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半農(nóng)

薛理勇先生 《江南宅院中的儀門》（刊 3月 31日 “筆會”）一文為介紹江南宅院中的儀門，引用了大量書證，其中還有拙作例句，他介紹的 “儀門”有兩種。簡單地說，一種是官府的儀門，另一種是民居中的儀門。雖同為住宅建筑，但差別還是蠻大的。

官府的儀門，雖因缺少建筑實(shí)體，一時(shí)無法斷定其形制等，但也不是無跡可尋，我們可從歷代地方志中的插圖了解。以 《上?？h志》為例，當(dāng)年的上?？h官府辦公場所在原南市區(qū)老城廂，《萬歷上?？h志》卷首 “圖”中有知縣公廨圖，其建筑由南向北依次為頭門（上方懸掛 “上海縣”匾）、儀門和大堂等。 （《上海府縣舊志叢書·上?？h卷》 ［一］第187頁） 《乾隆上?？h志》卷首知縣公廨圖完全同 《萬歷上?？h志》。 （《上海府縣舊志叢書·上?？h卷》 ［一］第370頁） 《同治上?？h志》卷首有道署圖，上海縣署圖等，這些官府機(jī)構(gòu)建筑排列仍然依次為 “頭（大）門” “儀門” “大堂”等。 （《上海府縣舊志叢書·上?？h卷》 ［三］第1387-1391頁）。其他如 《松江府志》《嘉定縣志》等官府建筑插圖，其規(guī)制都是這樣的，從中約略可知當(dāng)時(shí)官府辦公場所是一種形制基本統(tǒng)一的制式建筑。插圖表明，這些儀門有三個(gè)特點(diǎn)，一是第一道頭門 （正門）同第二道儀門不是相連在一起的，而是留有一定距離；二是雖說稱其為 “門”，也不僅只是 “門”，而是一排建筑，或者說還有房子，頭門是一排建筑，儀門也是。頭門、儀門之 “門”都是開在各自建筑上的；三是官府儀門有三個(gè)門洞，有點(diǎn)像牌樓的格局。

民居中的儀門，是指特色民居絞圈房子上的第二道門 （也有的絞圈房子不設(shè)儀門，如現(xiàn)在已成旅游熱點(diǎn)的浦東周浦旗桿村顧家房子），其形制也同官府的完全不一樣。一是第一道門 （即正門，絞圈房子中稱墻門）和儀門之間沒有距離，儀門是緊貼著前面房子的；二是官府中的儀門是面向正門的 （即面向南的），民居儀門卻是面向北的。一般來說，絞圈房子儀門都是面向北的，薛文引的書證也是這樣描述的，但它又是根據(jù)正屋位置確定的。如閔行區(qū)馬橋鎮(zhèn)荷巷橋金慶章家有兩幢絞圈房子，老的一幢，儀門是北向的，現(xiàn)在還矗立在原地。而1940年代新建的絞圈房子，因坐落在東西向街道南面，正門是朝北開的，儀門就要南向了 （仍然與正門相背）。情況雖屬特殊，但這是儀門與正門方向相背的另一種例證。三，這種儀門只是個(gè)門頭，沒有相鄰的其他建筑，通常都稱作儀門頭，其門洞的兩扇門才稱儀門。四，民居儀門頭上部有精美雕刻和四字題額，官府的沒有。如果說兩種儀門有什么相同之處的話，那就是儀門都是第二道門。

另外 “儀門”之 “儀”的讀音，薛文中反復(fù)引用書證，來證明它同耳、二等同音而讀ní音。在上海方言中，這幾個(gè)字的確同音。問題是，絞圈房子儀門頭的 “儀”，讀音歷來不是 ní，而是“移”， “儀門”就要讀成 “移門”，這是祖先傳下來的讀音。拙著 《莘莊方言》 （2013年3月學(xué)林出版社）中有“謻門頭”條，釋義即是  “儀門頭”（第 143頁）。我的新著 《話說絞圈房子》 （2017年12月上海書店出版社）中，有段文字專談  “儀門 （頭）”中“儀”的讀音：

“儀”字在上海方言中念 “膩 nǐ”音的,如 “禮儀” “儀式”，但在 “儀門頭”中的實(shí)際發(fā)音是 “移 yí”?？戳恕掇o源》中 “謻”的詞條介紹，才知道“儀門”是從 “謻門”俗變過來的。到了松江府老方言中，連 “謻”的讀音“移 yí”也帶了過來， “儀 （音 ‘膩nǐ’）門頭”才讀成了 “儀 （音 ‘移’）門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