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期,陪伴中醫(yī)人成長 作者/王三虎 編輯/王超 ⊙ 校對/唐艷輝、錢增顯 I 導讀:本文提出了腫瘤可從六經論治的觀點,并具體論述了小青龍湯、五苓散、抵擋湯、麻黃湯、半夏瀉心湯、三承氣湯、麻子仁丸、小柴胡湯、茵陳蒿湯、梔子柏皮湯、柴胡桂枝干姜湯、四逆湯、黃連阿膠湯、烏梅丸等在惡性腫瘤中的應用思路,是王老師用經方治療腫瘤的心得,很耐讀,對普通疾病的治療也很有啟發(fā)。 腫瘤可從六經論治 大家公認的《傷寒論》中直接描述腫瘤的條文可以說只有第167條:“病脅下素有痞,連在臍傍,痛引少腹,入陰筋者,此名藏結,死。”但經典就是經典,《傷寒論》作為中醫(yī)非常重要的經典著作,也具有經典著作所具有的“初讀還比較好理解,每一次讀都有不同感受,常讀常新”的特質。 我讀《傷寒論》40余年,感悟頗多。但在2008年7月我的代表作《中醫(yī)抗癌臨證新識》定稿之時,還不敢說《傷寒論》與腫瘤有多大關系。所以上有《內經》,下有《金匱要略》、《千金方》與腫瘤的關系而獨缺《傷寒論》。六年多以來,臨床閱歷漸豐,經方感悟愈多,頓覺《傷寒論》與腫瘤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不寫不足以釋然,惟有一吐為快。 《傷寒雜病論》自晉·王叔和重新編次改名《傷寒論》以來,不少醫(yī)家長期認為書中的六經辨證理論只適于指導外感病,直至清代,始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見。如柯韻伯說:“仲景之六經,為百病立法,不專為傷寒一科,傷寒、雜病,治無二理,咸歸六經之節(jié)制?!庇岣踉凇锻ㄋ讉摗分惺状翁岢觥耙粤涒j百病,為確定之總訣”,當代醫(yī)家陳亦人后來居上,對“六經鈐百病”多所發(fā)揮。但百病是否包括腫瘤卻少有人談,當然也不是一個口號所能服人的。只能以事實為依據,理通為準繩。 腫瘤從六經論治的舉例如下: 一、 太陽經主人體之表,為諸經之藩籬。風為百病之長,風邪襲人,太陽首當其沖。風寒襲表,肺失宣降,津液不循常道,到處流動成飲,日久凝聚成痰,不僅阻塞氣道,也可阻塞食管進而造成氣機滯澀,吞咽不利。一方面,痰飲上犯,吐涎沫不絕;一方面,臟腑失卻濡潤,腸道干澀,便如羊屎。這兩個癥狀就是判斷食管腫瘤預后的金標準。吐涎沫越多,大便越干澀難解,預后越差。 對于舌體胖大,陽虛明顯者,我經常用小青龍湯原方獲效,可謂陰霾散盡,陽回津生。風邪隨經入腑,影響膀胱氣化,水津不布,少腹乃至腹部脹大、下肢水腫不消,這是惡性腫瘤患者常見的難癥,五苓散就是的對之方。 若血水互結,或寒邪化熱,傷血動血,瘀血在少腹不去,硬滿疼痛,腹部尤其是婦科惡性腫瘤經常遇到這種情況,我取抵當湯的水蛭(可參考岳美中:生水蛭是不一般的活血藥)虻蟲活血化瘀,力量強大而不傷正氣。其中水蛭用12克,虻蟲用3克,都已經高出現在藥典3克和1.5克的常用量。依據就是《傷寒論》抵當湯用水蛭30個、虻蟲30個,我就不信漢代的水蛭虻蟲比現代的小那么多。 