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里,很難聽到細微動聽的風聲,從千萬種喧囂中奮力掙脫,撞擊著耳膜的,是那種急切的、帶著幾分狂怒與煩躁的大風。城市里障礙物多,堅硬而且穩(wěn)固,強勁有力的打擊樂瞬間被切割成片、條、線,結結巴巴,節(jié)奏很不連貫。待翻過圍墻,繞過高樓,來到狹小的院落里,已經(jīng)變得極其軟弱,就像誰在夜里發(fā)出的一聲輕嘆。 在干旱少雨的北方,春季大部分時間只刮風不下雨。白天,長時間待在房間里聽不到風聲,偶爾抬起頭看窗外,一定會有旗幟在抖動,樹枝在搖晃,沙塵在飛揚。晚上關掉電視,躺到床上,才能聽到窗外隱隱傳來呼呼的風聲,還有門窗微微的震動聲。風一陣緊一陣慢,時斷時續(xù),就像操勞過度的女人整夜被重重的心事折磨著,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炎熱的夏季,風聲過后往往緊接著雨聲,或者兩者夾雜在一起,就像正月里鬧紅火一樣,說開場就開場,鑼鼓家什一起上陣,三下兩下演完一場就走人。一般來說,風小雨也小,風大雨也大。在暴雨來臨前,陣陣凄厲的呼號聲,仿佛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整個城市都顯得那么慌張,到處是叮叮咚咚,砰砰哐哐,關閉門窗的聲音。不久,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天陰得像死人臉一樣,直朝人胸口壓來。沒有風,沒有空氣,只有千萬只水龍頭在耳邊歡唱。 秋天的風總是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來回盤旋,汽車發(fā)動機的轟鳴聲,建筑工地上的機器聲,似乎更容易引起人們的注意。只有在寒冷的冬天,泥土被零下十幾度的低溫凍硬了的時候,才能聽到北風雄渾粗壯的聲音。那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剛喝過三四兩白酒,抽了一支煙,孤傲的眼神望著頭頂?shù)奶炜?,腦海中翻滾的卻是年少時的輕狂。 聽風,最好是在開春或歲末清寒的日子里,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高原上,面朝溝壑,靈魂舒展。 從地心深處緩緩升起,徐徐涌來的,是滿心的清涼與愜意。閉上眼,仿佛乘著風的翅膀飛上天,坐在高高的云端。云間的世界纖塵不染,寬廣寧靜,空靈妙曼。風有時像頑皮的孩子吹著口哨來回奔跑;有時像偉岸的巨人挾裹著大潮,咆哮著離去;有時像浪漫的詩人穿越了古今,隔空低吟;有時像勤勞的農(nóng)婦擦洗著餐具,輕聲嬉笑。
無論你看到什么,它都看在眼里;無論你聽到什么,它都記在心里,但是它始終緘口不語,就像大智若愚的圣人。 聽風,聽的是歲月的腳步,聽的是生命的樂章,聽的是自然的和聲,聽的是命運的交響。你在聽風,風也在聽你。其實,你就是風,風就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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