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不斷的《延禧攻略》近日正式完結。不得不說,編劇還是有點美術史知識的,劇中多次吐槽了乾隆皇帝“一言不和”就蓋章的壞毛病,還出現了王羲之《快雪時晴圖》、劉松年《四景山水圖》、陸機《平復帖》、趙孟頫《鵲華秋色圖》、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等經典名作。 在劇中,乾隆為了賠罪,送給魏瓔珞一幅《鵲華秋色圖》,卻被魏瓔珞轉手送給了太后。 《鵲華秋色圖》是元代畫家趙孟頫于元貞元年(1295年)所作的紙本水墨設色山水畫,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今年10月,這幅真跡即將登場,展示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國寶再現——書畫菁華特展”中。 這次“國寶展”是去年的延續(xù),從展品清單來看,絲毫不輸去年。除了《鵲華秋色圖》外,還將有26件國寶級精品與觀眾見面,包括王羲之、閻立本、李隆基、徐浩、范寬、易元吉、蘇軾、米芾、趙構、蕭照、夏珪、馬麟、武元直、鮮于樞、趙孟頫等名家之作,件件都是美術史中聲名赫赫的一時之選。 官網公布的展品清單如下: 展期自10月4日至12月25日,其中限展品,將分A、B期展出,10月4日至11月14日為A期(《鵲華秋色圖》只在A期展出),11月15日至12月25日為B期。 今天我們重點來講一講《鵲華秋色圖》。 趙孟頫 鵲華秋色圖(畫心部分) 寬28.4cm 長90.2cm 紙本水墨及設色 這幅畫作是元貞元年(1295)趙孟頫(1254-1322)自濟南路職位南返后,為友人周密(1232-1298)描繪其祖籍地貌景色之作。遼闊的江水沼澤地上,極目遠處,地平在線,矗立著兩座山,右方雙峰突起,尖峭的是“華不注山”,左方圓平頂的是“鵲山”。 鵲山 華不注山 此幅向為畫史上認定為文人畫風式青綠設色山水。兩座主峰以花青雜以石青,呈深藍色。這與州渚的淺淡、樹葉的各種深淺不一的青色,成同色調的變化;斜坡、近水邊處,染赭,屋頂、樹干、樹葉又以紅、黃、赭。筆墨與設色相輔相成,更添生趣,自然佳景秀麗宜人。 兩次被打入冷宮的《鵲華秋色圖》 《鵲華秋色圖》在元、明兩朝一直收藏于民間。到了清朝,這幅古畫被收入皇宮,成了乾隆皇帝心愛的寶貝,畫上的“鵲華秋色”四個大字,就是乾隆皇帝題寫的。可有那么兩次,乾隆龍顏大怒,竟要將這幅名畫付之一炬!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令乾隆皇帝如此惱火呢? 乾隆十三年(1748年),乾隆皇帝到山東狩獵來到濟南,閑暇里登上城門樓賞景,四下一看,嗯?這一帶景色好熟悉,似曾相識??!哦,想起來了!他欣然一笑:這不是元代趙孟頫《鵲華秋色圖》中畫的景色嗎?想到此,立刻叫人回宮去取這幅《鵲華秋色圖》。他是皇帝,說到做到,隨從立刻疾鞭策馬,連夜趕回京城把畫取了回來。 鵲華秋色圖 局部 帶著畫,乾隆皇帝再次登上濟南城樓,看圖識山,仔細對照,但總是覺得有點不對勁,經過一番比對,乾隆得出結論:趙孟頫所畫《鵲華秋色圖》的鵲、華二山方位有誤,本應鵲在黃河北,華在黃河南,可畫中兩座山怎么都到一起了呢? 出于對江山社稷的考慮,皇上震怒:兩座山的基本方位都沒搞清楚,若打起仗來,還不都敗下陣來,這還得了!