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肉欲”，《紅樓夢》里有兩個例子比較突出，一個是賈母的大兒子賈赦，一個是賈赦的兒子賈璉。這一對父子全都好色成性：賈璉除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大老婆王熙鳳之外，還有陪房丫頭平兒，這樣還不滿足，以至于賈母“評價”自己的這個孫子：“成日家偷雞摸狗，臟的臭的都拉了你屋子里去。”（《紅樓夢·第四十四回》）

87版《紅樓夢》賈璉影視形象

至于賈赦，就更惡心了，看上了賈母的丫鬟鴛鴦，就讓自己的大老婆邢夫人去說，邢夫人先是找到鳳姐，我們看鳳姐是怎么“評價”她這位年老且又好色的公公的：“況且平日說起閑話來，老太太常說，老爺如今上了年紀，作什么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放在屋里，沒的耽誤了人家。放著身子不保養(yǎng)，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聽這話，很喜歡老爺呢？”（《紅樓夢·第四十六回》）

87版《紅樓夢》賈赦影視形象

看來賈璉的好色不是憑空杜撰的，是有基因上的遺傳的?？墒?，除了好色這一個缺點之外，賈璉相比他這個不著調的爹來說，則要“優(yōu)秀”許多。而我們在讀《紅樓夢》的過程中，相比于賈赦，我們更加喜歡賈璉，至少不那么地討厭他。今天，筆者就來分析同樣是好色的賈璉為什么就得到了更多讀者的同情甚至喜歡呢？我認為原因有三個。

原因一：賈璉的底線

什么叫底線？就是“盜亦有道”。我為人是不咋地，但是我也有我的原則，有些事情我是不屑于去做的。什么事情是賈府里的璉二爺不愿意做的呢？謀財害命的事情，賈璉不屑于做。

當初薛蟠被柳湘蓮一頓暴打之后，沒臉見人，想著出去多幾天，就跟自己的母親薛姨媽和妹妹薛寶釵告別，寶釵因此連著幾天都在打包他哥哥的行李，就沒有時間去大觀園里走動。恰巧平兒走來悄悄告訴寶釵一件事情：“老爺把二爺打了個動不得，……”（《紅樓夢·第四十八回》）這里的老爺就是賈赦，這里的二爺指的不是寶二爺，而是璉二爺，因為按照大排行，賈璉頭上還有一個堂哥賈珠。

為什么賈赦要打賈璉呢？而且不是一般的責罰，是打到賈璉“動不得”了為止。原來，賈赦看上了一個叫石呆子手里的幾把舊扇子，就命令自己的兒子賈璉去買過來，誰知到，這個石呆子偏偏是個認死理的人，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了，也不肯賣那寶貝扇子。賈璉沒法子，只好回來復命說沒買成。

87版《紅樓夢》賈雨村影視形象

誰知，賈雨村聽說了這個事情，他仗著自己是當?shù)氐母改腹?，就強行訛詐石呆子說他“拖欠官銀”，將扇子充公，而石呆子則被賈雨村下到大牢里，從此生死不知，但多半不死也出來只剩半條命。賈雨村把非法手段弄到的扇子送給賈赦，賈赦自然很高興，拿著扇子當著賈璉的面罵他沒本事：“人家怎么弄了來？”賈璉氣不過，就“頂撞”了他父親一句：“為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坑家敗業(yè)，也不算什么能為！”（《紅樓夢·第四十八回》）賈赦面子上掛不住，就狠狠地打了賈璉一頓。

賈璉不肯為幾把扇子害別人，這就是賈璉的底線，這也是整本書中令讀者替賈璉叫好的一回，大概很多人從這里開始對賈璉的印象開始改觀。

原因二：賈璉與尤二姐是有愛情的

賈璉風流成性這自不待言，甚至賈璉當初娶尤二姐的原因大半也是因為尤二姐長得美，這一點身為弟弟的賈寶玉可以作證，要知道賈寶玉作為大觀園里的主角（當然也是《紅樓夢》里唯一的主角）兼唯一男性，是整天在漂亮女孩兒里廝混的，眼界自然不是外面一般男性可以相比的，就是這樣，他和柳湘蓮的對話里也還說：“真真一對尤物。”（《紅樓夢·第六十六回》）這足以證明尤二姐顏值之高恐怕不讓于漂亮的晴雯。

