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山記

悠閑中人 2019-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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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愁四韻 來自夢鶴齋 04:44

閩省上方山者，乃閩西重鎮(zhèn)——適中鎮(zhèn)鎮(zhèn)上最高山峰，海拔1282.6公尺，巍峨壯麗，南北綿延數(shù)百里，漫山覆蓋著森林，莽莽蒼蒼，猶如一條巨龍、一座屋脊、一道長城橫亙于古鎮(zhèn)東方。母親山，亙古不變，日日夜夜守望著古鎮(zhèn)的古往今來，守望著人們的喜怒哀樂，守望著我們的興衰榮辱……

一年四季，每日太陽常常從山峰之頂噴薄而出，而冬季山峰尤其美麗動人，有古鎮(zhèn)八景之“上方晴雪”之美稱。如今因天氣變暖緣故，古鎮(zhèn)難得一見雪景了，但嚴冬時節(jié)，偶爾還能望見山頂霜雪霧凇，山頂秀如水晶。

上方山由左、右兩峰構(gòu)成，左峰呈圓弧狀，或曰圓形峰，右峰尖頂似三角形，或曰三角架峰。山之前有數(shù)重幽深險峻峽谷，名曰蔡坑。蔡坑峽谷常年為古鎮(zhèn)送來甘甜清冽的泉水，現(xiàn)在這里還密布著許多取水處，它也是閩省主要干流九龍江水源頭之一。山之后有沒有住著什么神仙或者美麗的動物，那是古鎮(zhèn)眾多孩子童年時候盼望解開的一個謎。

萬里長城上有一句豪言：不到長城非好漢。上方山也有這樣一句豪言：不登上方山頂非好漢。“自古華山一條道”，西岳華山以“險”名聞天下，五岳獨尊之東岳泰山亦以“慢十八盤、緊十八盤、不緊不慢又十八”之漫漫登山路而著稱，而上方山古時候也只有一條路通往山頂，這條路由二十四條山嶺構(gòu)成，人們簡稱之為“二十四條嶺”。二十四條嶺二十四道坎，其間有多少個十八彎，其間有多少艱難險阻，其間有多少酸甜苦辣，只有攀登者才能領(lǐng)略其中滋味。今天，由于開山技術(shù)革新，山前已經(jīng)開掘出一條漫長的盤山水泥公路通向峰下的觀音寺和上方山寺，因此每日都有眾多游客、香客登山，但無法通到山頂。據(jù)說現(xiàn)在有鄉(xiāng)賢正在籌集資金人員準備開挖一條水泥公路連接山頂和寺院，但直到今天，“登方山而小天下”的壯舉，大都還只能由“二十四條嶺”盤旋而上。

我生于上方山下，長于上方山下，從小每天邁出古方形樓的大門檻時，第一眼看見就是那——巍巍的上方山，直到成人后背井離鄉(xiāng)出外討生活，才知道上方山已經(jīng)深深地鐫刻在我這個游子的骨髓深處了。

我第一次攀爬上方山已是三十多年前的故事了。那時候我在山下的適中中學(xué)讀書，那是一個初夏的午后，那天上完課，我和另一同學(xué)謝龍泉相約著去學(xué)校后面的蔡坑溪玩水，玩著玩著，我們居然沿著溪谷逆流攀行，越走越遠，不知疲憊似的，仿佛有一股力量吸引著我們往上攀登……

日暮時分，我們站在半山腰的一塊巨石上時，我們才知道我們迷路了。抬頭看我們才發(fā)現(xiàn)——我們遇到了一個大麻煩了，往上是迎風(fēng)搖擺的密密山林，上方山頂卻在我們右上方，離我們那么遙遠，而且根本找不到上山的道路了；往下呢，我們不愿再走剛才原來的那可怕的道路，我們受夠了剛才所受的艱辛，原路下去是不可能了。

這時候，忽然看見一架直升飛機從高空掠過，我們站在巨石上，揮著衣服高聲呼喊，幻想有人開飛機來找我們了，可是一眨眼飛機就不見了，我們呆呆地坐在巨石上，無奈地看著落日緩緩下墜。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們只好硬著頭皮尋找一條新的下山道路，最后我們發(fā)現(xiàn)一條藏在密林雜草中是路非路很隱秘的一條羊腸小道，我們一句話都不敢高聲說，一路穿梭，歷經(jīng)千辛萬苦，推開無數(shù)荊棘、灌木、雜草……

在夜幕降臨之前，我們終于下了山。當我們站在山下，回頭望著仿佛高不可攀的上方山，這時我們才敢說出我們的恐懼：萬一雜草中跳出一頭獠牙的野豬我們怎么辦，萬一密林深處撲出一頭豹虎我們就死定了，萬一路上竄出一條毒蛇我們怎么辦……而這些在那個年代還是常常耳聞目睹的故事。三十多年后，當我和這個同學(xué)說起這個往事，他居然忘了這件事了，反問我：有這事嗎？！

