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石毅 整理:楊少華

冰 湖 血 戰(zhàn)

志愿軍第60師，誕生于浙東地區(qū)，是浙江人民的優(yōu)秀子弟兵。他們有文化，能打仗，講感情，在朝鮮三千里江山的戰(zhàn)場上創(chuàng)作出戰(zhàn)士們喜聞樂見的文藝作品，一直深深感染、激勵和教育著同志們。圖為志愿軍第60師炊事員張福生自編自唱《炊事房四季調(diào)》，在志愿軍政治部文藝匯演中獲獎，并代表志愿軍赴北京參加全軍“八一”文藝匯演，榮獲三等獎。

第五集

鈴聲響了，教導(dǎo)員接過電話。

“我——我是沈燦。團——團長同志！戰(zhàn)——戰(zhàn)斗嘛，打——打得很漂亮！咱們?nèi)恕耸遣欢啵蓺狻獨鈩莶弧恍?。一連的同志們，由指——指導(dǎo)員賈志豪帶著，從山——山上滾——滾下來，向敵人沖——沖過去的。二——二連更猛，直直壓得老美嗷嗷叫。丁國田同志死——死得很頑強，戰(zhàn)士們聽到指導(dǎo)員犧——犧牲——牲的消息，像烈火上加了油，一下打出去百十來公尺遠。不過，要——要是沒有七、八班同志的英勇阻擊，把敵人拖住，堵死，要取得這——這樣大的勝利是很困難的……” 教導(dǎo)員停了一下，小王遞過去一支用報紙卷起來的煙卷。

一時指揮所里煙霧繚繞，教導(dǎo)員吐著煙圈，空氣仿佛也凝滯了。煙霧后的眼睛一閃，教導(dǎo)員下了決心：加大打擊的力度，在請求預(yù)備隊投入戰(zhàn)斗被團長否決后，將營直屬隊的人員收攏起來，增援二連的戰(zhàn)斗。

這時二連二排長朱大榮的吼叫從遠處傳來了。緊接著是楊錫林興奮的帶唱的音調(diào)：

“逮了個大家伙！”

教導(dǎo)員回過身來，只見兩人扛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奔進溝來。

朱大榮屁股一抬把那一團東西放在溝里，沈燦這才看清是一名美國俘虜，只是臉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雙惶恐的眼睛。沈燦揮手叫小王把雨布拿出來，墊在這俘虜?shù)钠ü傻紫隆Ｄ侨艘娚驙N指手劃足的，嚇得半屈著腿，站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

“你們西線是優(yōu)——優(yōu)待俘虜?shù)?！”說完，還從懷里掏出一張我們在西線戰(zhàn)場上散發(fā)的傳單。

朱大榮和楊錫林相視驚愕住了：

“嗬！可真鬼！還說得一口流利的北京話哩?！?/p>

沈燦接過傳單，點點頭，接著教導(dǎo)員說：

“是的，你坐著講吧。你是哪一個部隊的？”

那俘虜還不放心，又從懷里取出一個沉甸甸的絹包，小心翼翼地打開，取出兩支鋼筆，一塊金表，遞給教導(dǎo)員。教導(dǎo)員用手把這些東西推了回去，說：

“我們不搜俘虜?shù)难Ｖ灰憷侠蠈崒?，保證你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

這一下，這個美國人忽然活躍起來了。他拉開斗篷，用一種狡黠的眼色窺視著沈燦，得意洋洋地說：

“我，我是美國陸戰(zhàn)隊第一師的中校新聞主任，我來押送圣誕節(jié)禮物的。本來以為沖過1236.5高地就不會有什么障礙了。這……這太意外了。”

“你，你意外的事情多著呢。你們原先以為可以直搗鴨綠江，甚至整個亞洲大陸，當(dāng)然估計不到會受到中朝人民的阻擊。中校先生，你自然也意料不到會當(dāng)俘虜?shù)陌??！?/p>

“我，我是……”美國中校輕輕地揮動了一下傳單，意思是他當(dāng)俘虜是早有準(zhǔn)備的，“我明白中國共產(chǎn)黨。”

