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秋《鎖麟囊》 同臺合演《鎖麟囊》 劉斌昆 在我和程先生的友誼中,最令我難忘的是他邀我合作,同臺演出程派名劇《鎖麟囊》,他飾小姐薛湘靈,我飾丫頭梅香。 第一次同臺,時間是在一九四○年秋天,地點在上海黃金大戲院(今大眾劇場)。這年秋天,程先生率鳴和社從北平南下到上海,這時他的名字已由艷秋改為硯秋了。他和黃金大戲院訂了四十天合同,并帶了一出新編的本子《鎖麟囊》。因為這個本子是第一次上演,程先生鄭重地研究了配戲的演員,黃金大戲院的經(jīng)理孫蘭庭等也參加了研究。程先生提出要我飾梅香。記得談這事的那天晚上,我演開鑼第二場戲,演的是《丑表功》,蓋三省先生的彩旦,飾老鴇;我的三花臉,飾王八。戲一完,孫蘭亭到后臺來找我,說:“劉爺,完了戲,請您不要走,到前臺經(jīng)理間來吃夜宵?!蔽胰チ?/span>,一看,程硯秋先生坐在那里,芙蓉草、顧玨蓀(小生)、吳富琴(鳴和社的二路青衣)也坐在那里。一會兒,夜宵來了,是晉隆菜館送來的西菜,有牛排、鮑魚湯、炸明蝦、油烹雞等。大伙兒一頭吃,一頭研究。孫蘭亭說:“程先生要演一出《鎖麟囊》,這個戲是新寫出來的,在北京還沒唱過。這次程先生要在這兒第一次演這個戲,陣容要強一點?!闭f到這兒,孫蘭亭用手指指芙蓉草和我,繼續(xù)說:“所以,要煩您們兩位,趙桐珊先生、劉爺參加。趙先生擔任趙守貞,劉爺擔任梅香。今天就把單本給您們兩位一人一份?!币瓜?/span>,大伙繼續(xù)坐在經(jīng)理間喝茶。孫蘭亭作了具體的日程安排,說:“從后天起,下午請到經(jīng)理間來,大家對詞,先案頭工作。辛苦幾天,就要排練了。排練的時候,我們預告就出去了。排練幾天,再休息兩天,然后就上演?!苯淮戤?/span>,大伙兒就分頭休息去了。 程硯秋《鎖麟囊》 1946年上海天蟾舞臺實況選場錄音 周長華——操琴 白登云——司鼓 程硯秋——薛湘靈 吳富琴——趙守貞 曹二庚——碧玉 接著,進入排練。硯秋是榮蝶仙老先生的手把徒弟,演戲很認真,我早有所聞。鳴和社的棒角兒挺多,光丑角就有曹二庚、李四廣、慈少泉(慈瑞泉的兒子),程先生還是要請我飾梅香,這是看得起我,我焉有不賣力之理?這一天,下午兩點排練,我一點就到了。這天程先生沒來,是他的總管事高登甲老先生抱的本子,高和大伙說:“各位老板,各位先生,這個本子,程先生是頭一次演出,在北平都沒演,是特地到上海來上演的。希望大家大力協(xié)助,嚴肅認真地排練,演出水平來。最好是把這本子嚼爛了,嚼得滾瓜爛熟。”人 高老先生抱本子,很尊重演員。排練當中,如果有人錯了詞或漏了詞,他從不加以責備,讓人下不了臺。他糾正的辦法很巧妙,就是先念一遍正確的詞兒,然后和氣地帶著征求意見的口吻,提醒對方說:“這個詞兒,大概是這樣的吧,是嗎?”對方聽了,不傷自尊心,很樂意接受。高老先生抱本子這么耐心、細致、巧妙,我很佩服他,他也和我很講得來。練完戲,我時常留下和他聊聊。第一次排練,我留下問高老先生:“怎么程先生有事去了,讓您抱的本子?”高老先生告訴我說:“您不知道,程先生這個人,就是什么都認真。他對人的要求,錯一個字也不行,一定要大伙兒背熟了。所以,今天我先來跟大家走一個過,誰背熟,誰沒有背熟,我就知道了。招呼打在頭里,我不先打招呼,交代清楚,是我的責任。”聽了這話,我說:“喔——,程先生對人要求那么高哇!是應該這樣?!备呃舷壬f:“嗨,程先生的事兒可多了,趕明兒,我有空,說給您聽?!睆母呃舷壬墓ぷ?/span>,我看出了鳴和社的社風,就是這么嚴肅、認真、耐心、細致。往后,我參加排戲也越發(fā)認真了,每次早到一小時,練完了,再留著呆一會兒,征求意見。程先生的事兒,我也更感興趣了。當時我就和高老先生敲定,我準來聽他說程先生的事兒 演出前,一共走排了三次。第三次,程先生來了。他很客氣,向大伙拱手打招呼說:“各位排練了好幾天,都辛苦了。演出,靠各位了?!北硎疚繂?。走排結(jié)束,我照舊留著沒走,請程先生提意見,提要求。他也是很客氣地肯定、鼓勵。后來,我了解到,程先生雖然對演出、排練極為認真,但對合作者從不板著面孔煞有介事地提這個那個的要求,總是事先由高老先生打招呼。程先生性情溫和,待人和藹客氣。每次南下歸北,到北平的頭幾天,他總要到演員家里道辛苦慰問,看看他們家里的米、煤,短缺不短缺。 程硯秋《鎖麟囊》 第三次走排后,就上演了。過去,京劇上演傳統(tǒng)劇目,事前沒什么排練不排練的,連對詞都不搞。只有新編的戲才排練,但也只是走排,不搞什么彩排。如果這戲你不會,就另請能者。《鎖麟囊》是大戲,演出時前面沒有開鑼戲。戲編得又好又新鮮,但主要是程先生精湛豐富的表演、獨特雅致的聲腔藝術(shù),很快地就把上海觀眾的心緊緊地抓住了。黃金大戲院,每晚觀客盈門,連演十場,十場皆滿。十場演畢,改演了一天《玉堂春》,這下可熱鬧了,戲院馬上接二連三地收到觀眾的來信,都是要求恢復上演《鎖麟囊》。于是,再加演十場,依然座無虛席,盛況不減。第二個十場結(jié)束后,改演《牧羊圈》、《荒山淚》、《紅拂傳》、《春閨夢》《六月雪》、《青霜劍》、《四郎探母》,插演了一個星期。又應觀眾要求,再演了五場《鎖麟囊》。這五場,程先生作為對上海觀眾的臨別紀念演出。演出非常成功,程先生載譽離滬北上。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自和硯秋結(jié)識以后,我曉得他功底很好,也了解到他小時學藝,文武都唱,唱打都很精彩,見功夫。耳聞不如目見,這次同臺演出,那真是一次令人難忘的程派藝術(shù)欣賞。 《御霜實錄》劉斌昆“情深誼長憶硯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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