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詩是古詩的一種重要題材。 悼亡詩最早可追溯至《詩經(jīng)·邶風(fēng)·綠衣》,但其真正定型,功在西晉潘安。 作為史上作詩最多的“詩人”,乾隆當(dāng)然也不會錯過悼亡詩。據(jù)統(tǒng)計,乾隆一生留下詩稿四萬余首——這可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要知道,收錄唐朝三百余年、二千二百余人詩作的《全唐詩》也才四萬八千九百余首。 乾隆十三年,孝賢純皇后富察氏隨君東巡,崩于德州舟次。乾隆親自服縞治喪,更于長春宮、景山觀德殿、靜安莊等停棺之地作詩悼念,憑寄相思。 醒看淚雨猶沾枕,靜覺悲風(fēng)乍拂幃。似昔慧賢曾入夢,尚余慰者到今誰? 回思想對坐,忍淚惜嬌兒。愁喜惟予共,寒暄無刻忘。 與那些“御制”相比,這些悼亡詩可謂是“良心之作”,有血有肉,有靈有情,讀之令人感同身受。 在量上,乾隆這個冠軍拿得實在是毫無懸念,但在質(zhì)上,要想看到他的名次恐怕還得帶上望遠(yuǎn)鏡。 只有安仁能作誄 既論悼亡詩,必言潘安仁。潘安是這一題材的鼻祖級人物,愛妻楊容姬亡后,他連作《悼亡詩》三首,“悼亡詩”之名及其專悼亡妻之意,即由此發(fā)端。 第一首尤其著名:“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爾雅·釋地》載:“東方有比目魚焉,不比不行,其名謂之鰈。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不飛,其名謂之鶼鶼。” 相傳,鰈只有一目,兩條一起方能游;鶼只有一翅,兩只一起才能飛。因此,兩者常用來比喻伉儷情深。而“一朝只”“中路析”,則反其道而行之,將詩人喪偶的孤獨與凄涼刻畫得淋漓盡致。 清初詩論家陳祚明評論說:“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筆,淋漓傾注,宛轉(zhuǎn)側(cè)折,旁寫曲訴?!鄙倭吮A羰諗浚嗔饲垓暄?,潘安的悼亡詩猶如一泓流向遠(yuǎn)方的清水,在幾個轉(zhuǎn)彎處揪著讀詩者的心。 由來才命相磨折 別人家的悼亡詩用“首”來算,而元稹的,則用“組”。名門閨秀韋叢下嫁無名小子元稹,這應(yīng)該就是愛情了吧;而七年六孩,更能見其恩愛之深。只可惜紅顏薄命,韋叢二十七歲便香消玉殞。 五首《離思》、三首《譴悲懷》、八首《六年春遣懷》無不蘊含著元稹沉重的哀痛和刻骨的思念?!峨x思》其四中的那句“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最是一唱三嘆,余音不絕。 相比之下,《離思》長于奇幻綺麗,《遣悲懷》勝在情深動人。尤其是第三首:“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span> 即使合葬也無法傾訴深情,來生緣分更是虛幻無望。余生只愿睜著雙眼整夜把你思念,來報答你平生沒能舒展的雙眉。 清人蘅塘退士評論說:“古今悼亡詩充棟,終無能出此三首范圍者,勿以淺近忽之?!逼降礁咚?,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的恩愛歲月就這樣流淌于字里行間。這是最平淡的愛情,這是最動人的誓言。 詩情合薦東坡老 同為二十七歲去世的還有蘇軾的結(jié)發(fā)之妻王弗。 治平二年(1065年),陪伴蘇軾度過最好年華的妻子王弗病逝;次年,他與弟弟蘇轍護送兩具靈柩乘舟還鄉(xiāng)——另一具是于當(dāng)年過世的父親蘇洵。 十年后,蘇軾調(diào)往密州(今山東諸城)出任知州,留下兩首流傳千古的《江城子》,一是“密州出獵”,一是“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那一夜,蘇軾做了個夢:“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蓖醺ミ€是舊時的模樣,一絲一發(fā),一舉一動無比真切;而作者,心中本有千言萬語,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淚落千行。 林語堂在《蘇東坡傳》中說:“他是個情真意切的好丈夫。蘇軾一生有兩妻一妾。其中,我認(rèn)為最讓蘇軾難忘的是與初任妻子王弗的‘生死情’?!碧K軾另外一妻一妾皆是王姓,也許,這也是他對王弗的一種紀(jì)念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比绻垒喕刂f是真的,我想,悼亡詩應(yīng)該就是生者與死者的“奈何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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