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零：送鼠迎牛

老王abcd 2021-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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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鼠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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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東直播

當(dāng)當(dāng)直播

主講人：李零（北京大學(xué)人文講席教授）

與談人：袁靖（中國社科院考古所研究員，復(fù)旦大學(xué)文博系特聘教授）

時間：2021年1月17日14:30-16:30

地點：三聯(lián)韜奮書店（美術(shù)館店）二層活動區(qū)

主辦：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庚子年快過完了，終于。明年是辛丑年，牛年。過年之前，李零教授將在三聯(lián)書店講一講十二生肖的來歷和含義。像生肖為何以鼠為首？李零說：“單舉一件事，你就明白，老鼠居然跟食物鏈頂端——人住一塊兒。這家伙趕不盡，殺不絕，連人都怵?！痹溨C評論加上冷知識，十二生肖不只是民俗，也是耐人尋味的文化現(xiàn)象。它與中國方術(shù)有關(guān)，也與古人的生產(chǎn)生活有關(guān)，在許多早期文物中都可以追蹤到生肖動物的遺跡。

考古學(xué)者袁靖研究員對古代人類與動物關(guān)系有深入的研究，屆時他將與李零展開討論。十二生肖中的家養(yǎng)動物占一半以上，它們與古人的關(guān)系極為密切，我們現(xiàn)在從考古遺址中已經(jīng)有了許多新的重要發(fā)現(xiàn)，在講座時會具體生動地涉及這些話題。

【嘉賓介紹】

李零，北京大學(xué)人文講席教授，美國藝術(shù)－科學(xué)院院士。研究、著述范圍涉及諸多領(lǐng)域，如考古、古文字、古文獻(xiàn)，以及方術(shù)史、思想史、軍事史、藝術(shù)史和歷史地理。李零在三聯(lián)書店出版了十部書：《我們的經(jīng)典》《我們的中國》《波斯筆記》《鑠古鑄今》《萬變》《簡帛古書與學(xué)術(shù)源流》《蘭臺萬卷》《何枝可依》《小字白勞》《十二生肖中國年》，此外還著有《中國方術(shù)考》《花間一壺酒》《入山與出塞》《兵以詐立》《喪家狗》等。

袁靖，日本千葉大學(xué)自然科學(xué)研究科博士，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現(xiàn)為復(fù)旦大學(xué)文博系特聘教授，主要研究領(lǐng)域為古代人類與動物的關(guān)系、古代人地關(guān)系、科技考古，著有《科技考古文集》、《中國動物考古學(xué)》、《中國科技考古導(dǎo)論》等。

*文章節(jié)選自《十二生肖中國年》（李零著三聯(lián)書店2020-7）。文章版權(quán)所有，轉(zhuǎn)載請在文末留言。

漢牦牛金飾件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牛年說牛（節(jié)選）

文 | 李零

牛在十二生肖中的位置

十二生肖，以牛配丑。放馬灘秦簡《日書》甲種、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孔家坡漢簡《日書》同。

三十六禽，牛、蟹、鱉并列，《五行大義》的解釋比較繞。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講鐘律配獸，其中有牛，未見蟹、鱉。

牛是大牲口

十二生肖，家畜占一半，牛居其一。牛當(dāng)丑位，相當(dāng)殷歷的正月，也是一年的開始。

北京流行《九九歌》，最后一句是“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冬至到春分，一共90天。九九八十一天，再加九天，正好是春分。耕牛遍地走，才迎來真正的春天。

六畜，畜者養(yǎng)也。馬、牛、羊、雞、犬、豕都是人養(yǎng)。馬、牛是大牲口，特點是靠力氣吃飯，聽人使喚。司馬遷《報任少卿書》，自稱“太史公牛馬走”，意思是說，我是給皇上當(dāng)牛做馬的人，只是個奴才。人使喚牛馬，有一套吆喝，叫它走它走，叫它停它停，人使喚人，也有一套吆喝。

五牲，牛、羊、豕、犬、雞，其中沒有馬。牲是犧牲。古代祭祀，牛、羊、豕三牲全叫大牢，只有羊、豕沒有牛叫少牢。漢地，一般不吃馬，牛是犧牲之首。這些給神祇和祖宗祭獻(xiàn)的東西，只是讓他們的在天之靈聞一聞，聞完了，撤下來，分給人吃。

西北多馬，秦人以養(yǎng)馬著稱?！妒酚??封禪書》講秦人在雍四畤祭祀青、白、黃、赤四帝，以馬代牛，馬也被用作犧牲。

這些動物都是人類馴化和飼養(yǎng)的動物，下場都是進(jìn)人的肚子。十二生肖把馬、羊放一塊兒，雞、犬、豕放一塊兒，單把牛拎出，與鼠搭配。

鼠很小，牛很大，但古代郊祭用牛，常被鼷（音xī）鼠咬傷，不得不換牛，重卜郊祭之日?！蹲髠鳌啡翁岬健镑笫辰寂！保ǔ晒吣?、定公十五年、哀公元年）。鼷鼠是帶病毒的老鼠。

牛對農(nóng)民很重要

人類從史前社會邁入文明社會，牛、馬起很大作用。牛對農(nóng)業(yè)，馬對畜牧業(yè)，貢獻(xiàn)尤其大。

牛，身材高大，埋頭吃草。但牛遇強敵，凜然不可犯，有時又很兇猛，誰見了都怵?！墩f文解字??牛部》：“牛，大牲也。”“物，萬物也。牛為大物，天地之?dāng)?shù)起于牽牛，故從牛勿聲?！?/section>