沈燦問道：“你，你到過中國？”

“是的，十年前我曾經(jīng)以合眾社記者的身份到過中國，在北京、上海住過幾年。這一次，剛從東京來到韓國，還不到半個月，唉，就負了傷！”

“這就是你們侵略朝鮮的下場！你們在我國沒有接受失敗的教訓(xùn)又妄想趁新中國誕生不久，把我們扼殺在搖籃里，這是做夢。”沈燦說。

那美國中校發(fā)出一種詭秘的笑聲，指著土臺子上兩支手槍：一支湯姆式，一支勃朗寧，這是朱大榮從這個美國人身上搜出來的。說：

“這支勃朗寧是我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在德國境內(nèi)繳獲的。”

沈燦笑了一下，說：

“可是今天你們卻在走著日本人的老路！就是在當(dāng)時，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你們除了發(fā)橫財、坐收漁翁之利，還干了些什么呢？你們還不斷地向日本、德國運送軍火。為了華爾街的利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你們的子彈幫助了多少個法西斯分子，殺害了多少無辜的人民！”

美國中?？嘈χs緊用手拉住斗篷，往臉上蓋，仿佛突然感到冷了。

“好，我沒有時間跟你談這些?，F(xiàn)在我問你，你們這是什么部隊？有多少人？”

美國中校動彈了一下，沒有搭腔。

沈燦提高嗓門又問道：“你聽到?jīng)]有？！”

“啊??！”美國中校突然呻吟起來，裝得十分可憐的樣子。

沈燦從腰上取出手槍，把子彈頂了上膛，往桌子上一摜：

“你——你給我老實一點，不老實我——我崩了你！”

美國人嚇得抱住頭，跪下來，哀求著：

“我，我說，我說?！?/p>

這時，楊錫林插嘴道：

“你趁早老實點對你有好處。你們美國人有幾根肚腸，我們早就摸透了?！?/p>

“是！是！”美國中校顫顫地說，“我們是去增援下碣隅里陸一師師部的。有戰(zhàn)車大隊，通信大隊的一部分，七師三十二團一個連隊和英國突擊大隊一部分，共四千多人。

營長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他喝了一下水，問那美國鬼子：

“我問你，你們被我們包圍的有多少人？”

“沿途給你們消滅了一部分，逃回去了一部分，這里還有三四百人?！?/p>

這時，教導(dǎo)員貼著營長的耳朵說了一陣話。營長出去了，順手搗鼓起電話來：

“接團指揮所……”

教導(dǎo)員記著毛主席親手制訂的政治工作三大任務(wù)之一是對敵政治工作，在國內(nèi)教導(dǎo)員沈燦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在火線上進行過這個政治工作。淮海戰(zhàn)役朱小莊戰(zhàn)斗時，還因此而立過功。他一直覺得主席的批示是英明的。對于我們，這支為人民、為和平而戰(zhàn)的正義之師，我們不但能夠用真理融化那些受欺壓的勞動人民出身的士兵，讓他們?yōu)槲覀兎?wù)，而且也能融化那些受過反動思想熏染的人，只要他還有一點點正義感。這個英明的政策大大地幫助我們在革命的戰(zhàn)爭中，以小的代價獲取大的勝利?，F(xiàn)在，面臨的是一個對敵展開政治攻勢的極好機會，可是這是在朝鮮，對手又是外國人，能夠貫徹這個政策嗎？現(xiàn)在，他決定請示團長。

團長聽了報告，高興得扯開嗓子叫起來，從送話器里傳出來洪鐘般的聲音：

“好極了！一定要想辦法叫他喊話。跟他們說清楚：不投降就消滅它……還有，我給你弄個翻譯員去，這里有兩個美國炊事兵，也押到你們那里，幫助一起喊話！”

說著他又補了一句：

“告訴戰(zhàn)士們，不要松勁，不徹底消滅它不收兵！你們做好一切準(zhǔn)備，不投降就干掉它！”

