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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程年譜

 文化龍鄉(xiāng) 2020-06-24

*說明:本文在吳建設(shè)老師《二程生平與理學(xué)思想簡述》基礎(chǔ)上增削而成。原本以為無此譜,自己想弄個,做了一部分,百度到吳建設(shè)老師《二程生平與理學(xué)思想簡述》一文對二程生平已有較詳細(xì)的論述,遂偷個懶,以吳師之文為基礎(chǔ)增削。本文僅羅列資料,供來日參酌,尚未完善,隨后增補之。

程顥(公元1032年—1085年),生于宋仁宗明道元年,卒于宋神宗元豐八年。字伯淳。學(xué)者稱明道先生。中國北宋思想家,理學(xué)奠基者。官至監(jiān)察御史里行。嘉祐年間舉進(jìn)士后,任鄠縣及上元縣主簿、晉城令。有治績,官至太子中允、監(jiān)察御史里行。曾參與王安石變法,后因反對新法,被貶至洛陽任京西路提點刑獄。與先后被貶至洛陽的文彥博、呂公著、司馬光等相互聯(lián)系,繼續(xù)反對新法。哲宗即位,司馬光執(zhí)政,薦程顥為宗正寺丞,未及行即病逝。嘉定十三年(1220),賜謚純公。淳祐元年(1241)封河南伯,從祀孔子廟庭。程顥早年受父程珦之命,與弟程頤和周敦頤問學(xué),由此立志于孔孟之道,又泛覽諸家。由于他和程頤長期在洛陽講學(xué),故他們的學(xué)說亦被稱為“洛學(xué)”。

程頤(公元1033年—1107年),生于宋仁宗明道二年,卒于宋徽宗大觀元年。字正叔。學(xué)者稱伊川先生。中國北宋思想家,理學(xué)創(chuàng)立者之一。曾任國子監(jiān)教授和崇政殿說書等職。。十四五歲時,與兄程顥同學(xué)于周敦頤。在游太學(xué)時,作《顏子所好何學(xué)論》,主管太學(xué)的胡瑗驚異其才。王安石當(dāng)政時,未被起用,與兄程顥在洛陽講學(xué)。司馬光執(zhí)政時,被薦為崇政殿說書,與修國子監(jiān)條規(guī)。在為哲宗侍講期間,敢以天下為己任,議論褒貶,無所顧忌,聲名日高,從游者日眾。其后,程頤因反對司馬光的新黨執(zhí)政而被貶,任西京國子監(jiān)守。不久削職,被遣送至四川涪州,交地方管制。程頤在被貶期間,完成著作《周易程氏傳》。徽宗即位,得以赦免,但不久又受排斥,遂隱居龍門,遣散門徒,不久病死于家。至南宋,追謚正公。

程顥和程頤為同胞兄弟,并同為宋明理學(xué)的奠基者,被世人稱為“二程”,死后葬于洛陽伊川二程墓。程頤晚年定居的洛陽嵩縣程村,被明代皇帝封為“二程故里”,并有仿顏回例建造的二程祠。

 

家 世

 

程氏先祖喬伯(注:程伯符,程氏開宗世祖。一名喬伯,又名二和,周代諸侯,食邑于程,封程國伯,子孫遂以國為姓。他生活在商末周初,和周公姬旦、周日正幫助周成王定鼎郊溽,修和周郊),為周朝大司馬,封于程后遂以為姓(注:有研究認(rèn)為,古程國在洛陽市東、偃師、孟津交界處,史稱“上程聚”,而咸陽附近的程邑,是程休父徙封的地方)。東晉時程元譚為安徽新安太守,賜第新安黃墩,唐開元時程皓公為唐刺史,定居中山之博野(注:今河北定縣),高祖程羽被朝廷贈太子少師,宋太宗趙匡胤時以輔佐有功,賜第于京師開封,居泰寧坊。曾祖程希振,任尚書虞部員外郎,曾祖母高密縣崔氏。程希振生程適、程遹、程道。死后葬伊川。程家始遷居洛陽,為洛陽人。

祖父程遹(yù),太平興國七年(982)任黃陂知縣,愛民如子,整治惡霸,人稱程青天,死后贈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祖母孝感縣張氏、長安縣張氏。生程珦、程璠、程琉、程瑜及一女。程遹之兄程適生程琳等堂兄弟五人。

程珦于宋景德三年(1006)正月二十三日生于開封泰寧坊賜第。18歲時,其父程遹病世,朝廷贈開府儀同三司吏部尚書。按宋朝蔭庇官制,家有高官者可錄后代作官。朝廷錄舊臣之后,程珦被任為“社郊齋郎”。因家中人口眾多需要照顧,不能奉調(diào),經(jīng)堂兄程琳(注:已任太常博士,分掌三司戶部判官,后任開封府尹、丞相,1056年去世,被宋仁宗追封為中書令,謚號文簡公)向朝廷申說,就近改任黃陂縣尉,主管軍事、治安。

程珦的弟弟程璠、程瑜因程琳蔭庇當(dāng)官。程璠16歲出仕,后官至比部郎中,賜五品服;程瑜先后任荊南監(jiān)利尉、知汝州龍興縣事、殿中丞等職。

后來程適在開封去世后,程珦將伯母接到黃陂居住,伺候贍養(yǎng)十分周到。程家已有人口幾十口。

程珦在縣尉任上秉公辦案、濟困扶弱,接濟親戚、困難百姓,被稱為大善人。由于人口眾多,家中生活拮據(jù)。恰逢當(dāng)朝宰相文彥博到縣視察,知其淸節(jié)后,聯(lián)合蘇頌等九名高官,上表皇上。皇上頒昭,賜帛二百匹,補助其父喪葬費用,程珦才還淸了債務(wù)。

程珦十七歲時娶妻侯氏。侯氏山西太原盂縣人,世為河?xùn)|大姓。原在河北中部和西部的上谷郡居住。后來,侯姓一支又南遷到黃陂。侯父道濟,宋真宗時進(jìn)士,任潤州丹徒縣令(注:今江蘇鎮(zhèn)江),贈尚書比部員外郎。侯道濟曾應(yīng)黃陂宗親之邀到侯家疙垱施教授徒。侯道濟刁氏夫人于宋景德元年(1004)十月十三日在太原生壽安縣侯郡君,于大中祥符元年(1008)生兒子侯可(字無可)。相傳侯道濟攜女兒侯氏到黃陂縣游學(xué)時,程遹設(shè)宴招待。正是這一機緣,使之成為兒女親家。侯氏比程珦大二歲,19歲時嫁給程珦。

據(jù)程頤在《上谷郡家傳》記載,母親幼而聰悟過人,女工之事無所不能。好讀書史,博知古今。侯道濟常和她談?wù)摮?,侯氏所言甚合其意。侯道濟常嘆“可惜不是男兒!”

侯氏嫁給程珦后,對姑舅盡心服侍,與夫君相敬如賓。德容之盛,內(nèi)外親戚無不敬愛。眾人到程家往往舍所觀而觀夫人。她待人仁恕寬厚,撫愛諸庶不異己出。不準(zhǔn)家人打罵奴婢,對奴婢視如兒女。遇到有人斥責(zé)奴婢,她必告誡說:“貴賤雖殊,人則一也!你這樣大時,能把事情干好嗎?”遇到路上遺棄的小兒,她屢次收養(yǎng)。有一小商人外出未還,而其妻死,兒女散逐人去。惟幼者,始三歲,沒有著落。她懼其必死,便抱回家。當(dāng)時程家人眾,生活困難,都不愿收留。侯氏乃別糶以食之。其父歸,十分感激說:“幸蒙收養(yǎng),得全其生,愿將此女獻(xiàn)給你?!焙钍险f,我本以待汝歸,不是為了要你家的孩子。”她還喜好配置藥物,以濟病者。有一天大寒,有挑炭的人生了病敲其家門,家人欲呵斥之。她勸止說:你把他趕走,他沒錢治病不是更困難嗎!便開門給那人治病。

    侯氏教育孩子不掩過、重節(jié)儉。她常說:“子之所以不能成材,是由于母蔽其過、而父不知也?!鄙恿耍嫖┒?。其慈愛可謂至矣。然教之之道,從不寬容。程頤剛學(xué)會走路時,有一次踣跌倒了。家人趕緊上前扶抱,恐其驚啼。侯氏卻讓他自己起來,并說:“你若慢慢走,怎么會跌倒呢?”侯氏在吃飯時,常讓孩子坐在身邊,當(dāng)他們要吃好飯好菜時,便喝斥制止說:“小時候就講求吃喝,長大會怎么樣?”所以程頤兄弟平生于飲食、衣服不挑三揀四,養(yǎng)成了節(jié)儉的習(xí)慣。這種習(xí)慣,非性然也,是侯氏教育的結(jié)果。

侯氏在教育孩子方面,常說:“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币馑际钦f,對孩子要讓他們經(jīng)受住挫折的考驗,在逆境中不致沉淪,要能屈能伸。她還常常告誡家人:“見人善則當(dāng)如己善,必共成之;視他物當(dāng)如己物,必加愛之?!?/p>

    她不信鬼神。在廬陵時,居室常出怪現(xiàn)象。家人對她說有鬼在搖扇。她說:“你看仔細(xì)再告訴我?!奔胰擞终f:“有鬼擊鼓?!彼f:“有椎子嗎?拿來讓我去戳它!”后家人不敢再說有鬼怪,亦不復(fù)有,遂獲安居。

    侯氏有知人之鑒。有叫姜應(yīng)明的考中神童,人兢觀之。她說:“非遠(yuǎn)器也?!焙蠊宰飶U。頤兄弟幼時,夫人勉之讀書。在書線上寫:“我惜勤讀書。”又并書二行:“殿前及第,程延壽?!保ㄗⅲ撼萄訅鄢填椨讜r名)在程頤書上寫:“處士?!焙髞砉怀填椣戎羞M(jìn)士;程頤未中舉,以處士居家講學(xué)。

    侯氏好文,而不為辭章。見世之婦女以文章書札傳于人者,深以為非。平生所為詩不過三二篇,皆不曾記。獨在歷陽時,程珦觀親河朔,夜聞鳴雁。為詩曰:“何處驚飛起,雝雝過草堂。早是愁無寐,忽聞聲傳傷。良人沙漠外,羈妾守空房。欲寄文回信,誰能付汝將。”讀史見奸邪逆亂之事,常掩卷憤嘆;見忠孝節(jié)義之士,則欽慕不已。常稱唐太宗得御戎之道,識慮高遠(yuǎn),有英雄之氣。

夫人之弟可,世稱名儒,才智甚高,常自謂不如夫人。

 

 

明道元年(1032)

 

是年,程顥生。

正月十五日,程顥生于湖北省黃陂縣草廟巷家里,其父程珦時任陂縣縣尉。

據(jù)二程父親程珦自撰墓志銘,程珦有男六人:長應(yīng)昌、次天錫,皆幼亡;次顥,次頤;又次韓奴、蠻奴,皆夭。女四人:長婆嬌,幼亡;次適奉禮郎席延年;次馮兒,幼亡;次適都官郎中李正臣。有孫男五人,孫女八人,曾孫六人。則二程共有兄弟姐妹十人,子女十三人(含夭亡)。

南宋朱熹《二程祠記》曰:“蓋天圣中,洛人大中大夫程公珦,初任為黃陂尉,秩滿不能去,而遂家焉。實以明道之年壬申生子,曰顥,字伯淳。又以明年癸酉生子,曰頤,字正叔。其后有余年,當(dāng)慶歷丙戍丁亥之間,攝二南安,乃得獄椽?!?/p>

 

 

明道二年(1033)

 

是年,程顥二歲,程頤生。

八月十五日,程顥生于湖北省黃陂縣草廟巷家里,其父程珦時任陂縣縣尉。

 

寶元元年(1038)

 

是年,程顥七歲,程頤六歲。

二人開始學(xué)讀古詩。其父程珦請了兩位老師教授子弟學(xué)業(yè),一人教授禮、樂、書、數(shù)知識,一人教授射、御技能。

 

慶歷元年(1041)

 

是年,程顥十歲,程頤九歲。

程顥在讀了晉人的《酌貪泉詩》后,化其意而用之,寫了:“中心如自固,外物豈能遷?!?/p>

 

慶歷三年(1043)

 

是年,程顥十二歲,程頤十一歲。

戶部侍郎彭思永到黃陂巡察,見程顥“居癢序中,如老成人”,十分愛重,便將其小女兒與程顥定了親。

彭思永,江西廬陵(今吉安)人,從小品德高潔,不愛財物。有一次他撿到一只金釵,便等在那里,等失主來尋。仁宗朝任為戶部侍郎,直言敢諫,處事果決,愛護(hù)百姓。其人品對程顥影響很大。

 

慶歷六年(1046)

 

是年,程顥十五歲,程頤十四歲。

程珦以大理寺丞(主管刑獄的官員)身份任江西興國縣知縣。當(dāng)時周敦頤(字濂溪)任南安軍司參軍。程珦是其屬官。一日,程珦拜見周敦頤,見面后,感到周敦頤氣貌非常人,交談后,認(rèn)為周敦頤深明道學(xué),便結(jié)為好友。并讓程顥、程頤拜為老師。

 

先生幼有高識,非禮不動。年十四五,與明道同受學(xué)于春陵周茂叔先生。(《二程集》)

六年丙戌,周茂叔先生年三十。大理寺丞知虔州興國縣程公珦,假倅南安,視先生氣貌非常人,與語,果知道者,因與為友,令二子師事之。及為郎,每遷授當(dāng)舉代,輒以先生名聞。二子即明道、伊川也。時明道年十五,伊川年十四。故《明道傳》云:“自十五六時,與弟頤聞周惇頤論學(xué),遂厭科舉之業(yè),慨然有求道之志?!逼浜笙壬鳌短珮O圖》,獨手授之,他莫得而聞焉。是年冬,以轉(zhuǎn)運使王逵薦,移郴州郴縣令,至縣,首修學(xué)校以教人,有《修學(xué)記》。(南宋度正《濂溪先生周元公年表》)

程氏門人記二先生語曰: “昔受學(xué)于周茂叔, 每令尋顏子、仲尼樂處,所樂何事。 ” 又曰:明道先生言: “自再見周茂叔后,吟風(fēng) 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 ” 又曰:田獵自謂今無此好。周茂叔曰: “何言 之易也,但此心潛隱未發(fā)。一日萌動,復(fù)如初矣。 ” 后十二年因見, 果知未也。 明道年十六七時好田獵, 既而自謂“已無此好” 。聞周先生此語,后十二年 暮歸,在田間見獵者,不覺有喜心。 哲宗、徽宗實錄云:伊川年十四五,與明道同受學(xué)于舂 陵周茂叔。

【陸象山語錄】二程見周茂叔后,吟風(fēng)弄月而歸,有吾與點也之意。后來明道此意卻存,伊川已失此意。

 

慶歷七年(1047)

 

是年,程顥十六歲,程頤十五歲。

是年冬,周敦頤升任郴縣縣令,二程隨學(xué)由南安至郴縣。(程頤)曰:古人有言,共君一夜話,勝讀十年書。若一日有所得,何止勝讀十年書也。嘗見李初平問周茂叔云:“某欲讀書,如何?”茂叔云:“公老矣,無及矣。待某只說與公?!背跗剿炻犝f話,二年乃覺悟。

時周敦頤為郴縣縣令,李初平為郴州知州。周敦頤于慶歷六年(1046)在江西南安軍收二程為弟子。當(dāng)時程顥十五歲、程頤十四歲。是年冬,周敦頤升任郴縣縣令。程頤云曾經(jīng)見李初平問周敦頤讀書之事,由此表明二程也隨周敦頤由南安至郴縣,而不是隨父程珦留在南安。周敦頤任郴縣縣令為四年,至皇祐二年(1050)改桂陽縣令。二程跟隨周敦頤在郴縣的時間有多長,是否直到周敦頤改任桂陽縣令之前,尚不得而知。

宋人饒魯在《金陵記聞注辯》:考之二氏(二程)之書,則誠不能無少不同。周子曰無極,曰靜虛;程子曰無太虛,皆實理也,天下無實于理者。周子曰“靜無而動有”;程子曰:言無旡則多旡字,言有無則多有字,有無與動靜同。周子曰:“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程子曰:“動靜無端,陰陽無始?!狈侵勒撸肽茏R之。周子謂一為要,程子謂主一無適為敬。周子謂無欲故靜,程子謂敬而無失為中,靜中須有物始得。此其文義類多有不同者。程子之書,其發(fā)天地之秘,盡事物之情,亦已至矣。獨未嘗一言及于《圖說》與《通書》者,固有深意也。事有發(fā)于毫厘之間,而其末流之差不倦尋丈之遠(yuǎn)者,窮理之君子所當(dāng)辯也。余不能答,姑以質(zhì)之同志云爾。

程顥:“吾學(xué)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

 

皇佑元年(1049)

 

是年,程顥十八歲,程頤十七歲。

 

弟子楊尊道記載:程頤說“某自十七、八歲讀《論語》,當(dāng)時已曉文義,讀之逾久,但覺意味深長。《論語》有讀了后全無事者,有讀了后其中得一兩句喜者,有讀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蹈之者?!?/p>

 

皇佑二年(1050)

 

是年,程顥十九歲,程頤十八歲。

程頤上書仁宗皇帝,自陳所學(xué),議天下事,希求進(jìn)用,“勸以王道為心,生靈為念,黜世俗之論,期非常之功,且乞召對,面陳所學(xué)?!薄懊裎┌畋?,本固邦寧。固本之道,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足衣食?!薄疤煜轮?,由得賢也。天下不治,由失賢也。”“臣所學(xué)者,天下大中之道也。道必充于己,而后施以及人,是故道非大成,不茍于用。然亦有不私其身,應(yīng)時而作者也。所謂不私其身,應(yīng)時而作者,諸葛亮及臣是也?!薄霸傅靡幻嫣祛?,罄陳所學(xué)。如或有取,陛下置其左右,使盡其誠。”程頤的這篇上書,并未引起宋仁宗的重視,也未受到召見。

 

其上書全文曰:

  草莽賤臣程頤,謹(jǐn)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闕下。臣伏觀前古:圣明之主,無不好聞直諫,博采芻蕘,故視益明而聽益聰,紀(jì)綱正而天下治,昏亂之主,無不惡聞過失,忽棄正言,故視益蔽而聽益塞,綱紀(jì)廢而天下亂;治亂之因,未有不由是也。伏惟陛下:德侔天地,明并日月,寬慈仁圣,自古無比,何嘗害一忠臣,戮一正士。群臣雖有以言事得罪者,旋復(fù)拔擢,過其分際,此千載之一遇,言事之秋也。桀、紂暴亂,殘賊忠良,然而義士不顧死以盡其節(jié)。明圣在上,其仁如天,布衣之士雖非當(dāng)言責(zé)也,茍有可以裨圣治,何忍默默而不言哉?今臣竭其愚忠,非有斧鉞之虞也。所慮進(jìn)言者至眾,豈盡有取,狂愚比多,而陛下因謂賤士之言無適用者。臣雖披心腹,瀝肝膽,不見省覺,只成徒為,此臣之所懼也。倘或陛下少留圣慮,則非臣之幸,實天下之幸。臣請自陳所學(xué),然后以臣之學(xué)議天下之事。

  臣所學(xué)者,天下之大中之道也。圣人性之為圣人,賢者由之為賢者,堯、舜用之為堯、舜,仲尼述之為仲尼。其為道也至大,其行之也至易,三代以上,莫不由之。自秦而下,衰而不振;魏、晉之屬,去之遠(yuǎn)甚;漢,唐小康,行之不醇。自古學(xué)之者眾矣,而考其得者蓋寡焉。

  道必充于己,而后施以及人;是顧道非大成,不茍于用。然亦有不私其身,應(yīng)時而作者也。出處無常,惟義所在。所謂道非大成,不茍于用,顏回,曾參之徒是也。天之大命在夫子矣,故彼得自善其身,非至圣人則不出也。在于平世,無所用者亦然。所謂不私其身,應(yīng)時而作者,諸葛亮及臣是也。亮感先主三顧之義,閔生民涂炭之苦,思致天下于三代,義不得自安而作也。如臣者,生逢圣明之主,而天下有危亂指虞,義豈可茍善其身,而不以一言悟陛下哉?故曰出處無常,惟義所在。

  臣請議天下之事。不識陛下以今天下為安乎?危乎?治乎?亂乎?烏可知危亂而不思救之之道! 如曰安且治矣,則臣請明其未然。方今之勢,誠何異于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者乎? 《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备`惟固本之道在于安民,安民之道在于足衣食。今天下民力匱竭,衣食不足,春耕而播,延息以待,一歲失望,便須流亡。以此而言,本未得為固也。臣料陛下仁慈,愛民如子,必不忍使之困苦,一至于是。臣竊疑左右前后壅蔽陛下聰明,使陛下不得而知。今國家財用,常多不足,不足則責(zé)于三司,三司責(zé)諸路轉(zhuǎn)運。轉(zhuǎn)運何所出? 誅剝于民爾?;蛩姆接惺拢瑒t多非時配卒,毒害尤深。急令誅求,竭民膏血,往往破產(chǎn)亡業(yè),骨肉離散。眾人觀之,猶可傷痛,陛下為民父母,豈不憫哉?

  民無儲備,官廩復(fù)空。臣觀京師緣邊以至天下,率無二年之備。卒有連歲兇災(zāi),如明道中,不知國家何以待之?坐食之卒,計逾百萬,既無以供養(yǎng),將重斂于民,而民已散矣。強敵乘隙於外,奸雄生心於內(nèi),則土崩瓦解之勢,深可虞也。太寧之世,圣人猶不忘為備,必有九年之蓄,以待兇歲。況今百姓困苦,愁怨之氣上沖于天,災(zāi)沴兇荒,是所召也。陛下能保其必?zé)o乎?中民之家有十金之產(chǎn),子孫不能守,則人皆謂之不孝。陛下承祖宗基業(yè),而前有土崩瓦解之勢,可不懼哉?

  戎狄強盛,自古無比。幸而目前尚守盟誓,果能以金帛厭其欲乎?能必料彼常為今日之計乎?則夫延邊豈宜無備?益以兵則用不足,省其戍則力弗支,皆非長久之策也。前者昊賊叛逆,西垂用兵,數(shù)年之間,天下大困。蓋內(nèi)外經(jīng)制,多失其宜,陜西之民,苦毒尤甚。及多逃散,重以軍法禁之,以至仁心大怨,皆有思寇之言。悖逆之深,不敢以聞圣德,顧恐陛下亦頗知之。故曰:無恒產(chǎn)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彼庶民者,饑寒既切于內(nèi),父子不相保,尚能顧忠義哉?非民無良,政使然也。當(dāng)時秦中,寇盜屢起,倘稽撲滅,必多響應(yīng),幸而尋時盡能誅翦。尚賴社稷之福,西虜亦疲,彼知未可遠(yuǎn)圖,遂且詭辭稱順。向若更相牽制,未得休兵,內(nèi)釁將生,言之可駭。今天下勞敝,不比景佑以前。復(fù)有如曩時之役,臣愚竊恐不能堪矣。況為患者,豈止西戎?臣每思之,神魂飛越。不知朝廷議者以為如何,亦嘗置之慮乎?其謂制之無術(shù)乎?

  臣竊謂今天下猶無事,人命未甚危,陛下宜早警惕于衷,思行王道。不然,臣恐歲月易失,因循不思,事勢觀之,理無常爾。雖我太祖之有天下,救五代之亂,不戮一人,自古無之,非漢,唐可比,固知趙氏之祀安于泰山。然而損陛下之圣明,陷斯民于荼毒,深可痛也。臣料群臣,必未嘗有為陛下陳王道者,以陛下圣明,豈有言而不行者乎?

  竊惟王道之本,仁也。臣觀陛下之仁,堯舜之仁也。然而天下未治者,誠由有仁心而無仁政爾。故孟子曰: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陛下精心庶政,常懼一夫不獲其所,未嘗以一喜怒殺一無辜,官吏有犯入人罪者,則終身棄之。是 陛下愛人之深也。然而兇年饑歲,老弱轉(zhuǎn)死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為盜賊,犯刑戮者,幾千萬人矣。豈陛下愛人之心哉?必謂歲使之然,非政之罪與?則何異于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三代之民,無是病也。豈三代之政不可行于今邪?州縣直吏有陷人于辟者,陛下必深惡之,然而民不知義,復(fù)迫困窮,放辟邪侈而無與罪者,非陛下之陷之乎?必謂其自然,則教化,圣人之妄言邪?

  天下之治,由得賢也。天下不治,由失賢也。世不乏賢,顧求之之道如何爾。今夫求賢,本為治也。治天下之道,莫非五帝,三王,周公,孔子治天下之道也。求乎明于五帝,三王,周公,孔子治天下之道者,各以其所得大小而用之。有宰相事業(yè)者,使為宰相;有卿大夫事業(yè)者,使為卿大夫;有為郡之術(shù)者,使為刺史:有 治縣之政者,使為縣令。各得其任,則無職不舉,然而天下弗治者,未之有也。

  國家舉士,雖以數(shù)科,然而賢良方正,歲止一二人而已,又所得不過博聞強記之士爾,明經(jīng)之屬,唯專念誦,不曉義理,尤無用者也,最貴盛者,唯進(jìn)士科,以詞賦聲律為工,詞賦之中,非有治天下之道也,人學(xué)之以取克敵,積日累久,至于卿相。帝王之道,教化之本,豈嘗知之?居其位,責(zé)其事業(yè),則未嘗學(xué)之。譬如胡人操舟,越客為卿,求其善也,不亦難乎?往者丁度建言,“祖宗以來,得人不少”,愚瞽之甚,議者至今切齒。使墨論墨,固以墨為善矣。

  今天下未治,誠由有君而無臣也。豈世無人?求之失其道爾。茍欲取士必得,豈無術(shù)哉?王道之不行二千年矣。后之愚者,皆云時異事變,不可復(fù)行,此則無知之深也。然而人主往往惑于其言。盡有人得物于道,示玉工,曰玉也,示眾人,曰石也。則將以玉工為是乎?以眾人為然乎?必以玉工為是矣。何則?識與不識也。圣人垂教,思以治后世,而愚者謂不可行于今。則將守圣人之道乎?從眾人之言乎?謂眾人以王道可行,其猶詰瞽者以五色之鮮,詢聾聲者以八音之美,其曰不然,宜也。彼非憎五色而惡八音,聞見限也。

  臣觀陛下之心,非不憂慮天下也。以陛下憂慮天下之心行王道,豈難乎哉?孟子曰:“以齊王,猶反手也?!庇衷唬骸皫熚耐酰髧迥?,小國七年,必為政于天下矣。”,以諸侯之位,一國之地,五年可以王天下,況陛下居天子之尊,令行四海,如風(fēng)之動,茍行王政,奚啻反手之易哉?昔者大禹治水,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思以利天下,雖勞苦不避也。今陛下行王政,非有苦身體老思慮之難也,何憚而不為哉?孝經(jīng)曰:“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匹夫猶當(dāng)行道以顯父母,況陛下貴為天子,豈不發(fā)憤求治,思齊堯舜,納民仁壽,上光祖考,垂休無窮?凡所謂孝,無大于此者也。

  臣以謂:治今天下,猶理亂絲,非持其端,條而舉之,不可得而治也。故臣前所陳,不及歷指政治之闕,但明有危亂之虞,救之當(dāng)以王道也。然而,行王之道,非可一二而言,愿得一面天顏,罄陳所學(xué)。如或有取,陛下其置之左右,使盡其誠;茍實可用,陛下其大用之;若行而不效,當(dāng)服罔上之誅,亦不虛受陛下爵祿也。

  陛下問群臣,群臣必謂寒賤之士,未可使近上側(cè)。自臣思之,以為不然。臣高祖羽,太祖朝年六十余,為縣令,一言遭遇,圣祖特加拔擢,攀附太宗,終于兵部侍郎。顧遇之厚,群臣無比,備存家牒,不敢繁述。臣曾祖希振,既以父往,后祖遹復(fù)被推恩。國家錄先世之勛臣,父珦又蒙延賞,今為國子博士。非有橫草之功,食君祿四世,一百年矣。臣料天下受國恩之厚,無如臣家者。臣自識事以來,思為國家盡死,未得其路爾。則臣進(jìn)見,宜無疑也?;蛘吒鼮閺娫~,言其不可,此乃自負(fù)隱私,懼妨詆訐者也。

伏望陛下出于圣斷,勿徇眾言,以王道為心,以生民為念,黜世俗之論,期非常之功。昔漢武笑齊宣不行孟子之說,自致不王,而不用仲舒之策,隋文笑漢武不用仲舒之策,不至于道,而不聽王通之言。二主之昏料陛下亦嘗笑之矣。臣雖不敢望三子之賢,然臣之所學(xué),三子之道也。陛下勿使后之視今,猶今之視昔,則天下不勝幸甚!望陛下特留意焉。臣愚無任逾越狂狷恐懼之極,臣頤昧死頓首謹(jǐn)言。

 

北宋皇祐四年(1052)

 

是年,程顥二十一歲,程頤二十歲。

    二月二十八日,二程的母親侯氏卒于江寧(今江蘇江寧縣),享年四十九歲。朝廷始封侯氏壽安縣君,追封上古郡君。

其父程珦從龔州還,寓居江寧。

黃贅隅問程頤如何看《春秋》?答之曰:“有兩句法云:以傳考經(jīng)之事跡,以經(jīng)別傳之真?zhèn)??!?/p>

十月,北宋廣淵州(今越南廣淵)壯族首領(lǐng)儂智高寇邊,狄青奉命征討,并請善于邊境事務(wù)的侯無可參與軍事。侯無可向姐姐侯氏辭行。程頤作《聞舅氏侯無可應(yīng)辟南征詩》:

詞華奔競至道難,茫茫學(xué)者爭驅(qū)馳。先生獨奮孟軻舌,扶持圣教增光輝。志期周禮制區(qū)夏  人稱孔子生關(guān)西。當(dāng)途聞聲交薦牘,蒼生無福徒爾為。道大不為當(dāng)世用,著書將期來者知。今朝有客關(guān)內(nèi)至,聞從大幕征南垂。南垂風(fēng)寇陷州郡,久張螳螂抗天威。圣皇赫書捷書渙,虎侯秉鉞驅(qū)熊羆。宏才未得天下宰,良謀且作軍中師。撮兒小蠻何足殄,庶幾聊吐胸中奇!