寒主凝澀,與風相合,深入經絡臟腑,損筋傷骨,疼痛難忍,表現在腫瘤臨床往往是癌癥骨轉移的證候,與麻黃湯證的“頭痛身痛,骨節(jié)疼痛”常有相合,可大膽用之。陽和湯用麻黃,《日華子本草》謂麻黃“破癥堅積聚”,良有以也。麻黃是我們學的第一個中藥,麻黃湯則是第一個方劑。但是,好多中醫(yī),一輩子都沒有用麻黃湯的機會。因為老師講了,麻黃發(fā)汗力強,麻黃湯是發(fā)汗之峻劑。實際上,麻黃用12克,也未必能達到汗出透徹的效果。所以,張錫純用麻黃湯加知母,越婢湯加阿司匹林,均是增強其發(fā)汗作用。 還有,太陽變證的半夏瀉心湯證,進一步發(fā)展,就由寒熱錯雜到“寒熱膠結”了,所以半夏瀉心湯是我在臨床上治療胃癌的基本方。 二、陽明經涵蓋了胃與大腸。火熱內盛之人,邪已入陽明易化熱成積,腑氣不通。便秘是腫瘤臨床特別常見的癥狀,往往要從陽明入手。三承氣湯、麻子仁丸自然常用,但腫瘤患者的特殊性,單純使用原方的機會不多,使我只能執(zhí)其法而不拘其方。 我體會到,便秘之所以難治,一個是患者使用嗎啡類止痛藥的副作用太大,一個是三承氣湯的癥狀不典型,還有一個可能是麻子仁丸還不夠全面或完善。麻子仁丸用白芍通便已經超出現在中醫(yī)的常識了,但不用石膏就說不通了。既然脾受約束不能為胃行其津液,光潤腸通便是不行的,一定要解決為什么脾受約束的問題。“浮則胃氣強”,胃熱太盛,傷津耗液才是關鍵,經證和腑證,可以同時并見。胃腸直接相通,緊密關聯,唇齒相依。張仲景不是已經明言“胃中必有燥屎五六枚”嗎,不瀉胃火怎么行,瀉胃火才是釜底抽薪,比直接通便要好多了,而石膏就是不二之選。我經常在麻子仁丸的基礎上加生石膏30克,甚至90克,通便效果堪告同道。 三、少陽經涵蓋三焦和膽經,表里之間,樞紐所在。還由于肝膽相連的原因,對于肝膽惡性腫瘤,我是以小柴胡湯為基本方的。其實,小柴胡湯后加減法中就有“脅下痞硬者去大棗加牡蠣”的明示,小柴胡湯寒熱并用,補瀉兼施的特點也符合惡性腫瘤寒熱膠結、正虛邪實的基本病機。尤其是肝癌、膽囊癌引起的惡性腹水,小柴胡湯的疏利三焦水道不可或缺,配合五苓散化氣行水,確有其效。 而肝癌、膽囊癌引起的黃疸,除了配合陽明病篇的茵陳蒿湯、梔子柏皮湯清熱利濕退黃,疏利肝膽氣機常用外,柴胡桂枝干姜湯治療有濕熱向寒濕轉化,或濕熱未盡,脾腎陽虛,陰寒已見,雖是我的心得,但三承氣湯、麻子仁丸也是從張仲景《傷寒論》第259條“傷寒發(fā)汗已,身目為黃,所以然者,以寒濕在里不解故也。以為不可下也,于寒濕中求之”悟出來的。 少陽風火相煽,煉津成痰,日久成毒成塊,阻塞經絡隧道,頸項、腋下、腹股溝淋巴結腫大經常是惡性淋巴瘤的臨床表現,局限在頸前的癭瘤石硬不平則往往是甲狀腺癌的表現,我均以小柴胡湯加味取效。在腫瘤臨床上,發(fā)熱既常見又難醫(yī)。其中常見的往往是感冒引起,發(fā)熱惡寒,頭痛身痛,或寒熱往來,頭暈目眩,面色通紅,口干口渴,舌苔薄,脈數,我基本上是“三陽合病,治從少陽”的思路,小柴胡湯和麻黃湯(或桂枝湯,關鍵在有汗無汗,有無咳喘)、白虎湯同用,常能取效迅速。 四、太陰病的提綱,幾乎就是對腹部惡性腫瘤或腫瘤晚期常見表現的高度概括以及語重心長的提示。腫瘤的病因病機固然復雜,但這樣的持久戰(zhàn)顧護脾胃確實是戰(zhàn)略要點,更不能因為腫塊就濫用下法。