隨即,乾隆皇帝下旨:“朕發(fā)現古人之畫有失實之處,本該將此畫焚毀,以免誤我大清之戰(zhàn)事,但念此畫流傳幾百年,更得來不易,權且將此畫收入大內,任何人不得觀賞!” 就這樣,傳世之作《鵲華秋色圖》被打入了冷宮。 鵲華秋色圖 局部 后來,乾隆皇帝游覽濟南大明湖,他登上鵲華橋,觀賞眼前如畫景色: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又一次想起了宮中的《鵲華秋色圖》。面對美景,念及名畫,他早已把上次將這幅畫打入冷宮的事,忘得一干二凈了,于是下旨又一次派人回宮取畫。 乾隆皇帝真是遐思妙想,由鵲華橋想到了《鵲華秋色圖》,又想到了傳說中的牛郎、織女,感慨他們天各一方不能相見的傷感愛情。 鵲華秋色圖 局部 可沒想到的是,不久,京師快馬便傳來急報:皇后病故了!聽聞此訊,乾隆頓時潸然淚下悲傷不已。傷心之余,他更是大為懊惱,認為是自己在鵲華橋上寫的詩不吉利,應了牛郎、織女相愛卻分離的事,而勾起他詩興的就是《鵲華秋色圖》,此畫是罪魁禍首。乾隆皇帝當即下令:焚燒《鵲華秋色圖》! 可就在火盆端上來的一剎那,他反悔了。對書畫頗為喜愛精通的乾隆皇帝明白,這幅傳世名畫失而不可再得,若依自己的性子燒了,沒了寶貝,自己會被后人指責! 想到此,乾隆恢復了理智,打消了燒畫的念頭,但他還是再次下旨,將《鵲華秋色圖》打入倉庫,貼上封條,任何人不許再碰這幅畫。從此以后,乾隆皇帝害怕觸景生情,引起傷感,也就再沒看過《鵲華秋色圖》,更不肯再登鵲華橋了。 不論傳說是否真實,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清朝,《鵲華秋色圖》的確是深藏皇宮,不為外人所見。 我們暫且把畫跡與畫上的印記題款等暫時分開,來欣賞這幅作品。 鵲華秋色圖(全卷含跋) 在年代和內容方面,最有價值的一段文獻自然是畫者的題款和印章,畫面上半中部靠左的空白地方,題: 作品上趙孟頫自題款
我們若從歷史事實去了解這段題字,便可清楚看到畫者作畫的動機。 趙孟頫題款中的“公謹”,就是周密(1232-1298年)的字。周密是宋末元初的著名畫家及鑒賞家,是趙孟頫及其父的摯交。 周密的家族雖源于齊,然而他一生卻與南方人無異。吳興是他的第二家鄉(xiāng),南宋首都杭州是他效忠朝廷的所在。周密其時將屆五十,他眼見這兩地為蒙古軍占領,為表忠于南宋,他退隱不出,埋頭于藝術文學的研究工作。另一方面,年輕一輩的趙孟頫受詔仕元。 在這幅畫作成的前十年,他有機會游歷北方,而周密卻沒有這種機緣。1295年當他重回南方一游時,一定對周密敘述他在其祖居地所見所聞的事跡;且作為一種表示,特為周密畫成這幅《鵲華秋色圖》,使其對齊地有一個印象。大概由于這緣故,周密以“華不注山人”為其別號之一。 據題款所云,《鵲華秋色圖》并非成于濟南,而是趙孟頫在其浙江本土依記憶畫成的。畫者之所以把二山后面全部的背景略去,用意是把主要的母題局限于前面的沼澤地。從地圖上可見,鵲、華二山相距甚遠,但趙孟頫己意把它們拉到一塊,好像和觀畫者距離相等似的。 鵲華秋色圖 局部 就印章、題跋來說,《鵲華秋色圖》在中國畫史上可說是裝潢得最豐富的了。就現存的畫跡來看,除了題款的部分和拖尾的跋外,最主要的空白地方布滿了愛好藝術的乾隆皇帝的御璽和跋。 對于只注重畫中品質的美學家,這種遍蓋印章和滿題畫跋的趣味頗為掩蓋了這件作品本身的精粹。然而美術史家則只注重與這幅畫有關的各種資料,對他們來說,這些印章和序跋,在提供歷史方面,大有作用。 