“是的，我跟營長商量過了。”

教導(dǎo)員打完電話，回頭跟美國軍官說：

“你們已經(jīng)被灌進我們的口袋里了，我們隨時可以吃掉你們。中校先生，請你告訴你們的部隊：趕快放下武器投降，才能保障你們的生命安全，這對你們都有利。如果不投降，那就堅決消滅你們！”說完，他順手向溝外一揮，“我們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等不及了！”

外面，在敵人汽車燈光的映照下，扛著彈藥的戰(zhàn)士們川流不息，走路全都帶小跑。公路西側(cè)，放著幾挺黑乎乎的輕機槍，這些輕機槍，全昂著腦袋指向敵人。

楊錫林別過臉，暗笑了一陣。其實，三挺機槍中打得響的只有一挺了。

那中校先是挪著腿向外張望了一陣，吃驚地呆了一會，但是當(dāng)聽到敵人那里傳來的機槍聲和鍬鎬聲后，又安然自若地坐下來，從懷里取出一只金光閃閃的煙盒子，給自己的嘴唇上叼了根煙，也丟了一根給沈燦。沈燦輕蔑地把香煙放在土臺子上，楊錫林上前一步，重新把那支煙丟回給美國人，說：

“我們不吃你們美國人的東西。”

美國中校脖子一歪，抽起煙來。

“剛才跟你說的話，你考慮過了沒有？”沈燦問道。

美國中校聳了下肩，狡猾地說：

“對不起，我不是執(zhí)行軍官，我，叫不動他們！”

“還是請你放老實些，這對你有好處，現(xiàn)在不是叫你給他們下命令，而是請你轉(zhuǎn)告我們的話！”

“喔！喔……”美國中校搖著頭，攤開雙手，道，“我，我傷口痛得厲害，站不起來！”

楊錫林說：“站不起來我們替你扶著！”

美國中校失望地垂下腦袋。忽然，又昂起頭說：

“我傷口痛，喊不動話?！?/p>

不知什么時候，我們的翻譯帶著一個美國炊事員來到營指揮所，那炊事兵聽了中校的話，跟翻譯說：

“我來喊吧！”

美國中校聽了炊事兵的話，半側(cè)起身子，殺氣騰騰地跟炊事兵說了句英語，炊事兵害怕地躲在翻譯的身邊。翻譯按了下中校的脊梁，說：

“中校先生，你不是傷口痛嗎？還請你安靜點兒。另外，請你不要忘記，你現(xiàn)在是在我們這里！”

炊事兵喊話了。

開始，敵人那里靜靜的，仿佛在屏住呼吸認真聽喊話，接著就傳來一陣騷動。沈燦問翻譯，說些什么，翻譯說：“很亂，聽不清楚。有的說，早就應(yīng)該投降了；有的說，上帝保佑我一條命?！?/p>

沈燦見敵人那里還沒有動靜，就吩咐楊錫林告訴部隊向敵人射擊，施加軍事壓力。

槍聲響起來了，美國炊事兵繼續(xù)喊起話來：“過來吧，這里好得很吶?！?/p>

槍聲停止，敵群中引起了一陣更大的騷動。美國中校屈腿蹭著，抱著膝蓋假睡。忽然，敵人的一個軍官，爬上坦克，朝這邊揮起白毛巾來，并且向這邊喊話：

“不要打了，談判談判吧！”

美國中校動了一下，想說話又沒有說。

沈燦告訴翻譯：“你跟他們說，保證不打，叫他們過來！”

翻譯按著教導(dǎo)員的話喊了。不久，從那里傳來馬達聲。楊錫林向敵人那里望過去，只見一輛小吉普前面插著一塊白布，向我們陣地開過來。楊錫林興奮地跟沈燦說：“他們真來了?！?/p>

吉普很快就開到營指揮所邊的公路上，從車上跑下來一個美國軍官和一個韓國軍官。他們顯得很狼狽，在東張西望，美國軍官還故作鎮(zhèn)靜地挺著肚子。

這兩個敵軍官見了沈燦和楊錫林，都恭恭敬敬地行了軍禮。楊錫林悄悄跟沈燦說：“禮節(jié)倒周到哩！”

