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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識歸舟，云中辨江樹，不道宣城，不知言之賞心也。姑孰據(jù)江之上游，山魁而水怒，從青山討宛（2），則曲曲鏡灣，吐云蒸媚，山水秀麗清矣。曾過響潭，鳥語入流，兩壁互答。望敬亭絳雰?。ㄉ郊保?），令我杳然生翼，而吏卒守之，不得動。
既束帶竣謁事（7），乃以青蛙走眺之。一徑千繞，綠霞翳染（8），不知幾千萬竹樹，黨結(jié)寒陰（9），使人骨面之血（10），皆為蒏碧（11），而向之所謂鳥鳴鶯囀者（12），但有茫然（13），竟不知聲在何處？廚人尾我（14），以一觴勞之留云閣上。至此而又知“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往還”（15）造句之精也。朓乎白乎（16）！歸來乎！吾與爾凌丹梯以接天語也（17）。 日暮景收，峰濤沸亂（18），饑猿出啼，予栗然不能止，歸臥舟中，夢登一大亭，有古柏一本，可五六人圍（19），高百余丈，世眼未睹（20），世相不及（21），峭崿斗突（22），逼嵌其中，榜曰：“敬亭”，又與予所者異。嗟乎！晝夜相半，牛山短而蕉鹿長（23），回視靄空間，夢何在乎？游亦何在乎？又焉知予向者游之非夢（24），而夢之非游也，止可以壬寅四月記之爾（25） 注釋 （1）姑孰：安徽當(dāng)涂縣的古稱。 （2）青山：位于當(dāng)涂東南三十里，謝朓曾筑室于此。宛：曲折。 （3）響潭：安徽宣城縣南有響山。響潭應(yīng)在此。 （4）絳雰：赤色的霧氣。（山急）（yǐng）：形容山勢高聳突兀。 （5）杳然：幽深、寂靜。生翼：想飛登而上。 （6）吏卒守之：以官職在身。 （7）竣：事情完畢。 （8）翳：遮蓋。 （9）黨結(jié)：指同類勾連。 （10）骨面：泛指體內(nèi)。 （11）蒏（yǒng）：酗酒。 （12）向之：一直以來。 （13）茫然：隱隱。 （14）尾我：跟隨我。 （15）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往還：李白《獨坐敬亭山》里的詩句。 （16）朓：謝朓。白：李白。 （17）凌丹梯：駕天梯而上。以接天語也。 （18）峰濤：山顛風(fēng)聲。 （19）可：不低于、大概。 （20）世眼：世人或凡人的眼睛。 （21）及：到達。 （22）峭崿：形容飛巖。 （23）牛山：即“牛山嘆”，典出《晏子春秋》，比喻為人生短暫而悲嘆。蕉鹿：典出《列子·周穆王》，后世稱“夢幻”。 （24）向者：以前。 （25）壬寅：1602年（萬歷三十年）。 作品譯文 “天際識歸舟，云中辨江樹”，不說宣城，不知道提起它能讓人有多么愉悅。姑孰位于江水的上游，那里山高水急，江水沿著青山蜿蜒流淌，彎彎曲曲的水面上霧氣繚繞，山水非常秀麗。我曾經(jīng)路過響潭，那里鳥兒鳴叫的聲音和流水聲匯集起來，連兩岸的山壁都有回響。我平時看到敬亭山上有赤色的霧氣，山勢高聳突兀，一直都有前去攀登的想法，但由于官職在身，不得動身。 等到了卻公事，我就去敬亭山眺望四周的景色。一條小道蜿蜒延伸，所見之處全都被植物的綠色覆蓋沁染，數(shù)不清的篁竹幽樹，連成一片，寒氣逼人，使人體內(nèi)的血液，都變成了綠色，而一直所說的鳥鳴鶯啼，只能遠遠聽見，竟然不知由何處發(fā)出。廚師跟隨在我的后面，于留云閣上設(shè)酒慰勞我。此刻，臨風(fēng)遠眺，又更體會到“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往還”之詩句的精妙。謝朓啊！李白??！歸來吧！我要和你們駕紅色的天梯登臨而上，與蒼天對話！ 日薄西山，美景漸漸模糊，山巔的激風(fēng)呼嘯奔突，再加上饑餓的猿猴出洞哀號，令我驚悚不已。歸來后躺在船上，夢中登上一座大亭，亭中有一棵古柏，大概有五六抱粗，高一百多丈，世人誰也沒看過，誰也沒到過，峭壁參差處，一塊榜緊嵌其間，榜上寫著“敬亭”，但又與我所見的現(xiàn)實“敬亭”不同?？蓢@??！晝夜各自參半，人生苦短而夢幻太長，回望淼茫的時空，夢在哪里？游覽過的地方又在哪里？又怎么知道我以前的游覽經(jīng)歷不是夢，而做夢時不正是在游覽？萬歷三十年四月記。 王思任（1575年8月26日-1646年10月30日），生于萬歷三年七月二十一日，卒于隆武二年九月二十二日。字季重，號遂東，晚年號謔庵，山陰人。王思任萬歷二十三年中進士，曾知興平、當(dāng)涂、青浦三縣，又任袁州推官、九江..... 查看詳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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