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樓盤封頂交鑰匙,幾位領(lǐng)導(dǎo)已經(jīng)開始走線走水忙裝修。看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曉村拉著彩云的手,一會兒跑西一會兒跑東,跑到最后,兩人在客廳里激動地抱成一團,關(guān)上了房門,美美地在新房子的水泥毛坯客廳里親熱了好幾次,完了,曉村道,“妞妞,咱這是預(yù)熱,是增增人氣,裝修,裝他媽的修!” 彩云打開漂窗,對著藍(lán)天上的白云喊,“曉村,我們住上大房子啦!” 彩云道,“裝,咱好好地裝,也讓那幫王八孫子看上一看,你不給老娘分房,老娘不要你的丑房,老娘現(xiàn)在同樣與人一個樣了,平起平坐了,裝,裝他娘的裝!”說完,彩云的眼角涌流出一股熱淚來。 曉村緊緊地?fù)頁е试?,“哥們,咱不哭!?br> 彩云抽搐著道,“不哭,咱不哭!” 彩云與曉村交完最后一筆房款,兩人算了一筆賬,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裝修公司請不起,找游擊隊最少也得四五萬,再加上買家具,也得個七八萬吧,現(xiàn)在他倆的積蓄只有七萬多,看來只有精打細(xì)算才行?。?br> 首先,得拉沙子。兩人請了一個師傅算了一下,沙子得八方,水泥得七八十袋,這一下,事情來了,自從高層封頂?shù)哪且惶炱?,兩家賣沙子的沙霸就先后入駐彩虹小區(qū)。再后來,兩家爭執(zhí)打了起來,一家動刀子掄斧頭將另一家趕走。派出所出了面,兩家爭得臉紅脖子粗,各講各的理。最后派出所撩了話,院子里的事你們想怎么就怎么,那怕你驢日破甕哩,只要不出彩虹小區(qū)院子就成! 看著沙霸那一身爛肉滿臉的肥膘,以及那肉脖子上晃動的刺眼的沉甸甸的金鏈子,彩云和曉村的心一下子又涼到了腳后跟。 曉村扳著手指一算,“老婆,你看,老牛坡砂石點沙子一鏟八十元,咱有兩大鏟沙就夠了,兩鏟一百六十元,給鏟沙師傅再撩兩包好煙,讓師傅鏟沙時多晃動幾下機械手臂,這一晃兩晃,就會多走許多沙子去。這樣一來,兩包好煙得二十元,運費二百元,再請三四個師傅上沙進(jìn)戶,得四五百元,共計八百捌拾元,而沙霸,一小袋沙子五六元,像咱這房子,剛沙子一項就得三四千元,這一下子多出兩三千元去,這是將沙子當(dāng)鹽賣呢,這不是明當(dāng)明的吃人嘛!” 彩云皺皺眉頭,“老公,你不是與那看門老頭交情深嗎,給通通氣,看看咱能不能自己拉沙???” 曉村呆愣了半天,一拳砸在水泥墻上,“拉,咱自己拉,我就不信,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沒有個公道咧!現(xiàn)在全國反腐力度這么大,正氣上升,邪氣下降,出了事,咱再說出了事,人常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信,新社會,就沒個講理的地方去,誰還能將我這個正義之神憋死!” 彩云道,“講得好,我老公終于當(dāng)了一回男子漢。說句男人話。老公,勇敢地向前沖,為了我們的大房子,老娘在后面給你擋狼!” 曉村一把拉過彩云,在她寬敞的腦門上親了一口,“寶貝,你是狼,老公是啥?” 彩云笑道“你嘛,小,小,小蟲子一個,哈哈哈哈……” 曉村瞪著眼道,“你是母狼,你老公是公狼,眼睛發(fā)綠的一頭餓公狼。”說完,一把抱了彩云,擠在墻角黏了起來。 第二天晚飯后,曉村給門房劉老漢買了兩包好香煙,他悄悄地講了自己的情況,談了想自己拉沙的事。 劉老漢瞄了一眼窗外,“小伙子,我看在咱是鄉(xiāng)黨的面子上,你人也不錯,咱不說外話,實打?qū)嵳f,拉沙子,我這里可放你一馬,第一,你得晚上十二點以后,人不知鬼不覺地進(jìn)行,我老漢睜只眼閉只眼,就算是打個瞌睡就過去了。這第二嘛,你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是我出的主意;第三嘛,如果沙霸發(fā)現(xiàn),你只能一口咬定,是你自己一廂情愿,與任何人無關(guān),不要將我露在臺面上,到時候,露了底兒,這面子上的事,誰都不好看!”說完,劉老漢遞過一根兩元一包的懶汗煙,撅著長嘴道,“鄉(xiāng)黨,你也知道,如果露了屑,外沙霸能動刀子將另一個趕走,那還能容下咱,我老漢這飯碗也就丟了!”