 

 

至和元年(1054)

 

是年,程顥二十三歲,程頤二十二歲。

六月,程頤作《養(yǎng)魚記》曰:書齋之前有石盆池。家人買魚子食貓,見其煦沫也, 不忍,因擇可生者,得百余,養(yǎng)其中,大者如指,細(xì)者如箸。支頤而觀之者竟日。始舍之,洋洋然,魚之得其 所也;終觀之,戚戚焉,吾之感于中也。 吾讀古圣人書,觀古圣人之政禁,數(shù)罟不得入灣池, 魚尾不盈尺不中殺,市不得鬻,人不得食。圣人之仁, 養(yǎng)物而不傷也如是。物獲如是,則吾人之樂其生,遂其性,宜何如哉?思是魚之于是時,寧有是困耶?推是魚,孰不可見耶? 魚乎!魚乎!細(xì)鉤密網(wǎng),吾不得禁于彼,炮燔咀嚼,吾得免爾于此。吾知江海之大,足使?fàn)査炱湫?,思置汝于彼,而未得其路,徒能以斗斛之水,生汝之命。生汝誠吾心,汝得生已多,萬類天地中,吾心將奈何?魚乎!魚乎!感吾心之戚戚者,豈止魚而已乎?

 

 

嘉佑元年(1056)

 

是年,程顥二十五歲,程頤二十四歲。

程顥到京城準(zhǔn)備科舉考試,程頤亦游歷開封,住泰寧坊舊居。二程在諸儒生中聲望頗高,都自以為不及,莫不登門拜訪。有一天,太學(xué)生呂希哲在相國寺與二程會面,論事詳盡。程顥說:“不知此地自古自今,更曾有人來此地說此話么?”(《二程集》)

時陜西關(guān)中學(xué)者張載(字橫渠)亦在京師,常在相國寺坐虎皮講《周易》,聽者甚眾。一天晚上,程顥、程頤拜見張載,在一起談?wù)撝芤?,張載對二程甚為佩服。第二天,他撤去虎皮,對諸學(xué)者說:“吾平日為諸公說者,皆亂道。有二程近到,深明《易》道,吾所非及,汝輩可師之,吾就要回陜西了?!保ā抖碳罚?/p>

同年,程顥收劉立之為學(xué)生。劉立之河間人(今河北滄州市管轄),時年七歲。

劉立之言:“立之家與先生有累世之舊。先人高爽有奇操,與先生好尤密。先人早逝,立之方數(shù)歲,先生兄弟取以歸,教養(yǎng)視子侄。卒立其門戶?!?/p>

程頤到京師太學(xué)游歷。時胡瑗主政太學(xué),讓其寫《顏子所好何學(xué)論》。胡瑗讀了程頤的文章后,稱為奇文,當(dāng)即約見程頤,處以學(xué)職(教職)。當(dāng)時呂公著的孩子呂希哲也在太學(xué)讀書,與程頤住處相鄰。呂公著讓呂希哲拜程頤為老師。既而四方之士,從學(xué)者日眾。

程頤《顏子所好何學(xué)論》曰:圣人之門,其徒三千,獨稱顏子為好學(xué)。夫《詩》、《書》、六藝,三千子非不習(xí)而通也,然則顏子所獨好者,何學(xué)也?學(xué)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學(xué)而至與?曰:然。學(xué)之道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fā)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于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懼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養(yǎng)其性,故曰“性其情”。 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于邪僻,牿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學(xué)之道,正其心,養(yǎng)其性而已。中正而誠,則圣矣。君子之學(xué),必先明 諸心,知所養(yǎng),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故學(xué)必盡其心, 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誠之,圣人也。故《洪范》曰:“思曰睿, 睿作圣。”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 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出處語默必于是。久而弗 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故顏子所事,則曰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 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 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也”。此其好之篤,學(xué)之之道也。視聽言動皆禮矣, 所異于圣人者;圣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顏子則必思而 后得,必勉而后中。故曰:顏子之與圣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實而 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圣而不可知之謂神。”顏子之德,可謂 充實而有光輝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xué)之心,假之以 年,則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矣!”蓋傷其不得至于圣人 也。所謂化之者,入于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謂也,孔子曰“七 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是也。或曰:“圣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謂可學(xué) 而至,其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 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學(xué)而知之者也?!庇衷唬骸翱?子則生而知也,孟子則學(xué)而知也。后人不達(dá),以謂‘圣本生知,非學(xué)可至’, 而為學(xué)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求諸外,以博文強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 其言,鮮有至于道者,則今之學(xué)與顏子所好異也?!?/p>

 

嘉佑二年(1057)

 

是年,程顥二十六歲,程頤二十五歲。

北宋嘉祐二年(1057)的科舉考試,從正月初六至三月初五,整整兩個月。各科共錄取899人,其中進(jìn)士科388人,多為北宋各個領(lǐng)域的代表人物,政治界、思想界、文學(xué)界的各種新秀都在這兩個月中嶄露崢嶸。

程顥于此年考進(jìn)士。時年26歲。與程顥同榜考取的進(jìn)士有 :蘇軾(后為禮部尚書、著名詞人)、張載(關(guān)學(xué)創(chuàng)始人)、曾鞏(后為中書舍人、唐宋八大家之一)、曾布(后為尚書右仆射、宰相)、蘇轍(后為門下侍郎、副相)、朱光庭(后為集賢院學(xué)士)。本科以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權(quán)知貢舉,翰林學(xué)士王珪、龍圖閣直學(xué)士梅摯、知制誥韓絳、集賢殿修撰范鎮(zhèn)并權(quán)同知貢舉。天章閣侍講盧士宗、集賢校理張師中封印卷首,館閣校勘張洞、王儼充覆考官,梅堯臣、張子諒、張?zhí)泼瘛⒍瓍?、吳秉、鮮于烍充點檢試卷,張師顏、劉坦、李昌言、孫固、崔臺符充諸科考試官。

主考由歐陽修領(lǐng)銜,王珪、韓絳、梅堯臣為考官。宋仁宗親自到御殿主持殿試。程顥作《南廟試佚道使民賦》、《南廟試九敘惟歌論》、《南廟試策第五道》。在《南廟試佚道使民賦》中,程顥提出:“人情莫不樂利,圣政為能使民”;“厥惟生民,各有常職;勞而獲養(yǎng),則樂服其事;勤而無利,則重?zé)┢淞Α?;“大低善治俗者,率俗以敦本;善使民者,順民而不勞。道皆出于?yōu)佚(注:同逸,使民安逸之義),令無勤于繹騷。勿謂民之冥而無知,勿謂農(nóng)之勞而不務(wù)。趨其利雖勞而樂,害其事則雖冥而懼?!痹凇赌蠌R試策第五道》中,程顥提出:“王者高拱于穆淸之上,而化行于裨海之外,何修何飾而致哉?以純王之心,行純王之政爾。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友以及人之友,此純王之心也。使老者得其養(yǎng),幼者得其所,此純王之政也?!蹦蠌R,指進(jìn)士考試的場所。試題稱南廟試策,參加考試的亦稱南廟進(jìn)士。該年宋代科舉考試分三級進(jìn)行,即發(fā)解試、省試、殿試。解額,就是士人通過發(fā)解試后獲得解送禮部參加省試的名額。

程頤該年亦參加了發(fā)解試,因解額減半,不能登科(未中進(jìn)士)。寫《與方元菜手帖》:“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學(xué)者病不得其門耳。得其門,無遠(yuǎn)之不可到也。求入其門,不由于經(jīng)乎?今之治經(jīng)者亦眾矣,然而買櫝還珠,人人皆是。經(jīng)所以載道也,誦其言辭,解其訓(xùn)詁,而不及道,乃無用之糟粕耳。睹足下由經(jīng)以求道,勉之又勉,異日見卓爾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矣?!?/p>

同年,周敦頤任合州判官,二程兄弟再次往訪,向周敦頤求學(xué)。后來程顥說:“自再見周茂漢后,吟風(fēng)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p>

 

 

嘉佑三年(1058)

 

是年,程顥二十七歲,程頤二十六歲。

程顥被任為京兆府雩縣(今陜西戶縣)主簿。剛到任時,縣令看程顥年少,有所輕視。有鄉(xiāng)民借其兄房宅,挖地時見有藏錢。兄之子上訴到縣衙,說是其父所藏??h令對程顥說:“此無佐證,如何判決?”程顥說:“這事好辨別?!彼麊柛鏍畹恼f:“爾父藏錢幾年了?”告狀的說:“已經(jīng)四十年了!”程顥又問被告說:“你借住房子幾年了?”被告說:“二十年了。”程顥即讓人取錢十千來看,對借宅者說:“今官所鑄錢,不過五、六年就流行天下,此錢都是你未居前數(shù)十年前所鑄的錢,怎么能說是你家的錢呢?”被告心服了,將錢給了侄兒??h令對程顥的判案才能也十分佩服。此案例后來成為歷史上的經(jīng)典案例。

該縣南山寺廟有石佛,傳說其石佛頭會放光。遠(yuǎn)近男女聚觀,晝夜雜處,發(fā)生不少有傷風(fēng)化的事。而當(dāng)時的縣令害怕是神顯靈,不敢禁止。程顥剛到任,就對寺廟的僧人說:“吾聞石佛會現(xiàn)光,有這種事嗎?”僧人說:“有這種事?!背填椄娼湔f:“等它再現(xiàn)光時,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有職事不能前往,可把石佛的頭砍下來讓我看?!睆拇艘院笫鸩辉亠@光了。

在戶縣時,張載致信與程顥討論“定性”的問題。程顥寫了《答橫渠張子厚先生書》。信的開頭說:“承教,諭以定性未能不動,猶累于外物”,這是張載所提出的問題。意思是說,他想希望達(dá)到“定性”,可是他總為外來的事物所牽累,以致于不能不“動”。

程顥在回答中說:“所謂定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內(nèi)外。茍以外物為外,牽己而從之,是以己性為有內(nèi)外也。且以己性為隨物于外,則當(dāng)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內(nèi)?是有意于絕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內(nèi)外也。既以內(nèi)外為二本,則又烏可遽語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xué),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yīng)?!?/p>

 

程顥認(rèn)為,首先要認(rèn)識在“己性”中本來無所謂內(nèi)外之分。他說:“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意思就是說,天地沒有它自己的心,萬物之心就是它的心?!笆ト恕钡木窬辰缡桥c天地同樣地“廓然大公”,所以他的好惡能順應(yīng)萬物而沒有為自己的利害的好惡。也就是說,圣人的精神境界是和宇宙一樣的廣大,對于他也沒有主觀和客觀的分別,所以他沒有專為他自身的利益而引起的感情。他的感情是無私的。

程顥接著說:“故君子之學(xué),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yīng)。”“廓然而大公”就是形容上面所說的天地和圣人的情況。因為他們是“廓然而大公”,無論什么事情來他們都順其自然而反應(yīng)之。這就是所謂“順應(yīng)”,就是沒有加以思索考慮的自發(fā)反應(yīng)。

程顥又說:“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這是說,一般人所有的犯錯誤的根本,就是在兩點上與圣人不相同,與天理不相似。這兩點就是“自私”和“用智”?!白运健笔呛汀袄淮蠊毕鄬α⒌模坝弥恰笔呛汀拔飦眄槕?yīng)”相對立的。如果一個人的思想行為都是以自己利益為出發(fā)點,出于自私的動機,他的思想行為就都是有所為而為,而不是對于事物的自發(fā)的反應(yīng)。所以說,自私就不能“以有為為應(yīng)跡”。他為這些有所為的行為,必定有許多思索、辯護(hù),即使自己明知是不應(yīng)該做的事,他也要想出理由辯解,仿佛也是應(yīng)該做的。其實哪些事情應(yīng)該做,哪些事情不應(yīng)該做,人心本來有明覺,所以是能夠自發(fā)地作出反應(yīng)的?!坝弥恰钡慕Y(jié)果,就把這種自然的明覺歪曲了,掩蓋了,所以說,“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這里所謂明覺,完全是就道德說的。

程顥的這封書信,后來被稱為《定性書》,是理學(xué)的重要理論文獻(xiàn)。

程顥在雩縣作《偶成》詩:“云淡風(fēng)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 時人不知余心樂,將謂偷閑學(xué)少年?!?/p>

程顥曾陪晁公到雩縣的厭云山游覽,作詩十二首。其《馬上偶成》詩:

 身勞無補公家事,心冗空令學(xué)業(yè)衰。

 世路險艱功業(yè)遠(yuǎn),未能歸去不男兒。

詩中吐露出歸隱思想。

當(dāng)時謝師直任長安轉(zhuǎn)運使,曾與程顥一起論《易》及《春秋》。程顥說:“運使(指謝師直),論《春秋》猶有所長,對《易》則全理會不得?!焙髞碇x師直將程顥的評價說給程頤,程頤說:“以我所見,二公皆深知《易》道。”謝師直問為何這樣說?程頤說:“先生是轉(zhuǎn)運使,能屈節(jié)問一主簿,向主簿求教;一小小主簿敢言運使不知《易》,如果不是深知《易》道者,則做不到呀!”

 

 

嘉佑四年(1059)

 

是年,程顥二十八歲,程頤二十七歲。

程頤再次參加科舉考試,“舉進(jìn)士,廷試報罷(注:落第),遂不復(fù)試。”一生以處士身份(注:處士,指有德才而不愿做官的人)研究性命之學(xué)。

同年呂公著主政國子監(jiān),曾親造程頤之門,邀請程頤為學(xué)正(注:宋國子監(jiān)置學(xué)正與學(xué)錄,掌執(zhí)行學(xué)規(guī),考校訓(xùn)導(dǎo)),不意為程頤婉言謝絕,呂公著引為憾事。程頤寫了《謝呂晦叔待制書》:“竊以古之時,公卿大夫求于士,故士雖自守窮閭,名必聞,才必用;今之時,士求于公卿大夫,故干進(jìn)者顯榮,守道者沈晦。頤慮乎今之世,才微學(xué)寡,不敢枉道妄動,雖親戚鄉(xiāng)閭間,鮮克知其所存者,矧(況且)敢期知于公卿大夫乎?伏承閣下屈近侍之尊,下顧愚陋仰荷厚禮,愧不足以當(dāng)之。噫!公卿不下士久矣。頤晦于賤貧,世莫之顧,而公獨降禮以就之。非好賢樂善之深,孰能如是乎?幸甚幸甚。愿閣下持此好賢之心,廣求之之方,盡待之之道,異日登廟堂, 翊(輔佐)明天子治,以之自輔,以福天下,豈不厚與!鄙樸之人,不善文詞,姑竭其區(qū)區(qū),少致謝懇?!?/p>

 

 

嘉祐五年(1060)

 

是年,程顥二十九歲,程頤二十八歲。

程顥任職滿三年。由于其在主簿任上表現(xiàn)優(yōu)異,京兆府十分看重,欲向朝廷舉薦,并問程顥想任何職。程顥說:“薦士當(dāng)以其能任何職來衡量,不能問其本人想任何職?!比温毱跐M后,因避親(注:回避原籍)被調(diào)江寧府上元縣任主簿。

江寧府上元縣在今南京市一帶。程顥上任后,經(jīng)過調(diào)查了解到這里田稅不均,比其他地方嚴(yán)重。原因在于該縣臨近江寧府,肥沃的田地都被貴家富戶以高價買了,鄉(xiāng)民貪圖一時之利,把田地都賣了。程顥看到鄉(xiāng)民賣地的嚴(yán)重后果后,協(xié)助縣令制定了不準(zhǔn)買賣土地的規(guī)定。開始富戶對不準(zhǔn)買賣土地的規(guī)定不滿意,欲挑動鬧事,后來因程顥堅決推行,無一人敢不服者。該縣至此土地大均,民受其惠。后來其他地方推行均稅法時,由于土地不均產(chǎn)生的糾紛經(jīng)歲歷時,文案山積,比上元縣多出不下千百件!

上元縣令罷任后,程顥代行縣事。該縣歷來訴訟多,每天不下二百件。過去為政者疲于省覽,沒有時間研究從根本上解決之道。程顥處之有方,不滿一月,民訟案件即見減少。

江南這個地方的稻田,依賴坡塘進(jìn)行灌溉。這一年盛夏時暴雨沖毀塘堤,沒有上千的民工難以堵塞。按規(guī)定要修池塘,應(yīng)向府報告,府再稟告漕司,然后才能調(diào)動民工進(jìn)行修復(fù)。這樣下來沒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能動工。程顥說:“這樣的話,稻田的秧苗早就枯死了!老百姓將吃什么?救民獲罪,所不辭也?!彼日{(diào)動民工堵池塘,然后向府里報告。由于池塘修復(fù)的及時,保證了灌溉,稻谷取得了豐收。

江寧地處水運要道,給京城運糧的船夫生了病的,便留下來治病,每年不下幾百人??赏习鸭Z食發(fā)下來,人也餓死了。程顥親自察看之后發(fā)現(xiàn),這些船夫的糧食供應(yīng)要向府上報告,府上給糧券才能發(fā)糧。等到拿到漕司的批文,這些船夫都餓了幾天了。程顥向漕司報告說,要改變報批的辦法,事先將稻米儲存在這些船夫居住的地方,船夫一來就給糧食。從此以后,大多數(shù)船夫都活下來了。后人評價說:“措置于纖微之間,百人已受賜?!背填棾Uf:“一命之士,茍心存于愛物,與人必有所濟。”

明道主簿上元時,謝師直為江東轉(zhuǎn)運判官。師宰來省,其兄嘗從明道假公仆掘桑白皮,明道問之曰:漕司役卒甚多何為不使?曰:《本草》說桑白皮出土見日者殺人,以伯淳所使人不欺,故假之爾。師宰之相信如此。(《永樂大典殘卷》)

 

治平元年(1064)

 

是年,程顥三十三歲,程頤三十二歲。

    程顥被調(diào)任澤州晉城縣令(今山西省晉城縣)。當(dāng)時其父程珦以京官身份任磁州(注:今河北省磁縣)知府,程顥上任時曾到磁州探望父親。此時,邢恕以師禮拜見。邢恕早先跟從程頤為學(xué),在這里是第一次見到程顥。后邢恕曾跟從程顥到晉城,并在程顥所辦的書院里學(xué)習(xí)。

八月四日,程顥子端榖出生。

 

治平二年(1065)

 

是年,程顥三十四歲,程頤三十三歲。

程顥在晉城期間,教民知孝悌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長上”;興辦鄉(xiāng)學(xué),使“諸鄉(xiāng)皆有?!保緯r親為句讀,擇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去邑才十余年,而服儒服者數(shù)百人?!睋?jù)記載,程顥共興建興校72所,辦學(xué)數(shù)量居全國第一。

 

治平三年(1066 )

 

是年,程顥三十五歲,程頤三十四歲。

三月,呂公著出知蔡州(今河南汝南),臨行前上書英宗推薦程頤說:“伏見南省進(jìn)士程頤,年三十四,有特立之操,出群之姿。嘉祐四年(1059 ),已與殿試,自后絕意進(jìn)取,往來大學(xué),諸生愿得以為師。臣方領(lǐng)國子監(jiān),親往敦請,卒不能屈。臣嘗與之語,洞明經(jīng)術(shù),通古今治亂之要,實有經(jīng)世濟物之才,非同拘士曲儒,徒有偏長。使在朝廷,必為國器,伏望特以不次旌用?!?/p>

程顥仍任晉城令,為歷任縣令立碑,作《晉城縣令題名記》,慨嘆過去因不記錄縣令政失“使賢者之政不幸而無傳,其不肖者復(fù)幸而得蓋其惡”,提出今后凡任縣令者,應(yīng)“第其歲月先后而記之”,便于“俾民觀其名而不忘其政,后之人得從而質(zhì)其是非以為師戒”。

 

治平四年(1067)

 

是年,程顥三十六歲,程頤三十五歲。

程顥晉城令期滿,該任著作郎。史載:“在邑三年,百姓愛之如父母,去之日,哭聲振野”。

宋英宗皇帝卒,神宗即位,欲厚葬。程頤代父程珦撰寫《上神宗皇帝論薄葬書》。書曰:“臣觀秦、漢而下,為帝王者,居天下之尊,有四海之富,其生也奉養(yǎng)之如何,其亡也安厝之如何,然而鮮克保完其陵墓者,其何故哉?獨魏文帝、唐太宗所傳嗣君,能盡孝道,為之遠(yuǎn)慮,至今安全,事跡昭然,存之簡策。嗚呼!二嗣君不茍為崇侈以徇己意,乃以安親為心,可謂至孝矣。漢武之葬,霍光秉政,暗于大體,奢侈過度,至使陵中不復(fù)容物,赤眉之亂,遂見發(fā)掘。二君從儉,后世不謂其不孝;霍光厚葬,千古不免為罪人?!?/p>

同年,其父程珦磁州任滿,遷司門郎中(宋掌門關(guān)、津梁、道路禁令及其廢置移復(fù)等事,稽查所有出入官吏、宮民、商販等違法事),任漢州知府(今四川廣漢)。二程兄弟隨之前往。

 

熙寧元年(1068)

 

是年,程顥三十七歲,程頤三十六歲。

程顥自漢州返回洛陽。

五月,程顥子端榖死,年五歲。程顥作《程邵公墓志》:“生而有奇質(zhì),未滿歲而溫粹端重之態(tài),宛然可愛,聰明日發(fā),而方厚淳美之氣益?zhèn)?。其始言也,或授之于詩,率未三四過,即已成誦矣,久亦不復(fù)忘去。雖警悟俊穎,若照徹內(nèi)外,而出之從容,故敏于見知,而安于言動。坐立必莊謹(jǐn),不妄瞻視,未嘗有戲慢之色。孝友信讓之性,蓋出于自然。與人言則溫然,及其有所不為,則確乎其守也。大凡其心有所許,后雖以百事誘迫,終不復(fù)移矣。日視群兒,相與狎弄歡笑跳梁于前,泊乎如不聞知,雖有喜相侵暴者,亦莫之敢侮。夫動靜者陰陽之本,況五氣交運,則益參差不齊矣。賦生之類,宜其雜揉者眾,而精于一者間或值焉。以其間值之難,則其數(shù)或不能長,亦宜矣。吾兒得其氣之精一而數(shù)之局者與?天理然矣,吾何言哉!”朱熹評價這篇墓志,“全用周子《太極圖說》及《通書》。蓋理則粹純至善,而氣則雜揉不齊。”程顥通過墓志宣揚其理之“粹純至善”的理想人格標(biāo)準(zhǔn)。

 

程顥上《請修學(xué)校尊師儒取士札子》(注:札子,古代公文的一種,多用于上奏):提出“治天下以正風(fēng)俗、得賢才為本”;“其道必本于人倫,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學(xué)灑掃應(yīng)對以往,修其孝悌忠信,周旋禮樂;其要在于擇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鄉(xiāng)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其學(xué)行皆中于是者為成德”;“朝廷當(dāng)以厚禮延聘有德之士、考賢選能”;“凡公卿士大夫子弟皆入學(xué)”“其有當(dāng)補蔭者,惟不選于學(xué)者,不授于職?!?/p>

 

程頤仍在漢州,其父程珦為了延攬當(dāng)?shù)孛坑钗闹性实綕h州州學(xué)任教,代其父寫《為家君請宇文中允典漢州學(xué)書》。提出:“生民之道,以教為本。既天下之人莫不從教,小人修身,君子明道,故賢能群聚于朝,良善成風(fēng)于下,禮儀大行,風(fēng)俗粹美,刑罰雖設(shè)而不犯。此三代盛治由教而致也。誠能教之由士始,使為士者明倫理而安德義,知治亂之道,政化之本,處足以為鄉(xiāng)里法,出可以備朝廷用?!?/p>

程珦對州學(xué)十分重視,程頤代其父作《為家君作試漢州學(xué)策問三首》,提出:“士之所以貴乎人倫者,以明道也。夫所謂道,固若大路然,人皆可勉而至也?!睂W(xué)之道“則在修身謹(jǐn)行而已。通諸心者,故謹(jǐn)修而可能乎?況無諸中不能強于外也,此為儒之本?!薄胺蚬湃酥畬W(xué)貴專,不以泛濫為賢。”“以一郡而言,守之職豈不以養(yǎng)人為本?然而民產(chǎn)不置,何術(shù)以濟乎困窮?吏繇有數(shù),何道以寬乎力役?比閭無法,教化何由而可行?衣食不足,風(fēng)俗何緣而可厚?”