教導(dǎo)員沈燦向美國軍官伸出手去，那美國軍官嚇得猛退了一步。韓國軍官偷偷兒向美國軍官使了個眼色，那美國軍官才顫顫地握住了沈燦的手，嘴里說著：“聽！聽！”顯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這時，沈燦教導(dǎo)員只向楊錫林做了一個臉色，楊錫林就機靈地出去了。在楊錫林通知各連嚴(yán)密戒備，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的同時，教導(dǎo)員沈燦又向狡猾的敵人展開政治攻勢。

“小韓，把電筒拿過來?！鄙驙N說。為了不暴露指揮所的目標(biāo)，他取下肩上的大衣，揮手叫美國軍官和韓國軍官鉆到大衣底下?，F(xiàn)在，三個人的頭全蒙在套里了。他左手打電筒，右手取出鋼筆，在土臺上鋪著的一片硬紙上嘩嘩地移動著，現(xiàn)出了八個清秀的字來：

“繳槍不殺，優(yōu)待你們！”

美國軍官聳聳肩，向韓國軍官擠眉弄眼，韓國軍官向他說了些什么。

坐在地上的美國中校一直昂著頭不安地張望沈燦他們的行動。乃至韓國軍官向美國軍官陳述了一會以后，就哇哇地叫嚷起來。于是韓國軍官說話了，是一口半生不熟的中國話：

“長官的沒有，不行的有?！?/p>

意思是說，執(zhí)行軍官不在這里，不能決定。

沈燦嚴(yán)肅地說：“那么你們準(zhǔn)備怎么辦？如果說還準(zhǔn)備打，那么，請看，我們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等不及了。”說完，向公路兩側(cè)一揮手。在微弱的燈光下，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我們戰(zhàn)士嚴(yán)陣以待的雄姿。

敵人又咕嚕了一陣。美國軍官轉(zhuǎn)身向翻譯道：

“對不起，請問，你們能夠保證我們的生命安全嗎？”

“這你們用不著懷疑?！鄙驙N聽了翻譯的話，說。

“OK！”美國軍官繼續(xù)說，“第二，要能夠馬上和家里通信；第三，要求睡覺；第四，要送我們回國?！?/p>

沈燦思索了一下，覺得完全可以答應(yīng)，便說：

“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可以送你們回國。至于寫信和休息，這完全可以放心?！?/p>

美國軍官和韓國軍官僥幸地笑了，嘴上“咯咯”著。只是那鬼子中校卻反而顯得不愉快，似乎他并不希望投降。

沈燦借著美國鬼子的手表，看了看時間，這時已四點多鐘，離天亮只有兩個多小時了。于是，他跟敵人說：“限你們半個小時，不投降就消滅你們！”

中校顯得十分不安，突然呲著牙道：“可是現(xiàn)在天太黑，部隊集合不起來，到天亮才能投降！”

毛主席的教導(dǎo)，打鬼子和打老蔣的經(jīng)驗，都已經(jīng)使沈燦完全看清了反動派的真實面目，如今美國鬼子妄想在沈燦跟前?；ㄕ?，實在是可笑的。沈燦懂得，敵人害怕夜戰(zhàn)，而夜戰(zhàn)又是我軍的優(yōu)良戰(zhàn)斗傳統(tǒng)。他們以此拖延時間，挨到天亮，在飛機掩護下，企圖突圍。

楊錫林傳達完任務(wù)后，一直站在沈燦的旁邊，好像為沈燦保鏢。他看了敵人這種狡猾相，早已氣從心來，火自肝起。他覺得應(yīng)該跟敵人斗智，斗不過他們才怪哩。這時，他向沈燦說：

“教導(dǎo)員，這位中校先生不是傷口痛得厲害嗎？我看把他抬到衛(wèi)生隊去吧。”

