫百壽字圖，其性不好諛如此。

五年丙午

六年丁未

    公七十二歲。繼母鄭太孺人卒。公執(zhí)喪循禮，茹素終七。里人目為老孝子。

七年戊申

    公七十三歲。作《苦節(jié)謠》，有小序云：邑廩生余三近（字知三），才名震一時，不遇而夭。父母老矣，家壁立，其婦李氏年一十余，忍死撫一女，血指鍼絍以代養(yǎng)，苦不給。予與諸同人義而憐之，協(xié)買田若干畝以相助，歷三十年，孝養(yǎng)無少缺，且克襄大事，誠苦節(jié)亦偉節(jié)也。不忍其泯泯，漫附里謠以備采風(fēng)焉。（詩見《拙傭輯余》） 公評選《歷科程墨》事竣，而功令廢帖括。公預(yù)言制義決不可廢。至是年秋果復(fù)舊制取士。

八年己酉

    公七十四歲。是科婿章振萼中式。公為序其文稿行世，有“謬詡騏廄，拭目鳳池”之句。蓋公藻鑑如神，于垂髫時早決其必售也。

九年庚戌

    公七十五歲。抄錄《癸酉闈牘全稿》。自記云：明時南都科法嚴毖，硃卷不許領(lǐng)出。監(jiān)臨直指坐堂皇旁，列長幾三四，召諸生入，磨勘畢即封緘之。有請謄全稿者，聽酌帶從人。予時自錄初場，其后場則所攜余未孩一館童暨馬年兄之內(nèi)弟胡君分抄之。卷蒙王司鑑賞，而苦艱費，止鋟初場。抵家，將原抄全稿捲摺，置今恂兒住樓上書架散文中。每思楷錄垂后，以兒幼姑緩。迄叨第宦，旋又逢國變盜起，徙避城市，藏書猶在鄉(xiāng)宅也。丙戌春仲，土寇焚劫各鄉(xiāng)，抄札吾族。爾時蹂躙狼藉，壞壁蕭蕭，即破甑缺甌，亦少存者。竄息歸來，四顧慘無人色。所貯書二廚二架四大簏，盡化烏有矣。周視住屋，殘楮亂推于樓，惻然隨手理之，而闈稿忽在其中，捲摺如舊。予驚怪甚。夫書盡亡矣，此何獨存，且何由移彼至此。其故皆非人意想所可解，亟拂拭袖之。偶見旁有敝匣，因收措其內(nèi)。既而夫婦拮據(jù)卒瘏，重持門戶，或城或鄉(xiāng)，啟處不遑，天幸連育三兒，漸思營蒐裘于故里，何意乙未初冬閩寇窟衢掠遂，宵系予于萬山幽寨，崎嶇九死，歲盡始幸逃還。于是決計城居，數(shù)年不敢出鄉(xiāng)，出亦不敢越宿。嗣后，吾族又數(shù)被寇，以空室罄懸，不復(fù)置念，即區(qū)區(qū)敝帚亦忘之久矣。至乙巳夏，為丈量事在鄉(xiāng)數(shù)日，與恂兒同登樓觀屋漏，暼見曩時敝匣猶欹壁側(cè)，鼠嚙廢紙滿前。因憶前稿，語兒試檢閱，又俱在，但拖散不復(fù)捲摺耳。較其嚙處，則初場損十之三，然原已登梓不足愾。二場僅四五處，穿大如丸，皆可憶補。三場則一字無闕焉。噫!異矣哉。數(shù)罹大寇，踐蹈難堪，且相距十年，空房鼠穴，何有于此敗楮不蓐而噬之盡也。昔人云著述之傳者必其精神所至，有物護之。予何足言文。第念半生多遘奇冤，忘生殉讀，每入闈，嘔血常腥，而反以有意失之。酉之役，錄科遺名，闈前二日始見收，三場皆援筆疾書，但期因題成局，而乃以倖售，得非神之所佑耶？則斯稿之存，其天憐予苦而陰護其先資之言以留誨后人耶？遂攜之邑，補破粘尾，釘成一冊，藏之書笥。既又慮其字畫潦草，兒曹難閱，且他無副本，久或遺軼，不重負罪神貺乎哉。爰手錄陪場，以付諸豚。其或什襲珍，而或瓦礫棄，則聽之后來之天爾。