 

熙寧二年(1069)

 

是年,程顥三十八歲,程頤三十七歲。

參知政事王安石設(shè)制置三條例司,議行新法。三月,程顥、蘇轍等入條例司,參與變法;四月,王安石派程顥等八人到各地視察農(nóng)田、水利、賦役等新法推行情況。

王安石激進(jìn)和以興利為目的的新法引起朝中司馬光、富弼、韓琦等大臣的反對。一日,程顥在王安石家中商討新法,王安石子從屋內(nèi)走出,氣盛地說:“把當(dāng)朝韓琦、富弼棄之于市,則新法行矣!”程顥正色說:“吾與參政談?wù)搰拢瑺柡胃覅⒀?!姑且退下?!弊源伺c王安石產(chǎn)生裂痕。

神宗問王安石之學(xué)如何?明道對曰:安石博學(xué)多聞則有之,守約則未也。荊公常與明道論事不合,因謂先生曰:公之學(xué)如上壁言難行也。明道曰:參政之學(xué)如捉風(fēng)后來逐不附已者。(安石)而獨不怨明道。且曰:此人雖未知道,亦忠信人也。

 

呂本中雜說:正叔嘗說新法之行,正緣吾黨之士攻之太力,遂至各成黨與,牢不可破。且如青苗一事,放過何害?伯淳作諫官,論新法,上令至中書議。伯淳見介甫,與之剖析道理,氣色甚和,且曰:“天下自有順人心底道理,參政何必須如此做?”介甫連聲謝伯淳曰:“此則極感賢誠意,此則極感賢誠意?!贝藭r介甫亦無固執(zhí)之意矣。卻緣此日張?zhí)祆髦林袝?,介甫不堪,自此彼此遂分?/p>

《二程集》中記程頤語:新政之改,亦是吾黨爭之有太過,成就今日之事,涂炭天下亦須兩分其罪可也。當(dāng)時天下岌岌乎殆哉,介甫欲去數(shù)矣。其時介甫直以數(shù)事上前卜去就,若青苗之議不行,則決其去。伯淳于上前與孫莘老同得上意,要了當(dāng)此事。大抵上意不欲抑介甫要得人擔(dān)當(dāng)了,而介甫之意尚亦無必。伯淳嘗言管仲,猶能言出令,當(dāng)如流水以順人心。今參政須要做不順人心事,何邪?介甫之意,只恐始為人所沮,其后,行不得,伯淳卻道但做順人心事,人誰不愿從也。介甫道此則感賢誠意,卻與天祺其日于中書大悖,緣是介甫大怒,遂以死力爭于上前,上為之一以聽用,從此黨分矣。

 

八月,由御史中丞呂公著推薦,宋神宗授程顥為太子中允、權(quán)監(jiān)察御史里行(里行,官職低者任監(jiān)察御史,加“里行”)。宋神宗召見,“問所以為御史,對曰:‘使臣拾遺補缺,俾贊朝廷則可;使臣掇拾群下短長以沽直名,則不能。’帝以為得御史體”稱為“真御史!”通過幾次召見程顥之后,宋神宗對程顥愈加佩服,每次召見將要退去的時候,總是對程顥說,朕希望能常見到你。有一次召見,由于君臣談的投機,已過了皇上用膳的時間,程顥趕緊退出。朝中的宦官對程顥說:“難道程御史不知道皇上尚未用膳嗎?”

據(jù)《續(xù)資治通鑒》載,這一時期,“顥前后進(jìn)說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賢育才為先。帝常使推擇人才,顥所薦數(shù)十人,以父表兄弟張載及弟頤為首。又勸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輕天下士,帝俯躬曰:‘當(dāng)為卿戒之?!?/p>

程顥在上書《論王霸札子》中要宋神宗師圣人之言、法先王之道:“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義,若履大路而行,無復(fù)回曲。故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正志先立,則邪說不能移,異端不能惑,故力進(jìn)于道而莫之御也。惟陛下稽先圣之言,察人事之理,知堯舜之道備于己,反身而誠之,推之以及四海,擇同心一德之臣,與之共成天下之務(wù)。”

程顥在《論十事疏》中,針對當(dāng)時社會存在的積弊,從尊師、官治、民生、治安、選賢、兵役等十個方面提出自己的見解:首先,開宗明義提出:“圣人創(chuàng)法,皆本諸人情,極乎物理。雖二帝、三王不無隨時因革,踵事增損之制;然至乎為治之大原,牧民之要道,則前圣后圣,豈不同條而共貫哉?”繼而提出:一、興尊德樂善之風(fēng):“古者,自天子達(dá)于庶人,必須師友以成就其德業(yè),故堯、舜、禹、文、武之圣,亦皆有所從學(xué);”二、正綱紀(jì),“以百度修而萬化理”;三、治民恒產(chǎn),“天生烝民,立之君使司牧之,必制其恒產(chǎn),使之厚生,則經(jīng)界不可不正,井地不可不均,此為治之大本也?!彼摹⒅匾曕l(xiāng)村政教,“古者政教始于鄉(xiāng)里,其法起于比閭族黨,州鄉(xiāng)酂遂,以相聯(lián)屬統(tǒng)治,故民相安而親睦,刑法鮮犯廉恥易格”;五、興學(xué)校,“癢序之教,先王所以明人倫、化成天下”;六、兵農(nóng)合一,克驕兵耗匱之患;七、針對耕之者少、食之者眾、京師浮民數(shù)逾百萬之弊,提出“均田務(wù)農(nóng)、均多恤寡、漸為之業(yè)”;八、針對“用之無節(jié)、取之不時、斧斤焚蕩、暴殄天物”之弊,提出:尊圣人“奉天理物之道,山虞澤衡,各有常禁,故萬物阜豐,財用不乏”;針對“禮制未修、奢靡相尚”之弊,提出:定“禮制以檢飭人情,”定“名數(shù)以旌別貴賤”,抑“奸詐攘奪”,使“財用易給,民有恒心”。

程顥在《論養(yǎng)賢剳子》中,提出:“三代養(yǎng)賢,必本于學(xué),而德化行焉,治道出焉;”“歷觀古先哲王所以虛己求治,何嘗不盡天下之才以成己之德也!故曰‘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樂取于人以為善。’”并提出:“臣今欲乞朝廷設(shè)延英院以待四方之賢,凡有政治則委之詳定,凡有典禮則委之討論,經(jīng)畫得以奏陳而治亂得以講究也?!痹谶@里,程顥提出了類似建立顧問制度。

王安石執(zhí)政,推行新法,中外皆以新法不可行,言者攻之甚力,王安石任用奸佞之臣,強行新法,朝廷議論紛紛。一日,程顥奉旨赴中堂議事,宋神宗與執(zhí)政大臣曾公亮、陳升之、司馬光等討論新法,王安石聽不得反對意見,與幾個大臣爭吵起來,厲色待之。顥勸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議,愿平氣以聽?!卑彩癁橹⑶?。

 

 

熙寧三年(1070)

 

是年,程顥三十九歲,程頤三十八歲。

三月四日,程顥上書《諫新法疏》,四月十七日寫《再上疏》,提出:“天下之理,本諸簡易,而行之于順道。故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舍而之于險阻,不足以言智。自古興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成者,況于排斥忠良,沮廢公議,用賤陵貴,以邪干正者乎?正使徼幸有小成,而興利之臣日進(jìn),尚德之風(fēng)浸衰,尤非朝廷之福。”

四月,太子中允、權(quán)監(jiān)察御史里行程顥權(quán)發(fā)遣京西路提點刑獄。

程顥諫言不被采納,遂乞去言職。王安石本與之善,雖政見不合,猶敬其忠信,不深怒,遂讓程顥改任提點京西刑獄。顥固辭,寫了《辭京西提刑奏狀》,提出:“臣出自冗散,過蒙陛下拔擢,置在言責(zé),伏自供職以來每有論列,惟知以憂國愛君為心,不敢以揚己矜眾為事。陛下亮其愚直,每加優(yōu)容,故常指陳安危,辨析邪正。知人主不當(dāng)自圣,則未嘗為諂諛之言,知人臣義無私交,則不忍為阿黨之計。明則陛下,幽則鬼神,臣之微誠,實仰臨照。然臣學(xué)術(shù)寡陋,知識闊疏,徒有捧土之心,曾無回天之力。近以力陳時政之失,并論大臣之非,不能裨補圣明,是臣墜廢職業(yè)”。程顥認(rèn)為讓其擔(dān)任京西提刑是“恩典過頒”,他本來只是一個御史,任提點刑獄,主管京西路各州的刑獄監(jiān)察,不是降而是升,因此堅辭。后改任簽書鎮(zhèn)寧軍判官。當(dāng)時司馬光在長安,也上疏求退,稱“顥公直,以為己所不如”。程顥赴澶州(今濮陽)任節(jié)度判官(注:宋代于各州、府、路,選派京官充任,稱為簽書判官,職位略低于副使,以資佐理,掌文書事務(wù))。

《永樂大典殘卷》記程頤語:“伯淳遂待罪,既而除以京西提刑。伯淳復(fù)求對,遂見上。上言有甚文字?伯淳云:今咫尺天顏尚不能少回天意,文字更復(fù)何用?欲去,而上問者數(shù)四。伯淳每以陛下不宜輕用兵為言,朝廷群臣無能任陛下事者。以今日之患觀之,猶是自家不善從容,至如青苗且放過,又且何妨?伯淳當(dāng)言職苦,不曾使文字大綱,只是于上前說了其他些小文字,只是備禮而已。大抵自仁祖朝優(yōu)容諫臣,當(dāng)言職者必以詆詰而去為賢,習(xí)以成風(fēng),惟恐人言不稱職以去,為落便宜。昨來諸君蓋未免此,茍如是為,則是為己,尚有私意在,卻不在朝廷,不干事理。今日朝廷所以特惡忌伯淳者,以其可理會事,只是理會學(xué),這里動則于他輩有所不便也,故特惡之深。以吾自處,猶是自家當(dāng)初學(xué)未至意未誠,其德尚薄,無以感動他,天意此,自思則如此?!薄抖碳分幸嘁姶搜浴?/p>

夏四月。太子中允、同提點京西刑獄程顥簽書鎮(zhèn)寧節(jié)度判官事。顥既罷御史,懇辭京西故也。上謂王安石曰:“人情如此紛紛,柰何?”安石曰:“堯御眾以寬,然流共工、放驩兜。驩兜止是阿黨,共工止是‘靜言庸違,象共滔天’。如呂公著真所謂‘靜言庸違,象共滔天’?!愊濉⒊填棇|h呂公著,都無助陛下為治之實。今天下事不如理至多,人臣為奸罔至眾,襄與顥曾有一言及之否?專助呂公著言常平法,此即是驩兜之徒。而陛下于邪說紛紛之時,張戩之徒皆未出,即獎用襄知制誥、顥提點刑獄,又稱其平實。此輩小人若附呂公著,得行其志,則天下之利皆歸之;既不得志,又不失陛下獎用,何為肯退聽而不為奸?臣愚竊恐陛下非不知陳襄輩情狀,但患斥逐人多,故以言假借涵容,且使安職。此大不然,彼不謂陛下涵容,乃謂陛下尚可欺罔,故紛紛不止也。”(見《長編》)

秋七月。安石曰:“臣見程顥云:‘須限民田,令如古井田。’”上曰:“如此即致亂之道。”(見《長編》)

十一月,程顥岳父彭思永于金陵去世,程顥寫《祭彭侍郎文》與《故戶部侍郎致仕彭公行狀》,稱其“仁厚誠恕,出于自然”,“為政本仁惠,吏民愛之如父母”,“持守剛勁,不可毫發(fā)遷奪,喜善嫉惡,不為勢利誘,不為威武移”。記其“每謂人曰:‘吾不為他學(xué),但幼即學(xué)平心以待物耳’;常教其子弟曰:‘吾數(shù)歲時,冬處被中,則知思天下之寒者矣!’”

冬,一日,大雪,河清縣修二股河兵卒幾百人因不堪嚴(yán)寒逃歸圍住城門,守城者因懾于水丞程方的淫威不敢開門。程顥對守城者說:“這些兵卒抱必死之心,如不開城門,必引起事變。請打開城門,放他們回去。如果水丞怪罪下來,我來承擔(dān)?!辈⑴c兵卒約回家取衣物后三日之內(nèi)重回來修河堤。兵卒感激,三日后皆回。

 

程頤仍在四川漢州。一日,其父讓他陪同朝中二官員游三峽,途中,二官員乘轎,并要程頤也乘轎,程頤說:“某不忍乘,分明以人代畜?。 ?/p>

 

熙寧四年(1071)

 

是年,程顥四十歲,程頤三十九歲。

二月,司馬光知言不用,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臺,不報。又上章曰:臣之不才,最出髃臣之下。先見不如呂誨,公直不如范純?nèi)?、程顥,敢言不如蘇軾、孔文仲,勇決不如范鎮(zhèn)。誨于安石始知政事之時,已言安石為奸邪,謂其必敗亂天下。臣以謂安石止于不曉事與狠愎?fàn)?,不至如誨所言。今觀安石引援親黨,盤據(jù)津要,擠排異己,占固權(quán)寵,常自以己意陰贊陛下內(nèi)出手詔以決外廷之事,使天下之威福在己,而謗議悉歸于陛下。臣乃自知先見不如誨遠(yuǎn)矣!純?nèi)逝c顥皆與安石素厚,安石拔于庶僚之中,超處清要。純?nèi)逝c顥睹安石所為,不敢顧私恩廢公義,極言其短……(《長編》)

    程顥仍任簽書鎮(zhèn)寧軍節(jié)度判官。夏天,連降暴雨,曹村黃河決堤,危及開封。程顥接開封府帥劉公渙令指揮堵堤。程顥說:“曹村決口,危及京師。吾身為臣子,即使用身子去堵,也在所不惜!”劉公渙說:“真義士也!”

程珦在漢州府因病歸朝。程頤隨歸。

 

 

熙寧五年(1072)

 

是年,程顥四十一歲,程頤四十歲。

是年,程頤隨父從四川歸,先到京師開封,遇游酢,此時游酢20歲,與之交談,謂“其質(zhì)可與適道”。第二天,游酢拜見程頤,向程頤求教。程頤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顏子簞瓢陋巷不改其樂,簞瓢陋巷何足樂,蓋別有所樂以勝之耳。”

程頤受父之托,到陜西醴泉處理房產(chǎn),后到洛陽居住講學(xué)。

十二月,朝廷舉行郊祀。程顥因曹村堵決口有功,被免除貶謫。其父程珦在嵩山管理崇福宮。程顥到洛陽監(jiān)局任職,以便照顧父親。程顥回到洛陽,居住在履道坊。據(jù)弟子劉立之記述:“先生(程顥)歸洛,日以讀書勸學(xué)為事。先生經(jīng)術(shù)通明,義理精微,樂告不疲。士大夫從之講學(xué)者,日夕盈門,虛往實歸,人得所欲?!狈蹲嬗恚ㄗⅲ哼M(jìn)士,從司馬光編修《資治通鑒》,在洛十五年。哲宗立,遷給事中)說:“先生以親老,求為閑官,居洛陽殆十余年,與弟伊川先生講學(xué)于家,化行鄉(xiāng)黨。士之從學(xué)者不絕于館,有不遠(yuǎn)千里而至者?!毙纤Τ填椩诼尻栔v學(xué)的情況也有記述:“居洛十年,玩心于道德性命之際。有以自養(yǎng)其渾浩沖融,而必合乎規(guī)矩準(zhǔn)繩。蓋真顏氏之流,黃憲劉迅之徒,不足道也。洛實別都,乃士人之區(qū)藪,在仕者皆慕化之。從之質(zhì)疑解惑,閭里士大夫,皆高仰之,樂從之游,學(xué)士皆宗師之。講道勸義,行李之往來過洛者,茍知名有識,必造其門。虛而往,實而歸,莫不心醉,斂衽而誠服。于是先生身益退,位益卑,而名益高于天下?!?/p>

在程珦管理嵩山崇福宮期間,二程先后在嵩陽書院講學(xué)。一日,朝中王宣徽來瞻仰崇福宮宋真宗御容,程顥代其父作《代少卿和王宣徽游崇福宮》詩(注:少卿,官名,大卿的副職,五品,指程珦) 。

 

 

熙寧六年(1073)

 

是年,程顥四十二歲,程頤四十一歲。

程頤居洛陽。此時韓持國任職許昌,程頤往見,見市中建浮圖(佛塔),問韓公為何?韓持國說:“是為民祈福呀?!背填U說:“為民造福的,不在于先生嗎?”意為民造福的在于人,不在佛。

 

熙寧七年(1074)

 

是年,程顥四十三歲,程頤四十二歲。

十二月,程顥降任監(jiān)西京河洛抽稅竹木務(wù)。此時王安石被罷免,任江寧知府。陳襄薦司馬光等三十三人,薦明道說:“太子中允監(jiān)西京竹木務(wù)程某,性行端醇,明于義理,可備風(fēng)憲(監(jiān)察執(zhí)行法紀(jì)的官吏)?!彼紊褡谝喾Q贊程顥卻沒任用。

    此時,呂公著、司馬光等被罷官,司馬光在洛陽編撰《資治通鑒》,與程珦、程顥、程頤來往密切。邵雍在洛陽安樂窩居住,與程顥、程頤同一街巷,過從甚密,為忘年交。程顥與司馬光、邵雍有詩作唱和。

 

    二程與司馬光曾在一起切磋歷史問題。一日,司馬光到程顥家做客,司馬光說:“我近日心很平靜,好像放到了一個平安的地方?!背填椪f:“這是何故?”司馬光說:“因為我心中有一個中字,感到十分安樂?!边@時程頤從外面進(jìn)來,程顥說:“均實兄悟出了中字,心中甚安?!背填U說:“均實兄倘若常拿一串念珠,心中會更安靜些?!苯又麄冇终劦搅颂剖罚抉R光說:“唐初的歷史不好寫,唐太宗和唐肅宗都是英明的君主,可二位都有篡逆之罪?!背填U說:“是呀,玄武門之變,唐太宗使用的手段是不光彩的。再一個人物是魏征,其人先事太子李建成,玄武門之變改事李世民。”司馬光說:“我倒認(rèn)為魏征這樣作無可厚非,與歷史上管仲事二主是一樣的?!背填椪f:“管仲知非而反正,忍死以成功業(yè)。魏征只是事仇不可取。”司馬光說:“難道魏征不是知道李世民必為明主而反正嗎,怎么只是事仇呢?”程顥曾寫詩《贈司馬均實》:“二龍閑臥洛波清,今日都門獨餞行。愿得賢人均出處,始知深意在蒼生?!背填U尤與司馬光友善,倘若程頤有段時間不去見司馬光,他就說,正叔是不是結(jié)交了新朋友,忘了我這個老朋友?

 

    二程與邵雍關(guān)系密切,邵雍寫有《思程氏父子兄弟因以寄之》一詩:“年年時節(jié)邁中秋,佳山佳水曼爛游。此際歸期為君遲,伊川不得久遲留?!鄙塾阂簧F困不仕,司馬光等人為他出錢購房,邵雍取名安樂窩,搬家之日,邵雍作《安樂窩中打乖吟》,司馬光作了和詩,程顥也寫了《和邵堯夫打乖吟二首》:“打乖非是要安身,道大方能混世塵。陋巷一生顏回樂,清風(fēng)千古伯夷貧??颓竽疃鄶y卷,天為詩豪剩借春。盡把笑談親俗子,德容猶足畏鄉(xiāng)人?!?/p>

 

一日,程頤同朱光庭一起拜見邵雍,并在一起論道。程頤指著面前的食桌說:“此桌安在地上,不知天地安在何處?”

 

 

熙寧八年(1075)

 

是年,程顥四十四歲,程頤四十三歲。

十月,天空出現(xiàn)彗星,朝廷詔求直言,程顥上書“應(yīng)詔論朝政極切”,程頤代呂公著寫《應(yīng)詔上神宗皇帝書》,提出“人君因億兆以為尊,其撫之治之之道,當(dāng)盡其至誠惻惻隱 之心,視之如傷,動敢不慎?兢兢然惟懼一政不順于天,一事不合于理。如此,王者之公心也。”“為政之道,以順民心為本,以厚民生為本,以安而不擾為本?!薄捌堄袘n??謶种?,常慮所任者非其人,所由者非其道,唯恐不聞天下之言,如此則圣王保天下之心也?!?/p>

 

熙寧九年(1076)

 

是年,程顥四十五歲,程頤四十四歲。

十月,張載應(yīng)詔赴京師開封過洛,與二程相見。張載說:“往終無補也,不如退而閑居,講明道義,以資后學(xué),猶之可也?!背填U說:“何必然?義當(dāng)往則往,義當(dāng)來則來耳。”

 

熙寧十年(1077)

 

是年,程顥四十六歲,程頤四十五歲。

  五月,監(jiān)西京抽稅竹木務(wù)、太子中允程顥改太常丞。以知河南府賈昌衡、京西北路轉(zhuǎn)運副使李南公等言顥博通古今,行誼修潔,改官八年,未嘗磨勘故也。

   六月壬午,程顥幼女澶娘病痘死去,死七十五日后葬于河南伊陽縣神陰鄉(xiāng)程氏先塋之東。澶娘生于熙寧四年季秋之丁未,其父顥時佐澶淵軍,故名之曰澶娘,死時年方六歲。程頤為之寫墓志銘。

七月癸丑,邵雍去世。當(dāng)邵雍病重時,二程兄弟同司馬光輪流守護(hù),不離左右,料理后事。程顥并為邵雍寫了墓志銘:“及其學(xué)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觀于天地之運化,陰陽之消長,以達(dá)乎萬物之變,然后頹然其順,浩然其歸。雍之道純一不雜,就其所至,可謂安且成矣。”

 康節(jié)先生病且革,伊川先生曰:“先生至此,他人無以致力,愿先生自主張?!笨倒?jié)曰:“平先學(xué)道,固知此矣,然亦無可主張?!币链íq問難不已??倒?jié)戲之曰:“正叔可謂生姜樹頭生(注:俗語謂人之執(zhí)拗者),必是生姜樹頭死也?!币链ㄔ唬骸皬拇伺c君永決矣,更有可以見告者乎?”康節(jié)聲氣已微,舉張兩手以示之。伊川曰:“何謂也?”康節(jié)曰:“面前路徑,須常令寬。路徑窄,則自無著身處,況能使人行也?!保ā抖碳?75P)

 

七月,張載罷歸過洛,與二程在一起論學(xué)。時稱“洛陽議論”。

八月,二程叔父程璠葬伊川祖墳,程顥作《程郎中墓志》。

十一月,張載去世。程顥作《哭張子厚先生》:“嘆息斯文約共修,如何夫子便長休。東山無復(fù)蒼生望,西土誰共后學(xué)求?千古聲名聯(lián)棣蕚,二年零落去山丘。寢門慟哭知何限,豈獨交親念舊游?”

 

元豐元年(1078)

 

    是年,程顥四十七歲,程頤四十六歲。

    三月,程顥受朝廷派遣到陜西蒲城祈雨。作《下白徑嶺,先寄孔周翰郎中》:“驟經(jīng)微雨過芳郊,轉(zhuǎn)覺長河氣象豪。歸騎已登吳坂峻,飛云猶認(rèn)華山高。門前歧路通西國,城上樓臺壓巨濤。欲問甘棠舊風(fēng)化,主人邀客醉春醪?!?/p>

冬,程顥任扶溝縣令。期間,建明道書院。上蔡謝良佐來拜師求學(xué)。

程頤陪同父親前往扶溝,住數(shù)月。程頤曾到京師開封,遇游酢,交談之后,謂其資可進(jìn)道,引見程顥,召為書院講學(xué)。

周純明來從學(xué)。周純明澶淵人,邵雍撫養(yǎng)如子,后娶程頤女為妻。

 

程顥在扶溝,專尚寬厚,以教化為先。此地多盜,雖豐年,盜竊每年不下十余期。程顥任內(nèi),盜賊息。有一小盜,被程顥審問,程顥說:“汝能改之,吾不予處罰。”盜叩首愿自新。幾個月后,其人又犯盜竊。捕吏將到其門,他說:“吾與縣令有約,不復(fù)為盜,今何面目見程縣令?”遂自盡。朝廷宦官王中正到諸縣巡察,權(quán)寵至盛,諸縣購置新帳,競相奢華接待,以取悅奉迎。程顥說:“吾邑貧,安能效他邑,且向民索取,法所禁也。今有故青帳,可用之?!蓖踔姓填椓?,繞扶溝縣而去。

 

元豐二年(1079)

 

是年,程顥四十八歲,程頤四十七歲。

正月,程頤為其少年時所作的《養(yǎng)魚記》寫跋?!娥B(yǎng)魚記》是程頤二十二歲時所作,他在《書<養(yǎng)魚記>后》中寫道:“吾昔作《養(yǎng)魚記》,于茲幾三十年矣,故稿中偶見之。竊自嘆,少而有志,不忍毀去。觀昔日之所知,循今日之所至,愧負(fù)初心,不幾于自棄者乎?示諸小子,當(dāng)以吾為戒。元豐己未正月戊戌,西齋南窗下書?!?/p>

二月,詔以程顥同判武學(xué),顧臨權(quán)開封府推官。呂申公上疏略曰:顥立身行己,素有本末,講學(xué)議論,久益疏通,且其在言路日,時有論列,皆辭意忠厚,不失臣子之體。扶溝地卑,歲有水旱,明道先生經(jīng)畫溝洫之法以治之,未及興工而先生去官,先生曰:以扶溝之地盡為溝洫,必數(shù)年乃成,吾為經(jīng)畫十里之間開其端,后之人知其利必有斷之者矣。夫為令之職,必使境內(nèi)之民兇年饑歲,免于死亡;飽食逸居,有禮義之訓(xùn),然后為盡。故吾于扶溝興設(shè)學(xué)校,聚邑人子弟教之,亦幾成而廢,夫百里之施至狹也。而道之興廢系焉,是數(shù)事皆未及成,豈不有命?然知而不為而責(zé)命之興廢則非矣。此吾所以不敢不盡心也。見《永樂大典殘卷·程子遺事》

甲寅,罷程顥判武學(xué)。以御史何正臣言顥學(xué)術(shù)迂闊,趨向僻異故也。(《長編》)

同知樞密院呂公著言:近日除顧臨開封府推官,程顥判武學(xué),搢紳聞之,皆以為顥昔任御史,嘗有所言,陛下不以為過而稍用之,知朝廷用人,不終遺棄,必料傳之四方,士人無不欣仰。然命下數(shù)日,復(fù)因言者而罷去,則知臣前所陳者,其風(fēng)猶未殄也。

三月,程頤、程顥應(yīng)潁川陳公異的邀請,參加陳公異房舍落成禊祭,呂公著、司馬光、程顥吟詩唱和,程頤作《禊飲詩序》。

    六月,舅父侯可卒,程顥作《華陰侯先生墓志銘》:“先生姓侯氏,名可,字無可,其先太原人,宦學(xué)四方,因家徙華陰。少時倜儻不群,以氣節(jié)自喜。既壯,盡易前好,篤志為學(xué)。祁寒酷暑,未嘗廢業(yè)。博極群書,聲聞四馳。就學(xué)者日眾。故自陜而西,多宗先生之學(xué)。先生純誠孝友,剛正明決,非其義一毫不以屈于人,視貪邪奸佞若寇賊仇怨,顯攻面數(shù),意其人改而后已。平生以勸學(xué)新民為己任。”

同年,陜西藍(lán)田呂大臨來扶溝拜見程顥、程頤。張載去世后,其門下學(xué)者轉(zhuǎn)拜程顥、程頤為師。據(jù)呂大臨所記程顥語錄,程顥在講學(xué)中說:“吾學(xué)雖有所授,但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的?!薄袄韯t天下只是一個理,故推之四海,須是質(zhì)諸天地,考諸三王不易之理。故敬則只是敬此者,仁是仁此者,信是信此者也?!薄叭f物皆只是一個天理。”“學(xué)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知、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p>

程頤當(dāng)時也在扶溝講學(xué),他說:“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一物之理即萬物之理,一日之運即一歲之運。”

 

元豐三年(1080)

 

是年,程顥四十九歲,程頤四十八歲。

九月,程顥被朝廷任為奉議郎。因扶溝鄰縣有一人犯盜竊罪入獄逃跑,后又遇大赦,此人沒再追究。有人告程顥縱盜被罷免。數(shù)千百姓到府上為程顥鳴冤,乞留。離縣之日,數(shù)百百姓,追至境上,攀挽號泣,遣之不去。

歲末,程頤應(yīng)陜西關(guān)中學(xué)者邀請前去講學(xué),走到雍、華(今陜西鳳翔縣)時,程頤系在馬鞍上的一千文銀不見了。同行的學(xué)者中有人說:“千錢微物,何足為意?”有人說“水中囊中,可以一視。人亡人得,何可嘆乎!”程頤說:“使人得之,則非亡矣。吾嘆夫此有用之物,若沉水中,則不復(fù)為用矣。”

