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伊朗F-14飛行員艾哈邁德·莫拉迪·塔利比上尉被伊拉克情報部門策反，駕駛“雄貓”戰(zhàn)斗機逃往巴格達。1986年9月2日下午，伊朗伊斯蘭共和國空軍收到了一個壞消息：一架格魯曼F-14A型“雄貓”戰(zhàn)斗機被擊落于伊拉克腹地一個看似不可能的地點。當天晚上，F(xiàn)-14上的兩名飛行員出現(xiàn)在伊拉克電視臺的新聞中。

伊朗空軍立即展開大規(guī)模調(diào)查，在交叉對比從各方面匯總的信息后，伊朗人很快得出結論：這架“雄貓”在努曼婭鎮(zhèn)附近遭遇兩架伊拉克戰(zhàn)斗機的攔截。但該機的飛行員為什么會無視地面管制員的命令駕駛F-14深入伊拉克領空呢?這成為伊朗F-14“雄貓”歷史上的未解之謎。

這件事要先從兩伊戰(zhàn)爭說起。1980年9月22日，薩達姆命令伊拉克軍隊入侵伊朗，希望占領伊朗西南部的阿拉伯河流域和富油的胡奇斯坦省，兩伊戰(zhàn)爭于是爆發(fā)。雖然伊朗軍隊在1979年推翻巴列維王朝的革命后仍處于混亂狀態(tài)，但很快在戰(zhàn)爭中恢復，反抗力度遠超伊拉克人的預估。到1982年春天，伊朗人已經(jīng)迫使薩達姆轉入戰(zhàn)略撤退，不僅解放了大部分被占領領土，還反攻入伊拉克境內(nèi)。德黑蘭一次又一次地發(fā)動“最后攻勢”，1986年2月的“曙光6號”行動幾乎打斷了伊拉克軍隊的脊梁。

到1986年9月，這場涉及雙方上百萬軍隊血腥廝殺的消耗戰(zhàn)爭即將進入第六年，雙方都沒占據(jù)明顯優(yōu)勢。雖然伊朗軍隊在地面占據(jù)優(yōu)勢局面，但在空中，由于美國的禁運，伊朗空軍的美制裝備在多年激烈空戰(zhàn)后已經(jīng)損失慘重。而在另一邊，伊拉克空軍能從法國和蘇聯(lián)源源不斷補充先進戰(zhàn)機。

雖然伊拉克空軍獲得了及時補充并占據(jù)數(shù)量優(yōu)勢，但還是沒有一種戰(zhàn)斗機能與伊朗空軍強大的F-14“雄貓”戰(zhàn)斗機匹敵。F-14憑借AWG-9雷達和遠程AIM-54A“不死鳥”空空導彈在戰(zhàn)爭中獲得了數(shù)十個擊墜戰(zhàn)績，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伊拉克飛行員甚至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武器擊落。伊拉克軍事情報部門很快就意識到，關于伊朗大部分“雄貓”已經(jīng)停飛的情報是極端錯誤的。

為了遏制伊朗F-14的行動，找出“雄貓”在航電設備和武器上的秘密，伊拉克軍事情報部門制定了一項計劃，嘗試與伊朗空軍飛行員單線聯(lián)系并誘使其駕機叛逃伊拉克。

這并不是什么新點子了。早在1966年，以色列就對伊拉克采取了類似行動，誘使一名伊拉克飛行員駕駛米格-21叛逃以色列。而且之前也發(fā)生過伊朗戰(zhàn)機叛逃伊拉克的事件，1980年7月，一隊伊朗F-4飛行員叛逃伊拉克，其中的哈米德·納馬特少校帶來了一大堆秘密文件，向伊拉克獻上一份情報寶庫。正是在這些情報的鼓勵下，薩達姆才在兩個多月后發(fā)動了戰(zhàn)爭。

伊拉克情報人員在1983年開始向伊朗飛行員撥打電話。伊拉克空軍情報部退役準將艾哈邁德·薩迪克回憶道：“我們通過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中繼站向伊朗打進電話，并用英語對伊朗飛行員發(fā)問。我們接觸到了一些飛行員，其中幾人表示愿意叛逃，但是叛逃西方而不是伊拉克?！?/p>

伊拉克的努力在1984年8月27日獲得首次成功，伊朗空軍的拉赫曼·加納特·皮希尼少校駕駛F-4E從布什爾空軍基地起飛后叛逃到伊拉克南部的阿里·伊本·阿布·塔利爾空軍基地。伊拉克人仔細檢查了他的飛機以及機載的AIM-9“響尾蛇”和AIM-7“麻雀”導彈，不過從未試飛該機。這架“鬼怪”一直被保存在機庫內(nèi)，直到1991年1月被美國飛機炸毀。