從那以后，我再不敢輕易靠近上方山了。

多年以后，又是一個夏天的午后，我最好的同學(xué)謝再昌約我一起爬上方山，我又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這次，我們選擇古道“二十四條嶺”，我們沿著山嶺往上攀爬，道路彎彎曲曲、陡峭不平、雜草叢生……為了趕在太陽下山之前能趕回來家中，我們已經(jīng)無暇顧及兩邊許多的奇花異草和美麗風(fēng)景，我們一路小跑……歷經(jīng)了數(shù)個小時不知疲憊地攀爬，我們終于站在了峰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我們?nèi)滩蛔∥覀兊南矏傊?，我們放眼四方，簡直如君臨天下，我們激動得像個孩子，其實我們就是個孩子，我們合力拆了三角架峰上已經(jīng)朽壞的旗桿，并一起扛起來把它扔進眼前山谷，可惜我們沒有帶上我們的新旗幟，不然我們就可以升起我們得勝的旗幟了……我們又爬到圓形峰，那里的草皮真是柔軟，我真想順著它們滑到山下……

我第三次登上方山，是在讀完大一的暑假，好友謝友忠和謝活亮約我去的。這時候，上方山右峰正下方已經(jīng)建了一座很小的觀音寺，為了建這座寺廟，因此也修了一條狹窄的水泥路通到寺廟前方。那天早上，我們就沿著這條小小的水泥路往上攀爬，那時我們年輕力壯，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就爬到了觀音寺，轉(zhuǎn)了一圈寺院，坐在觀音寺里喝了那里甘冽的泉水，吃了些點心……休息了一會兒，我們決定從寺廟后方的叢林峭壁繼續(xù)往上攀登，開始我們還擔(dān)心前方無路攀援，擔(dān)心巨石峭壁直接截斷我們的登山之路，擔(dān)心草木太密擋住我們前進的腳步……但也想萬不得已走不了的話，我們就退回來罷了，但結(jié)果比我們想象的容易得多，我們一點一點地靠近了峰頂，很快我們就站在了三角架峰的峰頂了，“放眼白云低，更無山與齊”……

在峰頂賞玩了許久，我們又決定去探索童年日日向往的山后面的風(fēng)景，為了這一天我從童年一直等到了現(xiàn)在：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

太陽總下到山的那一邊

沒有人能夠告訴我

山里面有沒有住著神仙

多少的日子里總是

一個人面對著天空發(fā)呆

就這么好奇就這么幻想

這么孤單的童年

陽光下蜻蜓飛過來

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

水彩蠟筆和萬花筒

畫不出天邊那一條彩虹……”

山后面居然是一片平緩的山坡，跟前方陡峭的山崖恍如另一個世界，彌望的是一望無際的青山綠樹，微風(fēng)漸起，松濤陣陣，陽光明媚……我們繼續(xù)往前走，只見一面湖水正靜靜地躺在我們的前方，多么嫵媚，多么蔚藍，多么清澈……這就是傳說中的上方山水庫——高山上的明珠，綠水蕩漾，波光粼粼，藍天白云，湖光山色，綠樹成蔭，花香鳥語……簡直是一個世外桃源，當我們躺進湖水之中，那成群結(jié)隊的魚兒居然圍著我們不停地打轉(zhuǎn)嬉戲……

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我多想回到故鄉(xiāng)工作，可我卻到了千里之外的溫陵古城工作了，我常常還在夢中夢見自己又和我昔日的好友登上了上方山頂。雖然每逢節(jié)假日我都會回故鄉(xiāng)探望親人好友，但二十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登上過峰頂了……

公元2016年2月12日，即丙申年正月初四晨攜家人登上方山，但只攀登到上方寺就返回，作七律一首《重游上方山》：

雨后天涼過山嶺，峰巒云霧兩相升。

巉巖隱隱泉聲和，林海茫茫壯志興。

舊景新亭尋舊友，斜陽古寺對寒燈。

登高望遠離愁起，何日還鄉(xiāng)學(xué)季鷹？

公元2016年8月17日，丙申年七月十五日中元節(jié)，因約不到人，獨自一人冒雨攀登上方山，全身濕透，回了母親家中，晚上又作七律一首《雨中登上方山》：

中元時節(jié)獨登山，風(fēng)雨蕭蕭聽瀑泉。

疊嶂層巒云霧里，孤鴻游子樹巖邊。

清風(fēng)兩袖等閑過，一片詩心空自憐？

渺渺荷燈無處寄，落花流水泣青天。

公元2017年10月6日，丁酉之秋，八月既望，與諸友飲于松芬店中，酒正酣，忽然一輪從上方山升起，月色漸濃，一掃中秋無月之憾……于是一行六人開始了登山之旅，但只到心怡亭就止步。于是，深夜作一首七言排律《與諸友送月夜登上方山》：

中秋無月怨云霧，十六聚餐情滿衣。

換盞投杯千釀少，經(jīng)年累月幾回歸。

忽然云散見秋月，俄已天明灑玉輝。

醉里山高攀引急，忙中年少挽推飛。

風(fēng)搖人影步初穩(wěn)，松靜泉鳴月漸稀。

又遇林前舊亭榭，夜寒酒醒嶺巍巍。

公元2018年2月13日，即丁酉臘月二十八日。30多年過去了，謝再昌同學(xué)和我又一次相約攀爬上方山，經(jīng)過一個下午的攀登，可惜又只攀登到觀音寺就止步了，觀音寺正在拆舊翻新，道路也到此為此了，我們不敢冒險再攀越寺院后面的石壁，況且時間也不早了。于是，返回時又作一排律《與再昌君登上方山》：

曾經(jīng)攜手凌峰頂，今日又期山影行。

石徑巉岏草木深，青山巍峨暮云清。

雪飛古寺多年偃，鷹唳長空幾處驚？

日落黃昏停半嶺，天寒地冷返歸程。

與君何日再登頂？一覽群山慰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