據(jù)《入關(guān)語錄》記載,程頤在講學(xué)中提出:“不是天理,便是私欲”,“無人欲即皆天理”;“中者是之大中也,庸者是定理也,定理者,天下不易之理也”,“天地之間皆有對,有陰則有陽,有善則有惡?!薄叭手?,要之只消道一個公字。只為公,則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愛,恕則仁之施,愛則仁之用?!辈堓d的一元論提出異議:“凡物之散,其氣遂盡,無復(fù)歸本原之理?!?/p>

 

元豐四年(1081)

 

是年,程顥五十歲,程頤四十九歲。

韓持國任潁昌知府(今許昌),邀程珦前往居住,二程隨往伺侯?!俺填椬粤T扶溝縣令后,貧無以為家,其父以清德退居,程頤樂道不仕。先生與正叔,朝夕就養(yǎng)無違志?!保n持國《明道先生墓志銘》)

韓持國與二先生善,韓在穎昌欲屈致之,預(yù)戒諸子弟侄,使治一室,至于修治戶牖,皆使親為之。二先生至暇日與持國同游西湖,命諸子侍行次,有言貌不莊敬者,伊川回視厲聲叱之曰:汝輩從長者行敢笑語如此,韓氏孝謹(jǐn)之風(fēng)衰矣。持國遂皆逐去之。聞之持國之子宗質(zhì)彬叔云。見《祁寬錄尹和靖語》

同年福建將樂人楊時調(diào)官京師開封,聞程顥在穎昌,前往求學(xué)。游酢、謝良佐同往從學(xué)。程顥常說:“楊君最會得容易”。后來,楊時返回南方,程顥送出門外,對坐客說:“吾道南矣。”后楊時將洛學(xué)傳之羅從彥-李侗-朱熹。

 

 

元豐五年(1082)

 

是年,程顥五十一歲,程頤五十歲。

程顥、程頤同父返回洛陽居住。

程頤在洛陽講學(xué)。當(dāng)時文彥博以太尉身分到西京洛陽任知府。程頤給文彥博寫信,希望將龍門山勝善庵上方舊址撥給他,以便著述講學(xué)?!渡衔穆汗簖堥T庵地小簡》:頤竊見勝善上方舊址,從來荒廢為無用之地。野人率易,敢有干聞,欲得葺幽居於其上,為避暑著書之所。唐王龜剙(chuàng)書堂于西谷,松齋之名,傳至至今。頤雖不才,亦能為龍門添勝跡于后代,為門下之美事??煞?,娭命。”

文彥博回函:“先生斯文己任,道尊海宇,著書立言,名重天下,從游之徒,歸門其盛。龍門久荒,雖然葺幽,豈能容之。吾伊闕南鳴皋鎮(zhèn)小莊一址,糧地十頃,謹(jǐn)奉構(gòu)堂,以為著書講道之所,不惟啟后學(xué)之勝跡,亦當(dāng)代斯文之美事。無為賜價,惟簡是憑。”

 

一日,程頤與司馬光同游登封,程頤作《游嵩山》詩:“鞭羸百里遠(yuǎn)來游,巖谷陰云暝不收。遮斷好山教不見,如何天意異人謀?”王佺期曾給程頤寄來煉丹,程頤作《謝王佺期寄丹詩》:“至誠通圣藥通神,遠(yuǎn)寄衰翁濟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時還解壽斯民。”有人評價程顥與程頤學(xué)說的區(qū)別,說程顥是“覺斯民”,重在啟迪,使人覺悟;程頤是“壽斯民”,重在養(yǎng)生,使人長壽。

 

冬,劉詢拜見程顥,據(jù)劉徇《師訓(xùn)》,程顥在講學(xué)中提出:“天地萬物之理,無獨必有對,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無不手之舞之?!薄叭f物莫不有對,一陰一陽,一善一惡,陽長則陰消,善增則惡減。”程顥將辯證思辨因素引入傳統(tǒng)儒學(xué),是對儒學(xué)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

 

伊皋書院在今天的鳴皋鎮(zhèn)。是程頤于1083前后年所創(chuàng)建。據(jù)程頤之孫程晟所記:書院正房五間,伊川祖著書之所。東房三間,西房三間,是弟子們居住的地方。有大門一間,匾額上書“伊皋書院”。四周有圍墻環(huán)繞。院中一棵蒼老的古柏,據(jù)傳為程頤親手所植。程顥也時常來到這里,為弟子們講學(xué),同程頤探討,切磋研究理學(xué)上的問題。此后除程頤于1086年被任為崇政殿說書和流放四川涪州外,在他逝世前的二十多年間,經(jīng)常來往于洛陽和鳴皋之間,長期在這里講學(xué)著書。據(jù)程頤自述,他的著書時間在60歲以后。他說:“吾四十歲以前讀誦,五十以前研究其義,六十歲以前反復(fù)演繹,六十歲以后著書”??梢娝吨芤壮淌蟼鳌?、《書解》、《詩解》、《論語解》、《孟子解》的成書和《春秋傳》的撰寫是他在60歲以后。而這段時間,他又常在伊皋書院居住。這就說明程頤構(gòu)思其思想體系和著書講道與伊皋書院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史料證明《周易程氏傳》傳授大部分時間在伊皋書院。程顥、程頤除了在登封嵩陽書院講學(xué)外,在洛陽講學(xué)的大部分時間是在伊皋書院。

 

元豐六年(1083)

 

是年,程顥五十二歲,程頤五十一歲。

九月,程顥為了就近照顧父親,向朝廷上書,被任為汝州酒務(wù)鎮(zhèn)酒稅。劉徇、朱光庭先后到汝州向程顥求學(xué)。朱光庭跟先生學(xué)習(xí)了一個多月,返回后,有人問對程顥的印象,他說:“我好像在春風(fēng)中坐了一個月?!?/p>

十一月,富弼去世,程顥作《祭富韓公文》,讓外甥張敷前往祭奠。

楊時寄書與程顥討論《春秋》。

程頤隨程顥到汝州。

 

元豐七年(1084)

 

是年,程顥五十三歲,程頤五十二歲。

程顥夫人彭氏卒。

 

元豐八年(1085)

 

是年,程顥五十四歲,卒;程頤五十三歲。

三月五日,宋神宗崩,宋哲宗嗣位,太皇太后高氏臨朝聽政,任用司馬光、呂公著為執(zhí)政,程顥改任承議郎。

三月五日,神宗升遐,詔至洛,故相韓康公為留守,程宗丞伯淳為汝州酒官。會檄來舉哀,于府既罷,謂康公之子宗師兵部曰:顥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謫官,顥獨除監(jiān)司。顥不敢當(dāng)辭之,念先帝見知之恩,終無以報,已而泣。兵部曰:今日朝廷之事如何?宗丞曰:司馬君實,呂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當(dāng)如何?宗丞曰:當(dāng)與元豐大臣同,若先分黨與,他日可憂。兵部曰:何憂?宗丞曰:元豐大臣皆嗜利者,使自變其已甚害民之法,則善矣。不然衣冠之害未艾也。君實忠直難與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既而二公果并相。召宗丞未行以疾卒。宗丞為溫公申公所重,使不死,更相調(diào)護(hù),協(xié)濟于朝,則元膛蟮持論無自而起矣。論此事時,范淳夫,朱公撓,杜孝錫,伯溫同聞之。今四十年而其言益驗,故表而出之。見《邵氏聞見錄》。

初,司馬光四任提舉崇福宮既滿,不取赴闕,再乞西京留司,御史臺或國子監(jiān),未報。會神宗崩,光欲入臨,又避嫌不敢。已而聞觀文殿學(xué)士孫固、資政殿學(xué)士韓維皆集闕下,時程顥在洛,亦勸光行,乃從之。衛(wèi)士見光,皆以手加額,曰:“此司馬相公也?!泵駹帗砉怦R,呼曰:“公無歸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數(shù)千人聚觀之。光懼,會放辭謝,遂徑歸洛。

司馬光初起用時,欲舉薦程頤。后來司馬光欲改變王安石新法,程頤使人對司馬光說:“切未可改變差役法,否則三五年不能安寧?!彼抉R光對王安石新法一概否定,朝廷內(nèi)外議論紛紛。

五月,承議郎程顥為宗正寺丞(注:掌管皇族事務(wù)的佐官,從六品)。

六月十五日,程顥病逝。噩耗傳出,士大夫不管認(rèn)識還是不認(rèn)識,莫不哀傷,為朝廷為生民嘆息。楊時在南方設(shè)祭堂祭奠。宋哲宗聞程顥去世,特“賜葬地一頃二十畝”(洛陽縣志)。

丁丑,承議郎、新除宗正寺丞程顥卒。顥嘗論熙寧初張戩爭新法不可行,遂以語觸王安石,因曰:“新法之行,乃吾黨激成之,當(dāng)時自媿不能以誠感寤上心,遂成今日之禍。吾黨當(dāng)與安石等分其罪也?!鳖椛钣幸饨?jīng)濟,方召用,遽死,士大夫識與不識,莫不哀傷。文彥博采眾議,題其墓曰“明道先生”云。(《長編》)

十月二十四日,程頤葬其兄程顥于伊川祖墳。呂大臨致哀辭,文彥博題其墓:“明道先生”;韓持國撰《明道先生墓志銘》。

程頤撰寫《明道先生墓表》:“周公沒,圣人之道不行;孟軻死,圣人之學(xué)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xué)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后;無真儒,天下貿(mào)貿(mào)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程顥)生于四百年之后,得不傳之學(xué)于遺經(jīng),志將以斯道覺斯民……先生出,倡圣學(xué)以示人,辨異端、辟邪說,開歷史之沉迷。圣人之道得先生而后明,為功大矣?!?/p>

程頤在記述其兄程顥生平的《明道先生行狀》中,評價程顥:“先生資稟既異,而充養(yǎng)有道,純粹如精金,溫潤如良玉;寬而有制,和而不疏;忠誠貫于金石,孝悌通于神明。視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陽之溫;聽其言,其入于人也,如時雨之潤。先生行己:內(nèi)主于敬,而行之于??;見善若出于己,不欲無施于人;居廣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動有常。先生為學(xué):明于庶物,察于人倫。知盡性至命,必本于孝悌,窮神知化,由通于禮樂。辨異端似是之非,開百代未明之惑。秦漢而下,未有臻斯理也。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賢愚皆獲其益,如群飲于河,各充其量。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誠意至于平天下,灑掃庭對至于窮理盡性,循循有序;------教人而人易從,怒人而人不怨,賢愚善惡咸得其心,狡偽者獻(xiàn)其誠,暴慢者致其恭,聞風(fēng)者誠服,覩德者心醉。先生為政:治惡以寬,處煩而裕。專尚寬厚,以教化為先,雖若甚迂,而民實風(fēng)動。視民如傷,未施信而民信。

程顥有二子,長子端懿,任蔡州汝陽縣主?。淮巫佣吮?,進(jìn)士;女嫁承務(wù)郎朱純之。

程頤在《明道先生門人朋友敘述序》中,引述門人朋友評價程顥“為孟子之后,傳圣人之道者,一人而已?!?/p>

十月,朱光庭被任為諫官,過洛陽時拜見程頤。

門下侍郎司馬光、尚書左丞呂公著、洛陽留守韓絳舉薦程頤。

《司馬溫公等薦伊川先生札子》說:“臣等竊見河南處士程頤,力學(xué)好古,安貧守道,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年逾五十,不求仕進(jìn),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遺民。伏望圣慈,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式士類,裨益風(fēng)化。取進(jìn)止。”

諫官朱光庭上奏朝廷,舉薦程頤:“頤道德純備,學(xué)問淵博,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實天民之先覺,圣世之真儒也。頤之見于當(dāng)世至也?!彼抉R光與呂公著同薦劄子曰:“臣等竊見河南處士程頤,力學(xué)好古,安貧守節(jié),言必忠信,動遵禮儀,年逾五十,不求仕進(jìn),真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伏望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持士類,禆益風(fēng)化?!?/p>

朱光庭又上言:“頤道德純備,學(xué)問淵博,材質(zhì)勁正,有中立不倚之風(fēng);識慮明徹,至知幾其神之妙;言行相顧而無擇,仁義在恭而不矜。若用斯人,俾當(dāng)動講,必能輔養(yǎng)圣德,啟道天聽,一正君心,為天下福。”“頤究先王之蘊,達(dá)當(dāng)世之務(wù),乃天民之先覺,圣代之真儒。俾之日侍經(jīng)筵,足以發(fā)揚圣訓(xùn);兼掌學(xué)校,足以丕變斯文?!薄白孀跁r起陳摶、種放,高風(fēng)素節(jié),聞於天下。揆頤之賢,摶、放未必能過之。頤之道,則有摶、放所不及知者。觀其所學(xué),真得圣人之傳,致思力行,非一日之積,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乞訪問其至言正論,所以平治天下之道?!薄邦U,以言乎道,則貫徹三才而無一毫之或閑;以言乎德,則并包眾美而無一善之或遺;以言乎學(xué),則博通古今而無一物之不知;以言乎才,則開物成務(wù)而無一理之不總。是以圣人之道,至此而傳。況當(dāng)天子進(jìn)學(xué)之初,若俾真儒得專經(jīng)席,豈不盛哉?。ㄖ腥A書局2004年版《二程集上》338-339P)

 

十一月二十六日,程頤被任為汝州團練推官(虛銜),充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程頤上書《辭免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表》,朝廷不準(zhǔn),又上《再辭免表》。

程頤《辭免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表》:臣頤言:今月日,準(zhǔn)汝州牒,送到官誥一道,伏蒙圣恩,授臣汝州團練推官,充西泉國子監(jiān)教授者。臣愚陋小儒,晦處草野,忽承明命,不任震驚。伏念臣:才識迂疏,學(xué)術(shù)膚淺,自治不足,焉能教人?豈敢貪冒寵榮,致朝廷于過舉?所降誥命,不敢當(dāng)受,謹(jǐn)奉表辭免以聞。

十一月丁巳(二十七日),授汝州團練推官,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先生再辭,尋召赴闕。(中華書局2004年版《二程集上》339P)

程頤《再辭免表》:臣頤言:今月日,準(zhǔn)汝州牒,備到尚書禮部符,奉圣旨,不許辭免恩命者。伏以皇帝陛下嗣惟之初,方圖大治,首拔一人于畎畝之中,宜得英異之才,置之于位,則天下聳動,知朝廷急賢,不特濟一時之用,足以為后世之光。今乃取庸常之人,命之以官,則天下何望?后世何觀?朝廷之舉也何為?臣之受也何義?臣雖至愚,敢貪寵祿,以速戾厥躬?是以罔虞刑威,而必盡其辭也。臣愿陛下擴知臣之明以照四方,充取臣之心以求真賢,求之以其方,待之以其道,雖圣賢亦將為陛下出。況如臣者,何足道哉?冒犯天嚴(yán),臣無任戰(zhàn)恐,激切屏營之至。

 

 

元祐元年(1086)

 

是年,程頤五十四歲。

閏二月十八日,由王巖叟舉薦,朝廷任程頤為承奉郎,后又任宣德秘書省校書郎(注:秘書省校書郎掌管校對典籍,刊正文章,正九品)。

程頤于二十四日上《辭免館職狀》,提出:“既蒙賜召,禮合見君,先受恩命,義理未安?!毕M娋x恩。

三月十四日,太皇太后召見程頤,面諭程頤為崇政殿說書,輔導(dǎo)年幼的宋哲宗。程頤面辭。并連寫三道奏章,論輔養(yǎng)圣德之道,“所言而是,則陛下用臣為不誤,臣受之命無愧;所言而非,是其才不足用也,固可聽其辭避”。

 

閏二月十二日,光庭奏乞以程頤為講官。(此據(jù)政目十二日事,當(dāng)求光庭奏附此。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以汝團除西京國子教授,元年閏二月十八日承奉校書,三月十四日召對,二十四日通直說書。)(見《續(xù)資治通鑒長編》)

閏二月二十四日(一說三月至京師),汝州團練推官、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程頤為宣德郎、秘書省校書郎。先生辭曰:“神宗時,布衣被召,自有故事。今臣未得入見,未敢衹命?!庇谑钦賹Γ侍竺嬗?,將以為崇政殿說書。先生辭不獲,始受西監(jiān)之命。且上奏,論經(jīng)筵三事:其一,以上富于春秋,輔養(yǎng)為急,宜選賢德,以備講官,因使陪侍宿直,陳說道義,所以涵養(yǎng)氣質(zhì),薰陶德性。其二,請上左右內(nèi)侍宮人,皆選老成厚重之人,不使侈靡之物、淺俗之言接于耳目。仍置經(jīng)筵,袛應(yīng)內(nèi)臣十人,使伺上。在宮中動息以語講官,其或小有違失,得以隨事規(guī)諫。其三,請令講官坐講,以養(yǎng)人主尊儒重道之心,寅畏袛懼之德。曰:“若言可行,敢不就職?如不可用,愿聽其辭?!奔榷?,以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

先是,王巖叟言:“臣聞孔子曰:‘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家灾^舉之易也,而祿之難;祿之易也,而盡其用難。非待之有禮,處之有方,則不可得而祿矣,不可得而盡其用矣。伏見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程頤,學(xué)極圣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早與其兄顥,俱以德名顯于時。陛下方欲用顥而顥卒,賢士大夫無不相與咨嗟,以為朝廷之恨。今者,幸陛下復(fù)起頤而用之,頤趨召以來,待詔闕下,四方俊乂,莫不翹首向風(fēng),以觀朝廷所以待之者如何,處之者當(dāng)否,而將議焉。則陛下此舉系天下之心,臣愿陛下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而使高賢得為陛下盡其用,則所得不獨頤一人而已,四海潛光隱德之士,皆將相招而為朝廷出矣。愚臣區(qū)區(qū)欲以廣陛下之美者,其誠心如此,惟圣主留意。幸甚!”(巖叟薦頤,不得其月日,太皇太后嘗諭巖叟云:卿累薦程頤已除校書郎,來日待行文字召對。此語今附此月二十八日。然則巖叟薦頤不但此一奏也。頤召對在三月十四日,除說書在三月二十四日,朱光庭薦頤在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見《續(xù)資治通鑒長編》)

三月十四日,程頤《辭免館職狀》:“伏蒙圣恩,授臣授宣德郎,秘書省校書郎,聞命震驚,不知所措。臣昨蒙恩,授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方再具辭免,奉圣旨,令乘遞馬赴闕。祗命而來,未獲進(jìn)見,遽然有此除授。伏念臣草萊之人,既蒙賜召,禮合見君,先受恩命,義理未安。況祖宗朝布衣被召者,故事具存。伏望圣慈,令臣入見,所降誥命,不敢當(dāng)受。伏候勅旨?!痹t程頤特許朝見,仍令上殿。

       三月己卯,門下侍郎司馬光言:“今月二十一日,中使陳衍奉宣圣旨問臣:‘來日程頤上殿,若奏對有取,當(dāng)除以何官職?不可太輕,亦不可太重,若令在經(jīng)筵(注: jīng yán,漢唐以來帝王為講論經(jīng)史而特設(shè)的御前講席。 宋代始稱經(jīng)筵,置講官以翰林學(xué)士或其他官員充任或兼任。 宋代以每年二月至端午節(jié)、八月至冬至節(jié)為講期,逢單日入侍,輪流講讀),當(dāng)與何名目?’臣竊惟程頤本以布衣,守道不仕,昨朝廷除幕職官西京教授,頤曾固辭。及朝廷召赴闕,除宣德郎、校書郎,頤又辭。卑官在經(jīng)筵者,惟有崇政殿說書。若以新所除官(注:授官)充崇政殿說書,足為超擢,但恐頤堅辭不敢受耳。更乞圣意裁度?!保ù藫?jù)元佑實錄司馬光三月二十一日親書札子,今附此。)

辛巳,宣德郎程頤為通直郎、崇政殿說書。頤既上殿,(十四日辭恩命,乞進(jìn)見。)即以經(jīng)筵命之。頤面辭,不許;退而具奏,曰:

“竊以知人則哲,帝堯所難,雖陛下圣鑒之明,然臣方獲進(jìn)對于頃刻間,陛下見其何者,遽加擢任?今取臣畎畝(quǎn mǔ)之中,驟置經(jīng)筵,蓋非常之舉,朝廷責(zé)其報效,天下之所觀矚,茍或不當(dāng),則失望于今,而貽譏于后,可不謹(jǐn)哉?臣未敢必辭,只乞令臣再上殿進(jìn)札子三道言經(jīng)筵事,所言而是,則陛下用臣為不誤,臣之受命為無愧;所言或非,是其才不足用也,固可聽其辭避。如此,則朝廷無舉動之過,愚臣得去就之宜?!庇盅裕骸俺疾缓蛎?,便有奏陳,蓋欲朝廷審處于未授之前,免煩回改成命。”又言:“如以臣昨日已上殿,只乞指揮許臣實封札子進(jìn)呈,亦與口陳無異?!?/p>

其札子一曰:“臣伏觀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成王之所以成德,由周公之輔養(yǎng)。昔者周公輔成王,幼而習(xí)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后皆正人,故習(xí)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名德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熏染成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xí)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圣之資,得于天稟,而輔養(yǎng)之道,不可不至。所謂輔養(yǎng)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后諫也,在涵養(yǎng)熏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宮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zhì)變化,德器成就。乞朝廷遴選賢德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既罷,當(dāng)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实圩x習(xí)之暇,游息之間,時于內(nèi)殿召見,從容宴語,不獨漸摩道義,至于人情物態(tài),稼穡艱難,積久自然通達(dá)。比之常在深宮之中,為益豈不甚大?竊聞間日一開經(jīng)筵,講讀數(shù)行,髃官列侍,儼然而退,情意略不相接,如此則責(zé)輔養(yǎng)之功難矣。今主上幼沖( yòu chōng ,謂年齡幼小。 《書·大誥》:“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歷服。”),太皇太后慈愛,亦未便乞?qū)页?,但時見講官,久則自然接熟。大抵與近習(xí)處,久熟則生褻慢,與賢士大夫處,久熟則生愛敬,此所以養(yǎng)成圣德,為宗社生靈之福。天下之事,無急于此。竊料眾人之意,以為皇帝尚幼,未煩如此,乃淺近之見。夫幼而習(xí)之,為功則易,發(fā)然后禁,禮經(jīng)所非。古人所以自能言而教者,蓋謂此也?!?/p>

其二曰:“臣聞三代之時,人君必有師傅保之官。師,道之教訓(xùn);傅,傅其德義;保,保其身體。后世作事無本,知求賢而不知正君,知規(guī)過而不知養(yǎng)德。傅德義之道,固已疏矣,保身體之法,無復(fù)聞焉。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聰明睿知,超越前古;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輔養(yǎng)之道,當(dāng)法先王。臣以為傅德義者在乎防見聞之非,節(jié)嗜好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謹(jǐn)之心。臣欲乞皇帝陛下左右扶持祗應(yīng)宮人、內(nèi)臣,并選年四十五以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須質(zhì)樸,應(yīng)華巧奢麗之物不得至于上前。要在奢麗之物不接于目,淺俗之言不入于耳。及乞擇內(nèi)臣十人充經(jīng)筵祗應(yīng),以伺候皇帝起居。凡動息必使經(jīng)筵官知之。有翦桐之戲則隨事箴規(guī),違持養(yǎng)之方則應(yīng)時諫止。調(diào)護(hù)圣躬,莫過于此。今不設(shè)保、傅之官,傅德義、保身體之責(zé),皆在經(jīng)筵?;实墼趯m中,語言、動止、衣服、飲食,皆當(dāng)使經(jīng)筵官知之?!?/p>

其三曰:“臣竊以人主居崇高之位,持威福之柄,百官畏懾,莫敢仰視,萬方承奉,所欲隨得。茍非知道畏義,所養(yǎng)如此,其成德可知。中常之君,不無驕肆。英明之主,自然滿假。此自古同患,治亂所系也。故周公告成王,稱前主之德,以寅畏、祗懼為首。從古以來,未有不尊賢畏相而成其圣也?;实郾菹挛从H庶政、方專問學(xué)。臣以為輔養(yǎng)圣德、莫先寅恭,動容周旋,當(dāng)主于此,歲月積習(xí),自成圣性。臣竊見經(jīng)筵臣僚,侍者坐而講者獨立,于禮為悖。欲乞今后特令坐講,不惟義理為順,以養(yǎng)主上尊儒重道之心。竊聞講官在御案傍以手指書,所以不坐,欲別令一人指書,講官稍遠(yuǎn)御案坐講。意朝廷循沿舊體,只以經(jīng)筵為一美事,臣以為天下重任,惟宰相與經(jīng)筵。天下治亂系宰相,君德成就責(zé)經(jīng)筵。由此言之,安得不以為重?”(頤乞坐講竟不行。)

 

御史中丞劉摯言:“臣伏睹制命,以布衣程頤為通直郎、崇政殿說書者。恭以尊儒重道、振舉遺逸,使天下歸心,固圣朝之所宜為也。然臣竊惟進(jìn)退者臣子之大節(jié),爵祿者天下之公器。進(jìn)退不失其義,則人道立;爵祿不輕所與,則士心勸。二者蓋不可不謹(jǐn)也。頤以節(jié)行自守,不介意于仕,陛下高其風(fēng),故以汝州推官、西京教授起之。頤既力辭不從而赴召,而陛下又以宣德郎、校書郎待之。頤既至,未即受命。而陛下賜之廷對,又官之以通直,置之于經(jīng)筵。蓋頤之遜避不已,而陛下恩命每有加焉。臣恐頤于出處辭受之際,義有難安者也??鬃釉唬骸缬兴u者,其有所試矣。’孟子曰:‘仕有時乎為貧,辭尊居卑、辭富居貧。,頤好學(xué)求志,有君子之行,遭際盛世,其心豈徒欲以聲名自售哉?固愿有所試,然后有所就也。頤親老家貧,兄顥有賢行,官不達(dá)而死。在頤之義當(dāng)仕也。為貧而仕,則若孟子所謂居卑者可也。今有譽而不試,每辭而加進(jìn),臣于是知頤之不敢受也。若夫紛紛之論,致疑于頤者,非獨如臣言也。直以謂自古以來,先生處士,皆盜虛名,無益于用。若頤者,特以迂闊之學(xué),邀君索價而已。天下節(jié)義之士,樂道不出如頤等輩,蓋亦不少。彼無所援乎上,故不聞爾。又以謂頤辭免爵命之言曰:‘前朝召舉布衣,故事具存。’是頤之志欲為種放、常秩,而亟欲得臺諫、侍從者爾。臣固知論者之或過也。然而是非疑似,亦不可以不察。圣人自有中道,過之則偏;天下自有常理,背之則亂。伏望陛下審真?zhèn)?,重名器。聞頤方辭恩制,乞降指揮,依頤所乞,成就其節(jié),止授以初命之官,既使得以祿養(yǎng)其親,又使受之有義,免于似是之謗。而后日見其可用,進(jìn)擢蓋未晚也。于陛下尊德舉逸之道,無過不及者。”

又言:“聞頤有所建請數(shù)事,如欲令經(jīng)筵侍臣坐講之類,又有非所宜言者,眾傳以為笑。不知有是事乎?惟望速降圣旨,依頤辭免,但命之以初官,試之以西京教授,庶幾成頤之志,全頤之節(jié),以息髃議,而亦不害異日擢用也。廉恥不立于天下也久矣,今幸有一人焉,若授受不當(dāng)于義,則使天下靡然益不以廉隅為事,豈不重哉!”頤卒留經(jīng)筵,摯所言不用。

 

在講筵,頤每以師道自居,其侍講,色甚莊,言多諷諫。頤聞帝宮中盥而避蟻,因講畢,請曰:“有是乎?”帝曰:“然,誠恐傷之耳!”頤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钡鄯Q善。

四月,例以暑熱罷講。先生奏言:“輔導(dǎo)少主,不宜疏略如此。乞令講官以六三日上殿問起居,因得從容納誨,以輔上德?!?/p>

伊川先生居經(jīng)筵,建言今之經(jīng)筵實古保傳之任,欲使內(nèi)臣十人供侍左右,儻人君出一言,舉一事,食一果實,必使經(jīng)筵知之。有翦桐之戲,則隨事箴規(guī),違養(yǎng)生之方,則應(yīng)時諫止。呂申公曰:主少,非可為之時也。伊川曰:正可為也。責(zé)不在人主,而人臣當(dāng)任之耳。見楊迥《庭聞藁錄》

