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是一本書。這本書里,有一個老頭兒的成功或失敗,老頭兒的頓悟,老頭兒的生命姿態(tài)。 汪曾祺
長得像汪曾祺的老頭,在我們這個小城總會遇上一二個。大概是地緣相近,長相基因相似的緣故。
汪曾祺年老時有一張肖像:頭發(fā)蓬松,略帶凌亂,眼袋明顯,卻二目炯炯,手指頭還夾著一支煙,升騰幾縷思想的煙霧。 遍地老頭,是對閑適老頭到處轉(zhuǎn)悠的一種描述。慢慢發(fā)現(xiàn),我們這一單元的衛(wèi)生打掃得最及時也最徹底的老頭兒,北京人昵稱“老爺子”,上海人尊稱“老先生”,文縐縐的。 老頭兒是一本書。這本書里,有一個老頭兒的成功或失敗,老頭兒的頓悟,老頭兒的生命姿態(tài)。這些話說起來,像隔日的蔬菜,并不新鮮。 汪曾祺的兒子汪朗回憶父親到了晚年,習(xí)慣于早睡早起。起床后,做點粥吃,通常是擔(dān)擔(dān)面,加上一杯茶,雙手捧著,坐在沙發(fā)中一言不發(fā),靜靜地想事。那模樣,有點像高僧入定,只是眼睛睜著,“一看到老頭這般模樣,我們就知道他又在想文章的事了。” “比我老的老頭”——大畫家黃永玉講述李可染、沈從文、錢鍾書、林風(fēng)眠、張樂平、廖冰兄、黃苗子、郁風(fēng)等眾老頭兒的故事。他在書里感慨:“唉!都錯過了,年輕人是時常錯過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掛在樹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經(jīng)痛苦得提不起來?!?/p> 其實,黃永玉就是一個很好玩的老頭兒,文人談錢,歷來羞澀,人老了,倒反而不遮不掩,他跟上門求畫的人要潤格費,“書畫一律以現(xiàn)金交易,嚴(yán)禁攀親套交情陋習(xí),更拒禮品、食物、旅游紀(jì)念品作交換。鈔票面前,鐵價無二?!?/p>
黃永玉
每個老頭兒都是一個故事。 我的外公,一個待人和善的老頭兒,在我兒時的記憶中,幾乎就沒有跟別人紅過臉,頭落枕便睡,不一會兒傳來均勻而細(xì)微的鼾聲。外公在他86歲那年,第一次跟我談起了他的人生、他的責(zé)任。外公說,20多歲時貪玩,他的一個師兄弟得了急癥,本以為不會有什么事,就出門去看戲,哪知道回來時,師兄弟就不行了。
比起師兄弟,他已多活了幾十年。一個人的人生選擇非常偶然。外公說,那時他已經(jīng)站在一條船上準(zhǔn)備到一個地方去,碼頭上有一個熟人喊他,就上了岸,隨后的人生軌跡由此改變。 一棵老樹倒下之前,葉子和風(fēng)的絮語,留在這個世上,外公在秋天的時候走了。 老頭兒,他們像天地之間自然老熟的柿子,身上霜染秋色,有自己的故事。
錢鍾書 沈從文 張樂平與三毛 李可染 黃苗子
老頭兒睡覺,留一半迷糊,一半警醒,能聽得見門外的風(fēng)吹草動,區(qū)別出貓和竊賊的訊息。再硬漢的老頭兒,在老伴兒離世時,有時也不免傷心得嗷嗷哭泣。一個人老了,他就是個小孩子,和他生活了幾十年的老伴兒先走了,老頭兒丟了魂,一個人在街頭散步,老頭兒成了孤老頭兒。 我認(rèn)識的老頭兒,無論是當(dāng)官的還是下崗的,無論是寫詩的還是做老板的,都非常可愛。有一天,我在公園里遇到寫詩的于二,在和一個人吹牛。于二說,他花98元,享受了一次這輩子最貴的剃頭,發(fā)表了一首小詩,得稿費4元,卻心情愉快。 每個男人終究會變成一個老頭兒。 等到若干年后,我變成老頭兒,會倚著一棵樹曬太陽。倚在樹上我在想,從前我還是一個少年,有許多事情想做,像在一條路上慢慢走著,走著走著,就老了,身邊好多擦肩而過的金錢、地位、美女都不屬于我,我對這些也沒有興趣。只拿著一副彎曲的身體與歲月抗衡。別人的批評、夸獎、譏笑,都聽不到了,只聽到時光在樹干里嘩嘩的流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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