我們在這些資料中,確可知悉《鵲華秋色圖》自趙孟頫畫成之日直到今天,其間差不多連續(xù)不斷的來蹤去跡。從表面的證據看,這幅畫的裝裱顯出這件作品歷史上重要的一面。畫面是裝裱在兩幅同樣的織錦中間??楀\和紙相連之處有若干印記。 兩邊織錦交接處的印章(畫心右側) 兩邊織錦交接處的印章(畫心左側) 這些印章大部分屬于16世紀的收藏家項元汴(1525-1590)。 子京所藏 項墨林父秘笈之印 子京 即密 其中一個屬于文徴明的長子文彭(1498-1573),余下幾個則是納蘭性德(1655-1685)及其他后來的鑒賞家。除了這些清楚的印章外,還有幾個雖是剝落模糊,但仍隱若可辨。 有趣的是在這些褪了色的印中,有些只可見到一部分,不是在紙上的部分,便是在絲絹上的那半,其中有些是項元汴的印。這些都顯示出這幅畫最后一次裝裱是出自項元汴之手,其時文彭很可能仍在世,因此這畫末次裝裱的年份,不會晚于1573年,即文彭的卒年。 畫跡引首 畫跡引首的大字標題是18世紀乾隆皇帝的御筆。由于最后一次裝裱是在16世紀,其時的畫主項元汴必已把題畫的地方留空。畫題書在另一片紙上,這片紙與畫面被一段淡藍色的織錦(稱為“隔水”)分開。在這段絲織和畫面上,聚集了很多印記,從最早期畫者的私印,到最末期宣統(tǒng)皇帝(1909-1911在位)的御璽都齊備,還有前揭趙孟頫的題識和乾隆皇帝(1736-1795在位)的跋語數者。 元代:摯友傳觀 繼畫面之后,雖然緊接著是董其昌寫在左側那段隔水上的題跋,但時代較其尤早的跋語則悉書于另一張裱附于這段織錦之后的紙上。這些跋中,以楊載所題的為最早。 楊載 題跋
楊載(1271-1323)是趙孟頫的摯友,其聲名地位亦是趙孟頫一手提拔而致。他學問淵博,著作亦多,唯前半生四十年間,其才華一直只為南方的友儕輩所知。趙孟頻早年發(fā)現了他的才干,其后終于使他在燕京朝廷中揚名。 君錫這個號雖可能是周密的名字之一,但在他的字號中卻未見記載,而崇古齋亦非其書齋的名稱。所以這段跋語可能顯示畫成后二年間,已由此畫原主周密轉送給一個名為君錫的人。且周密卒于翌年(1298),故或因年邁轉贈他人。 楊載時年27,既是后者的摯友,大概在書法及鑒賞上亦頗負盛名,故其友懇之題跋一則。這三人年齡雖有別,但大約都屬同道中人。他們這群文人,在元人歧視南人的壓迫下,不得不蟄居于當時仍是南方士人集中地的杭州,以書畫等藝遣閑自娛。其后或許再過十余年之久,楊載才得趙孟頫推薦上京入朝。 明代:其昌激賞 這幅畫跡在明代前半期的歷史不甚詳確,但從16世紀以后,卻記載分明。明代最早的跋是由松江知名文人,曾中進土的錢溥寫的。文中指出他從友人之請,代抄上揭虞集的跋在這幅畫上。錢溥這篇跋的日期為1446年,于此可證趙孟頫這幅畫跡,就是在院體和浙派最盛行的時期,仍為世人所欣賞。 錢溥 題跋 16世紀,據傳1557年,文璧已屆88高齡,逝世前二年曾摹寫《鵲華秋色圖》。這幅摹本似間參己意,據董其昌在文璧畫卷上題字,謂后者“擬其(趙孟頫)意,雜以趙令穰”。再者,文壁的畫卷是絹本,比趙孟頫的長三分之一?!儿o華秋色圖》可能曾為文璧所藏,不過畫卷上并無印記可證這種關聯。 王世懋(1536-1588)和王世貞(1526-1590)兩兄弟是名重一時的鑒賞家。王世懋曾中進士,任高官,工書法,善鑒賞,然其名氣反為其兄王世貞所掩蓋。王氏可能比第二位收藏家先藏這幅畫跡,但王氏兄弟在畫上卻沒有系印。王家與文家同為江南士大夫的名門望族,這兩家既互相傳看對方的藏畫,交情必很深厚。 王世懋在其著述中,謂《鵲華秋色圖》:“山頭皆著青綠,全師王摩詰?!