程子在講筵,執(zhí)政有欲用之為諫官者,子聞之以書謝曰:公知射乎?有人執(zhí)弓于此,發(fā)而多中,人皆以為善射矣。使羿立于其旁,道之以彀殼率之法不從,羿且怒而去矣。從之則戾其故習(xí),而失多中之功。一作巧故不若處羿于無事之地,則羿得盡其言,而用舍羿不恤也。頤才非羿也,然聞羿之道矣。慮其害公之多中也。見《遺書》

文潞公,尹洛先生時為判監(jiān),一日府會先生往赴到客次,見樂人來呈樂語曲詞,先生訝之問故,對曰:昨日得太師鈞旨,明日請程侍講,詞曲并要嚴(yán),謹(jǐn)依禮法,故先來呈。富鄭公司馬溫公居鄉(xiāng)里尤所尊禮,呂正獻(xiàn)公,范忠宣公過洛必先來見。呂榮公兄弟,與先生書,必滌筆硯正衣冠然后寫,其為當(dāng)時禮敬如此。見《涪陵記善錄》

 

四月辛亥,戶部言:“講筵所奏,本所請給令,侍講、侍讀、說書職事錢十貫。近準(zhǔn)朝旨,侍讀、侍講職事錢,特添作三十貫,即不礙諸般請給。按舊例,侍讀、侍講、說書請給不同。其說書程頤,未敢便依侍讀、侍講例支破?!痹t程頤職錢添作二十貫。(八月十八日,支見錢。)

五月十二日,詔給事中兼侍講孫覺、秘書少監(jiān)顧臨、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程頤,同看詳修立國子監(jiān)、太學(xué)條制。程頤所定大概,以為學(xué)校禮義相先之地,而月使之爭,殊非教養(yǎng)之道,請改試為課,有所未至,則學(xué)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制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委任。勵行檢,以厚風(fēng)教。及置待賓吏師齋,立觀光法,如是者亦數(shù)十條。摯言“高闊以慕古,新奇以變?!保w指程頤也。頤所立條制,輒為禮部疏駁,頤亦自辨理,然朝廷訖不行。
  六月,上疏太皇太后,言:“今日至大至急,為宗社生靈長久之計,惟是輔養(yǎng)上德,而輔養(yǎng)之道,非徒涉書史、覽古今而已,要使跬步不離正人,可以涵養(yǎng)薰陶,成就圣德。今間日一講,解釋數(shù)行,為益既少。又自四月罷講,直至中秋,不接儒臣,殆非古人旦夕承弼之意。請俟初秋,即令講官輪日人侍,陳說義理。仍選臣僚家十一二歲子弟一人,侍上習(xí)業(yè)。且以邇英迫隘暑熱,恐于上體非宜,而講日宰臣、史官皆入,使上不得舒泰悅懌。請自今,一月再講于崇政殿,然后宰臣、史官入侍,馀日講于延和殿,則后楹垂簾,而太皇太后時一臨之,不惟省察主上進(jìn)業(yè),其于后德,未必?zé)o補。且使講官欲有所言,易以上達(dá),所系尤大。又講讀官例兼他職,請亦罷之,使得積誠意以感上心?!苯圆粓?。

六月乙卯,崇政殿說書程頤上疏曰:

  臣愚鄙之人,自少不喜進(jìn)取,以讀書求道為事,于茲幾三十年矣。當(dāng)英祖朝暨神宗之初,屢為當(dāng)途者稱薦,臣于斯時,自顧學(xué)之不足,不愿仕也。及皇帝陛下嗣位,太皇太后陛下臨朝,求賢愿治,大臣上體圣意,搜揚巖穴,首及微賤,蒙恩除西京學(xué)官。臣于斯時,未有意于仕也,辭避方再,而遽有召命,臣門下學(xué)者半勸臣勿行,半促臣行。勸者則曰:“君命召,禮不俟駕?!眲癯嘉鹦姓邉t曰:“古之儒者,召之則不往?!背家詾檎俣煌┳铀?、孟子則可,蓋二人者處賓師之位,不往,所以規(guī)其君也。己之微賤,食土之毛,而為王民,召而不至,邦有常憲,是以奔走應(yīng)命。到闕,蒙恩授館職,乃以義辭,遂蒙召對。臣于斯時,尚未有意于仕也,進(jìn)至簾前,咫尺天光,未嘗以一言及朝政,陛下視臣,豈求進(jìn)者哉?既而親奉德音,擢置經(jīng)筵,事出望外,惘然驚惕。臣竊內(nèi)思,儒者得以道學(xué)輔人主,蓋非常之遇,使臣自擇所處,亦無過于此者。臣于斯時,雖以不材而辭,然許國之心實已萌矣。尚慮陛下貪賢樂善,果于取人,知之或未審也,故又進(jìn)其狂言,以覬詳察,曰:“如小有可用,則敢不就職!或狂妄無取,則乞聽辭避?!闭略偕?,再命祇受,是陛下不以為妄也,臣于是受命。供職以來,夙夜畢精竭慮,惟欲主上德如堯、舜,異日天下享堯、舜之治,社稷固無窮之基,乃臣心也。臣山林野人,稟性樸直,言辭鄙拙則有之,至于愛君之心,事君之禮,告君之道,敢有不盡,上賴圣明,可以覽照。臣自惟至愚,蒙陛下特達(dá)之知,遭遇如此,愿效之誠,庶幾毫發(fā)之補,惟陛下留意省覽,不勝幸甚。

  伏以太皇太后陛下心存至公,躬行大道,開納忠言,委用耆德,不止維持大業(yè),且欲興致太平,前代英主之所不及也。但能日謹(jǐn)一日,天下之事,不足慮也。臣以為今日至大至急,為宗社生靈長久之計,惟是輔養(yǎng)上德而已。歷觀前古輔養(yǎng)幼主之道,莫備于周公,周公足為萬世之法也。臣愿陛下擴高世之見,以圣人之言為可必行,勿狃滯于近規(guī),勿遷惑于觽口,古之所謂“周公豈欺我哉”!周公作立政之書,舉常伯至于綴衣、虎賁,以為知恤者鮮,一篇之中,丁寧重復(fù),惟在此一事而已。書又曰:“仆臣正,厥后克正?!庇衷唬骸昂蟮挛┏肌!庇衷唬骸笆逃蛷?,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笔枪湃酥?,人主跬步不可離正人也。蓋所以涵養(yǎng)氣質(zhì),熏陶德性,故能習(xí)與智長,化與心成。后世不復(fù)如此,謂人主就學(xué),所以涉書史、覽古今也,不知涉書史、覽古今,乃一端耳。若止如是,則能文宮人可以備勸講,知書內(nèi)侍可以充輔道,何用置官設(shè)職,精求賢德哉?大抵人主受天之命,礏賦自殊,歷考前史,帝王才質(zhì),鮮不過人。然而全德有道之君至少,其故何哉?皆輔養(yǎng)不得其道,而位勢使之然也。伏惟皇帝陛下天資粹美,德性仁厚,必為有宋之令主,但恨輔養(yǎng)之道有未至爾。臣供職以來,六侍講筵,但見諸臣拱手默坐,當(dāng)講者立案傍,解釋數(shù)行而退。如此雖彌年積歲,所益幾何,與周公輔成王之道不同矣?;蛞詾橹魃戏接祝耶?dāng)如此,此不知本之論也。古之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學(xué)之法,以豫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以格言至論,日陳于前,雖未曉知,且當(dāng)熏染,使盈耳充腹,久自安習(xí),若固有之,雖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為之不豫,及乎稍長,思慮偏好生于內(nèi),觽言辯口鑠于外,欲其純?nèi)?,不可得也。故所急在先入,豈有太早者乎?又以為主上天資至美,自無違道,不須過慮,此尤非至論。夫圣莫圣于舜,而禹、皋陶未嘗亡規(guī)戒,至曰“無若丹朱好慢游、作傲虐?!鼻宜粗粸槁?、傲虐,雖至愚亦當(dāng)知之,豈禹而不知乎,蓋處崇高之位,儆戒之道,不得不如是也。且人心豈有常哉!以唐太宗之英睿,躬歷艱難,力平禍亂,年亦長矣,始惡隋煬侈麗,毀其層觀、廣殿,不六七年,復(fù)欲治干陽殿,是人心果可常乎?所以圣賢雖明盛之際,不廢規(guī)戒,為慮豈不深遠(yuǎn)也哉!況沖幼之君,閑邪拂違之道,可少懈乎?伏自四月末間,以暑熱罷講,以至中秋,蓋踰三月。古人欲旦夕承弼,出入起居,至今三月,不一見儒臣,何其與古人之意異也?今士大夫家子弟,亦不肯經(jīng)時累月不親儒士,初秋漸涼,欲乞于內(nèi)殿或后苑清涼處,召見當(dāng)日講官,俾說道義,縱然未有深益,亦使天下知太皇太后用意如此。又一人獨對,與觽見不同,自然情意易通,不三五次,便當(dāng)習(xí)熟。若不如此,漸致待其自然,是輔道官都不為力,將安用之?將來伏假既開,且乞依舊輪直日,所貴常得一員獨對。

  開發(fā)之道,蓋自有方;朋習(xí)之益,最為至切。故周公輔成王,使伯禽與之處,圣人所為,必?zé)o不當(dāng)。真廟使蔡伯希侍仁宗,乃師古也。臣欲擇臣僚家子弟十歲以上、十二以下,端謹(jǐn)穎悟者三人,侍上左右。所讀之書,亦使之讀,辨色則入,□而罷歸,常令二人入侍,一人更休。每人擇有年宮人、內(nèi)臣二人,隨逐看承,不得暫離,常情語笑,亦勿禁止,惟須語言必正,舉動必莊。仍使日至資善堂呈所習(xí)業(yè),講官常加教勸,使之嚴(yán)憚。年方十三,便令罷去。歲月之間,自覺其益。

  自來宰臣十日一至經(jīng)筵,亦止于默坐而已,又間日講讀,則史官一人立侍,史官之職,言動必書,施于視政之時則可,經(jīng)筵講習(xí)之所,乃燕處也,主上方問學(xué)之初,宜心泰體舒,乃能悅懌。今則前對大臣,動虞有失,傍立史官,言出輒書,使上欲游其志,得乎?欲發(fā)于言,敢乎?深妨問學(xué),不得不改。欲乞特降指揮,宰臣一月兩次與文彥博同赴經(jīng)筵,遇宰臣赴日,即乞就崇政殿講說,因令史官入侍。崇政殿說書之職,置來已久,乃是講說之所。漢、唐命儒士講論,亦多在殿上,蓋故事也。邇英迭袋,講讀官、內(nèi)臣近三十人在其中,四月間尚未甚熱,而講官已流汗,況主上氣體嫩弱,豈得為便?春夏之際,人氣蒸薄,深可慮也。祖宗之時,偶然在此,執(zhí)為典故,殊無義理。欲乞今后只于延和殿講讀,后楹垂簾,前置御座,太皇太后每遇政事希簡,圣體康和,時至簾前觀講官進(jìn)說,不惟省察主上進(jìn)業(yè),于陛下圣德未必?zé)o補。兼講官輔導(dǎo)之間,事意不少,有當(dāng)奏礏,便得上聞,亦不勞煩圣躬限以日數(shù),但旬月之間,意適則可一往也。

  今講讀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職,獨臣不領(lǐng)別官,近差修國子監(jiān)太學(xué)條制,是亦兼也,(五月十二日差修學(xué)制。)乃無一人專職輔導(dǎo)者。執(zhí)政之意可見也,蓋惜人材不欲使之閑爾。又以為雖兼他職,不妨講讀,此尤不思之甚也。不敢言告君之道,只以告眾人言之,夫告于人者,非積其誠意不能感人也,故圣人以蒲盧諭政,謂以誠化之也。今夫鐘,怒而擊之則武,悲而擊之則哀,誠意之感人也。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齋戒而告君者,何謂也?臣前后兩得進(jìn)講,未嘗敢不宿齋豫戒,潛思存誠,覬感動于上心。若使?fàn)I營于職事,紛紛其思慮,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辭說,徒以頰舌感人,不亦淺乎!此理非知學(xué)者不能曉也。道衰學(xué)廢,世俗何嘗聞此,雖聞之,必以為迂誕。陛下高識遠(yuǎn)見,當(dāng)蒙鑒知。以朝廷之大,人主之重,置二三臣專職輔導(dǎo),極非過當(dāng)。今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罷,且乞免臣修國子監(jiān)條制,俾臣夙夜精思竭誠,專佐輔導(dǎo),不惟事理當(dāng)然,且使天下知朝廷以為重事,不為閑故也。

陛下擢臣于草野之中,蓋以其讀圣人書,聞圣人道,臣敢不以其學(xué)上報圣明。竊以圣人之學(xué)不傳久矣,臣幸得之于遺經(jīng),不自度量,以身任道。天下駭笑者雖多,而近年從者方眾,方將區(qū)區(qū)駕其說以示學(xué)者,覬得傳于后。不虞天幸之至,得備講說于人主之側(cè),誠使得以圣人之學(xué)上沃圣聰,則圣人之道有可行之望,豈特臣之幸哉!如陛下未以臣言為信,何不一賜訪問,臣當(dāng)陳圣學(xué)之端緒,發(fā)至道之淵微,陛下圣鑒高明,必蒙照納。如其妄偽,愿從誅殛。(頤明年三月再上疏,云“去年六月中嘗有奏陳”,今即附六月末。)

 

八月癸卯,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程頤兼權(quán)判登聞鼓院,頤再辭之,引前說,且言入談道德,出領(lǐng)訴訟,非用人之體,再辭不受。詔:“不帶職官充侍讀、侍講、崇政殿說書,其請俸(注:支取薪俸)依職事官例支見錢(注:現(xiàn)錢)?!?/p>

頤在講筵嘗質(zhì)錢(注:典錢)使,或疑祿薄,問知乃自供職后不曾請俸。尋詰戶部,戶部索前任歷子(注:宋代記述官員政跡功過以備考課升降之用的本子),頤言起草萊,無前任歷子。其意以為朝廷待士便當(dāng)“廩人繼粟、庖人繼肉”(注:孟子語)也。即令戶部自為出歷子,戶部初欲折支(注:折支俸祿。將物品折算成俸祿,發(fā)放給官吏),執(zhí)政奏請館閣官皆請見錢,豈有經(jīng)筵反折支?又檢例,緣久無崇政殿說書,故戶部只欲與折支,久之(至八月十八日),始給見錢。(《長編》)

 

九月初一,司馬光因病逝世,享年六十八歲。朝廷命伊川先生主其喪事。是日也,祀明堂(注:季秋吉辛日在明堂舉行的祭天大禮,每三年舉行一次)禮成,而二蘇往哭溫公,道遇朱公掞,問之,公掞曰:“往哭溫公,而程先生以為慶吊不同日。”二蘇悵然而反,曰:“鏊糟陂里叔孫通也。”(言其山野)自是時時謔伊川。(《二程集》)

《長編》則記呂陶語云:明堂降赦,臣僚稱賀訖,兩省官欲往奠司馬光。是時,程頤言曰:“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豈可賀赦才了,卻往吊喪?”坐客有難之曰:“孔子言哭則不歌,即不言歌則不哭。今已賀赦了卻往吊喪,于禮無害?!碧K軾遂戲程頤云:“此乃枉死市叔孫通所制禮也。”眾皆大笑。其結(jié)怨之端蓋自此始。

他日國忌,禱於相國寺,伊川令供素饌。子瞻曰:“正叔不好佛,胡為食素?”正叔曰:“禮,居喪不飲酒肉食。忌日,喪之馀也?!弊诱傲罹呷馐常唬骸盀閯⑹险咦筇?。”于是范淳夫輩食素,秦黃輩食肉。呂申公為相,凡事有疑,必質(zhì)於伊川。進(jìn)退人才,二蘇疑伊川有力,故極口詆之云。(《二程集》)

 

冬至(注:冬至又稱“上元節(jié)”、“冬節(jié)”、“大冬”?!稏|京夢華錄》記載:“京師最重此節(jié),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百官皆上表賀皇帝。崇政殿說書程頤建言:“神宗喪未除,節(jié)序變遷,時思方切,恐失居喪之禮,無以風(fēng)化天下。乞改賀為慰?!辈粡摹?/p>

 

十二月三日,左司諫朱光庭上封事,密論翰林學(xué)士撰試館職策題不當(dāng)譏諷祖宗。光庭言:“學(xué)士院試館職策題云:‘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于偷;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jiān)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于刻?!址Q:‘漢文寬大長者,不聞有怠廢不舉之?。恍劬C核名實,不聞有督察過甚之失?!家灾^仁祖之深仁厚德,如天之為大,漢文不足以過也;神考之雄才大略,如神之不測,宣帝不足以過也。后之為人臣者,惟當(dāng)盛揚其先烈,不當(dāng)更置之議論也。今來學(xué)士院考試不識大體,以仁祖難名之盛德、神考有為之善志,反以偷刻為議論,獨稱漢文、宣帝之全美,以謂仁祖、神考不足以師法,不忠莫大焉。伏望圣慈察臣之言,特奮睿斷,正考試官之罪,以戒人臣之不忠者?!辈哳},蘇軾文也,詔特放罪(注:赦罪開釋)。

十四日進(jìn)呈,有旨放罪,光庭章過門下矣。光庭以謂此罪不當(dāng)放,遂再論之,語益峻。自此章方明攻蘇軾,又有一貼黃,引軾罵司馬光、程頤事,其意欲以見軾之輕耳。軾聞而自辯曰:“臣竊聞諫官言臣近所撰試館職人策問,有涉諷議先朝之語。臣退伏思念,其略曰:‘今朝廷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于偷;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jiān)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于刻?!贾^偷與刻者,專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監(jiān)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于二帝何與焉?至于前論周公、太公,后論文帝、宣帝,皆是為文引證之常,亦無比擬二帝之意。況此策問第一第二首鄧溫伯之詞,末篇乃臣所撰,三首皆臣親書進(jìn)入,蒙御筆點用第三首。臣之愚意,豈逃圣鑒?若有毫發(fā)諷議先朝,則臣死有余罪。伏愿少回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為眾口所鑠。”詔追回放罪指揮。(軾自辯札子稱元年十二月十八日上,明年正月十七日又上)

 

或傳朝廷謂光庭所言非是,將逐去之,御史中丞傅堯俞、侍御史王巖叟相與言朝廷命令反復(fù),是非顛倒,不可不辯。又恐遂逐光庭,則所損益大,因欲于未逐前早救之。乃各上疏論軾不當(dāng)置祖宗于議論之間,猶未顯斥其有譏諷意也。疏入,不報。(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堯俞第一奏,二十八日,巖叟繼之。二年正月八日,堯俞、巖叟再奏。九日,王覿奏,十一日,覿又奏。十二日,批出,令堯俞、巖叟、光庭不須彈奏,十三日,三人赴都堂受旨,十四日,三人又各上奏。十七日,罷軾自辯。十八日,堯俞、巖叟同入對,十九日,待罪。二十一日,孫升奏。二十二日,進(jìn)呈堯俞、巖叟所奏。二十三日,詔令各供職。是日,孫升又奏。二十五日,三人侍班次,二十七日,同見于紫宸殿門。此一段事方竟耳。)

   巖叟言:“臣竊聞初有圣旨,以學(xué)士院所撰館職策題,祖宗為不足法而歸全美于異代,用諫官言,將議其罪。陛下寬仁,特恕免之。舉朝之人,方紛然交議,以謂學(xué)士深失大體,諫官言之為甚當(dāng),朝廷令免罪為太輕。今復(fù)聞續(xù)有指揮,追回放罪敕旨。物論疑駭,不審陛下知其意不可恕,而遂欲正典刑,以示天下耶?反以無過,而收已行之命耶?欲正典刑則善矣,反以為無過而收之則未安也。伏望陛下虛心平意,照之以至理,格之以大義。豈有本朝策天下之士,欲以求治道,而先自短其祖宗,命辭之人得為無罪耶?不知使陛下何以教天下,何以訓(xùn)后世?既以祖宗為有弊,又以陛下為可欺,罪在不疑,罰當(dāng)無赦?;蚵勌K軾自辯,謂是陛下點中此題。果然,則軾更因其非,又推過于君父,罪益大矣。此題不緣言者深考而明攻之,泛讀一過,安能遽曉?雖禁中點出,于陛下未為有失。今判然知之,而不正其罪,則失在陛下矣。罪已明而反脫,命既下而復(fù)收,乃似朝廷容其如此,臣恐天下之人遂移蘇軾之非,反為吾君之過,臣不可不為陛下惜也。仰乞圣慈早正軾罪,以解中外之惑。”貼黃:“軾之此罪,若不正之,則于朝廷事體終為不順,上下議論終為不允。乞陛下深賜省察,無以為惑,幸甚!”

又言:“臣伏以朝廷之事,莫先于辯是非,明賞罰。是非辯,賞罰明乃可以正朝廷,朝廷正則百官正,百官正而后天下一于正矣。是非之不可不辯,賞罰之不可不明,所系如此,其可忽哉!近者蘇軾撰策題試館職,引漢文、漢宣以方祖宗,語傷大體。諫官論乞正其罪,聞有旨特放罪,是朝廷初以諫官為是,以學(xué)士為非也。曾未累日,復(fù)聞收還放罪之旨,更反以學(xué)士為是,以諫官為非也。一事之間,而乍是乍非,或行或已,于朝廷舉動何如哉!此臣之所以為陛下惜也。臣竊伏思陛下至公至明之初心,必?zé)o所惑,應(yīng)有奸言邪說,顛倒是非,變亂白黑,以移陛下之意者。自古奸人之心,利在人主不納諫而忠臣杜口,則欲以行其私,非有忠于社稷之志也。此理易明,豈終能欺陛下?陛下略加靜思,則得之矣。臣觀漢、唐以來至于本朝,策問不可勝數(shù),無有此體。陛下博覽文史,試取而比類之,軾之罪不難見矣。方兩宮聽政簾下,尤當(dāng)正是非、公賞罰,使天下無以窺其失臣之心也。茍以非為是,則小人遂將乘隙而進(jìn)矣。傳曰:‘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诮袢?,陛下不可不深思而審處之也。今議軾之罪,或重或輕,固在陛下,但朝廷之事不可不正耳。伏望圣慈斷之以義,早賜施行?!辟N黃:“夫牽制于人以觀是非,則是非惑;據(jù)事實以觀是非,則是非正。愿陛下不以牽制之愛,而奪是非之正,天下幸甚!”

 

殿中侍御史呂陶言:“臺諫之職,為天子耳目,要在維持綱紀(jì),分別邪正。凡所彈擊,當(dāng)徇至公,不可假借以事權(quán),以報私怨。萬一及此,是謂欺君。今蘇軾所撰策題,蓋設(shè)此問以觀其答,非謂仁宗不如漢文,神考不如漢宣也。朱光庭指以為非,亦太甚矣。假使光庭直徇己見,不為愛憎而言,則雖不中理義,猶可恕,或為愛憎而發(fā),則于朝廷事體所損不細(xì)。今士大夫皆曰:‘程頤與朱光庭有親,而蘇軾嘗戲薄程頤,所以光庭為程頤報怨而屢攻蘇軾。’審如所聞,則光庭固已失之,軾亦未為得也。且軾薦王鞏為不知人,戲程頤為不謹(jǐn)言。舉此二者而罪之則當(dāng)也,若指其策問為譏議二圣而欲深中之,以報親友之私怨,誠亦過矣。”

又言:“明堂降赦,臣僚稱賀訖,兩省官欲往奠司馬光。是時,程頤言曰:‘子于是日哭則不歌,豈可賀赦才了,卻往吊喪?’坐客有難之曰:‘孔子言哭則不歌,即不言歌則不哭。今已賀赦了卻往吊喪,于禮無害?!K軾遂戲程頤云:‘此乃枉死市叔孫通所制禮也?!娊源笮?。其結(jié)怨之端蓋自此始,軾非無過也?!?/p>

 