十年辛亥

    公七十六歲。是年春姚令去官，闔邑紳士條陳里役積弊，推公為領(lǐng)袖會議。時每到旰食，毫無倦容。人咸羨其矍鑠，為文潞公之流亞。

十一年壬子

    公七十七歲。有詔修郡邑志。當(dāng)事就公訪遺亡，多所俾益。為家儀制郎中致中公立傳，載儒林中。又輯三邊總制汪歲星公行狀，載藝文中。時孫女婿方儒林來就學(xué)，公命與諸子伴讀，每日課文，丹黃甲乙。是年夏，儒林以拔萃入成均。

十二年癸丑

    公七十八歲。夏秋間患痢疾，幾殆。迎新安程君廷籲醫(yī)治獲痊。

十三年甲寅

    公七十九歲。三月，閩變寇起。六月，邑令偕駐防宵遁。土寇入城大掠。公先期避地山莊，又命諸子分道各竄，家破而人幸無恙。

十四年乙卯

    公八十歲。時寇氛未息，官兵札滿城內(nèi)外。公誕日，盡謝饋遺，躬詣華嚴閣設(shè)伊蒲之供，誦經(jīng)禮佛，人服公之達觀焉。

十五年丙辰

    公八十一歲。捐金葬趙敏學(xué)先生。自記云：先生，予戊申受業(yè)師也，古道至行，望重通邑。不幸甫應(yīng)貢而逝，貧無一椽。二子徙竄，皆不及中壽以歿。師與兩師母及次子庠生益明夫婦共五柩，露在荒郊。今夏益明有遺孤秉文來叩予，云師柩已五十八年，朽且殆盡矣。雖祖遺有一塋地，而無顆?？梢誀I葬，痛如之何!予悲咽久之，亟促其舉事，但以八口嗷嗷，荒歲米珠，無能厚賻也。僅記此以志歉云。　是年季秋，公著《思蹇錄》，后以眊不能書，書竟未成。冬，邑試童子，次題“氣次焉，又曰持其志”，諸后生以為棘手，問于公，口拈一義以示從孫彥升，耄而不忘故業(yè)如此。

十六年丁巳

    公八十二歲。裒集其文稿，題曰《田研齋棄余草》。

十七年戊午

    公八十三歲。子中恂卒。公素康健，惟患重聽，垂老而神明不衰。自伯子之歿，心郁郁不樂。是冬遂抱病焉。

十八年己未

    公八十四歲。是年三月二十五日亥時終于正寢。公于天啟甲子持十齋起，篤信不怠。明亡后，晦跡禪悅，與遺黎數(shù)人結(jié)蓮社于城西華嚴閣，家虔供大士像。疾革前一日，強起禮拜，占一偈云：苦海茫無岸，浮萍拍浪游，幻根何所寄，生氣固常留。越宿，端坐而逝，了無怛化之容。本年，通邑紳耆舉公生平實行上之當(dāng)事，得允崇祀鄉(xiāng)賢。郡邑乘及浙通志俱載儒林傳中。

恭跋先府君劬庵公年譜后

    憶癸丑臘月下澣，不肖輩奉觴為先君壽酒，半跽而請曰：兒輩生也晚，性又闇劣，未悉大人生平行跡。聞昔賢有自注年譜者，大人可踵事乎？公慘然曰：予逸民也，且不欲以姓氏留人間。又何年譜之為？固請不應(yīng)。越歲，閩變起，倉皇擾攘，幸獲安全。乃烽煙息未幾而公遽棄不肖輩矣。公生平多難多憂，雖登仕途而未施厥蘊，其學(xué)問邃于易，以乾乾居心，以生生為念，以知止知足為戒，儉素持躬，真誠接物。至于出處大節(jié)則確乎其不可拔。同里毛會侯前輩傳公有云：先生出處絕類淵明，而世無有能表之者。斯言謂公知己矣。予小子惴惴然懼先德之湮，謹以所聞所見者輯系于每年之下，掛漏之罪，小子不能辭，而亦復(fù)何敢辭。時康熙甲申季夏月編輯己亥仲春月重訂。

     男中慎百拜謹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