伊拉克人繼續(xù)嘗試，最終成功聯(lián)系上了伊斯法罕空軍基地的F-14飛行員艾哈邁德·莫拉迪·塔利比上尉?，F(xiàn)在關于莫拉迪的信息很少，只知道他的妻子曾是伊朗空軍士官。

1986年春，莫拉迪一家請求出國度假，上級批準了他的請求。同年8月，艾哈邁德和他的妻子前往德國度假，結果他的妻子滯留不歸，只有莫拉迪月底獨自回國。但令人驚訝的是由于戰(zhàn)斗機飛行員短缺，他被允許繼續(xù)服役，伊朗反間諜機構此時并不知道莫拉迪長期以來一直在與伊拉克的軍事情報人員接觸。

薩迪克繼續(xù)回憶：“1986年8月底，上級命令我去巴格達總部，通知我一架伊朗F-14可能即將叛逃伊拉克。叛逃定于在1986年9月3日實施，這架“雄貓”將以特定速度和高度沿著特定航線飛入伊拉克。出于保密起見，上級準備在當天早上再通知防空部隊?！?/p>

兩伊戰(zhàn)爭中的空戰(zhàn)是在最惡劣的天氣條件下進行的，夏日酷暑的高溫經(jīng)常會超過49攝氏度，因此雙方的活動一般被限制在上午，沒人愿意在中午11點到下午4點之間的酷熱中飛行。

伊拉克空軍經(jīng)常在傍晚時分襲擊從哈克島駛出的伊朗油輪，因此在每天下午3點半左右，會有兩架F-14從伊斯法罕起飛在布什爾附近實施戰(zhàn)斗空中巡邏。

莫拉迪接到命令，參加9月2日星期五下午的巡邏，由于擔心遭到上級懷疑，他決定抓住這次計劃提前叛逃。一名匿名伊朗F-14飛行員回憶道：“兩對機組完成了簡報和飛行前檢查，看起來一切正常。但兩架F-14在最后檢查中都出現(xiàn)了技術故障，不得不中止任務。莫拉迪在無線電中問有沒有其他做好準備的‘雄貓’，得到肯定的答復?！?/p>

“但那架F-14的問題是沒有掛載AIM-54‘不死鳥’導彈，按照條例規(guī)定此時我們應該放棄整個任務，但莫拉迪繼續(xù)堅持單機起飛。他滑回硬化機堡，要求提供第四架飛機。獲得批準后，他在30分鐘后駕機起飛，后座是雷達攔截官納杰菲上尉?！?/p>

升空后，莫拉迪與加油機對接補充了燃油，然后轉彎向西爬升，朝著伊拉克方向飛去。途中，莫拉迪向伊拉克的穆罕默德1號雷達站發(fā)送了幾條無線電信息，但沒得到回復。納杰菲不記得有這樣一個雷達站，于是核對了檢查單，沒有找到這個呼號的雷達站。

幾分鐘過去后，莫拉迪逐漸接近伊拉克邊界。他并沒有按地面管制員的指示向北轉彎，而是駕機轉向西南方向。此時，伊拉克空軍巴格達總部命令巴克爾空軍基地第62中隊緊急起飛兩架米格-23ML攔截。

薩迪克當天在伊拉克防空作戰(zhàn)中心值班：“當一位同僚找到我說發(fā)生異常情況時，我正在作戰(zhàn)中心外吃午餐，立刻和他飛奔回去?！?/p>

“我跑進大廳，看到中央大屏幕上顯示著一架伊朗飛機從伊斯法罕向西飛行的航線，已經(jīng)飛過霍拉馬巴德接近伊拉克邊界，然后轉向西南向庫特飛行。巴克爾空軍基地起飛了兩架米格-23ML攔截，防空系統(tǒng)計算出攔截點在努曼婭鎮(zhèn)附近，正位于伊拉克境內(nèi)。”

當兩架米格-23ML與“雄貓”接近到30公里時，伊朗地面管制員多次警告莫拉迪出現(xiàn)敵情，同時迪茲富勒基地緊急起飛兩架F-5E“虎II”，哈馬丹基地起飛兩架F-4E趕來支援。

但已經(jīng)太遲了，在雷達操作員和前線雙方數(shù)千名士兵的眾目睽睽之下，這架F-14直接飛入伊拉克領空。

雷達攔截官納杰菲不知道莫拉迪到底想要做什么，多次通過內(nèi)部通話系統(tǒng)呼叫飛行員，都沒得到回復。他越來越恐懼，甚至想掏槍打死飛行員。此時，莫拉迪更加深入伊拉克。

米格-23雙機向右大轉彎跟在F-14后方大約15公里，此時米格長機出現(xiàn)雷達故障，他別無選擇，只能讓僚機接手。這名年輕的中尉用雷達鎖定了F-14，在猶豫了一下之后發(fā)射一枚R-24T紅外制導空空導彈。