寒邪是導致腫瘤產生的重要原因,用四逆輩當無異議,就點到為止了。重要的是同中有異,不要一見腹瀉就止瀉,《傷寒論》第278條:“至七八日,雖暴煩下利日十余行,必自止,以脾家實,腐穢當去故也。”這在臨床上太重要了。許多健脾益氣藥服后患者腹瀉,只有先哲的條文才能指點迷津。 不僅如此,仲景也在太陰病寥寥8條中從反面告訴我們,芍藥有良好的通便作用,“太陰為病,脈弱,其人續(xù)自便利,設當行大黃芍藥者,宜減之,以其人胃氣弱,易動故也”。試想,與大黃相提并論的芍藥,難道不是我們不應該忘卻的通便藥嗎? 五、“少陰之為病,脈微細,但欲寐也?!蔽殛柼摚殲殛幪?,百病之晚期,均涉及少陰心腎,腫瘤亦然。但陽虛易解,陰虛常被忽視。所以,少陰病,更應重視陰液的耗傷。少陰三急下,不比回陽同樣急迫嗎?因為少陰病,人體之陰陽均在非常低的水平,極易造成陰陽離決,所以要洞察秋毫,見微知著,發(fā)在機先。 惡性腫瘤到了晚期,不要說其他因素,只要3天不能入眠,陰液將不復存在。所以,這個緊要關頭,讓患者好好入睡就是最好最要緊的藥。第303條:“少陰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煩,不得臥,黃連阿膠湯主之。”有人可能還不理解治失眠的黃連阿膠湯為什么前面冠以“少陰病”,簡單地說,這個時候的“少陰病”就是ICU病房(重癥監(jiān)護病房)的病人的意思,安然入眠,遠比補液更能顧護真陰。 2004年我第一次到柳州給患胰腺癌的臺灣董先生會診,開的就是黃連阿膠湯。第二次一見面,他說你這樣的醫(yī)生我信,真能解決問題。這與古醫(yī)書講“久病必問寢食”不謀而合。當然,回陽救逆也是回天之機。2012年我從內蒙古開會回來,因前列腺癌腹部轉移如兒頭(編者按:指腫瘤大小)經我治療腫塊消失的惠老先生病情急轉直下,突然面目浮腫,表情淡漠,似睡非睡,四肢不溫,不食不動,舌淡脈細,真少陰陽虛證,急煎服大劑四逆加人參湯3劑,轉危為安。此時若用5味藥以上,則大失仲景精義。上個月其女找我舊事重提,才是我寫“《傷寒論》與腫瘤”的直接原因。 六、厥陰病提綱“厥陰之為病,消渴,氣上撞心,心中疼熱,饑而不欲食,食則吐蚘,下之利不止”,是典型的寒熱錯雜證,也是日久不愈,漸至成積之“寒熱膠結”的臨床表現。北京中日友好醫(yī)院黃金昶教授治療胰腺癌用烏梅丸深得我心,也是把握住了惡性腫瘤病因病機復雜,需要補瀉兼施,寒熱并用的基本原則的具體體現。 柳州一個老太太患肺癌在外院住院,其子女說最苦惱的是每日腹瀉10余次,半年多來,日無間斷。我說住到我科,1周內大便可正常。結果用烏梅丸,來院服藥后1周也無大便。其后老人住院1年余,再未出現腹瀉。厥陰病提綱下之利不止的“利”,和第338條烏梅丸主之后“又主久利方”的“利”,含義寬泛,也包含了腸道腫瘤的黏液便。為什么要下呢?腸道腫瘤往往是大便不勻,或者說是便秘和腹瀉交替出現,這實質上是“寒熱膠結”的表現,寒熱并用乃是正法,濫用下法,遺患無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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