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知道宋徽宗遭遇的很多人，覺得這個皇帝既可憐又可恨。他的一首《燕山亭·北行見杏花》自述亡國之苦，被王國維認為是可與李煜比肩的“以血書者也”：

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也。后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度碎g詞話》

一、靖康之變改變了宋詞

宋徽宗的悲劇不僅是其個人的悲劇，更是整個國家的悲劇。在靖康之變后，很多詩人的詞風有所轉(zhuǎn)變，從個人的悲歡離合上升到家國的興亡榮辱，誕生了李綱、岳飛、陸游、張孝祥、辛棄疾、劉過、張元干等一大批愛國豪放派詞人。

連兩宋之間的朱敦儒，也從“我是清都山水郎”轉(zhuǎn)變?yōu)椤霸囐槐L吹淚過揚州?！?/p>

不過今天說的這個人，可能很多人都沒有聽過他的名字。在徽欽二帝最初被俘的時候，他寫下了一首催人淚下的小令。

二、《憶君王》 月破黃昏人斷腸

靖康之變中，金軍兵臨城下時，宋徽宗和宋欽宗父子被迫赴城外金營求和被拘。開封城內(nèi)百姓得知徽、欽二帝被扣留后，自發(fā)聚集在南門外和御路兩旁，等待“車駕歸來”。正月二十八日，有一位詞人含淚寫了這首《憶君王》。

依依宮柳拂宮墻。樓殿無人春晝長。燕子歸來依舊忙。

憶君王。月破黃昏人斷腸。

這首小詞前兩句暗用詩經(jīng)《小雅·采薇》之典，詩云：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饑載渴。我心傷悲，莫知我哀。節(jié)選

前兩句寫景，依依宮柳即楊柳依依，樓殿無人春晝長，即“昔我往矣”之意。人去樓空，只有楊柳參差隨風而擺。

燕子歸來依舊忙，也是寫景。說到燕子，自然會想起“舊時王謝堂前燕”，暗藏興亡滄桑之感。唐朝昭宗皇帝李曄《菩薩蠻》中也寫到了燕子：

登樓遙望秦宮殿，茫茫只見雙飛燕。渭水一條流，千山與萬丘。

野煙籠碧樹，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nèi)中。

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nèi)中?？蓱z的李曄雖然沒有亡國，但為權(quán)臣控制成了傀儡，最終38歲被朱溫所弒，

宋徽宗被金兵扣留，百姓在正月寒冬里翹首遙望，“憶君王。月破黃昏人斷腸?！笨v使肝腸寸斷， 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皇帝回來了。此時此刻，想起“但使龍城飛將在”的唐人之豪邁，不禁令人唏噓感嘆。

這首詞的作者叫做謝克家，據(jù)說他也在當時的人群里，悲憤之中寫下了這首《憶君王》。

不久宋徽宗父子被押北上，最終死在了遙遠的五國城。途中還寫了那首著名的《燕山亭·北上見杏花》：

裁翦冰綃，打疊數(shù)重，冷淡燕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閑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有時不做。

三、李清照的親戚 謝克家

宋徽宗走上了不歸路，大部分后宮女眷同時北上為奴。但是有一位幸運的女人卻留了下來，他就是宋哲宗趙煦的皇后孟氏，因為宮廷斗爭被廢，所以住在民居內(nèi)的孟太皇竟然躲過此劫。

金兵北行后，靖康二年孟太后命令謝克家?guī)擞亓丝低踮w構(gòu)，同年趙構(gòu)在南京天治門登壇受命，即皇帝位，改年號為建炎。史稱"南宋"。

謝克家因為擁戴有功，因此頗受高宗皇帝禮遇。作為主戰(zhàn)派大臣謝克家還曾經(jīng)彈劾過秦檜，罷去秦檜相位。

謝克家與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還是表兄弟，李清照南渡以后，受到過謝克家的照顧，經(jīng)常登門談論詩畫。臨終前還勸慰李清照不要計較丟失的書畫金石。

謝克家的母親與李清照丈夫趙明誠的母親是親姐妹，了解陳師道的人應該記得陳夫人與趙明誠的母親也是親姐妹，或許郭概有三個女兒？一個嫁給趙廷之（李清照的公公）、一個嫁給了陳師道、一個嫁給謝良弼（謝克家之父）。

四、關于詞牌《憶君王》

謝克家留下來的作品不多，據(jù)楊慎《詞品》卷五記載：

徽宗此行，謝克家作《憶君王》詞”，“忠憤郁勃，使人出涕”

或許這首詞并不是寫在靖康之變的時候，而是多年以后，宋徽宗的死訊傳回南宋時所作?！稇浘酢芳丛~牌《憶王孫》的另一個名字。另有《豆葉黃》、《畫蛾眉》、《闌干萬里心》、《怨王孫》等叫法。這個詞牌首創(chuàng)是北宋詞人秦觀，在《欽定詞譜》中有3體，以秦觀這一體為正體：

萋萋芳草憶王孫，柳外樓高空斷魂。

⊙○⊙●●○△　◎●○○⊙●△

杜宇聲聲不忍聞，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

◎●○○◎●△　●○△　◎●○○⊙●△

單調(diào)三十一字，五句五平韻，“○”標平聲， “●”標仄聲， “⊙”標應平可仄 ，“◎”標應仄可平，“△”標平韻 。

結(jié)束語

王孫一詞，常常和青草一起使用，典出淮南小山 《招隱士》：

“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p>

后人以“王孫草”代指關于離愁別訊的景色。而《憶王孫》這個詞牌自然天生就有離別、相思的情感元素。按照觀宋填詞的習慣，本文結(jié)束時，老街用其韻也作一首《憶君王》：

當年北狩送君王，白水寒山客路長。一曲陽關欲斷腸。

月窺墻，王謝堂空燕子忙。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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