庇捎谖谋诤屯跏闲值芏际敲麜?,他們在畫上的跋,很可能被剪割下來,作為學帖之用。 “其”字亦是項氏藏畫編號的標記 另一位則是人所共知的藏畫家項元汴(1525-1590),他和文家大概有很深的交誼,他是最先蓋上十多個私印的第一人。在這幅畫上,他把大部分的印蓋在畫面空白處,其他則散布在紙和織錦相接的地方;其用意是要表明這幅畫最后一次裝裱時仍屬其藏品,畫卷右下角的“其”字,亦是項氏藏畫編號的標記。 這幅畫之所以成為名跡,董其昌(1555-1636)的激賞也是個主要原因。董氏且在畫上題跋,共有五則。 第一則書在緊接畫面左旁的隔水上,記于1602年除夕之日,自謂1582年在項元汴家首次得見此圖。 董其昌 題跋一
不過,董其昌1605年的跋才是最重要的。是則記于范梈跋語后,而兩跋同書一紙。 董其昌 題跋二
從這里可見董其昌對趙孟頫重要性的重視。 另一段1629年的跋語顯示出他再次得見這幅畫跡。由于他在文中提及一個名叫惠生的人,并展示此圖給他觀賞,所以這個名字可能是指項家中的另一成員。翌年,也是惠生求他把張雨的詩抄在畫上,以此為跋。繼這首詩跋之后,董其昌另題一跋: 董其昌 題跋三
這位明代鑒賞家雖對這幅畫愛之不已,但他除了或曾從惠生處借閱外,似乎從未能把這幅畫收為藏品。但無論如何董其昌顯然有機會仔細觀摩此圖,故最深知其歷史性的價值。此外,他似曾制作了數幀摹本,其中一幅仍存于世。雖則他把趙孟頫的橫軸變?yōu)榱⑤S,而且只著重于峰峭的華不注山,但其中大部分的母題,都可在趙孟頫原畫中見其痕跡。 清代:獻歸御府 后來,畫卷輾轉為康熙朝中一名滿族宰相所獲,后再傳與其子納蘭性德(1655-1685)。 納蘭性德雖然早逝但曾擢進士,不但仕途得意,而且還是一位知名的文學家。他和項元汴的趣味相同,只在畫上散置印記,而不題跋。從他那里,這幅畫大概落入著名的鑒賞家梁清標(1620-1692)之手。也許梁氏與康熙皇帝交誼甚篤,遂將此圖獻歸御府收藏。 乾隆 題跋一 乾隆皇帝對這幅畫特別有興趣,故這幅畫的歷史并沒有因入御府而中止。這位皇帝以大字在畫上標出畫題,系以無數的御印,而且跋題凡九則,把畫面和題跋部分的空白地方都差不多填滿了。
乾隆 題跋二 根據這些跋,我們知道乾隆在1748年巡狩山東,目觀鵲華二山,因而憶起趙孟頫這幅畫跡。他對此地景色和趙孟頻的畫藝非常嘆賞,即命侍從飛騎往北京御府,取來畫卷;遂能以畫跡和眼前的風景互加印證。 他發(fā)現二者同樣雄偉壯觀。在比較中,他修正了趙孟頫的一點錯誤。在其自題中,趙氏謂鵲山在華不注山以東,但兩相對證之下,乾隆卻發(fā)現鵲山在華不注山以西。
乾隆 題跋三 這段小插曲以后,加上乾隆對此圖珍愛,和各畫家所制的臨本等,其時一定使《鵲華秋色圖》在畫家和鑒賞家的圈子里,成為一段傳奇。 從這些印記題款中,我們可以很完整地追溯到這幅畫跡自趙孟頫題識,一直到今日珍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其間的歷史。 此次“國寶展”部分重點展品 晉 王羲之 平安何如奉橘三帖 24.7×46.8cm 紙本 唐 閻立本 蕭翼賺蘭亭 28×65cm 絹本 宋 宋仁宗后坐像 62×59cm 絹本 南宋 夏圭(傳) 溪山清遠圖 46.5×889.1cm 紙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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