沈燦贊許地看了他一眼，喊道：

“衛(wèi)生員，弄副擔(dān)架把他抬下去。”

當(dāng)挎著藥包的衛(wèi)生員拉著擔(dān)架走進來時，美國軍官和韓國軍官呆呆地看著，好像從中發(fā)現(xiàn)了什么喜出望外的東西。然而，那個有一雙狡猾眼睛的美國中校，卻拒絕上擔(dān)架。

楊錫林說：“中校先生，別客氣！”幫著擔(dān)架員把他扶上擔(dān)架，中校被弄得哭笑不得，怪不自在地走了。然而抬出去的時候，他一路還在哇哇地咋呼，好像這時傷口根本就不痛了。

沈燦回頭對美國軍官和韓國軍官說：

“投降與不投降，限你們十五分鐘答復(fù)，否則，你們就別過來了！”

敵人連忙表白：“行！行！很好很好！”

抱著腦袋，上了汽車。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樣子，敵人那里還沒有回音。在那里，人聲嘈雜，有時還傳來叮當(dāng)?shù)逆@鎬聲。

“教導(dǎo)員，下命令打吧！”楊錫林揣著支卡賓快機，說。

沈燦沉默著。

猛張飛似的二連連長陳善初闖進指揮所來，帶著一股急旋的風(fēng)。

“教導(dǎo)員，戰(zhàn)士牙齒都咬碎了，干吧！”陳善初說，大冷的天還脫下帽子，在扇著。

沈燦顯得十分冷靜，笑容可掬的臉上，浮現(xiàn)出胸有成竹的神態(tài)。他說：“別忙，弄得好，不費一彈就能解決問題，不就更好？不過，同志們還應(yīng)充分準(zhǔn)備。”

這時，親切的電話鈴聲又響起來了。是的，他知道，每當(dāng)下面有什么困難的時候，就像能夠看得到似的，團長總會給予親切的指示。現(xiàn)在，鈴聲又響起了。沈燦迫不及待地抓起電話，銅鐘般的聲音立時傳了過來……

沈燦跟團長說了一陣以后，團長指示：

“再給他們一個機會，再?；ㄕ校蛨詻Q消滅它！”

“跟這些崽子有什么好談的，干脆打光它拉倒?！标惿瞥跽f。

沈燦沒有吭聲，只是斜了他一眼。

喊話又開始了。這時，從敵群里發(fā)出一陣騷動聲，聽聲音有的像在謾罵。不一會，那邊又過來兩個人。為首的兩手在胸前撐著一塊白布，不住地抖動，生怕我們沒有看到。到了營指揮所，照例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接著就探頭探腦地東張西望起來。

“你們干什么？”楊錫林拉住他們的衣服，厲聲說道。

翻譯把話告訴敵人。那倆人說：

“我們執(zhí)行軍官找不到了?？峙略谶@里?！?/p>

沈燦想一下，說：

“好，你們找找吧！”

美國鬼子打著電筒，楊錫林跟著他們來到大松樹下的獨立小房子里。踏進門，只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墻角里動了一下。兩個美國人就撲了上去，嘴里喃喃著：

“Mygod! My god! （我的上帝）！”一面說，一面跪在那堆黑東西前劃十字架。

楊錫林走近一看，只見躺著一個面孔灰白，滿腮胡髭的美國人。這時，教導(dǎo)員等也上來了。

“他是什么人？”沈燦問道。

美國人說：“我們的麥克勞林營長?！?/p>

沈燦揮手指使旁邊的衛(wèi)生員：“看看哪里負了傷，給包扎一下?！?/p>

其中有個美國人顯出頗感動的神情，接著就跟美國營長咬開了耳朵。

1953年7月朝鮮停戰(zhàn)后，根據(jù)《停戰(zhàn)協(xié)定》遣返戰(zhàn)俘。麥克勞林（右）正越過板門店軍事分界線回國

外面靜靜的，汽車的燈光黯淡了下來。戰(zhàn)士們在修補工事，收集彈藥和掩埋烈士的遺體。他們不停地從一車車圣誕節(jié)禮物旁邊走過，卻誰也沒有瞅上一眼，盡管饑餓正在纏著戰(zhàn)士們的肚子。

