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怒著丫頭,強開懷
——《金瓶梅》第五十八回回首詞賞析《金瓶梅》第五十八回插圖 潘金蓮打狗傷人
《金瓶梅》第五十八回“潘金蓮打狗傷人 孟玉樓周貧磨鏡”引用了宋·李甲的《帝臺春》下闋作為回首詞,并將原詞中“漫佇立倚遍危闌,盡黃昏、也只是暮云凝碧”,改為“嗔怒著丫頭,強開懷,也只是恨懷千疊”。李甲,字景元,華亭(今江蘇松江)人,生卒不詳?;厥自~是這樣寫的:
愁旋釋,還似織;淚暗拭,又偷滴。嗔怒著丫頭,強開懷,也只是恨懷千疊。拚則而今已拚了,忘只怎生便忘得!又還倚欄桿,試重聽消息。
【注釋】
“帝臺春”,唐教坊曲名。 【賞析】
回首詞引用了宋·李甲《帝臺春》這首傷春詞的下闋,抒發(fā)了春日懷人的愁情。回首詞沒有引用李甲詞的上闋,正是上闋描寫的芳草、飛絮、落花組成的暮春景象的烘托和渲染,從而引發(fā)了對當年在京城與伊人寒食節(jié)攜手踏青情景的空相憶,觸發(fā)了天涯倦客令人心傷的離愁。下闋的“愁旋釋,還似織;淚暗拭,又偷滴?!边@押韻的四句,婉若游絲,寓意綿長。描寫虛實結合,“旋釋”是虛,“還織”是實,總言愁之不可解,悲之不可遏。心中的愁緒剛要散去,愁網又來籠罩。悄悄地擦去眼中的淚水,那淚珠兒卻又偷偷的往下拋。從外表上看起來對丫頭惱怒憤怒,心中無所拘束,十分暢快的樣子,而胸中則是層層迭迭的千重恨。該做的都努力去做了,仍得不到她的消息,而她的倩影叫我怎么能夠忘記。還得再去高樓扶欄遠望,也許能尋找到一點消息。
《金瓶梅》第五十八回描寫潘金蓮“嗔怒著丫頭,強開懷”。潘金蓮吃的大醉歸房,因見西門慶夜間在李瓶兒房里歇了一夜,早晨又請任醫(yī)官來看他,惱在心里。知道他孩子不好,進門又躧了一腳狗屎,一雙大紅緞子鞋,滿幫子都展污了。登時柳眉剔豎,星眼圓睜,叫春梅打著燈把角門關了,拿大棍把那狗沒高低只顧打,打的怪叫起來。李瓶兒使過迎春來說:“俺娘說,哥兒才吃了老劉的藥,睡著了,教五娘這邊休打狗罷。”潘金蓮坐著,半日不言語。一面把那狗打了一回,開了門放出去,又尋起秋菊的不是來,提著鞋拽巴,兜臉就是幾鞋底子。教春梅:“與我采過來跪著,取馬鞭子來,把他身上衣服與我扯去。好好教我打三十馬鞭子便罷,但扭一扭兒,我亂打了不算。”雨點般鞭子打下來,打的這丫頭殺豬也似叫。那邊官哥才合上眼兒,又驚醒了。又使了繡春來說:“俺娘上覆五娘,饒了秋菊罷,只怕唬醒了哥哥?!蹦桥死牙崖犚姶虻那锞战?,在旁邊勸解,見金蓮不依,走向前奪他女兒手中鞭子,金蓮越發(fā)心中攛上把火一般。婦人打秋菊,打夠二三十馬鞭子,然后又打了十棍子,打的皮開肉綻。李瓶兒在那邊,只是雙手握著孩子耳朵,腮邊墮淚,敢怒而下敢言。
蘭陵笑笑生在這一回里引用宋·李甲《帝臺春》詞的下闋,將“漫佇立倚遍危闌,盡黃昏、也只是暮云凝碧”改為“嗔怒著丫頭,強開懷,也只是恨懷千疊”,旨在說明潘金蓮打狗,打秋菊,罵潘姥姥都是在“強開懷”。潘金蓮看到李瓶兒得寵非常妒忌又很無奈,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胸中的憤怒和層層迭迭的千疊恨發(fā)泄出來。發(fā)泄的對象雖然是狗、秋菊和潘姥姥,其目的卻是對著李瓶兒的。李瓶兒明知潘金蓮妒忌她,為了官哥兒也只能忍氣吞聲,腮邊墮淚,敢怒而下敢言。
【附錄】
宋·李甲《帝臺春》原詞:
芳草碧色,萋萋遍南陌。暖絮亂紅,也知人,春愁無力。憶得盈盈拾翠侶,共攜賞、鳳城寒食。到今來,海角逢春,天涯為客。
愁旋釋,還似織;淚暗拭,又偷滴。漫佇立倚遍危闌,盡黃昏、也只是暮云凝碧。拚則而今已拚了,忘則怎生便忘得。又還問鱗鴻,試重尋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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