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外婆：

距離春節(jié)還有一段日子，我決定先回去看看您。

2019年，離開家鄉(xiāng)已足足有10個年頭，距離上次回去看您，也已過去了1000多個日夜。

我早早就開始為您挑選禮物，一遍遍回憶著您喜愛的顏色和款式，揣想著您穿戴著它們的樣子。

我恨不得買下整整一座商店帶回家，這是小時候過年時才會有的興奮和喜悅。

從小讀過數不清的鄉(xiāng)愁詩，而今真切入了心的，還是宋之問的《渡漢江》。

在飛機上，我俯瞰著這座遙遠而親切的北方小城，一路上心按捺不住地砰砰跳。

我努力從它模糊的輪廓中尋找記憶的蛛絲馬跡，哪里是兒時居住過的舊城區(qū)？哪里是您曾牽著我的手穿過的街巷？

進家門，您嗔怪“壞丫頭”好久不回來看您，就像小時候我貪玩忘了回家，您又氣又愛地責備，滿滿地是心疼和慈祥。

我不敢細數您又添了多少銀發(fā)，只是立刻鉆進您的懷抱，也惟有如此才能暫時撫平心中五味雜陳。

您準備好了飯菜，每一樣都是熟悉的味道。家中的孩子們一個個長大，您依然清清楚楚記得每個孩子的口味。

雖說身在如此發(fā)達的現代，還是一不小心，成了吳文英《思佳客》的詩中人。

去年，第一次回男友的老家過年，我遠遠望著異鄉(xiāng)靜默的黃河水，心中無比落寞。

從今往后，恐怕再也不會有機會陪您過年了吧？生平第一次，我品嘗到了遠嫁的滋味。

小時候，每逢春節(jié)，我都會像小鳥歸巢一樣回到您身旁。

我跟著您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買回大包小包的年貨，又學著您的樣子，把面團捏成各種形狀，把屋子收拾得整潔喜氣。

從臘月到正月，關于年味的一切記憶，都封存于童年時代的寒假。

“兒寒乎？欲食乎？”

忽然讀懂歸有光《項脊軒志》中的這句話，已是遠隔千山萬水。

前年，我遠赴臺灣半年，臨行前在機場給您打電話，接通后剛聽到您的聲音，就已經淚流滿面。

我拼命壓抑住決堤的情緒，生怕您聽出異樣。您一聽我要去那樣遙遠的地方，立即關切地問我有沒有充足的錢。

小時候，我的心愿是長大后帶您去世界各地。

您每次都會笑著說：“傻丫頭！等你長大了，外婆就走不動了啊！”

我口中嚷著：“那我就背著您??！”心中卻已依稀體味到成長的悲涼。

作家龍應臺曾寫道：父女母子緣分一場，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外婆，這個春節(jié)又不能陪在您身邊，您卻反過來安慰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呢？

外婆，離家十年，愛是想要擁抱卻不敢聲張，那么我們說好，您要活到一百歲，我每年都回來看您啊！

您的小月亮眼

二〇一九年一月 一個伏案思鄉(xiāng)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