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早期社會,巫術是普遍的信仰。商代時期的文明就是最為典型的巫術文明,甲骨文就是最有力的例證。甲骨文基本上都是商王朝統(tǒng)治者的占卜紀錄。例如十天之內會不會有災禍,天會不會下雨,農作物是不是有好收成,打仗能不能勝利,應該對哪些鬼神進行哪些祭祀,以至于生育、疾病、做夢等等事情都要進行占卜,以了解鬼神的意志和事情的吉兇。
西周以后,中原文化從以巫術為特征的自然宗教,逐步發(fā)展到以禮樂文化為特征的倫理宗教。但楚文化卻一直沒有經歷這樣的轉換。從楚國建立到滅亡這八百年里,楚文化一直是巫術文化,祭祀和卜筮是勾通人神的主要手段。《漢書·地理志下》論楚地之俗,就說楚人“信巫鬼,重淫祀?!睔v史學家范文瀾把中原的禮樂文化稱作“史官文化”,而把楚地的巫術文化稱為“巫官文化”。
在楚國,巫師的地位是很高的。巫師有大小之分,民間的是小巫師,多為女性;在朝廷的則是大巫師,多為男性。大巫師往往被視為國寶。《國語·楚語下》里,楚國的王孫圉出使晉國,趙簡子問他,楚國有塊叫白珩的玉佩,被視為國寶多少年了?王孫圉則回答:“未嘗為寶。楚之所寶者,曰觀射父”。也就是說,真正被楚國視作第一國寶的是觀射父這個人。觀射父就是一位大巫師,是楚國杰出的宗教思想理論家。觀射父既是大巫師,又任大夫之職,參與國事,也就是巫官。楚昭王有不明了的天地之事,都要向觀射父請教。
《史記》記載有“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故屈原應當是楚王的同姓貴族,因祖上封在“屈”地,故以地名為氏。但屈原卻出身于巫官世家,他的先祖屈巫,字曰“靈”,便是楚國的一位大巫。屈原字曰“靈均”,與屈巫字曰“靈”很相似。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從屈巫到屈原,他們的巫官職位是世代相傳的。
《史記》中記載屈原曾“為楚懷王左徒”,《漁父》則稱其為“三閭大夫”。“三閭大夫”究竟是何官職?東漢時期的王逸曾解釋說:“三閭大夫,掌王族三姓曰屈、景、昭。屈原序其譜屬,率其賢良,以厲國士。入則與王圖議政事,決定嫌疑。出則監(jiān)察群下,應對諸侯,謀行職修,王甚珍之。”可見,三閭大夫一職具有“大巫師”性質,須通曉王族祖脈、宗廟事務、祭祀典儀,掌管王族三姓的祭祀、貴族教育,還“圖議政事”、“監(jiān)察群下”、“應對諸侯”,受楚王的格外重視。由此可以說:屈原是楚國的“大巫師”,其地位相當于西方天主教的大教主,負責跟神溝通,所以常用“兮”之類的感嘆詞。
屈原的代表作《離騷》含有相當程度的自敘身世成份,開篇“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之句,即是自我宣稱他是太陽神高陽的嫡傳后裔,天上大巫祝融的子孫?!懊嘣徽齽t兮,字余曰靈均”,是說自己的法名“正則”,法號“靈均”。而“正則”、“靈均”其實都是楚國巫師的法號。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屈原為自己天神所賜予的大巫身份而引以為豪!
屈原的《九歌》等作品被稱作“巫祝之詩”,整個作品中都彌漫著濃郁的巫儺文化氛圍?!毒鸥琛饭彩黄?,前十篇分別祭祀十位神祗,末篇《禮魂》是前十篇通用的送神之曲,描寫了祭祀時巫覡以歌舞娛神的原始宗教場景。張正明先生認為《九歌》“應是在越人之地仿越人之歌而作的”。倘若屈原不熟悉巫儺之經典教義,我們很難想象他能寫《九歌》這樣的“巫祝之詩”!
屈原利用自己深受楚王尊崇的身份,通過神祗對楚王進行告誡和規(guī)范,結果被踢走。經過多年的流放,屈原遠離故國,又無職位,對國家、宗族之事從悲嘆到絕望,已萌生了“忽乎吾將遠行”的離世思想。在《離騷》中也兩次說到要像彭咸(殷朝忠臣,因勸諫不成而投水自盡)那樣沉江而死。此后在《思美人》、《悲回風》中同樣多次提到彭咸。屈原是個浪漫氣質十分濃厚的詩人。他在《離騷》中宣稱他是太陽神的后裔、日月之子、得天地正氣的人。而舜帝正是楚人的太陽之神和光明之神。五月五日是楚國的鬼節(jié),同樣也是楚人祭拜舜帝的日子。屈原在溆浦創(chuàng)作《涉江》時,就想象自己跟隨舜帝暢游昆侖瑤圃,“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齊光”。屈原有意在舜帝的祭日投汨羅江,或許是夢想與太陽融為一體,與心儀已久的舜帝以及彭咸等忠臣相聚一堂,去完成在人間無法實現(xiàn)的“美政”和“德政”。屈原投江后,百姓紛紛驅舟尋找他的尸體。后人將包好的粽子丟進汨羅江,為的是不讓那些水生動物去侵擾屈原那偉岸的身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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