但是賈璉和尤二姐之間并不是只有“肉體之欲、魚水之歡”的，他們之間也是有愛情的。尤二姐被鳳姐騙到賈府以后，住在大觀園里，不僅缺吃少穿，還整日受丫頭媳婦兒們的氣，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自己的胎兒也沒有保住，再加上自己的病益發(fā)嚴重，尤二姐開始心如死灰：“病已成勢，日無所養(yǎng)，反有所傷，料定必不能好。況胎已打下，無可懸心，何必受這些零氣，不如一死，倒還干凈。”（《紅樓夢·第六十九回》）最后吞金自盡。

尤二姐死后，有一個描寫，雖然只有短短十個字，但確實能夠證明他和尤二姐之間是有愛情的：“賈璉進來，摟尸大哭不止。”（《紅樓夢·第六十九回》）再有一個證據(jù)，就是賈璉在辦理尤二姐的喪事的時候，賈璉說：“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后又說：“我忽略了，終久對出來，我替你報仇。”后來在開尤二姐的遺物箱柜的時候，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只有些拆簪爛花并幾件半新不舊的綢絹衣裳”，看到尤二姐昔日舊物，賈璉“不禁又傷心哭了起來。”以上這些讀者都可以在第六十九回里找到。大家看過原文，感受就更加清楚明顯不過了。

可以看出，賈璉日后有替尤二姐報仇的文字，只是曹公原文不再，筆者這里也就沒辦法引述。但是可以肯定，賈璉和尤二姐之間是有過愛情的，盡管比較難以察覺。

原因三：賈璉肯替下人負責

賈府里除了老爺太太公子小姐們，還有眾多的丫鬟小廝，這些丫鬟小廝，有一部分是到了年紀就放回家的，比如有一回講到春燕的娘不懂事，在大觀園里大鬧了一場，最后春燕告訴他娘說：“我且告訴你一句話：寶玉常說，將來這屋里的人，無論家里外頭的，一應我們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與本人父母自便呢。”（《紅樓夢·第六十回》）

當然，還有一部分是直接作為公子哥們的小妾，比如襲人和賈寶玉，平兒和賈璉等等。還有一部分則是和賈府里的小廝婚配，生的兒女將來也在賈府里做事，這樣的例子有很多，比如林之孝家的女兒林紅玉（后改名叫小玉的）就是父母在賈府里做下人，兒女也在賈府里做下人。

其中有一回就講到，賈環(huán)的丫頭彩霞到了年紀，要出來嫁人，本來趙姨娘很中意彩霞，是要給賈環(huán)以后做小妾的，可是賈環(huán)不想要，趙姨娘就和賈政說，賈政沒同意。恰巧這個時候，來旺有個兒子，看中彩霞長得美麗，就想娶來家做老婆。就讓自己的媽也就是來旺兒的媳婦去找鳳姐說媒，同時來旺兒自己也找到了賈璉這里來。

賈璉就向林之孝的打聽來旺兒的兒子的為人，林之孝說：“依我說，二爺竟別管這件事。旺兒的那小兒子雖然年輕，在外頭吃酒賭錢，無所不至。雖然都是奴才們，到底是一輩子的事。彩霞那孩子這幾年我隨沒見，聽得越發(fā)出條的好了，何苦來白糟蹋一個人。”（《紅樓夢·第七十二回》）賈璉聽說之后，果然就沒同意，說：“既這樣，那里還給他老婆？且給他一頓棍，鎖起來，再問他老子娘。”（《紅樓夢·第七十二回》）

雖然后面這件事有鳳姐攔著，來旺的兒子還是把彩霞娶到了，但是賈璉的態(tài)度已經明顯 不過，他肯替下人著想的負責態(tài)度，是值得我們讀者諸君欽佩的！

參考書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校本》（鄧遂夫校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