王巖叟朝論:“十二月三日,朱光庭上封事,密論翰林學(xué)士撰試館職策題不當(dāng)譏諷祖宗,十四日進(jìn)呈,有旨放罪,光庭章過門下矣。光庭以謂此罪不當(dāng)放,遂再論之,語益峻。自此章方明攻蘇軾,又有一貼黃,引軾罵司馬光、程頤事,其意欲以見軾之輕耳。然聞軾有文字自辯云,學(xué)士院共進(jìn)三題,軾所撰一題最在后,不謂偶合圣意,出于點中也。既而聞有旨抽入放罪指揮,又謂諫官言之非是,且有意逐諫官。臣愚與堯俞皆以命令反復(fù),是非顛倒,不可不辯,又恐遂逐諫官,所損大矣,不若于未逐以前早救其事,乃上疏不疑。愚二十七日上,堯俞次日亦入,然愚二人皆不斥其有意譏諷,但云不當(dāng)置祖宗于議論之間耳。堯俞章,本集皆不存。正月八日,愚與堯俞又繼一章。十二日,于堯俞章后批出云:‘傅堯俞、王巖叟、朱光庭以蘇軾撰試館職策題不當(dāng),累有章疏。今看詳?shù)檬欠亲I諷祖宗,只是論百官有司奉行有過。令執(zhí)政召逐人面諭,更不須彈奏?!?,召三人至都堂,右揆呂公著、門下侍郎韓維、中書侍郎呂大防、左丞李清臣、右丞劉摯五人,大意皆知軾為有過,然特欲以上意兩解之。愚等皆不敢奉詔。十四日,皆上一疏,又論不奉詔之意。十八日,同對于延和殿,才讀堯俞札子了,即云:‘此事小,何故言?’堯俞對云:‘正謂不小,所以言?!衷疲骸酥旃馔ビ兴剑涞赛h光庭。光庭未言時,何不言?’堯俞與愚皆對曰:‘有一人論之,且觀朝廷行不行,或中間有差失,方當(dāng)繼言。昨光庭初言,朝廷有放罪之旨,則是朝廷行遣得正,自不消言,后見反汗,又是非倒置,臣等方合論?!中I曰:‘蘇軾非是譏諷?!瘜υ唬骸羰亲I諷,罪當(dāng)誅,臣等不止如此論。今止為不當(dāng)議論祖宗,所以乞略行責(zé)耳?!迲巡哳}一本,就簾前指其文而解,未終,厲聲曰:‘更不看文字也!’又進(jìn)讀愚札子,竟不然之。堯俞曰:‘如此,是太皇太后主張?zhí)K軾?!藚柭曉唬骸侍笾鲝?zhí)K軾則甚,又不是太皇太后親戚也!’愚即進(jìn)曰:‘陛下不主張?zhí)K軾,必主張道理,于道理上斷?!淳Z曰:‘待責(zé)降蘇軾?!夼c堯俞皆進(jìn)曰:‘此在陛下。假令暫責(zé),隨即召之,亦是行遣正?!嗽唬骸喽取!瘓蛴嵩唬骸異鄱鋹?,憎而知其善,乃所以為平。今待軾如此,軾驕,將何以使?’又曰:‘便總由臺諫官?!迣υ唬骸襞_諫所言,陛下能盡聽納,自足以成陛下之美,臺諫何預(yù)焉?’又曰:‘但言不妨,行與不行,須由宸衷?!迣υ唬骸绱耍瑒t是順朝廷意者乃得行,恐非朝廷之福。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愿陛下常于此加察,恐遜順陛下之言有非道之事。’愚又曰:‘小人之欲破壞言路者多,陛下欲求言路則難,欲沮言路則易。一沮之,則人將以言為戒,恐陛下不得盡知外事。愿加深察。’堯俞亦曰:‘臣盡至誠告陛下,陛下不察,亦無可奈何,愿為國家更深思遠(yuǎn)慮?!煜轮僚_,與堯俞議待罪,乃同奏云:‘臣等今月十八日奏事延和殿,蒙宣諭謂臣等黨附諫官朱光庭,彈奏翰林學(xué)士蘇軾撰試館職策題不當(dāng)事。臣等誤承厚恩,上辜任使,更不敢詣臺供職,伏候譴斥。’自十九日各家居,然上殿札子卻降出。二十二日,垂簾,進(jìn)呈執(zhí)政撰一白貼子,欲明破蘇軾之非。久之不納,但云:‘四人皆逐出?!T公爭之以為不可,乃許用白貼子中降指揮。二十三日,得札子云:‘正月二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蘇軾所撰策題,即無譏諷祖宗之意;又緣自來官司試人,亦無將祖宗治體評議者,蓋學(xué)士院失于檢會。札與學(xué)士院,令知蘇軾、傅堯俞、王巖叟、朱光庭各疾速依舊供職?!瘓蛴岫迦张c愚、光庭以侍班次,二十七日,同見于紫宸門內(nèi)東外,方入,初與堯俞、光庭等奏論蘇軾策題不當(dāng),進(jìn)曰:‘漢、唐以來,多少策題,無有將祖宗與前代帝王比量長短者。策題云欲師仁祖之忠厚,則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曰當(dāng)時百官有司皆不舉其職,不知仁宗在上卻何所為?乃是全然荒怠,致得百官有司如此。果如此,因何成得四十二年太平,至今耆老言之,猶往往流涕。仁宗何負(fù),卻言不如漢文!’上云:‘此事小,不消得如此,且休則休?!瘜υ唬骸穗m數(shù)句言語,緣系朝廷大體,不是小事,須合理會?!显疲骸皇亲I諷祖宗?!瘜υ唬骸畣⒈菹拢羰亲I諷祖宗,則罪當(dāng)死,臣等不止如此論列。既只是出于思慮言詞失輕重,有傷事體,亦合須有行遣。譬如誤入禁門,于法罪亦不輕,何則?君臣上下之分不可不嚴(yán)也。今若不以此事為戒,他日有一人指斥乘輿,而云本出于誤,亦可恕否?陛下雖欲恕之,七廟威靈在上,豈得容??!’又奏曰:‘執(zhí)政于都堂對臣等皆言蘇軾不是,既知不是,豈可卻教朝廷做不是底事?又豈有朝廷明知不是,卻抑言事官要休?若尋常人私事則可休,朝廷事則不可如此。臣等為朝廷持風(fēng)憲,若凡所論奏,常指揮令休和,要將安用?即是臣等辱卻風(fēng)憲,更有何面目居職?’又奏曰:‘真宗朝,知制詰張秉撰一敘用官制詞云:頃因微累,謫于荒遐。真宗覽之曰:如是,則是先帝失政。遂罷其職?!肿嘣唬骸羰浅嫉确稚纤绞聞t可休,事干祖宗、干朝廷,臣等如何敢休?朝廷若不行破,書在史冊,后世以朝廷為何如哉?傳入遠(yuǎn)夷,必有輕慢朝廷之心,萬一遣使發(fā)問,不知如何為答。’上云:‘言事官有黨。’對曰:‘臣等不知有黨無黨,但知據(jù)事之是非論列,陛下亦只當(dāng)看事如何。若心疑于有黨,則必失事之實,既失事之實,則是非難辯。自古小人欲傾害君子者,君子無過,則無以奈何,惟是指為朋黨,人主遂疑,人主既疑,因而可擠矣。陛下不可不察也?!肿嘣唬骸耸率翘K軾輕易不思,語傷大體,以致議論。若不正其罪,則此失卻在陛下,陛下何苦力主此人,反自取后世譏誚。臺官之職,只在觸邪指佞,豈當(dāng)卻為人解紛?此意可察?!显唬骸哳}是里面點去。’進(jìn)曰:‘聞是進(jìn)入三個策題,其兩個是鄧溫伯撰,最后一個是蘇軾撰。陛下已愛其虛名,故點軾所撰者,必然不曾反復(fù)詳覽,則雖是點中,于陛下何傷。今既分別得事理明白,陛下已知其虛名,不欲加罪,是惑也。陛下今不欲人言軾之短,假令昨司馬光在,政事或失,不知合論與不合論。臣等所職是言責(zé),所論只據(jù)是非,更不敢問其人。問著人,則須生私意?!显疲骸袢崭南鹊凼?,何故不得問?’對云:‘修改政事,與形于文字不同,兼今日所改之事,皆是復(fù)祖宗舊法,況陛下下詔求比閭疾苦者力改之,乃所以承祖宗之美,不知策題須得論耶,不須得論耶?陛下如此主張,臣等卻如此力言,違忤陛下,以就罪責(zé),不知臣等是何意,陛下可體察。況臣等與軾皆熟,素?zé)o怨絢,只是忠于陛下,要正朝廷事,使天下后世不能指議陛下,故都無所避。’又進(jìn)曰:‘陛下只當(dāng)責(zé)臣等不言事,不可戒約臣等令不言,恐天下窺見陛下此意,陰相顧望,不肯盡忠于朝廷,非陛下之福。且乞陛下省納。’又言:‘前日詔臣等去都堂,外臣不知,皆言是奉圣旨召臺諫官戒勵,甚駭聽聞。臣等被摧抑,則不足道,卻是損朝廷風(fēng)憲,且愿陛下愛惜朝廷事體。陛下于蘇軾所惜者小,于言路所損者大,不可不思。風(fēng)憲之地非臣之私,乃陛下家事,陛下不崇銟,則臣一匹夫耳?!?/p>

壬戌,右正言王覿上奏貼黃:“臣竊聞朱光庭之論策題,言者既以謂因蘇軾與光庭之師程頤有隙而發(fā)矣;呂陶之言朱光庭,論者又謂陶與蘇軾同是蜀人而遂言光庭也。故今外議藉藉,以謂勢不兩全……

右正言丁騭論光庭“昔為小官,曲奉權(quán)要,推行法令,又劇殘苛,黨附程頤,傾敗善類,奉使河北,邀求民譽,并邊州郡儲蓄一空。”言雖不行,士論快之。云云。

 

 

元祐二年(1087)

 

    是年,程頤五十五歲。

    正月二十五日戊寅,內(nèi)侍至資善傳旨,權(quán)罷講一日。二十七日庚辰,資善吏報馮宗道云:“上前日微傷食物,曾取動藥,恐未能久坐,令講讀少進(jìn)說?!笔侨眨迓灾v畢,奏云:“臣等前日臨赴講筵,忽傳圣旨權(quán)罷講。臣等甚驚,圣躬別無事否?”上曰:“別無事?!弊猿跤冇⒅潦?,始發(fā)徳音。

二月十五日戊戌,正叔講“一言可終身行之,其恕乎!”因言人君當(dāng)推己欲惡,知小民饑寒稼穡艱難。明宗年六十馀即位,猶書田家詩二首于殿壁,其詩……進(jìn)說甚多。”  

三月二十六日戊寅,正叔獨奏乞自四月就寬涼處講讀。二十八日移講讀就延和。

三月,崇政殿說書程頤上疏曰:“伏念臣草萊賤士,蒙陛下擢置勸講之列,夙夜畢精竭慮,思所以補報萬一。昨去年六月中,常有奏陳言輔導(dǎo)人主之事,已踰半年,不蒙施行。臣愚竊思所言甚多,如皆不可用,其狂妄亦甚矣。雖朝廷寬大,不欲以言罪人,然主上春秋方富,宜親道德之士,豈可以狂妄之人置之左右?臣彷徨疑慮,不能自已。況臣所言非出己意,乃先王之法、祖宗之舊,不應(yīng)無一事合圣心者。臣竊疑文字煩多,陛下不能詳覽,或雖蒙覽而未察愚意,臣不能一一再言,止取事最切者,復(fù)為陛下陳之。臣前上言乞于延和殿講讀,太皇太后每遇政事稀簡,圣體康和時,至簾下觀講官進(jìn)說,不惟省察人主進(jìn)業(yè),于陛下圣德未為無補,兼講官輔導(dǎo)之間,事意不少有當(dāng)奏稟,便得上聞。臣今思之,太皇太后雙日垂簾聽政,只日若更親臨講讀,亦恐勞煩圣躬。欲乞只就垂簾日聽政罷,圣體不倦時,召當(dāng)日講官至簾前,問當(dāng)主上進(jìn)業(yè)次第,講說所至,如何開益,使天下知陛下于輔養(yǎng)人主之道用意如此。延對儒臣,自古以為美事,陛下試從臣言,后當(dāng)知其不謬。此一時之事,且非定制,如其無益,罷之何晚?自來經(jīng)筵賜坐啜茶,蓋人主崇儒重道之體。太皇太后省察主上進(jìn)業(yè),雖或使之講說,亦無此禮。臣所以再言此一事,蓋輔導(dǎo)之間,有當(dāng)奏知之事,無由上達(dá),若得時至簾前,可以陳說,所系甚大。陛下必謂主上幼沖,間日講讀足矣,更無他事。此甚不然。蓋從來不曾有為陛下極陳輔養(yǎng)少主之道者,故陛下未深思爾。愿陛下圣明,不以臣之微賤而忽其言,察臣區(qū)區(qū)之心,豈有他哉,惟欲有補于人主耳。臣披肝瀝膽,言盡于此,伏望圣慈采納,天下幸甚!」

又上疏曰:臣近言邇英漸熱,乞移就寬涼處,貼黃稱如別無穩(wěn)便處所,只乞就崇政或延和殿。竊聞給事中顧臨有言,以延和講讀為不可。臣本謂邇英漸熱,恐于圣體非宜,今聞修展邇英,茍得寬涼,則臣之愿遂矣。如臨之言,在臣自可不恤,然有所甚害,不得不為陛下辨之。若臨之言至于移惑太皇太后圣意,臣官非諫諍,不辨尚可也,今以臨言為是,則誤主上知見,臣職在輔導(dǎo),安得不辨?

臣竊謂自古國家所患,莫大于在位者不知學(xué)。在位者不知學(xué),在人主不得聞大道,朝廷不得致善治。不聞道,則淺俗之論易入,道義之言難進(jìn)。人君功德高下,一系于此。臣非敢以諛言悅陛下,竊聞陛下博覽前史,請陛下歷觀簡冊,前世母后臨朝,有不壞紀(jì)綱者乎?有以至公為心,孜孜求治為英主之事如陛下者乎?此陛下所自知也。陛下有簡冊所無之盛德,則天下亦望陛下為簡冊所無之功業(yè),不止如前代維持歲月,俟人主長大而已,蓋望陛下致海內(nèi)于治安,詒孫謀于久大。詒謀、致治之道,當(dāng)思圣德日躋,善治日新。進(jìn)德在于求道,圖治莫如稽古。道必詢于有道之士,古必訪諸稽古之人。若夫世俗淺士,以守道為迂,以稽古為泥,適足以惑亂人主之聽。

近年以來,士風(fēng)益衰,志趣污下,議論鄙淺,高識遠(yuǎn)見之士益少,習(xí)以成風(fēng)矣。此風(fēng)不革,臣以為非興隆之象,乃凌替之勢也。大率淺俗之人以順從為愛君,以卑折為尊主,以隨俗為知變,以習(xí)非為守常。此今日之大患也。茍如是者觽,則人君雖有高世之見,豈能獨任哉?

臣不知進(jìn)道德之言,足以益圣德者有幾,而損陛下之遠(yuǎn)圖,移陛下之善意者則有矣,如顧臨之言是也。臣料臨之意,不過謂講官不可坐于殿上,以尊君為說爾。夫殿上講說,義理之至當(dāng),古昔所常行也。臣不暇遠(yuǎn)引,只以本朝故事言之,太祖皇帝召王昭素講易,真宗令崔頤正講尚書、邢昺講春秋,皆在殿上。當(dāng)時仍是坐講,立講之儀,只始于明肅太后之意。此乃祖宗尊儒重道之盛美,豈獨子孫所當(dāng)為法,萬世帝王所當(dāng)法也,而臨以為非宜。臨謂講官不可坐殿上,則昭素布衣之士,其不可更甚矣。邇英講讀,只自仁宗時,亦從便爾,非避殿上也。若避殿上,則不應(yīng)置崇政說書之職。雖以殿名設(shè)職,不必須在本殿說書,然亦必不肯于不可講說之處置說書官也。臣每進(jìn)講,未嘗不規(guī)勸主上以祖宗美事為法,如臨之意,則是禁止主上不得復(fù)為優(yōu)禮昭素之事,及有崇政設(shè)職之意,祖宗美事,而使主上獨不得為。若主上信以為然,所損豈不甚大?殿上說書,亦是常事,人主崇儒之道,無有重于此者。臣今日未敢言,然中心惟欲輔養(yǎng)主上重道之心,如前代明主,光耀史冊,不祗此一事而已。臨之見與臣之心,何其異也!且講經(jīng)與飲宴孰重?真宗、仁宗時皆宴講讀官于崇政殿。從來侍宴皆在殿上,而講經(jīng)獨不得在殿上,臣未喻其義也。臨之意必曰彼一時事爾,日常則不可。夫于義茍當(dāng),日常何害?義或不可,一時亦不可也。

臣始言之時,執(zhí)政大臣未以為非也,及臨一言,則是而從之。以臣度之,以臨為是者或亦有之,若謂四五大臣皆以為是,則必不然。蓋非難知之事,不應(yīng)四五人所見皆如是也。特以陛下信臨之言,而又迫于尊君之義,故不敢言耳,恐非以道事君之義。今世俗之人能為尊君之言,而不知尊君之道。人君惟道德益高則益尊,若勢位則崇高極矣,尊嚴(yán)至矣,不可復(fù)加也,過禮則非禮,強尊則不尊。漢明帝于桓榮親自執(zhí)業(yè),可謂謙屈矣。周宣帝稱天,自比上帝,髃臣齋戒清身數(shù)日,方得朝見,可謂自尊矣。然以理觀之,漢明帝賢明之君,百世所尊也;周宣帝昏亂之主,百世所賤也。如臨之見,則必以桓榮為不能尊君,以周宣帝之臣為能尊君矣。不知道之人益進(jìn),不合理之言日聞,雖人主圣明,習(xí)熟見聞,亦恐不能無損耳。后世功業(yè)益卑,先王粹美之道不復(fù)見于世者,正由淺俗之論易信而得行爾。夫先王之道雖未能盡行,然稽古之心不可無也。猶學(xué)者于圣賢之事雖未能盡行,然希慕之心不可無也。此乃進(jìn)學(xué)求益之道。今臨之意,則以古先之事為不足法,今日之事足矣,不可更有進(jìn)也。此乃塞進(jìn)道之門,絕稽古之路。方主上春秋之富,進(jìn)德之際,而其所獻(xiàn)納如是,使勸講官稍思職業(yè),不辨可乎?若陛下以臣言為非,則狂妄之誅,不敢避也;萬一以臣言為是,則愿陛下明示好古求道之意,使朝廷在位皆知之,雖鄙陋之人,見陛下圣慮高明,不喜淺近,亦將勉思義理,不敢任其卑俗之見,懼其獲鄙于圣鑒矣。誠如是,則將見道學(xué)日明,至言日進(jìn),弊風(fēng)日革,為益孰大于此?臣職當(dāng)辨明,義不敢默。(呂陶亦奏駁。頤請獨與顧臨辨,當(dāng)是臨疏付出也。四月十二日,顧臨除待制、河北漕,或緣此議不合。四月二十日,蘇軾等乞留顧臨。)

 

四月六日丁亥,講讀依舊邇英閣。顧子敦封駮,以為延和執(zhí)政,得一賜坐啜茶,已為至榮,豈可使講讀小臣坐殿上,違咸造勿褻之義?持國、微仲進(jìn)呈,令修邇英閣,多置軒窗。已得旨,而呂公方入,令修延義閣。簾內(nèi)云:“此待別擘畫。”未知何所也。

十五日丙申,邇英進(jìn)講,文公以下預(yù)焉。邇英新修展,御座比舊近后數(shù)尺,門南北皆朱漆,釣窗前簾設(shè)青幕障日,殊寛涼矣。(中華書局2004年版《二程集上》422P)

六月十二日,學(xué)生劉徇卒,程頤作《祭劉質(zhì)夫文》:“圣學(xué)不傳久矣。吾生百世之后,志將明斯道,興斯文于既絕,力小任重,而不懼其難者,蓋亦有冀亦……”

六月,崇政殿說書程頤言:居喪用喪禮,除喪用吉禮,因事而行,乃常道也。今若開樂張宴,是特為一喜慶之事,失禮意,害人情,無大于此。雖曰故事,祖宗亦不盡行,或以故而罷,或因事而行,臣愚竊謂祖宗疑未安故也。自古太平日久,則禮樂純備,蓋講求損益而漸至爾。祖宗故事,若以為皆不可改,則是昔所未遑,今不得復(fù)作,前所未安,后不得復(fù)正,朝廷之事,更無損益之理,得為是乎?
  先生在經(jīng)筵,每當(dāng)進(jìn)講,必宿齋豫戒,潛思存誠,冀以感動上意,而其為說,常于文義之外,反復(fù)推明,歸之人主。一日,講“顏子不改其樂”章。門人或疑此章非有人君事也,將何以為說,及講既畢,文義乃復(fù)。言曰:“陋巷之士,仁義在躬,忘其貧賤。人主崇高,奉養(yǎng)備極,茍不知學(xué),安能不為富貴所移?且顏子,王佐之才也,而簞食瓢飲;季氏,魯國之蠹也,而富于周公。魯君用舍如此,非后世之鑒乎?”聞?wù)邍@服,而哲宗亦嘗首肯之。不知者或謂其委曲已甚。先生曰:“不于此盡心竭力,而于何所乎?”上或服藥,即日就醫(yī)官問起居,然入侍之際,容貌極莊。時文潞公以太師平章重事,或侍立終日不懈,上雖諭以少休,不去也。人或以問先生曰:“君之嚴(yán),視潞公之恭,孰為得失?”先生曰:“潞公四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職輔導(dǎo),亦不敢不自重也。”嘗聞上在宮中起行漱水,必避螻蟻。因請之曰:“有是乎?”上曰:“然,誠恐傷之爾?!毕壬唬骸霸副菹峦拼诵囊约八暮?,則天下幸甚?!?br>  一日,講罷未退,上起憑檻,戲折柳枝。先生進(jìn)曰:“方春發(fā)生,不可無故摧折。”所講書有“容”字,中人以黃覆之,曰:“上藩邸嫌名也?!毕壬v罷,進(jìn)言曰:“人主之勢,不患不尊,患臣下尊之過甚而驕心生爾。此皆近習(xí)輩養(yǎng)成之,不可以不戒。請自今舊名、嫌名皆勿復(fù)避?!睍r神宗之喪未除,而百官以冬至表賀。先生言節(jié)序變遷,時思方切,請改賀為慰。及除喪,有司又將以開樂致宴。先生又奏請罷宴曰:“除喪而用吉禮,則因事用樂可矣。今特設(shè)宴,是喜之也?!眹L聞后苑以金制水桶,問之,曰:“崇慶宮物也?!毕壬唬骸叭羯纤?,則吾不敢不諫?!痹诼毨墼拢谎缘?,吏亦弗致,既而諸公知之,俾戶部特給焉。又,不為妻求邑封?;騿栔?,先生曰:“某起于草萊,三辭不獲而后受命。今日乃為妻求封乎?”經(jīng)筵承受張茂則嘗召諸講官啜茶觀畫。先生曰:“吾平生不啜茶,亦不識畫?!本共煌?。文潞公嘗與呂、范諸公入侍經(jīng)筵,聞先生講說,退,相與嘆曰:“真侍講也?!币粫r人士歸其門者甚盛,而先生亦以天下自任,論議褒貶,無所顧避。由是,同朝之士有以文章名世者,疾之如仇,與其黨類巧為詆謗。
  一日赴講,會上瘡疹,不坐已累日。先生退詣相臣,問:“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毕壬唬骸岸ヅR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當(dāng)獨坐。且人主有疾,而大臣不知,可乎?”翌日,宰臣以先生言,奏請問疾,由是大臣多不悅。

先是,頤赴講會,上瘡疹,不坐已累日,退,詣宰相問曰:“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曰:“二圣臨朝,上不御殿,太皇太后不當(dāng)獨坐。且上疾而宰相不知,可為寒心?!币钊?,呂公著等以頤言奏,遂詣問疾,上不悅,故黜之。

 

而諫議大夫孔文仲因奏先生“汙下憸巧,素?zé)o鄉(xiāng)行,經(jīng)筵陳說,僭橫忘分,遍謁貴臣,歷造臺諫,騰口閑亂,以償恩仇,致巿井目為五鬼之魁,請放還田里,以示典刑?!?/p>

左諫議大夫孔文仲言:“頤人品纖污,天資憸巧,貪黷請求,元無鄉(xiāng)曲之行。奔走交結(jié),常在公卿之門,不獨交口褒美,又至連章論奏,一見而除朝籍,再見而升經(jīng)筵。臣頃任起居舍人,屢侍講席,觀頤陳說,凡經(jīng)義所在,全無發(fā)明,必因藉一事,泛濫援引。借無根之語,以搖撼圣聽;推難考之跡,以?;鬁Y慮。上德未有嗜好,而常啟以無近酒色;上意未有信向,而常開以勿用小人。豈惟勸導(dǎo)以所不為,實亦矯欺以所無有。每至講罷,必曲為卑佞附合之語,借如曰:‘雖使孔子復(fù)生,為陛下陳說,不過如此?!秩缭唬骸菹卵嚅e之余,深思臣之說,無忘臣之論?!秩缭唬骸疾桓易屑?xì)敷奏,慮煩圣聽??钟兴桑蚍菚r特賜宣問,容臣一一開陳?!?dāng)陛下三年不言之際,頤無日無此語,以感切上聽,而陛下亦必黽勉為之應(yīng)答。又如陛下因咳嗽罷講,及御邇英,學(xué)士以下侍講讀者六七人,頤官最小,乃越次獨候問圣體。橫僭過甚,并無職分,如唐之王伾、王叔文、李訓(xùn)、鄭注是也。伾以詩、書侍講,叔文以棋待詔,二惡交踵,終兆永貞之亂;注以藥術(shù)用,訓(xùn)以易義進(jìn),兩邪合縱,卒致甘露之禍。臣訪聞頤有家不及治,有祿不及養(yǎng),日跨匹馬,奔馳權(quán)利,篃謁貴臣,歷造臺諫。其謁貴臣也,必暗竊重輕之意,出以語人,收為私恩,及有差除,若合符節(jié),是以人皆憚懼之,而又深德之。其造臺諫也,脅肩蹙額,屏人促席,或以氣使,或以術(shù)動,今日當(dāng)論列某事,異時當(dāng)排擊此人。而臺諫之中,嘗有儔類竭盡死力,如朱光庭、杜純、賈易之流是也。臣居京師近二年,頤未嘗過臣門;臣比除臺諫官,頤即來訪臣,先談賈易之賢,又賀與易同官,遂語及呂陶事,曰:‘呂陶曾補司諫,命已久閣,今聞復(fù)下,何也?如此,則賈明叔必不安職矣?!魇逭?,指賈易字也。臣答曰:‘何以言之?’頤曰:‘明叔近有文字攻陶之罪,已數(shù)日矣。今陶設(shè)為司諫,明叔畏義知恥者也,言既不行,其辭去決矣。公能坐觀明叔之去乎?’臣曰:‘將如之何?’頤曰:‘此事在公也,公之責(zé)重也?!祁U之言,必是與陶有隙,又欲諷臣攻陶助易也。臣素與頤不相識,只在經(jīng)筵相遇,又未嘗過臣也,一旦乃非意相干,說諭如此。陛下以清明安靜為治于上,而頤乃鼓騰利口,間諜髃臣,使之相爭斗于下。紛紛擾擾,無有定日,如是者彌年矣。伏惟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鑒察真?zhèn)危m在萬里之外,無所遁逃,況于咫尺之近,而肯容如頤者穢滓班列,變亂白黑乎?蓋緣執(zhí)政推舉之過,遂誤知人明哲之德。伏望論正頤罪,儻未誅戮,且當(dāng)放還田里,以示典刑。

御史中丞胡宗愈亦言:“先帝聚士以學(xué),教人以經(jīng),三舍科條固已精密,宜一切仍舊。”因深斥頤短,謂不宜使在朝廷。

呂陶上奏曰:頃因程頤不嚴(yán)君臣之分,欲就別殿說書,臣以為禮貴防微,事宜戒漸,名分一僭,實生厲階,乃獻(xiàn)封章,論其不可。奏削方上,而陛下已悟其失,有旨改正,則是頤之妄請,不待臣言,而陛下已辨也。臣于頤素?zé)o嫌怨,所論奏者乃職事耳,非欲沮頤以伸己也。同舍緣此反目相視,不啻仇敵,陰懷睚鴺,伺隙求報?!耥n維之上客、程頤之死黨,猶指舜民之事以攻臣,是朋黨之勢復(fù)作,而朝廷可欺,乃天下之深憂也。臣安可忍而不辯,忍而不去哉?所以辨者,小則欲明一身之枉,大則欲救天下之害也。愿陛下垂聽而察焉。……大凡臺諫供職之始,當(dāng)有章疏,所言之事,必以遠(yuǎn)者、大者為先,近者、小者為后,此其體也。今政令之得失、生民之利害,必有大于舜民之事者,而不先言之,乃汲汲言臣者,意非他也,其一則賈易為程頤報怨也,其一則杜純藉此以悅韓維也?!劣谫Z易為程頤之黨,則士大夫無不知之。……賈易既言臣,又欲率孔文仲同上殿論奏,文仲拒之。程頤素不與文仲往還,忽謁文仲,盛稱賈易言臣之事,因以言誘文仲令助言之,文仲深不平其說,此朋黨可見矣。”又言:“新除臺官趙挺之乃邢恕妻兄,從程頤學(xué),因杜純薦為御史。以頤與純之故,亦必言臣,惟陛下幸察。”

八月甲辰,新京西轉(zhuǎn)運副使呂陶改梓州路。陶初有京西之命,即引嫌辭避,復(fù)上疏曰:……  朝廷以太平無事,尊賢重道,起程頤于山林之下,而任以勸講,日侍天子之側(cè),而訪以道義,則非禮勿動,非義勿言可也。今乃講讀之罷,往往與內(nèi)侍密語,非其體也。向者皇帝陛下偶因發(fā)□,未御講筵,頤乃申請乞今后須得關(guān)報,亦駭中外之聽,不知義也。詳定學(xué)制,簄繆無取,禮部逐一駁正,三省至今依違未決,議者非之。臣又風(fēng)聞頤在汝州侵占民田,數(shù)家起訟,邢恕在彼兩平其事,然未審其實有無。果無之,則是他人以惡語加之也;果有之,則殊非朝廷所以待頤之意也。臣知此久矣,未深信之而不言也。至于今日,則不可不言而去,此愿陛下知之者三也。

 

八月辛巳,朝奉郎、右司諫賈易知懷州。自蘇軾以策題事為臺諫官所言,而言者多與程頤善。軾、頤既交惡,其黨迭相攻,易獨建言請并逐二人,又言:“呂陶黨助軾兄弟,而文彥博實主之?!闭Z侵彥博及范純?nèi)?。太皇太后怒,欲峻?zé)易。呂公著言:“易所言頗切直,惟詆大臣為太甚,第不可復(fù)處諫列耳?!碧侍笤唬骸安回?zé)易,此亦難作。公等自與皇帝議之?!惫唬骸安幌蓉?zé)臣,易責(zé)命亦不可行?!睜幘弥?,乃止罷諫職。

