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覺得，母親不老。即便，母親七十多了。即便，母親業(yè)已滿頭白發(fā)。

印象里，母親一直有著十足的精氣神，一直不是老態(tài)龍鐘垂垂老矣的樣子。

母親記得我快過生日了，提前來我這里住下了。

母親這次小住，忽然覺得，母親老了。

母親說，先前總覺得使不完的力氣，這兩年覺得力氣敗了，全身沒有一處聽使喚的地方了?。?/span>

識不了多少字的母親，輕描淡寫說了一個敗字，我卻聽得振聾發(fā)聵了。敗了的，只是力氣嗎？

我坐在母親旁邊，清晰地看到母親的神情。母親微微笑著，很安詳?shù)臉幼?，只是，曾?jīng)光滑的額頭，已經(jīng)布滿了細密的皺紋。曾經(jīng)飽滿的雙頰，已經(jīng)明顯下垂了。

下意識伸出手去，想撫平歲月留給母親的痕跡。母親說，老就老了吧！咋能斗得過時間呢？手，忽然就僵在了半空。

 

明知徒勞，母親?。】晌乙蚕?，看到女兒曾經(jīng)記憶里的你的模樣。剎那，也好。

時間，是個劊子手。輕而易舉，把所有光鮮變得晦暗，把一切美好變得不堪。在歲月面前，一切都潰不成軍繳械投降了。

看到今天的母親，想到未來的自己。母親和我，隔著漫長的三十年光陰。我不敢也不愿去想，多年后的自己，是否會被歲月這把無情的雕刻刀，雕刻得面目全非，最后變成，連最愛我的人都不想看到的樣子??！

睡前，母親躺下很久了，總是一遍遍問我，關好門了嗎？再去看看。我總是不厭其煩地說，放心吧！關得牢牢的呢！

一如我小時候，一遍遍地問母親，自己是不是她從路邊撿來的孩子？母親總是滿臉慈愛地攬我入懷，鄭重其事地告訴我，你是媽媽最疼的孩子，是媽媽最愛的寶貝。

一刻沒看到我，母親就會大聲叫我，直到確定我在她的視野里。

一如我小時候，一刻不停地跟在母親身后。即使睡醒后，也必須看到母親在我身邊。倘若看不到，我會什么也不做，直到找到母親，才心安。

小時候，母親是一座溫暖的港灣，小小的我在母親的懷抱里酣然入眠。上學后，母親是一架上了發(fā)條的鬧鐘，準確無誤提醒我，每一個春夏秋冬。長大后，母親站成一座村口的雕像，望眼欲穿我歸來的方向。而今，母親變成了一架留聲機，反反復復播放著，一首關于母愛的歌謠。

或許，是生性太過敏感吧！我常常愛流淚。母親每每說，孩子，不要大事小事都流淚啊，淚流多了，會把福氣沖淡，會把好運沖走的?？晌?，總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更管不住自己的心。

 

 

無論幼時，還是現(xiàn)在，難過委屈時，緊張害怕時，悲傷痛苦時，還是會下意識尋找母親或者呼喚母親。母親啊，倘若心中的風雨來了，沒有您我最親近的人的庇護，我不知道何去何從啊！或許，惟淚水，能暫時沖刷掉生命的苦痛吧！

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能夠痛痛快快肆無忌憚旁若無人地哭一場，或許是一種無奈的發(fā)泄和解脫吧！淚眼朦朧中，依稀會看到母親心疼的雙眼，或者蹣跚向我走來的身影。哭過后，擦干眼淚，世界在眼里或許會澄澈明朗起來。

母親老了。老了的母親，讓我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母親，你陪我一點點長大，讓我陪你，慢慢，慢慢地變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