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趙 那天向王欠男推薦黃愛東西的新書《至味西關》,說寫得很好。他問:賣得好嗎? 我想了想,豆瓣因為評價人數(shù)不足,現(xiàn)在還沒有評分。也許是她的讀者并不是豆瓣用戶。 小王感嘆:現(xiàn)在寫得好已經(jīng)不是賣得好的基本了。 我也不知道說啥。 然而我很喜歡這本書,是這幾年來唯一二刷的書。 也是沒想到,黃愛一個學生物的,感興趣的植物是蔬菜,動物都是可以上桌的肉類。不知道是學生物的容易這樣,還是廣東學生物的容易這樣。 寫這本書她下了好大功夫,查閱很多文獻,拜訪粵菜名廚,所以滿是妙趣橫生的知識點。我現(xiàn)在記性不好,二刷主要為了拿小本本記下來。 比如請人吃蛇,還要同請洗澡。因為蛇羹吃完會出油汗,黃的,還粘,所以主人要備白衣,凸顯功效大。 比如小流氓去飲茶,女堂倌問飲咩,小流氓說普洱,小姐姐笑說不如水仙啦。因粵語發(fā)音里,普洱如“抱你”,水仙近“死先”。 比如豪門為顯人丁興旺,會在少爺名頭前面加個“十”,三少直接變十三少,也因怕去煙花柳巷的事跡傳到長輩處,一耳朵就聽見是哪一個。 比如嫁女回門,婆家必須備燒豬隨行,否則就是暗示新娘不貞。。。 只這些小知識并不足夠構成一本好書,更吸引的是她字里行間的豁達。黃愛的語感本來就自成一格,年輕時在扉頁簽名最愛寫: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F(xiàn)在愛寫:花好月圓???,就是這樣把人生過得花團錦簇后又圓潤大方。 很喜歡這一段: “這個城市不太仇富,粵諺里有合理化解釋:‘不是猛龍不過江。’外貿(mào)鼎盛的十三行時期,四大首富里沒有原住民,福建的居多,只有一位祖籍廣東新會最早還只是個特別靠譜的店鋪主管,后來才做的行商。 還有一句是‘小富由儉,大富由天’,這話聽著讓年輕人氣悶,卻是以退為進。 關于人情世故,也沒啥非黑即白,相當之不夠快意恩仇:‘曹操都有知心友,關公亦有對頭人’,‘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然則在一個資深商埠碼頭里,這些話更像是個老江湖給徒兒們留下來的生存通關訣竅。 如果按現(xiàn)在的網(wǎng)絡游戲設定來看這個城市,或者這個城市的居民和角色扮演,可以簡單粗暴地分成三個群體:管理階層、資本玩家和產(chǎn)業(yè)鏈人群。 原住民也好,新移民也罷,大部分都是產(chǎn)業(yè)鏈人群。某門生意火爆,緊接下來和這個生意相關的一系列細化和環(huán)節(jié)鏈條,會一夜成型。而一旦勢頹,則頃刻散去理所當然。 粵諺里面無表情地形容說:‘三更貧,五更富’,‘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 嫌賺得少了,說一句‘打場大風,執(zhí)片樹葉’。意思是,你看來了場臺風才撿了片樹葉。古法‘雞湯’有簡單粗暴的安慰:‘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咽虑橥貌豢煽氐拿纠镆环帕耸?。 致力于在商貿(mào)流水大平臺上存活發(fā)展成為服務鏈條中的小環(huán)節(jié),也許是個相對穩(wěn)妥的選擇,風險可控盡量保底,小本生意求個安身立命,時來運到亦能振業(yè)興家。 不可控的事情多去拜神,各路神祇有本土的有海外的,眾生念念有詞做足功課,盡人事聽天命。 可控的是自家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但求勞作之后一家大小茶飯之時,既無遠慮,亦無近憂,平安快樂,謂之安樂茶飯。細說起來也是小康,同樣需要努力和幸運。 于是乎,粵地港地大部分人都在致力于過好自己小日子,埋頭專注細化到每天和每一餐。無論家中廚房或街外餐館小食,畫風大概都有這句潛臺詞:你搏你的潑天富貴,我求我的安樂茶飯。呃,老板,您要不要來吃點啥?吃總是要吃的喝也總是要喝的。 這座沒有冬天的多雨城市,天際時常會出現(xiàn)富貴的彩虹天梯,地上則由萬家燈火的安樂茶飯托底。久而久之,資深市民們都知道,你可以試著去登天梯,也可以如常忙碌營役,坐下來扒飯站起來開工,繼續(xù)攢積分。 世間做人的路既然不止一條,而是有得選,那走起來會心平氣和得多。” 是不是?簡直三個大字:聊得來。 在我認識的人里,黃愛是個搶先入世又搶先出世的人。剛認識的時候她已儲錢買樓,我就不懂,買那玩意兒干啥?,F(xiàn)在知道了,她就是穿越回來的,步步先機?,F(xiàn)在養(yǎng)花逗鳥,不為俗事擾,處處又誠懇通達,時不常聊幾句,話都妥帖明白。 你說人這一生怎么算好?我理解就是這樣:大風大浪經(jīng)過,大魚大肉吃過,清粥小菜當下,“今年樹上胡桃,勝似去年柑橘?!?/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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