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獨有宦游人，偏驚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忽聞歌古調，歸思欲沾巾。 若干次讀這一首詩，都被感動。 這是杜甫的爺爺杜審言的一首詩，題為“和晉陵陸丞早春游望”。 我猜想，杜甫的祖父的時代，不是刻意寫詩的時代，至少不是要以詩去牟利的時代。 因而，他們都會有閑情去瀟灑、自在地生活著自己的生活。他們才會有時間去會友人，去看風景。 沒有了干擾，沒有了雜念，他們才有可能對生活中的細微變化產(chǎn)生獨特的感受。 朋友在春天剛剛到來的時候，寫了一首詩。我們無法知道，這詩是不是專為杜老爺子寫的。但我們可以知曉的是，那一首詩寫了春天，而且是“早春”。 早春，會和后來的春天有什么區(qū)別，有什么不同嗎？讀詩，你能感覺到。 “獨”和“偏”，就這兩個字，已經(jīng)見出了淚水，看到了血痕。不是生活中有了太多的感觸，不容易用出這兩個字來?！拔锖蛐隆笔亲匀?，是常態(tài)。年年如此，處處如此。當常人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的時候，就會出來一個敏感敏銳之人了。他，因為身份特別，經(jīng)歷獨特，而“獨”了。又是一年春來到，對他來說，不是享受，不是快樂，而是痛苦的煎熬?！熬谷?，又是一年了！”這是詩人的感受，也是一個“宦游人”的感受，這是獨特的。因而，一個“偏”，意蘊深遠。不是有言，“字字血，聲聲淚”？這就是血和淚寫出來的。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你是要用心去品味的。先說的是一天的變化，多少有些“太陽下山，明天依舊爬上來”的意味，但詩人寫出這樣句子的時候，已經(jīng)是有了太多的苦痛了，“太陽又出來了”，我還在這個地方。而一個“梅柳渡江春”則將這苦痛更深入了一層。首先，你得佩服詩人對生活，對物候的觀察細致，只有在意時間，在意季節(jié)轉換的人，才會那樣地在乎物候變化，那春色，已經(jīng)隨著春風，從江南漸漸地轉移到江北，轉移向北方了，可是，我呢？還是依然故我，“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呢。這，當然傷痛。 說到這，我想問一下，你，讀此博的人，讀這首詩的人，你注意過，你身邊的柳是每年的什么時候綠？你注意過窗外的鳥是什么時候開始在枝頭啼曉？我承認，年青時候的我，也沒注意過，也就是說，并沒有真正讀到這一位詩人這一首詩或是另一位詩人另一首詩的意味。 詩人，總是敏感而且敏銳的。他不僅注意到了一天的細微變化，一個季節(jié)的細致變化，更是用心去看了，細細地注意到了身邊更多了?！笆鐨狻?，用得好啊。這一切的美好，能催發(fā)小黃鶯的歌喉，卻不能改變一絲我的命運；“晴光”，真美！你連那無根的浮萍都能讓它發(fā)生了變化，使之有了新生，怎么就不能讓我也有些改變？這是抱怨，這是極其深重的怨氣。 人的感情很復雜的啊。有許多的時候，極其無理的話語，透露出來的卻是極其濃郁的深情。這里，這樣的話語，不也是一份情？只不過是怨情。 這樣的感情發(fā)展變化，自然而然就會將怨之所生點出來了。若不是聽到了你的“古調”，我又怎么會產(chǎn)生那樣濃郁的的思歸之情？這一來，就讓豁然了！原來，沒你陸某人的這首歌，我的日子倒也過得安穩(wěn)呢；你一唱，你一詠，我不安生了啊！ 許多的時候，只有老友好友才可以去怨去說的。這里，這樣的怨，恰好是一種深情的流露。 中國人，“睡不著覺怪床歪”是特別有意思的一種情感。但，這樣的責難與怪罪，又不是可以隨意發(fā)泄的。只有“無疑”了的友人才可以去怪去怨。 如此說來，讀這詩，是不是可以讀到了杜、陸二人之間特別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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