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 賈蕓的舅舅卜世仁,自賈蕓賒香料以后再未出現(xiàn)。本文作者由卜世仁夫婦之貪吝本性,推想賈蕓成為賈璉夫婦身邊紅人,卜世仁夫婦見到外甥,必是換一副面孔,視之如范進(jìn)中舉,蘇秦發(fā)跡,極盡諂媚之態(tài)。本文看似說“世仁”,實(shí)則說“世人”。 作者 河漢 大約是名字的緣故,卜世仁既諧“不是人”,當(dāng)然不是好人,甚至是十惡不赦之人。然而我最初看這本書的時候,所看并非脂本,也不知道有諧音這一回事,看賈蕓賒香料一節(jié),只記得當(dāng)時唯對世仁媳婦念念恨之,對卜世仁本人倒淡化許多。以至于后來看到“不是人”三個字時,還怔了半天,何至于這樣惡了? 話說賈蕓這個外甥在家里,原沒個正經(jīng)營生,卜世仁哪里想得到他冰片麝香的用處?總以為不過是玩,便買也會盤問兩句,何況是賒?當(dāng)然這舅舅經(jīng)商有年,虛滑的緊,不賒罷了,理由倒編得順溜且毫不遲疑。可是……也不過如此吧,哪里就不是人了? 況且賈蕓既來賒,想必也有幾分成算,不然,是得多愛自虐才會白白的跑來臊一鼻子灰去?因此,我一直覺得卜世仁那句“怎么急的這樣,吃了飯再去罷”,并非虛留,只是他媳婦原是貪吝之人,丈夫家的窮外甥,越發(fā)嫌棄了,沒米沒錢的話真是張口就來,夫妻日常唱就的雙簧,此時卜世仁亦不好說破,外甥走后,便省下一文錢也落得慶幸,想來亦不會責(zé)怨媳婦。 至此,才覺得這舅舅倒真是沒幾分舅樣了,其實(shí)是和媳婦一樣的貪吝。當(dāng)然,這是后來才看出來的。 后來才看出來,這賈蕓大約竟是頭一遭開口,因此才會說“還虧是我呢,要是別個,死皮賴臉三日兩頭兒來纏著舅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舅舅也就沒有法呢”,可見是從來沒要過。而卜世仁竟說“我的兒,舅舅要有,還不是該的”,也可見冰片麝香固然沒有,便來借糧食,也是沒有的。外甥餓死,也便由著他餓死罷。至此,才看出來是真不是人了。 他歆羨賈芹騎著大叫驢,一方面是真的歆羨,恨不得自家外甥也騎著,再順手撒下一把錢來給他才好;一方面也是為對比出外甥的不才,外甥既不爭氣,自然冰片麝香越發(fā)不該賒他了。他贊賈芹“他那不虧能干,這事就到他了?”然而他所謂的“能干”,也不過是到管家爺們跟前嘻和嘻和罷了,小人不是愛而是只能夠做到以己度人,哪里知道外甥原是鴻鵠呢?一方面也是萬萬提不得錢字,寧可讓外甥在下人跟前嘻和,也不可讓外甥籌錢送禮,倘或籌到自己面前,是沒有呢還是沒有呢? 這舅舅……真難為竟是親的。 有時候想,倘或賈蕓再不識趣些,竟不是賒,竟是來要冰片麝香會如何?不知這舅舅的冷笑中會不會噴出一眼的冰錐子來…… 其實(shí)在最初,甥舅間說“賒”,已足見悲涼。 不知八十回后卜世仁是否還有戲? 想必有吧,便為解恨也該有。雖然《紅樓夢》完全不是為解恨的書。 卜家的買賣雖不似他自己說的全然是“不三不四的鋪?zhàn)印保灰嗖皇怯写蟪鱿⒌?,不過是能夠度日而已。他日賈蕓或賈蕓夫婦跟著鳳姐想必亦風(fēng)光一時。賈蕓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且畢竟是親娘舅,日后賈府的香料采買大約總要照顧到卜家鋪?zhàn)印?strong>然即便蕓哥兒不計前嫌,世仁夫婦亦難免心虛,因此陪起笑臉來亦當(dāng)格外肉麻些。倘或竟不心虛,理直氣壯地來趕熱灶,則越發(fā)讓人無言了。然而無論如何,前倨后恭之態(tài)總歸會躍然紙上,僅此,也讓人念想不已。 這一段,幾時能夠看到? 感慨,總為著悼古傷今。卜世仁這樣的舅舅如今實(shí)在不稀罕了,為著錢,便親兄弟反目的有多少?遑論舅舅。 都已尋常。 只是,既已尋常,難道都不是人了罷? 荊公詩道是:“坐感歲時歌慷慨,起看天地色凄涼……”如此,不提也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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