楊錫林轉(zhuǎn)過身來，只見三個美國人還在嘰嘰咕咕地說著什么，那美國營長漸漸地顯出尷尬的神色，雖然有點狠毒和激憤，但最后，終于把頭低垂了下去，活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時，沈燦說話了：“怎么樣，趕快做決定吧！我們不能久等了！”

敵人慌慌張張地站立起來，又回過頭來看了眼美國營長，那個叫麥克勞林的鬼子，嘴里啊啊地嚷叫著，抱住頭，倒了下去。

“請你們派一位長官，跟我們?nèi)ソ邮芡督怠！?/p>

派誰去呢？對于慣耍流氓伎倆的美國人是不能不警惕的。人派去了，看看天色將明，派去的人若損失了不說，要是對付不了敵人的花招，那是要耽誤大事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戰(zhàn)斗的勝利，為了減少自己部隊的傷亡，一定得派一個堅毅勇敢、機智靈活的人去。沈燦想著，他覺得還是自己跟他們?nèi)ネ桩?dāng)些。

“教導(dǎo)員，我去吧！”沈燦正要提出來，楊錫林在旁邊說話了，嘴角邊那黑痣緊貼著唇邊，顯得十分嚴(yán)肅莊重。

楊錫林是善于理解領(lǐng)導(dǎo)困難的，并且常常在那些節(jié)骨眼上替領(lǐng)導(dǎo)出主意想辦法。在營里，他的工作能力已經(jīng)超出了一個通信班長所及的范圍，實際上起著營首長參謀的作用。沈燦深知楊錫林的情況，他信任楊錫林。在解放戰(zhàn)爭的時候，那時沈燦還是指導(dǎo)員，他常?？吹揭晃挥⒖〉纳倌辏T著馬，揚鞭從隊伍旁邊穿過，每當(dāng)此時，隊伍里就發(fā)出“小楊，小楊！”的熱烈招呼聲。有時候，他在自己的面前勒韁收蹄，飛下來幾句簡短的命令：“停止待命，原地宿營！”那口齒清晰流利，人們還能從他的話調(diào)里覺察些當(dāng)時的戰(zhàn)斗氣氛。在團里開會的時候他也常常聽到團長張季倫對楊錫林的那種難以壓抑的喜愛和贊許：“這個小賊骨頭，見到打仗就不要命，交待任務(wù)說了前半句就知道后半句。交給他的工作沒有不完成的！”他也常以一個政治工作者的角度，來分析楊錫林的這一切表現(xiàn)。他覺得，這個十二歲就為謀求生存而四處奔波掙扎的苦孩子，是最最懂得我們工作和戰(zhàn)斗的意義的。黨的辛勤澆灌，革命戰(zhàn)火的嚴(yán)格洗禮，使這個窮孩子心明手快，勇敢機靈。他覺得，人們對他的信任是完全正確的。于是，他緊握住了楊錫林的手：“小楊，你……”

楊錫林緊握著教導(dǎo)員的手，說：“教導(dǎo)員，請你放心，天亮前一定讓他們放下武器！”說完，又回過頭來，跟敵人說，“我是支隊長，走！”

沈燦還想吩咐幾句，可是時間已經(jīng)十分緊迫，不能再耽擱了，只是說：“小楊，你的任務(wù)很重！要沉著，機智！”

說完，楊錫林挎上槍，習(xí)慣性地整了下衣襟，就挺著胸去了。

這時，從旁邊閃出一個陳善初來，拍了拍盒子槍說：“教導(dǎo)員，美國人滑得很，我已經(jīng)派兩個人，暗暗地替小楊保鏢了！”

沈燦向他笑了一下，說：“快回去。嚴(yán)密監(jiān)視敵

人，隨時準(zhǔn)備戰(zhàn)斗！”

說完，向屋外凝視著……

（第五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