既退,公著謂同列曰:“諫官所論得失未足言,顧主上方富于春秋,異時將有進(jìn)導(dǎo)諛之說,以惑上心者。當(dāng)今之時,正賴左右力諍,不可預(yù)使人主輕厭言者也?!庇谑菂未蠓?、劉摯、王存私相顧而嘆曰:“呂公仁者之勇,乃至于此!”(此據(jù)呂公著家傳稍刪潤之。賈易言文彥博、呂陶黨助蘇軾、蘇轍,轍奏乞外任札子可見。易到懷州謝上表又言:“軾持密命以告人,志在朋邪而害正?!碧K轍又乞取問實狀。據(jù)此,則易所言大略具在,獨不知范純?nèi)屎闻c也。又頤乃易黨,而易請并逐之,未知信否。頤雖與易同逐,自緣他事為孔文仲彈劾,不知家傳何以云然。又家傳載易責(zé)命在七月二十四日,今從實錄,蓋七月二十四日有旨,及是乃施行耳)

 

八月,通直郎、崇政殿說書程頤罷經(jīng)筵,權(quán)同管勾西京國子監(jiān)。

 

鴻臚少卿黃隱知泉州,以右正言丁騭論其黨附程頤,避韓絳易名,因不才罷司業(yè),遷少卿非是,故有是命。尋(九月二日)改泗州。

九月十一日,侍御史王覿奏:“蘇軾、程頤向緣小惡,浸結(jié)仇怨,于是頤、軾素相親善之人,亦為之更相詆訐以求勝,勢若決不兩立者。乃至臺諫官一年之內(nèi),章疏紛紜,多緣頤、軾之故也。前者,頤敗而言者及軾,故軾乞補外,既降詔不允,尋復(fù)進(jìn)職經(jīng)筵,而又適當(dāng)執(zhí)政大臣有闕,士大夫豈得不憂?雖臣亦為朝廷憂也。軾自立朝以來,咎愆不少,臣不復(fù)言,但廟堂之上,若使量狹識暗,喜怒任情如軾者,預(yù)聞?wù)?,則豈不為圣政之累耶?然軾之文采,后進(jìn)少及,陛下若欲保全軾,則且勿大用之,庶幾使軾不遽及于大悔吝?!辟N黃言:“軾乞補外,所上章留中不出。臣料之,彼雖以補外為請,其章中必有自安之謀,以拒公議。果爾,則陛下益當(dāng)深察其邪正真?zhèn)味鴮徧幹??!庇仲N黃言:“頤、軾自擢用以來,皆累有臺諫官論列,若使二人者言行全無玷闕,亦安得致人言如此之多也?近日既察頤而逐之,惟軾尚存,公議未允。臣今日所論,但欲且更無進(jìn)用軾,徐察其為人。”(軾乞補外,十月六日可考。)

冬十月甲申,知懷州賈易責(zé)知廣德軍。易既罷諫職,翰林學(xué)士蘇軾、中書舍人蘇轍皆乞補外,詔不許。于是轍言:“易謝表皆自謂以忠直獲罪,而指言髃臣讒邪罔極,朋黨滔天,上下不交,忠良沮喪,至引周易‘履霜堅冰’、‘不早辨’之言以為戒,欲使朝廷原心定罪,便行誅戮。其閑有云:‘蘇轍持密命以告人,志在朋邪而害正?!挤桥_諫,凡易所言,不敢條析論奏,惟有言臣一節(jié),理當(dāng)辨明。易雖頃為諫官,今出守郡,于條不當(dāng)復(fù)以風(fēng)聞言事。其言臣以密命告人,伏乞朝廷取問實狀。如所言有實,臣甘俟朝典?!?/p>

于是御史交章論易:“人才庸下,猥蒙朝廷不次拔擢,以為諫官,當(dāng)推公正之心,夙夜以思補報,而易惟諂事程頤,默受教戒,頤指氣使,若驅(qū)家奴。頤于人物小有愛憎,易乃抗章為之毀譽,附下罔上,背公死黨。據(jù)其罪狀,合賜嚴(yán)誅。朝廷尚以易在言路,為之優(yōu)容,愛惜事體,資序極淺,與之懷州。易不能內(nèi)愧于心,易志改行,公肆無根之謗,上累朝廷,意欲盜敢言之名,以欺中外。奸險之跡,欲蓋彌彰。伏望早賜指揮降黜,以懲朋黨之風(fēng)。”詔:“賈易已罷言職,不合更于謝上表內(nèi)指名論事?!惫视惺秦?zé)。(元佑邸報十月十六日載此言章,今依舊錄附此。舊錄云御史交章論易謝表文過。按:此時胡宗愈為中丞,王覿為侍御史,豐稷為殿中,趙挺之、方蒙、趙屼為監(jiān)察,不知言者為誰。按六月二十八日注,則御史或是方蒙也。交章,當(dāng)考。蘇轍奏并增入,轍奏必不付出,要合存之。)

丙午,左司員外郎朱光庭為太常少卿。(光庭舊傳云:「遷太常少卿。右正言丁騭論光庭昔為小官,曲奉權(quán)要,推行法令,又極殘苛,黨附程頤,傾敗善類,奉使河北,邀求名譽,并邊州郡,儲蓄一空。言雖不行,士論快之?!剐落洸⑾魅ァ#?/p>

 

十一月,乙卯,右仆射呂公著、中書侍郎呂大防、尚書左丞劉摯、右丞王存同上疏曰:

“臣等竊以朝廷設(shè)諫諍之官,固欲開廣視聽,以盡下情。然言事之臣,所言無由盡當(dāng),須系朝廷審擇其言,或不可用,自當(dāng)置而不行,若復(fù)挾情用意,則尤不可不察。伏見諫議大夫孔文仲累有文字論列左司員外郎朱光庭除太常少卿不當(dāng),其言殊為乖謬,臣等昨日已曾面奏,謹(jǐn)具條陳以聞。一、孔文仲稱朱光庭本無異于常人,止緣朋附推薦,驟居清要。謹(jǐn)按:光庭進(jìn)用之初,惟是司馬光與臣公著,公著與光庭素不相熟,但見司馬光累稱于朝,陛下御筆親擢為諫官,即非因‘朋附推薦’而進(jìn)。一、孔文仲稱朱光庭未嘗獻(xiàn)一公言,補一國事。謹(jǐn)按:光庭自任諫官僅一年半,前后所上章疏不啻數(shù)百,賜對便殿亦及數(shù)十,凡內(nèi)外法度有未便于民者,小大臣僚有不允公議者,光庭不避仇怨,未嘗不言,兼已往往施行。此皆陛下素所深知,豈可謂之‘未嘗獻(xiàn)一公言,補一國事?’一、孔文仲稱朱光庭二年之閑,躐等超拔,望輕資淺,恩寵太過。臣等竊以朝廷用人,固不當(dāng)專較歲月,兼自來兩省以上差除,亦不曾專用資序。況光庭始初自因御筆親除為左正言,一年后自正言遷司諫,即非‘躐等’。后來因光庭累次居家待罪,一次為言蘇軾,一次為言張舜民,罷為右司員外郎,亦非‘超拔’。今來自都司除太常少卿,雖班位少進(jìn),亦非峻遷。且如光庭同時諫官蘇轍,系知縣資序,供職在光庭后,今已為中書舍人;又如孔文仲,進(jìn)用在光庭后,已是校書郎,歲余為左諫議大夫。則光庭除少卿,豈是‘恩寵太過’?一、孔文仲稱太常貳卿職嚴(yán)地密,使光庭居之,登列諫議、擢領(lǐng)風(fēng)憲皆可也。臣等竊以朱光庭今來止是除太常少卿,何以知其后為臺諫?兼朝廷若欲用光庭為臺諫官,只自左司員外郎除授,有何不可?一、孔文仲稱朱光庭一日得志,援程納賈,當(dāng)不旋踵。謹(jǐn)按:程頤、賈易或罷歸鄉(xiāng)或黜守外任,朝廷亦未有召用之議。然光庭今來止是除寺監(jiān)官,其職事尤輕于左右司,里,豈能‘援程納賈’?借使程頤、賈易復(fù)至朝廷,于國家豈有所害?只是文仲黨與自以為不便耳。臣等蒙陛下任用,列居輔弼,以進(jìn)賢退不肖為職,只知為官擇人,不敢顧避人情。其朱光庭,臣等亦非以其人所為盡善,但今來既知孔文仲所言不當(dāng),若卻將朱光庭除命寢罷,則恐從此浮言浸盛,正人難立,朝廷之勢,日就陵遲。兼陛下既以臣等為執(zhí)政之官,而不許臣等執(zhí)持政事,臣等亦何以自處?伏望陛下曲回圣聽,特賜省察。其朱光庭除太常少卿新命,欲候來日簾前面稟,或更有臣僚黨助文仲論奏,亦乞陛下察其情偽,無至眩惑?!?/p>

乃寢文仲奏,光庭竟就職。(公著家傳又云:“文仲本以伉直稱,然憃不曉事,數(shù)為浮薄輩所使,以害善良。自程頤、賈易相繼去,騰說者日益勝,于是李常、杜純、范純禮各求補外,公與執(zhí)政面奏:‘善人懼讒邪而不敢自安,非朝廷之福也。’上嘉納焉。文仲晚乃自悟為小人所紿,感憤嘔血而卒?!卑矗何闹僮溆谠尤耆挛斐?,此云「感憤嘔血」,更須考詳。李常乞補外,于實錄及本傳俱不見,今據(jù)常奏議附此月末。杜純七月二十八日已知相州,范純禮十月二十八日為發(fā)運,亦有言章。家傳所言,似未可信也。)

 

十一月六日,十二月十八日,程頤上《乞歸田里第一狀》、《第二狀》要求直接歸田,辭免國子監(jiān)教授:“臣本無官,只因說書授以朝官,既罷說書,獨取朝官而去,極無義理”,朝廷不許。

 

元祐三年(1088)

 

是年,程頤五十六歲。

程頤復(fù)上《乞歸田里第三狀》,朝廷不許;又上《乞致仕第一狀》、《第二狀》,朝廷亦不許。在《第二狀》里 他自稱“臣身傳至學(xué),心存事道,不得行于時,尚當(dāng)行于己;不見信于今,尚期信于后。安有失禮害義,以自毀于后世乎?”

三月丙辰,鎮(zhèn)江軍節(jié)度使、守司空、開府儀同三司致仕、康國公韓絳卒。上為輟朝、臨奠、成服,贈太傅,謚獻(xiàn)肅。曾薦程頤有經(jīng)行。

考功員外郎歐陽棐為著作郎、實錄院檢討,右正言劉安世言:“臣近聞大臣嘗薦棐,謂有史才,朝廷過聽,遂用為著作郎,中外喧傳,皆謂大臣不當(dāng)輕進(jìn)奸慝,誤陛下知人之明,累公朝責(zé)實之政。臣忝在言路,義當(dāng)論列,不避委曲,上煩圣聽。按:棐憑借閥閱,素?zé)o聲聞,才既闇陋,性復(fù)回邪,造請權(quán)門,不憚寒暑,與程頤、畢仲游、孫樸、楊國寶輩交結(jié)執(zhí)政子弟,參預(yù)密論,號為死黨,縉紳之所共疾,清論之所不齒,豈可更叨誤恩,列職太史?昔劉知幾之論,以才、學(xué)、識為史官之三長。今棐齳佞淺薄,背公成朋,雖有口耳之學(xué),亦何足取。臣竊謂朝廷不至乏才如此之甚,伏望圣慈因其辭免,追還新命,非惟少抑奔競之風(fēng),庶亦漸消朋黨之弊。”

五月二日,朝奉郎、考功員外郎歐陽棐為集賢校理、權(quán)判登聞鼓院。先是,除棐著作郎、實錄院檢討官,而言者爭論其不當(dāng),故有是命。右正言劉安世上奏貼黃稱:“歐陽棐自來與程頤、畢仲游、楊國寶、孫樸交結(jié)執(zhí)政呂公著、范純?nèi)首拥?,薦紳之閑,號為‘五鬼’。又與王存系正親家,附會權(quán)勢,不畏公議。今來執(zhí)政顧惜人情,不肯行臣之言,伏望圣慈只作中旨罷棐館職,所貴大臣見陛下耳目浸廣,周知外議,除授之際,稍有畏戢。”

又言:“臣竊計言者必曰:‘五鬼’之號出于流俗不根之語,何足為據(jù)?臣亦有以折之。方今士大夫,無不出入權(quán)勢之門,何嘗盡得‘鬼’名?惟其陰邪潛伏,進(jìn)不以道,故程頤、畢仲游、楊國寶、歐陽棐、孫樸五人者,獨被惡聲。孔子曰:‘吾之于人也,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w人之毀譽,必皆以事考之。今眾議指此五人,可謂毀矣,然推考其跡,則人言有不誣者,臣請力陳其說?!?/p>

 

元祐四年(1089)

 

是年,程頤五十七歲。

二月,司空同平章事呂公著卒,程頤撰《為家君祭呂申公文》。

十一月,程頤撰《為家君書家藏太宗皇帝寶字后》:“先臣少師,以府僚事太宗皇帝于開封,被眷特異,前后所賜親筆多矣。天圣中,遭家難,諸父繼亡。臣時未冠,復(fù)在遠(yuǎn)方,京師賜第,外姻守之。寶藏之物,既于盜手。于今在者,乃其遺也。故太宗親書惟存十三字,其六乃開封文移,皆緣祭祀及貢舉事。”

冬,門人趙景平問“所謂利者何利?”程頤說:“不獨財利之利,凡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事,須尋自家穩(wěn)便處,皆利心也。圣人以義為利,義安處便為利?!?/p>

 

 

元祐五年(1090年)

 

是年,程頤五十八歲。

正月十三日,程頤父程珦卒于西京國子監(jiān)公舍,享年八十五歲。程頤以丁太中公憂去官。

四月十日,程頤葬父于伊川先墳。撰寫《先公太中家傳》,稱“公孝于奉親,順于事長,慈于撫幼,寬于治民”,雖官至四品,奉養(yǎng)如寒士,縑素之衣,有二三十年不易者,終身非宴會不重肉”。《傳》引程珦自述說:“吾歷官十二任,享祿60年,但知廉慎寬和,孜孜夙夜,無勛勞可以報國,無異政可以及民?!?/p>

十二月,御史中丞蘇轍奏言:昔熙寧之初,臣與子韶同在制置三司條例司。是時王安石、呂惠卿方欲變亂法度,子韶與程顥陰贊其事,朝夕諂事王、呂,惟恐不及。及呂公著為御史中丞,并薦二人以為屬官。公著既言新法不便,程顥革面從之,而子韶脂韋其間,陰助安石,既為同列所鄙,復(fù)為先帝所照,御批降黜,天下莫不稱快……”

尹焞始登門求學(xué)。

焞年二十,始登先生之門,被教誘諄諄,嘗得朱公撓所編雜說呈,先生問此書可觀否?先生留半月,一日請曰:前日所呈雜說如何?先生曰:頤在何必觀此,若不得頤心,只是記得他意,焞自是不敢復(fù)續(xù)。并見《涪陵記善錄》

 

 

元祐六年(1091年)

 

是年,程頤五十九歲。

程頤到陜西醴泉,將先祖程羽改遷伊川先墳。

春正月丙戌,左朝散郎、集賢殿修撰、知亳州朱光庭為給事中。御史中丞蘇轍言:“竊見新除給事中朱光庭,智昏才短,心很膽薄,不學(xué)無術(shù),□賢害能。本事程頤,聽頤驅(qū)使,方為諫官,頤之所惡,光庭明為擊之。頤既以狂妄得罪,光庭本合隨罷,而因緣僥幸,會河朔災(zāi)傷,遣之按視。時本路監(jiān)司、州縣并以依條發(fā)廩拯給,不至饑殍。光庭既至,復(fù)令呼召上等人戶,強以積粟與之,多者至十?dāng)?shù)石,所費凡數(shù)十萬,沿邊儲蓄為之一空,經(jīng)今積年,猶有匱乏之患。尋為御史所劾,朝廷曲加庇覆,竟免于戾。繼蒙擢用,常在言職,每月章疏,文理猥謬,士人無不掩口。光庭亦自知人品凡下,專務(wù)讎疾勝己。如楊畏以母老,屢乞閑官,至今侍養(yǎng)不闕,而光庭誣其貪冒官寵,遂致母亡。秦觀以文學(xué)知名,朝廷擢為太常博士,而光庭加以暗昧之過,欲遂廢棄。朝廷知其誣罔,獎用二人有加于舊,而光庭事任如故,深以為怪。昨者臺諫論鄧溫伯事,言既不從,劉安世、賈易之徒皆章疏絡(luò)繹繼上,而光庭畏縮惴栗,殆不能言。及朝廷例皆遷補,諸人皆投劾引去,而光庭晏然就職,□無愧恥。據(jù)其人物鄙下,實污流品,況給事中專掌封駁,國論所寄,今朝廷以私光庭,上則污辱國體,下則傷害善類。伏乞追寢成命,別付閑局,以厭公議。”

五月丁丑,龍圖閣直學(xué)士、前知杭州蘇軾言:“臣近奉詔書及圣旨札子,不允臣辭免翰林學(xué)士承旨恩命及乞郡事。臣已于第三次奏乞除臣揚、越、陳、蔡一郡去訖,竊恐區(qū)區(qū)之誠,未能遽回天意,須至盡露本心,重干圣聽,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于治平中,自鳳翔職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驟用臣。當(dāng)時宰相韓琦以臣年少資淺,未經(jīng)試用,故且與館職。亦會臣丁父憂去官,服闋入覲,便蒙神宗皇帝召對,面賜獎激,許臣職外言事。自惟羈旅之臣,未應(yīng)得此,豈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邪?是時,王安石新得政,變易法度,臣若少加附會,進(jìn)用可必。自惟遠(yuǎn)人蒙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負(fù)心,欲具論安石所為不可施行狀,以裨萬一。然未測圣意待臣深淺,因上元有旨買燈四千曂,有司無狀,虧減市價,臣即上書論奏。先帝大喜,實時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圣明,能受盡言,上疏六千余言,極論新法不便。后復(fù)因考試進(jìn)士,擬對御試策進(jìn)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雖不聽從,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譴問。而安石大怒,其黨無不切齒,爭欲傾臣,御史知雜謝景溫首出死力,彈奏臣丁憂歸鄉(xiāng)日,舟中曾販私鹽,遂下諸路體量,追捕當(dāng)時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證,但以實無其事,故鍛煉不成而止。臣緣此懼禍乞出,連三任外補。而先帝眷臣不衰,時因賀謝表章,即對左右稱道。黨人疑臣復(fù)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誣造飛語,醞釀百端,必欲致臣于死。先帝初亦不聽,而此三人執(zhí)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獄。定等選差悍吏皇甫遵,將帶吏卒,就湖州追攝,如捕盜賊。臣即與妻子訣別,留書與弟轍處置后事,自儙必死,過揚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監(jiān)守不果。到獄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獄有所約束,故獄吏不敢別加非橫。臣亦覺知先帝無意殺臣,故復(fù)留殘喘,得至今日。及竄責(zé)黃州,每有表疏,先帝復(fù)對左右稱道,哀憐獎激,意欲復(fù)用,而左右固爭以為不可。臣雖在遠(yuǎn),亦具聞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積羽沈舟?!怨巡粍俦娨病R韵鹊壑继剡_(dá)如此,而臣終不免于患難者,以左右疾臣者觽也。及陛下即位,起臣于貶所,不及一年,備位禁林。遭遇之異,古今無比。臣每自惟昆蟲草木之微,無以仰報天地生成之德,惟有獨立不倚,知無不言,可以少報萬一。始緣衙前差雇利害,與孫永、傅堯俞、韓維爭議,因亦與司馬光異論。光初不以此怒臣,而臺諫諸人逆探光意,遂與臣為仇。臣又素疾程頤之奸,未嘗假以色詞,故頤之黨人無不側(cè)目。自朝廷廢黜大奸數(shù)人,而其余黨猶居要近,陰為之地,特未發(fā)爾。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嘗試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議,必有陰主其事者,是以上書逆折其奸鋒,乞重賜行遣,以破小人之謀,因此黨人尤加忿疾。其后,又于經(jīng)筵極論黃河不可回奪利害,且上疏爭之,遂大失執(zhí)政意。積此數(shù)事,恐別致禍患,又緣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補外。

  竊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間,臺諫言臣者數(shù)四。方因發(fā)策草麻,羅織語言,以為謗訕。本無疑似,白加誣執(zhí),其間曖昧譖愬,陛下察其無實,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幾何矣!若非二圣仁明,洞照肝膈,則臣為黨人所傾,首領(lǐng)不保,豈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間法外配刺顏章、顏益二人,蓋攻積弊,事不獲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論奏不已,其意豈為顏章等哉?以此知黨人之意,未嘗一日不在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蒙圣恩召還擢用,又除臣弟轍為執(zhí)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竊計黨人必大猜忌,磨厲以須,勢必如此。聞命悸恐,以福為災(zāi),即日上章辭免乞郡。行至中路,果聞弟轍為臺諫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蒙陛下委曲照見情狀,方獲保全。臣之剛褊【一三】,觽所共知,黨人嫌忌,甚于弟轍,豈敢以衰病之余,復(fù)犯其鋒!雖自知無罪可言,而今之言者,豈問是非曲直?

  竊謂人主之待臣子,不過公道以相知,黨人之報怨嫌,必為巧發(fā)而陰中。臣豈敢恃二圣公道之知,而傲黨人陰中之禍?所以不避煩瀆,陳入仕以來進(jìn)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獨立不回,以犯觽怒者,所從來遠(yuǎn)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冒涉患難,危險如此。今余年無幾,不免有遠(yuǎn)禍全身之意,再三辭遜,實非矯飾。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既糌澋没际?,隨世俛仰,改其常度,則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終不變,則髃小側(cè)目,亦無安理。雖蒙二圣深知,亦恐終不勝觽,所以反復(fù)計慮,莫若求去。非不懷戀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余,恥復(fù)與髃小計較短長曲直,為世間高人長者所笑。伏望圣慈察臣至誠,特賜指揮執(zhí)政,檢會累奏,只作親嫌回避,早除一郡。所有今來奏狀,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勝大愿。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猶欲驅(qū)使,或除一重難邊郡,臣不敢辭避,報國之心,死而后已。惟不愿居禁近,使黨人猜疑,別加陰中也。干犯天威,謹(jǐn)俟斧锧。”貼黃稱:“臣受圣知最深,故敢披露肝肺,盡言無隱,必致當(dāng)途怨怒,愈為身災(zāi)。君臣不密,周易所戒,故親書奏狀。眼昏字大,又涉不恭,進(jìn)退惟咎。伏惟圣慈□赦?!?/p>

庚辰,翰林學(xué)士承旨蘇軾兼侍讀,左朝請郎、左司郎中葉伸為河北路轉(zhuǎn)運副使。

   秋七月癸亥,翰林學(xué)士承旨、兼侍讀蘇軾言:“臣聞朝廷以安靜為福,人臣以和睦為忠。若喜怒愛憎,互相攻擊,其初為朋黨之患,而其末乃治亂之機,甚可懼也。臣自被命入覲,屢以血懇,頻干一郡,非獨顧衰命為保全之計,實深為朝廷求安靜之理,而事有難盡言者。臣與賈易本無嫌怨,只因臣素病程頤之奸,形于言色,此臣剛褊之罪也。而賈易,頤之死黨,專欲與頤報怨,因頤教誘孔文仲,令以其私意論事,為文仲所奏。頤既得罪,易亦坐去。而易乃于謝表中誣臣弟轍漏泄密命,緣此再貶知廣德軍,故怨臣兄弟最深。臣多難早衰,無心進(jìn)取,豈復(fù)有意記憶小怨,而易志在必報,未嘗一日忘臣。其后召為臺官,又論臣不合刺配杭州兇人顏章等。以此見易于臣,不報不已。今既擢貳風(fēng)憲,付以雄權(quán),升沉進(jìn)退,在其口吻,臣之綿劣,豈勞排擊。觀其意趣,不久必須言臣并及弟轍。轍既備位執(zhí)政,進(jìn)退之間,事關(guān)國體,則易必須扇結(jié)黨與,再三論奏,煩□圣聽。朝廷無由安靜,皆臣愚昧,不早回避所致。若不早賜施行,使臣終不免被人言而去,則臣雖自顧無罪,中無所愧,而于二圣眷待獎與之意,則似不終。竊惟天地父母之愛,亦必悔之。伏乞檢會前奏,速除一郡,此疏即乞留中,庶以保全臣子?!辟N黃稱:“臣前在南京所奏乞留中一狀,亦乞更賜詳覽施行。”又貼黃稱:“臣從來進(jìn)用不緣他人,中外明知獨受圣眷,乞賜保全,令得以理進(jìn)退。若不早與一郡,使臣不免被人言而出,天下必謂臣因蒙圣知,故遭破壞,所損不細(xì)矣?!庇仲N黃稱:“臣未請杭州以前,言官數(shù)人造作謗議,皆言屢有章疏言臣,二圣曲庇,不肯降出。臣尋有狀乞賜施行,遂蒙付外??计渌越允橇_織,以無為有,只如經(jīng)筵進(jìn)朱云故事,云是離間大臣之類,中外傳笑,以謂圣世乃有此風(fēng)。今臣若更少留,必須韑拾似此等事,雖圣明洞照有無,而黨與既觽,執(zhí)奏不已,則朝廷終難違其意,縱未責(zé)降,亦須出臣。勢必如此,何如今日因臣親嫌之請,便與一郡,以全二圣始終之恩。若圣慈于臣眷眷不已,不行其言,則又須騰謗以為二圣私臣,曲行庇蓋。臣既未能補報萬一,而使浮議上及圣明,死有余罪矣。伏乞痛賜憫察,早降一郡?!?/p>

 

 

元祐七年(1092年)

 

是年,程頤六十歲。

三月,程頤守喪期滿,除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jiān)(注:協(xié)助管理的官員),程頤再辭,極論儒者進(jìn)退之道,上《辭免服除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jiān)狀》。而監(jiān)察御史董敦逸奏,以為有怨望輕躁語。

頤初表言:“臣昨被責(zé)命,出為外官,夙夜靡皇,惟是內(nèi)省。始蒙招致之禮,旋為黜逐之人,將胡顏以立朝,當(dāng)自劾而引去。至于五請而未聽,豈可力辨而求伸,遂且從容,以須替罷。未至任滿,遽丁家艱,思無忝于所生,惟堅持于素節(jié)。未終喪制,已降除書,上體眷恩,內(nèi)深愧懼。伏念臣志存守道,識昧隨時,俗所忌憎,動招謗毀。昨蒙擢任,既以人言而被黜,為朝廷羞矣;今復(fù)授以職任,適足重為朝廷羞,無所益于明時,徒取笑于后世。伏望圣慈矜察愚誠,追寢恩命。臣昨因丁憂,既已去官,今來所下告命,不敢祗受,已于河南府寄納。伏乞朝廷檢會臣前來五次奏陳,特降指揮,許回田里。”詔不許。

  頤又言:“伏念臣力學(xué)有年,以身任道,惟知耕養(yǎng)以求志,不希聞達(dá)以干時。陛下詔起臣于草野之中,面授臣以講說之職。臣竊思之,得以講學(xué)侍人主,茍能致人主以堯、舜、禹、湯之道,則天下享唐、虞、夏、商之治,儒者逢時,孰過于此?臣于是幡然有許國之心。在職歲余,凡夙夜畢精竭慮,蓋非徒為辨辭解釋文義,惟欲積其誠意,感通圣心。傒交發(fā)意之孚,方進(jìn)沃心之論。實覬不傳之學(xué),復(fù)明于今日;作圣之效,遠(yuǎn)繼于先王。自二年春后,每當(dāng)臣進(jìn)說,陛下嘗首肯應(yīng)臣。臣知陛下圣資樂學(xué),誠自以為千年之遇也。不思道大則難容,跡孤者易躓。入朝見嫉,世俗之常態(tài);名高毀甚,史冊之明言。如臣至愚,豈免眾口?不能取信于上,而欲為繼古之事,成希世之功,人皆知其難也。臣何狂簡,敢爾覬幸,宜其獲罪明時,見羞公論。志既乖于仕道,義當(dāng)致于為臣,屢懇請而未從,俄遭憂而罷去。銜恤既終于喪制,退休合遂于初心,豈舍王哉!忠戀之誠雖至,不得已也。去就之義當(dāng)然。自惟衰邁之軀,得就安閑之地,闿今傳后,更有望于殘年;行道致君,甘息心于圣世?豈期矜貸,尚俾甄升;恩雖甚隆,義則難處。前日朝廷不知其不肖,使之勸學(xué)人主,不用則亦已矣,若復(fù)無恥以茍祿位,孟子所謂是為壟斷也。儒者進(jìn)退當(dāng)如是乎?臣非敢自重,實懼上累圣明,使天下后世謂朝廷特起之士,乃貪利茍得之人,甚可羞也。臣尚羞之,況朝廷乎!臣無可受之理,敢冒萬死,上還恩命。伏乞檢會臣前后累奏,特賜指揮?!辜扔谐绺V?,頤即承領(lǐng)敕牒,但稱疾不拜,假滿百日,亟尋醫(yī),訖不就職?!?/p>