說完,搖了搖滿頭花白的頭發(fā)。 曉村悄悄地回家,將劉老漢的話給彩云重復(fù)了一遍。 彩云與曉村大眼對著小眼呆立了大半天。 彩云道,“老公,要不咱就吃個啞巴虧,就當(dāng)那多出來的兩千多元喂豬了!” 曉村道,“憑啥,多出兩千多元,頂我半個月工資哩,我咽不下這口氣!” 彩云道,“那到底弄還是不弄,你也給句痛快話?” 曉村咬咬牙,一拳頭砸在飯桌上,“弄,那天下雨那天弄,咱在后半夜弄,我就不信,那沙霸不睡覺了,后背上長著三只眼,頭頂上生著順風(fēng)耳,他不怕淋雨,還不怕叫天上的響雷劈死???” 彩云道,“雷劈都便宜他了,賺那樣的黑心錢,遲早會遭報應(yīng),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到時候,吃多少吐多少,連那黑心的腸子肝子都嘔出來!” 曉村笑道,“娘子,那咱就弄!” 彩云道,“弄,弄死他個狗日的!” 四月的一個午后,天上終于飄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 曉村瞇眼看那灰色的天,“下得好,好好地給老子下上一夜!” 彩云陰著臉道,“會下的,老天知人,蒼天有眼!” 吃過晚飯,天空果然黑將下來,白雨撕破黑色的云幕,直直地砸向大地。 曉村看著窗外,一蹦老高,“下,好好地下!” 彩云冷笑道,“最好再打些響雷!” 話音剛落,果然,一陣陣低沉的雷聲就從西邊的土原邊滾來。 曉村抱著彩云的雙肩,“我的天,老婆,你成精咧,讓雨大就大,讓天打雷就打雷,你簡直成了活龍王咧!” 彩云道,“老公,現(xiàn)在就給供沙點和拉沙子的司機打電話,今晚凌晨一點,咱拉沙子,上樓的膠輪車,我與一個工地的朋友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咧,三輛,四個民工兩班倒,加上咱倆拉下手,八方沙子三個小時上樓到戶,四點多鐘咱完工!” 透過門房烏黑的窗玻璃,曉村瞄見沙霸的寶馬車,在彩虹小區(qū)的大院子里打著刺眼的燈光轉(zhuǎn)悠了兩三圈后,直直地停在了小區(qū)的大門口。車窗里探出一個碩大的腦袋來,寸頭,小眼睛咕嚕一轉(zhuǎn),滿嘴噴著酒氣道,“劉,劉師,俺,俺,俺回去了,給俺好好看著大門,誰要是偷著拉沙子,給俺打,打,打電話,打電話,記住,一個電話俺獎勵你一百塊!”說完,從窗口扔進(jìn)一包香煙來。然后一踩油門,箭一般的竄出小區(qū)門,鳴著大喇叭,消失在雨幕里。 劉老漢堆著笑臉,對著寶馬喊,“誰拉沙,這么大的雨,不要命咧,老板走好,走好咧!”劉老漢撿起地上的香煙,吹吹盒子上的灰土道,“紅中華!”一把拆開了,抽出一根來,塞到曉村的手里,“不管什么煙,什么山啊什么花,到了我這里,都是幾口煙泡泡,一股子青煙,上了云端。金煙,銀煙,都不如我老漢種的老旱煙勁頭子大!”曉村點燃了倆人的火,劉老漢又瞄了一眼寶馬車消失的地兒,長長地吐了一口煙霧,“看見沒,這就是地頭蛇,這就是混混,周圍幾個工地的沙子水泥都讓他一個人壟斷了,就連彩虹小區(qū)這樣的小地兒也不放過。有人說人家省里有人,真黑啊!”說完,劉老漢撅著胡茬子道,“鄉(xiāng)黨,你今晚上這時間選得好,你剛才聞見沒,狗日的沙霸喝酒了,那酒氣,狗日的回家,一定睡得跟死豬一個樣!” 十二點鐘,彩虹打著傘,領(lǐng)著四個穿雨披的漢子來到彩虹小區(qū)門口。三個漢子各拉一輛膠輪翻斗車,另一個扛了三把鐵板锨。曉村悄悄打開大鐵門,讓幾個人閃了進(jìn)去,將膠輪車藏在門房后邊的樹蔭里。 凌晨一點鐘,一輛裝得鼓鼓的沙車,慢慢地從彩虹小區(qū)對面的小村巷道里開了出來,直直地開進(jìn)彩虹小區(qū)的大門。雨下得真大,四下里靜得出奇,幾個黑影穿梭在微弱的路燈光里,合著膠輪碾壓砂石吱吱呀呀的聲兒,雨滴敲打車窗的聲音外,就剩下唰唰唰唰單調(diào)的雨聲了。透過沙車長長刺眼的車燈光,曉村看見,雨線交織成網(wǎng),地上水流成河。 黃色的沙石車倒完沙后,急速地開出了彩虹小區(qū)的大門。曉村急急地反鎖了大門,劉老漢也關(guān)了門房里的燈,四下里又一片漆黑。 (明天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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