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對我來說,比其他人眼里的父親要陌生的多。
他在他的那個年代里可是個青年才俊。媽媽怎么說也是個大美人兒,要么怎么能看上我爸呢。奶奶說他樂善好施,每次去市里下火車站的時候都買幾大袋白面饅頭送給那些討飯生存的人,就算是失明了的老婆子也會吱應(yīng)一下“二兒來了把?”比我父親歲數(shù)大的人也要叫父親一聲“二哥”。 那是高中回家后去澡堂洗澡,搓澡是澡工兒總是喜歡嘮嗑,問我是哪的、誰家的,聊著聊著,他說“你是關(guān)二的兒子?”我說“對啊,您是哪位???”他激動的說著“哎,哎呦,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我那時候和你爸關(guān)系最好!現(xiàn)在你爸給哪呢?現(xiàn)在沒信兒了呢?”我說“他都沒了快10年了”。
像這樣的“大爺,叔叔們”有好多好多,都說那時候和父親的關(guān)系最好,父親過世的那一天,我只記得一個“張姓大爺”把我叫到屋子里“你爸和我是兄弟,你爸沒了,我得像你爸一樣照顧你,以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找我,我給你辦的利索。”
我不怪那些父親過世時沒有到場的“長輩們”,誰家還不是生活著呢?少填點兒麻煩,也是好事兒。
那時候二胎可是犯法的,要被抓的??墒菦]敢管我母親生我,因為我父親的名聲太好,也太壞。不過我大媽家生我大哥的時候,就被攆到佳木斯。還讓當時正在政府工作的爺爺去抓大媽,爺爺說“哪有老公公追著兒媳婦兒跑的?”這事情兒也就不了了之了。不過后來才知道爺爺受了罰,退休金總是比其他人少。
奶奶與我講,父親小時候跑的最快,在學校還得過第一。也很淘氣,去煤礦的軌道上被攆斷了腳筋。經(jīng)過治療,切掉了小腳趾才保住了那只腳。爺爺曾經(jīng)被抓過,只是因為爺爺?shù)倪h房娘舅是歷史反革命,被關(guān)了一個星期。父親帶著大爺想要劫獄,到監(jiān)獄口讓我爺爺給罵回去了。這可不是小事兒,不過經(jīng)過這一鬧兒,爺爺也被放出來了。政府也只是給了個交代說什么“歷史遺留問題,不該牽扯到后代,這事兒老關(guān)頭兒沒錯?!睜敔斠彩钦ぷ鞯娜耍簿蜎]多說什么。
在與媽媽離婚后,父親就有些兒低迷了,聽那些叔叔們說“你爸自打離婚都天天嘮叨,變了個人似的,心里還是忘不了你媽!”
我和姐姐一個星期左右去一次父親那里,算是團聚一下。有一次是我單獨去的,姐姐在上學沒有去。我走進去卻發(fā)現(xiàn)多了一個女人,我不認識,我也沒打招呼。和父親打招呼不久就回到了爺爺家。過了幾天父親找到我問我:“前幾天那個阿姨怎么樣?”我沒多想:“我不喜歡她?!敝缶驮僖矝]見過那個女人。父親也再也沒找多其他女人。直到父親去世。
五年級,父親因為腦出血住院了,打著氧氣瓶,吸著氧氣,我都沒在乎過,還傻乎乎的去玩。姐姐把我找到后好一頓罵。我說“多大點事兒,爸好了我養(yǎng)著”。不過我的豪言壯語是實現(xiàn)不了了。父親住院的第五天,晚20點02分終于還是挺不住了。拔掉氧氣機,叔叔開始為父親穿“裝老衣”(按照習俗,人去世后抬進棺材前要穿的衣服)。在一旁的姐姐說“別穿啊,那不是還喘氣呢么!”可是父親是真的沒有呼吸了,瞳孔早已散去。13歲的我第一次經(jīng)歷親人的離世,只知道這個有點兒陌生的爹沒了,以后不會在看到他了。沒有流淚,沒有傷心欲絕,我更知道父親不用受病魔的罪了。
后來家人總是問我“你爸沒了,你怎么不哭呢?”我沒回答。知道多年后姐姐與我閑聊 時說“當時爸住院,你沒心沒肺的玩去了,你當時那豪言壯語還記得么?”我身子攤了攤,依著沙發(fā)說“嘿嘿,不記得了”姐姐問我當時為什么不哭。我說我對咱爸有點陌生,我只知道我爸沒了,再也見不到活物兒了。至于了解不了解,我還真不了解他。
我對父親的愧,有兩件事,一個是沒答應(yīng)那女人成為他的伴侶,一個是“爸,咱倆如同陌生人,與你在一起的時間太少?!?/span>
世界放棄了我的父親,可我還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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