三月丁亥,三省進(jìn)呈程頤服闋,欲除館職,判登聞檢院。太皇太后不許,乃以為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jiān)。初,頤在經(jīng)筵,歸其門者甚眾,而蘇軾在翰林,亦多附之者,遂有洛黨、蜀黨之論。二黨道不同,互相非毀,頤竟罷去。及進(jìn)呈除目,蘇轍遽曰:“頤入朝,恐不肯靜?!碧侍蠹{其言,故頤不得復(fù)召。(此據(jù)王巖叟日錄,當(dāng)考。巖叟云頤竟為蜀黨所擠,蓋非平實語,今改之。五月四日頤尋醫(yī)。此三月二十二日□立禮言,四月十四日又言,五月四日董敦逸言。宋史全文講議常謂自古朋黨多矣,未有若元佑之黨為難辨也。蓋以小人而攻君子,此其黨易辨也;以君子而攻小人,此其黨亦易辨也;惟以君子而攻君子,則辨之也難。且我朝寇、丁之黨,為寇者皆君子,為丁者皆小人;呂、范之黨,為范者皆君子,為呂者皆小人。其在一時雖未易辨也,詳觀而熟察之,亦不難辨也。而元佑之所謂黨者何人哉?程曰洛黨,蘇曰蜀黨,而劉曰朔黨。彼皆君子也,而互相排軋,此小人得以有辭于君子也。程明道謂新法之行,吾黨有過;愚謂紹圣之禍,吾黨亦有過。然熙寧君子之過小,元佑君子之過大。熙寧之爭新法,猶出于公;元佑之自為黨,皆出于私也。)

    三月乙巳,殿中侍御史□立禮言:“臣竊見丁憂服闋人前通直郎程頤除授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jiān),進(jìn)職無名,頗駭士論。按頤當(dāng)元佑初,用大臣論薦,方除幕職官,充西京教授。意卑小官,初乃固辭,及朝廷再以通直郎、崇政殿說書召之,即欣然受命。蓋其志在躁進(jìn),故辭卑居尊,速冀顯達(dá)。方其起自布衣,勸講帷幄,簡拔進(jìn)用,可謂不次矣。不能安命循理,圖報厚恩,而怙勢要權(quán),日走執(zhí)政、諫官、御史之門,以游說為事業(yè),肆其喜怒,妄以進(jìn)退人物為己任。蓋其言偽而辨,學(xué)非而博,足以鼓動搢紳,欺惑當(dāng)世,備位經(jīng)筵輒敢以師臣自處,欲求坐講。是時諫官孔文仲上章斥其狂妄,果不能逃陛下知人之明,即行顯黜。前謫居西京,欲使之退思自省,今既免喪除服,還其元任足矣,一旦寵擢無名,優(yōu)進(jìn)儒館之職,將何以懲戒妄人,聳勸多士?況更直秘閣,先朝故事必宿儒舊德處之,使頤冒居此,眾論所以不平也。伏望天聽,察其狂妄無補圣世,罷去職名,以厭公議?!?/p>

  夏四月己卯,禮部侍郎兼侍講范祖禹又奏:“臣伏見元佑之初,陛下召程頤對便殿,自布衣除通直郎,充崇政殿說書,天下之士皆謂得人,雖真宗之待種放亦不過此也??鬃釉唬骸e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夫舉一人而天下莫不歸心者,何哉?為善于幽隱者,知其必不廢也。陛下用頤,實為希闊之美事,纔及歲余,即以人言罷之。頤之經(jīng)術(shù)行誼,天下共知,司馬光、呂公著與頤相知二十余年,然后舉之。此二人者,非為欺罔以誤圣聽也。頤在經(jīng)筵,切望皇帝陛下進(jìn)學(xué),故其講說,語常繁多。頤,草茅之人,一旦入朝與人相接,不為關(guān)防,未習(xí)朝廷事體,迂簄則固有之;而謂頤欲以故舊傾大臣,以意氣役臺諫,其言皆誣罔非實也。蓋當(dāng)時臺諫官王巖叟、朱光庭、賈易,皆素推服頤之經(jīng)行,故不知者指為頤黨。頤,匹夫也,有何權(quán)勢動人,而能傾大臣,役臺諫?自古處士入朝,無不被謗毀。蓋處士本不求仕進(jìn),能輕富貴,公卿大夫自以己不能如此,故無不稱重,將謂處士入朝,必有過人之能,致太平之術(shù),故其責(zé)望常重,至于不賢者則直以處士為矯詐,為沽激,為釣名。又處士多不次得美官,故其憎疾常多。夫以賢者責(zé)望之重,不賢者憎嫉之多,是以處士入朝,未嘗無謗毀也。陛下謹(jǐn)擇經(jīng)筵之官,如頤之賢,乃足以輔導(dǎo)圣學(xué),至如臣輩叨輔講職,實非敢望頤也。臣久欲為頤一言,懷之累年,猶豫不決,累使頤受誣罔之謗于公正之朝,臣每思之,不無恨也!今臣已乞去職,若復(fù)召頤勸講,必有補圣明,臣雖終老在外,無所憾矣?!睍r祖禹屢請知梓州,執(zhí)政擬從其請,進(jìn)龍圖閣待制。太皇太后曰:“皇帝未欲令去,且為皇帝留之?!眻?zhí)政諭旨,祖禹乃不敢復(fù)請。

五月甲申,監(jiān)察御史董敦逸言:“竊見左通直郎、直秘閣程頤辭免職名表辭云‘不用則已,獲罪明時,不能取信于上’,又有‘道大難容,名高毀甚’之語。怨躁輕狂,不可縷數(shù)。臣按頤起自草澤,勸講經(jīng)筵,狂淺迂簄,妄自尊大。當(dāng)時有所建白,人皆以為笑談,而又奔走權(quán)門,動搖言路。幸陛下圣明,察其簄繆,止令罷職,示朝廷之□恩也。頤近因喪服除,朝廷以職名加之,輿議沸騰,皆云虛授。今頤猶不自揆,肆為狂言,至引孔、孟、伊尹以為比,又自謂得儒者進(jìn)退之義?;蟊娐?,無甚于此。伏乞朝廷追寢新命,以協(xié)公論?!?/p>

    五月,太皇太后手札賜呂大防曰:“見任執(zhí)政官闕員稍多,今欲先除右仆射一員,若以見任人遞遷除授,又慮中外人情不與,必致議論紛紜。今思之,不若且于舊人中圖任。欲除范純?nèi)首饔移蜕?,不知如何?或得穩(wěn)當(dāng),且先遣一御藥院官赍詔書召赴闕,然后降麻?!贝蠓雷啵骸斑M(jìn)用大臣,非臣所敢僭預(yù),如所宣示,實允髃議。”己未,遣勾當(dāng)御藥院李倬赍詔書賜觀文殿大學(xué)士、大中大夫、知潁昌府范純?nèi)?,令乘驛赴闕。……監(jiān)察御史來之邵又言:“純?nèi)蕩熓鲁填U,闇狠不才,于國無補?!奔凹?nèi)手?,畏又言:“純?nèi)首詽}昌府被召,未入見而張蓋過內(nèi)門,為不恭?!碧侍蠼圆宦?。

 

五月,詔程頤許辭免直秘閣、權(quán)判西京國子監(jiān),差管勾崇福宮。程頤上《謝管勾崇福宮狀》,謝恩就職。

殿帥苗履見先生于陵下,時先生方辭西監(jiān)之命,履問曰:朝廷處先生如何則可?先生曰:且如山陵事,茍得專處,雖永安尉可也。

 

 

元祐八年(1093年)

 

是年,程頤六十一歲。

五月,楊時、游酢以師禮見程頤于洛?!冻淌贤鈺肪硎涊d:“游、楊初見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覺,顧謂曰:‘賢輩尚在乎?日既晚,且休矣?!俺鲩T,門外雪深一尺。”

 

 

紹圣元年(1094年)

是年,程頤六十二歲。

春,親保守派的高太后病逝,宋哲宗親政,恢復(fù)程頤直秘閣判西京國子監(jiān)官職。程頤再辭不受,上《辭免再除直秘閣判監(jiān)狀》、《再辭免狀》,提出:“恭以皇帝陛下親政之初,未及二月而念及勸學(xué)舊臣,收錄于退藏之中。茲見陛下圣明,崇儒重道,事無不察,足以聳動天下。然而處得其道,用當(dāng)其人,乃允公論,為盛美之事;不然則四方傳議,反累朝政。臣所以辭者,蓋守古義,非出私意?!?/p>

三月,朱光庭卒,程頤撰《祭朱公掞文》:“道既不明,世罕信者。不信則不求,不求則何得?斯道之所以久不明也。自予兄弟倡學(xué)之初,眾方驚異,君時甚少,獨信不疑。非夫豪杰特立之士,能如是乎?”

同月,尹淳參加科舉考試,見試題是詆毀元祐之政,恢復(fù)王安石新法,嘆息:“怎么可以為了仕祿而屈節(jié)!”便罷考而出。他對程頤說:“我永遠(yuǎn)不再參加科舉考試了!”程頤說:“你不為母親考慮嗎?”他回去將想法稟告其母,其母說:“吾只知用善來養(yǎng)你,不知用利祿來養(yǎng)你”。程頤聞之,感嘆說:“賢哉母也!”尹淳,宜陽人。

 

紹圣三年(1096)

 

是年,程頤六十四歲。

往穎川造訪好友韓持國。

 

伊川與韓持國善,約候韓年八十一往見之。是歲元日因子弟賀正,乃曰:頤今年有一債未還,春中當(dāng)暫往穎昌見韓持國乃往。造焉,久留穎川,韓早晚伴食體貌加敬。一日韓密謂其子彬叔曰:先生遠(yuǎn)來無以為意,我有黃金藥禾木世一,重三十兩,似可為先生壽,未敢遽言之。我當(dāng)以他事使汝侍食,從容道吾意。彬叔侍食如所戒試啟之。先生曰:頤與乃翁道義交,故不遠(yuǎn)而來,奚以此為詰?朝遂歸。持國謂其子曰:我不敢言正為此耳。再三謝過而別。見《祁寬錄尹和靖語》。

楊時在湖南瀏陽任職,與程頤寫信討論張載之《西銘》。程頤在《答楊時論西銘書》中說:“西銘之為書,推理以存義,擴前圣之未發(fā),與孟子性善養(yǎng)氣之功同?!?/p>

 

紹圣四年(1097)

 

是年,程頤六十五歲。

二月,朝廷欲恢復(fù)新法,對死去之司馬光、呂公著等予以貶懲,程頤等31人被株連,程頤所著文字被毀,被放歸田里。

二月二十八日,昭:通直郎程頤追毀出身文字,放歸田里;并錢勰、楊畏,并依紹圣二年八月二十一日指揮,永不敘復(fù)。

六月,叔父程琉卒,程頤作《叔父朝奉墓志銘》。程琉,曾任修武縣主薄、澤州端氏縣令、河中府龍門、汝州襄城縣事,官至大理寺丞、朝奉郎。

十一月,朝廷貶程頤四川涪州(今涪陵)。

十一月,送涪州編管。門人謝良佐曰:“是行也,良佐知之,乃族子公孫與邢恕之為爾?!毕壬唬骸白遄又劣薏蛔阖?zé),故人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天,焉用尤臧氏?”

謝某曾問涪州之行,知其由來,乃族子與故人耳。族子謂程公孫。故人,謂邢恕。先生答云,族子至愚不足責(zé),故人至一作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一作系之天,安用尤臧氏?因問邢七雖為惡,然必不到更傾先生也。先生曰:然邢七亦有書到某,云屢于權(quán)宰處言之,不知身為言官,卻說此話,未知傾與不傾,只合救與不救,便在其間。又問邢七久從先生,都無知識,后來極狼狽,先生曰:謂之全無知則不可,只是義理不能勝利欲之心,便至如此也。(見《永樂大典殘卷》)

  十一月丁丑,詔放歸田里人程頤送涪州編管。坐與司馬光同惡相濟也。先是,上與輔臣語及元佑政事,曰:“王巖叟、朱光庭輩兇慝自肆,無忌憚,如光庭盡散河北斛斗,先帝經(jīng)營儲蓄,一日而盡。巖叟尤兇肆,所言皆可怪,至謂‘曾肇為奸臣之弟’?!庇衷唬骸俺填U妄自尊大,至欲于延和講說,令太母同聽。在經(jīng)筵多不遜,雖已放歸田里,可與編管?!陛o臣因歷數(shù)元佑言者議論過當(dāng),而上怒頤為甚。又曰:“便與編管?!闭聬唬骸昂狭b管。”上曰:“只與編管?!痹賹?,又及之,后一日,遂有涪州之命。頤素與邢恕善,而恕雅不樂林希,謀與諫官共攻之。頤編管,鴜希力。希意恕必救頤,則因以傾恕,恕語人曰:“便斬頤萬段,恕亦不救?!甭?wù)咝χ#ㄋ〔痪阮U,布錄在明年正月丁卯。建寧朱熹年譜云:“謝良佐曰:‘是行乃頤族子公孫與邢恕為之。’頤曰:‘族子至愚,不為足責(zé),故人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天,安用尤臧氏?’”)

……程頤貶涪州,亦是林希與章惇以為恕素師事頤,故遂于哲宗前陷成頤罪。未從貶頤,乃于執(zhí)政大臣聚會處見詆云:“師既如此,為弟子者當(dāng)如何?”恕尋聞其說,亦曾對哲宗皇帝開陳云:“程頤之貶,臣不知以何罪。臣于頤,昔者實以師友之間處之,但自元豐三年,頤曾到京師與之相見后,至今二十年不曾相會。元佑間與頤又不同進(jìn)退。然則惇雖罪頤,焉能中臣?但惇緣希故,挾情用刑,則天下安得心服?理當(dāng)奏知?!闭茏谠疲骸皶?。”

昔貶涪州,渡漢江中流船幾覆,舟中人皆號哭,伊川獨正襟安坐如常。已而及岸同舟有老父問曰:當(dāng)船危時,君獨無怖色何也?伊川曰:心存誠敬耳。老父曰:心存誠敬固善,然不若無心。先生欲與之言,老父徑去不顧。

 

紹圣五年(1098)

 

是年,程頤六十六歲。

1098年,11月,程顥之子端本,進(jìn)士,時任陜西醴泉縣令,因庸醫(yī)致死,程頤寫《祭四十一郎文》,四十一郎即端本。并寫《上謝帥師直書》,要求懲治庸醫(yī)。

 

元符元年(1099)

 

是年,程頤六十七歲。

春正月壬申,陜西路轉(zhuǎn)運判官孫賁提點永興軍等路刑獄,提點永興軍等路刑獄劉何移秦鳳路。先是,曾布獨奏事,因言:“聞林希近留身,以不為言者所悅,深不自安。”上曰:“邢恕不相得,云元豐末因除起居舍人,遂相失?!辈荚唬骸叭弧3籍?dāng)時見恕深毀希,臣與希雖親戚,然當(dāng)時與之跡不熟,希卻不曾于臣前毀恕?!鄙显唬骸跋R鄽?,云恕曾有文字,云太母臨政,天下晏然,如此是詆訾先朝明矣。”布曰:“當(dāng)時鮮有無此語者?!鄙显唬骸耙嗍橇_織也?!辈荚唬骸敖粘填U編管,恕以為謀出于希,蓋謂恕本頤門人,冀其來救,因以傾之?!鄙显唬骸按耸潜娬摚仟毘鲇谙?,然希亦曾云編管卻不妨?!辈荚唬骸八∧祟U門人固不可掩,有程頤明道先生傳,后題‘門人邢恕曰’、‘門人朱光庭曰’,有刊印文字?!鄙显唬骸安辉?。希亦曾納恕文字來?!庇衷疲骸傲值┰谠又杏性g毀先朝文字,獨不曾行遣,以希故也?!辈荚唬骸暗┱率柙谌。妓灰??!?/p>

 

元符二年(1100)

 

是年,程頤六十八歲。

正月,《易傳》成而敘之?!抖碳酚幸讉餍颍娜缦拢?/p>

  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wù)之道也。圣人之憂患后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遠(yuǎn)、遺經(jīng)尙存。然而前儒失意以傳言、后學(xué)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蓋無傳矣。子生千載之后、悼斯文之湮晦、將俾后人沿流而求源。此傳所以作也。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尙其辭、以動者尙其變。以制器者尙其象、以卜筮者尙其占。吉兇消長之理、進(jìn)退存亡之道、備于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得于辭不達(dá)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辭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觀會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xué)者、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以得其意、則在乎人焉。有宋元符二年巳卯正月庚申河南程頤正叔序。

先生自涪陵歸《易傳》已成,未嘗示人,門弟子請益有及易書者,方命小奴取書篋以出,身自發(fā)之以示門弟子,非所請不敢多閱,門弟子請問《易傳》事,一字之疑,先生必再三命之,蓋其潛心甚久。未嘗容易下一字。見呂堅中所錄《尹和靖語》先生云:吾四十以前讀誦,五十以前研究其義,六十以前反覆纟由繹,六十以后著書,著書不得已。見《遺書》

 

元符三年(1101)

 

是年,程頤六十九歲。

正月,哲宗病死,徽宗趙佶即位。

二月二十六,昭涪州編管程頤移峽州。

伊川先生自涪州順流而歸。峽江峻急,風(fēng)作浪涌,舟人皆失色而先生端坐不動。岸傍有問者云:達(dá)后如此,舍后如此,先生意其非凡人也。欲起揖之,而舟去遠(yuǎn)矣。

伊川先生自涪州歸過襄州楊畏為守,待之甚厚,先生曰:某罪戾之余,安敢當(dāng)此。畏曰:今時事已變。先生曰:時事雖變,某安敢變?

四月,以赦復(fù)宣德郎,任便居住,還洛。邵雍之子邵康記述說:“先生因黨禍被編官涪州,注周易,與弟子講學(xué),不以為憂;遇赦得歸,不以為喜”。

程頤自涪陵歸,《易傳》已成,未嘗示人。有門人及弟子向程頤請益涉及《周易》書時,方命人將書取出,自己親自分發(fā)給弟子。非所請從不多發(fā)。尹淳從先生學(xué),取書回家伏讀幾天后,先生問有何感受?尹淳說:“我有問題要問先生,可又不敢問?!毕壬f:“何事?”尹淳說:“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似太露天機?!毕壬潎@說:“近日學(xué)者何嘗有你這樣的認(rèn)識,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得已只好這樣說得明顯?!?/p>

程頤前往穎昌(今許昌)拜見韓持國(注:韓維,字持國)。韓持國“早晚伴食,體貌有加”。一日,韓持國對其兒子說:“先生遠(yuǎn)道來,我無意表達(dá),有黃金藥堞一盒,重20兩,欲獻(xiàn)給先生作為壽禮。我素知先生為人,當(dāng)面給他如不受,甚為難堪。我有事外出,你找個機會把我的心意說出來?!钡诙斐燥垥r,其子向程頤說了其父贈金的事,程頤拒不接受,說:“我與乃翁道義交,故不遠(yuǎn)而來。他怎么能這樣作呢?”韓持國知道后,感慨地說:“我不敢當(dāng)面說,正怕他拒絕。正叔安貧樂道,家中并不富裕,想幫忙也幫不了啊。”

南方學(xué)者羅從彥從楊時學(xué),楊時在講周易至“《乾》九四爻”時說:“伊川先生講解最善”。羅從彥就賣了田地一路走到洛陽,拜見程頤,程頤反復(fù)向他講解周易。后羅從彥返回南方,講學(xué)于舍云寺,傳播洛學(xué)。

十月,復(fù)通直郎,權(quán)判西京國子監(jiān)。先生既受命,即謁告,欲遷延為尋醫(yī)計。既而供職。門人尹焞深疑之。先生日:“上初即位,首被大恩,不如是,則何以仰承德意?然吾之不能仕,蓋已決矣。受一月之俸焉,然后唯吾所欲爾。”

程頤上《謝復(fù)官表》:“竊念臣天資愚暗,自致投放;既仰荷于寬恩,如安居于樂土;忽遇非常之宥,繼蒙牽復(fù)之恩。茲蓋伏遇皇帝陛下道大兼容,明無不照;念先帝經(jīng)筵之舊,推至仁愛物之心。臣敢不益善其身,勵精所學(xué),期有傳于后世,以上報于深恩!”

 

 

崇寧元年(1102)

 

是年,程頤七十歲。

六月四日,昭:奉議郎程頤追所復(fù)官,依舊致仕。

九月,蔡京執(zhí)政,將文彥博、呂公著、司馬光等22人、蘇軾等35人、秦觀、程頤等48人列為奸黨,徽宗書黨人名單,刻石立于端禮門。

楊遵道錄程頤語:“凡眼前無非是物,物物皆有理。如火之所以熱,水之所以寒,至于君臣父子皆是理?!?/p>

冬,程頤暫居伊川,謀欲定居伊川?!白匀ザ瑏恚嘣谝链?。見謀居伊,力薄未能遽成耳”(見二年答楊時書)。

 

 

崇寧二年(1103)

 

是年,程頤七十一歲,遷居嵩縣。

二月,程頤作《印銘》:“我祖喬伯,始封于程。及其后世,以國為姓。惟我皇考,卜居近程。復(fù)爵為伯,子孫是稱。”

三月六日,寫《答楊時書》:“頤啟,相別多年,常深渴望。前日自伊川歸,得十一月三日南康(注:崇寧元年壬午十一月,楊時離家赴任荊州教授途中,經(jīng)江西南康,寄書老師)發(fā)來書,知赴新任,體況安佳,甚慰遠(yuǎn)懷。頤如常,自去冬來,多在伊川。見謀居伊,力薄未能遽成耳。朝廷設(shè)教官,蓋欲教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茍能修職,‘則不素餐兮’,孰大于是?赴省試令子,不知其名,中第可喻及也。名迪者好學(xué)質(zhì)美,當(dāng)成遠(yuǎn)器,應(yīng)未有北來期。兩小子(大者項城尉,小者鄢陵尉)承問,故及之。此獨與諸孫處,歲計捻則自余,無足道。春暄。惟進(jìn)學(xué)自愛,不宣。頤啟楊君教授?!?/p>

四月,程頤作《春秋傳序》。

蔡京書寫奸黨碑,勒令諸州據(jù)以刊刻。禁黨人到畿縣。

四月,言者論程頤本因奸黨論薦得官,雖嘗明正罪罰,而敘復(fù)過優(yōu)。今復(fù)著書,非毀朝政。于是有旨追毀出身以來文字,其所著書,令監(jiān)司覺察。先生于是遷居龍門之南耙耬山下(今之嵩縣田湖程 村,此時間見乾隆版《嵩縣志》卷二十二),止四方學(xué)者曰:“尊所聞,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門也。

崇寧初,范致虛言:“程頤以邪說詖行,惑亂眾聽。尹焞、張繹為之羽翼。”遂下河南府體究。學(xué)者往別,因言世故,先生曰:“三代之治,不可復(fù)也。有賢君作,能致小康,則有之?!保ǘ碳?14P)

九月庚寅,詔禁元祐黨人子弟居京、王午詔:“宗室下得與元祐奸黨子孫及有服親為婚姻,內(nèi)已定未過禮者并改正。”程頤子端彥,因在鄢陵任縣尉,屬于京城、府界任職,被免官(注:當(dāng)時規(guī)定,受責(zé)降人子弟不得在京及府界任職)。

馬伸(時舉)及門求見,先生辭之。伸欲先棄官而來,先生曰:“近日盡逐學(xué)徒,恐非公仕進(jìn)所利,公能棄官,則官不必棄也?!苯ㄑ组g,伸為御史論事,公論異之。(二程集415P)

 

 

 

崇寧三年(1104)

 

是年,程頤七十二歲。

二月三日,中書省、尚書省送到門下中書后省、左右司狀:“承朝旨看詳孫固等共一百五十六人出籍,并今來看詳?shù)酵豕诺韧?,所有其余系籍人并承朝旨不出籍人姓名一本,合取自朝廷指揮?!痹t趙君錫、孔平仲、周遵道、張恕、胡良、程頤并出籍。 

六月,合定元祐、元符黨人名單,共309人,程頤仍名列其中,“先生于余官,為第二等第二十人”。由徽宗書而刊之,置文德殿門之東壁。詔:“元符末奸黨并通入元佑籍,更不分三等,應(yīng)系籍奸黨已責(zé)降人,并各依舊,除今來入籍人數(shù)外,馀并出籍,今后臣僚更不得彈劾奏陳?!?/p>

尹淳、張繹仍從程頤學(xué)。

先生謂張繹曰:吾受氣(注:稟受自然之氣)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七十二年,校其筋骨,于盛年無損也。繹因請曰:先生豈以受氣之薄而厚為保生邪?先生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為深恥。

 

 

 

崇寧五年(1106)

是年,程頤七十四歲。

正月乙巳,以星變毀黨碑。庚戍,劉忠肅以下二百有七人敘復(fù)有差,而先生復(fù)承務(wù)郎,依舊致仕。時《易傳》成書已久,學(xué)者莫得傳授?;蛞詾檎?,先生曰:“自量精力未衰,尚覬有少進(jìn)耳。”其后寢疾,始以授尹焞、張繹。

三月戊戍,蔡京罷相,朝廷下詔允許黨人到畿縣,程頤以通直郎致仕。(通直郎,文散官名。宋從六品。元豐改制用以代太子中允、贊善大夫、太子洗馬)。

 

 

大觀元年(1107)

是年,程頤七十五歲。

程頤得風(fēng)痹疾,服大承氣湯則小愈。九月,服之輒利,醫(yī)者語家人曰:“侍講病不比常時?!笔找鼰l入視(時氏),先生以白夾被被體,坐竹床,舉手相揖。焞喜,以為疾去。先生曰:“疾去而氣復(fù)者安候也,頤愈覺羸劣。”焞既還,十七日有叩門者,報先生傾殂。(417P)

九月庚午(十七日),卒于家,年七十有五。於疾革,門人進(jìn)曰:“先生平日所學(xué),正今日要用?!毕壬参⒁曉唬骸暗乐帽悴皇恰!逼淙宋闯鰧嬮T而先生沒。(中華書局2004年版《二程集上》345P)

先生之葬,洛人畏人黨,無敢送者。送葬弟子惟張繹、范域、孟厚、尹焞。乙夜(二更),有素衣白馬至者,視之,邵溥(邵康節(jié)子也)也。蓋溥亦有所畏而薄暮出城,是以后。(中華書局2004年版《二程集上》347-348P)

 

評 價

 

初,明道先生嘗謂先生曰:“異日能使人尊嚴(yán)師道者,吾弟也。若接引后學(xué),隨人材而成就之,則予不得讓焉?!毕壬葲],昔之門人高弟,多已先亡,無有能形容其德美者。然先生嘗謂張繹曰:“我昔狀明道先生之行,我之道蓋與明道同。異時欲知我者,求之于此文可也?!?/p>

參考、摘引資料:

  1. 二程集

  2.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

  3. 吳建設(shè):二程生平與理學(xué)思想簡述

  4. 三朝同盟會要

  5. 永樂大典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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