這枚重型導彈沒有直接擊中F-14，而是其機腹下方爆炸，導致飛機起火。莫拉迪和納杰菲都彈射了出去。

伊拉克人仍然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艾哈邁德·薩迪克在巴格達防空作戰(zhàn)中心里全程觀察了這次攔截：“我感覺擊落敵機簡直太容易了，米格迅速咬住了敵機，雷達信號就這樣消失了。我知道第二天有家F-14將要叛逃，所以我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p>

“于是我詢問責任軍官，他向我描述了伊朗飛機的航線，并告訴該機已經(jīng)被兩架米格-23擊落了，我命令他讓飛行員目視識別一下目標?！?/p>

稍后，兩架伊拉克米格在燃油不足的情況下還是趕在F-14墜地前接近到足夠距離，識別并報告被擊落的飛機是一架F-14。

薩迪克說：“此時，防空部隊副司令和我的上級也走進大廳，命令我坐上穆薩納基地的洛克希德‘噴氣星’輕型運輸機飛往庫特空軍基地，然后再坐米-8直升機前往努曼婭，找到跳傘的伊朗機組并把他們盡快帶回巴格達總部。”

“我們在大約兩個小時后抵達了墜機現(xiàn)場，這很容易找，F(xiàn)-14的殘骸仍在燃燒，50公里外就能看到升起的滾滾濃煙。直升機在墜機現(xiàn)場盤旋一周，然后繼續(xù)飛向努曼婭。降落在市政大樓附近后，我們看到一大群平民已經(jīng)包圍了押送兩名伊朗俘虜?shù)氖勘Ｈ藗兎浅嵟?，大喊著反伊朗口號。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覺得這兩個家伙要來轟炸自己。我非常擔心他們會撕碎兩名伊朗人?！?/p>

“我跟隨部隊來到市政大樓，發(fā)現(xiàn)兩名伊朗人狀況良好，我要盡快把他們帶出去。我們在五分鐘后都登上米-8直升機向庫特方向飛去，然后乘坐‘噴氣星’返回巴格達?！?/p>

“這是我們俘虜?shù)氖讉€伊朗F-14機組，也是‘雄貓’戰(zhàn)斗機首次墜毀在伊拉克境內(nèi)。我在審訊他們的同時檢查了他們的隨身裝備。我問莫拉迪為什么提前一天叛逃，他回答自己很緊張，叛逃機會就在眼前，不得不趕緊抓住。納杰菲則非常震驚，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他們的降落傘和充氣橡皮艇居然是美國在1986年5月制造的?！?/p>

抵達巴格達后，莫拉迪送上了一份驚喜——伊朗F-14飛行手冊。伊拉克空軍并不知道手冊中的一些信息已經(jīng)過時，這本印刷于1976年的手冊說伊朗“雄貓”不能發(fā)射AIM-7“麻雀”導彈，這個說法在1980年還是正確的，但到了1981年，伊斯法罕的導彈研究機構已經(jīng)對F-14進行了AIM-7改裝。

薩迪克說：“我在第二天回到墜機現(xiàn)場檢查殘骸。讓我非常失望的是這架飛機的前機身已被徹底摧毀，找不到一塊有用的雷達或座艙設備殘片，完好無損的只有座艙蓋。我們能找到的唯一武器是M61A1‘火神’機炮，也在墜機中被徹底毀壞，炮管扭曲且承受了高溫灼燒。兩臺TF30發(fā)動機相對完整，但對于我們來說這種發(fā)動機已經(jīng)相當老舊，沒有情報價值。我們沒有從殘骸中獲得任何有用的東西，只找到一些標有美國序列號的機身碎片，其他碎片都無法識別?！?/p>

經(jīng)過漫長審訊后，莫拉迪離開了伊拉克前往歐洲投奔家人。納杰菲則拒絕了伊拉克提出條件，堅決要求做作為戰(zhàn)俘，他在1990年回到了伊朗。這架F-14“雄貓”的部分殘骸后來被用于制作巴格達伊拉克空軍總部門前的紀念碑底座。

不到一年后的1987年8月10日，莫拉迪在瑞典與妻兒散步時被狙擊手槍殺，當局未能抓獲槍手。

伊朗F-14叛逃事件以悲劇結尾，由于莫拉迪決定提前一天叛逃，導致“雄貓”被兩架米格-23ML擊落。這讓伊拉克軍事情報部門多年來的艱苦努力付之東流，伊朗叛逃者不僅提供了F-14武器的錯誤信息，還在逃亡歐洲遭到槍殺。

與廣為流傳的說法相反，伊拉克人從未向蘇聯(lián)提供F-14的任何殘片。薩達姆希望加強與美國的關系，反而向巴格達的美國大使館提供了部分殘骸。據(jù)一位匿名退役五角大樓分析師透露，美國人對殘骸進行分析后得出結論，這架“雄貓”上安裝了一些伊朗通過逆向工程制造的零件。

作者：湯姆·庫珀(編譯阿姆斯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