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悼亡詞打動人的非常多,如蘇軾的《江城子 記夢》、元稹的《離思》等,而李清照的這首悼亡詞則從女性的視角把這種哀思表達(dá)得細(xì)膩哀婉,別有一種感人至深的力量。 《孤雁兒·藤床紙帳朝眠起》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沈香斷續(xù)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游春意。 小風(fēng)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李清照,宋代女詞人,號易安居士,齊州章丘人。所作詞,前期多寫其悠閑生活,后期多悲嘆身世,情調(diào)感傷,有的也流露出對中原的懷念。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徑,語言清麗。 這首詞寫于丈夫趙明誠去世之后,明為詠梅,暗為悼亡,寄托了詞人對于朝廷南遷后不幸病故的愛侶趙明誠的深摯感情和凄楚哀思。詞前有小序云:“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予試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弊髡呙髡f是寫梅之詞,實際上是借寫梅以抒懷舊之思。 床、帳、香爐,是一般閨情詞的常見意象,這首詞也從這些物事寫起,迤邐寫入抒情主人公的內(nèi)心世界。這里的床,并非指合歡之床,而是用藤竹編成的輕便單人床。帳,也不是芙蓉之帳,而是當(dāng)時在文人高士中流行的一種特制的用堅韌的繭紙作的帳子。宋人林洪在《山家清事》的“梅花紙帳”條目中描寫道:于獨床四周立柱,掛瓶,插梅數(shù)枝;床后設(shè)板,可靠以清坐;床角安竹書柜,床前置香鼎;床上有大方目頂,用細(xì)白楮(紙的代稱)作帳罩之。詞詠梅而從紙帳著筆,很可能指的就是“梅花紙帳”。宋朱敦儒《念奴嬌》詞云:“照我藤床涼似水?!薄耳p鴣天》詞又云:“道人還了鴛鴦債,紙帳梅花醉夢閑?!币饩诚嗨?,寫一榻橫陳,日高方起,心情孤寂無聊“沉香斷續(xù)玉爐寒”,使人想起詞“銷金獸”。然而著一“寒”字,更突出了環(huán)境的凄冷與心境之痛苦。 此時室內(nèi)唯有時斷時續(xù)的香煙以及香煙滅了的玉爐相伴?!鞍槲仪閼讶缢币痪洌驯嘀樽兂删唧w可感的形象。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游春意?!币詽h代橫吹曲中的《梅花落》照應(yīng)詠梅的命題,讓人聯(lián)想到園中的梅花,好象一聲笛曲,催綻萬樹梅花,帶來春天的消息。然“梅心驚破”一語更奇,不僅說明詞人在語言的運用上有所發(fā)展,而且顯示出她在感情上曾被激起一剎那的波瀾,然而意思很含蓄。聞笛懷人,因梅思春,在她詞中是不止一次用過。這是一歇拍,詞從這一句開始自然地過渡到下片。 下闋正面抒寫悼亡之情,詞境由晴而雨,跌宕之中意脈相續(xù)。“小風(fēng)”句,將外境與內(nèi)境融為一體。門外細(xì)雨瀟瀟,下個不停;門內(nèi)伊人枯坐,淚下千行。以雨催淚,以雨襯淚,寫感情的變化,層次鮮明,步步開掘,愈寫愈深刻;但為什么“無佳思”,為什么“情懷如水”和淚下千行,卻沒有言明。 “吹簫人”出自秦時典故,《列仙傳拾遺》載:“蕭史善吹簫,作鸞鳳之響。秦穆公有女弄玉,善吹簫,公以妻之,遂教弄玉作鳳鳴。局十?dāng)?shù)年,鳳凰來止。公為作鳳臺,夫婦止其上。數(shù)年,弄玉乘鳳,蕭史乘龍去。”這里的“吹簫人”是說簫史,比擬趙明誠。明誠既逝,人去樓空,縱有梅花好景,又有誰與她倚闌同賞呢?詞人回想當(dāng)年循城遠(yuǎn)覽,踏雪尋梅的情景,心中不由愴然感傷。 最后落題,用陸凱“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的典故,作一跌宕:縱使春到江南,梅心先破,但天上人間,仙凡杏隔,又如何傳遞春的消息! 全詞以“梅”為線索:相思之情,被梅笛挑起,被梅心驚動;又因折梅無人共賞,無人堪寄而陷入無可排釋的綿綿長恨之中,以景襯情,將環(huán)境描寫與心理刻畫融為一體,營造出一種孤寂凄婉的意境,取得了感人至深的藝術(shù)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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