二十八宿，北方七宿曰斗、牛、女、虛、危、室、壁。這七宿，配冬天，多與居家過日子有關(guān)。斗是用來舀水或稱糧食的器具，生活離不了。牛是牽牛，跟牛郎有關(guān)。女是婺女或須女，跟織女有關(guān)。二宿象征男耕女織。虛讀墟，墟是廢墟，房倒屋塌叫廢墟。

危讀垝（音guǐ），垝是毀垣，倒塌的墻。室是營室，在東壁西，象征蓋房。壁是東壁，在營室東，代表壘墻。墻倒屋塌，得趕緊修房子。

十二生肖，牛當(dāng)丑位，這個位置是牽牛所在，跟居家過日子有關(guān)。俗話說，“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牛對農(nóng)民很重要。

犀牛不是牛

牛屬?？疲˙ovidae）。?？苿游镉腥筇攸c：

第一，牛屬偶蹄目，蹄子分瓣，與馬不同，馬是奇蹄目，蹄子不分瓣。偶蹄目分胼足亞目（如駱駝和羊駝）、豬形亞目（如豬和西猯，猯音tuàn）和反芻亞目（如牛、羊、鹿）。偶蹄目的動物多為食草動物。

第二，牛屬偶蹄目下的反芻亞目。反芻動物有四個胃，可以把吃進(jìn)前三個胃里的東西倒騰到嘴里，反復(fù)咀嚼。反芻亞目不光有?？?，還有鹿科。

第三，牛屬反芻亞目下的?？啤Ｅ？苿游?，不光有牛，還有羊和羚羊。它們都有角，但跟鹿科不同。鹿科動物每年換角，角是實心，?？苿游锝K生不換角，角是空心，所以?？埔步卸唇强啤Ｅ＝强梢宰龀山潜?，西亞流行來通（rhyton），來通就是模仿牛角?！蚕倨嫣隳肯?，與?？撇煌?。犀牛的蹄子跟馬類似，蹄子是圓的，不分瓣。

非洲犀分黑犀和白犀，體型高大，雙角；亞洲犀分印度犀、爪哇犀和蘇門答臘犀，中國本來都有。

亞洲犀，蘇門答臘犀是雙角犀，體型最小，1916年在中國滅絕；印度犀是獨角犀，體型最大，1920年在中國滅絕；爪哇犀也是獨角犀，體型比印度犀小，比蘇門答臘犀大，1922年在中國滅絕。滅絕的原因，不完全在氣候，更重要的是人。人不光屠殺犀牛，用犀牛皮做鎧甲、做盾牌，而且奪其居地，迫使犀牛不斷南遷，直到退出中國。

中國工藝，明清流行犀角杯。網(wǎng)上說，這類文物，存世有五千件。我在香港看過一個私人藏家的展覽，他一個人就收藏了那么多。這得殺死多少犀牛呀。犀角入藥，也害死了不少犀牛。

犀牛在中國已成歷史記憶。

出土文物：

1．商代小臣俞犀尊，梁山七器之一，清代山東壽張縣出土，失蓋，有銘文：“丁巳，王眚（省）夔且，王易（賜）小臣俞夔貝，隹（惟）王來正（征）人（夷）方，隹（惟）王十祀又五肜日。”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shù)博物館藏。

2．戰(zhàn)國錯金銀犀牛帶鉤，四川昭化寶輪院出土，青銅錯金銀，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3．西漢錯金銀犀牛尊，陜西興平縣豆馬村出土，青銅錯金銀，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4．西漢銅犀牛，江蘇盱眙大云山江都王墓出土，青銅鎏金，南京博物院藏。

這四件器物都是表現(xiàn)雙角犀。亞洲雙角犀只有蘇門答臘犀。

商代甲骨文有兕字，兕是象形字，古音為邪母脂部，犀是形聲字，古音為心母脂部。有人為，犀、兕本來是一字，但《左傳》宣公二年“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犀與兕，言無別，但還不能認(rèn)為完全一樣。

兕、犀二字見《爾雅??釋獸》，區(qū)別是“兕，似牛。犀，似豬”，前者大，后者小。郭璞注說，兕是“一角，青色，重千斤”，犀是“形似水牛，豬頭，大腹，痺腳。腳有三蹄，黑色。三角，一在頂上，一在額上，一在鼻上。鼻上者，即食角也，小而不橢。好食棘。亦有一角者”。兕一角似牛者應(yīng)指印度犀，犀兩角似豬者應(yīng)指蘇門答臘犀，犀或一角者應(yīng)指爪哇犀。郭璞注所謂三蹄三角誤。兕字見《說文解字??部》，許慎的解釋是“ ，如野牛而青，象形，與禽、離頭同，凡之屬皆從。，古文從兒”。犀在《說文解字??牛部》：“犀，南徼外牛，一角在鼻，一角在頂，似豕，從牛，尾聲?！鼻罢叩墓盼募促?，兕指印度犀或爪哇犀，犀指蘇門答臘犀。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講鐘律配獸，有牛。牛即兕牛。

南方進(jìn)貢犀象，多在所謂南徼外，即東南亞和南亞，而黃支之犀尤為著稱。黃支即《大唐西域記》的建志補羅，在今印度馬德拉斯西南的Kancipura。

當(dāng)年，史語所發(fā)掘西北岡1004號大墓，出土牛方鼎和鹿鼎，這兩件鼎各有一個圖形文字，一個是牛形，一個是鹿形。雷煥章說，商代甲骨文的兕字，不像鼻上長角，更像頭上長角，牛鼎上用圖形表現(xiàn)的牛是兕字，兕即今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