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注家對小柴胡的解釋,多認為小柴胡湯就是屬于少陽病,因此小柴胡湯證就等同于少陽證,之前對于這個觀點我也深信不疑。然而自從丁亥年夏受業(yè)于孫曼之老師,才對這個問題有了新的認識!其間和孫老師反復辯難,最后驗之臨床,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對于這個問題的理解與仲景原意是如此的遙遠。特別是曾經(jīng)深受某位現(xiàn)代經(jīng)方大師的影響,以為“小柴胡湯,少陽病主方也,少陽諸證,以口苦為第一證”,這個辨證方法使我在臨床辨證中屢屢犯錯。而在現(xiàn)實和網(wǎng)絡中和很多朋友交流,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小柴胡湯證毫無疑問就是少陽證,而類似的看法還有麻黃湯和桂枝湯就是屬于太陽,承氣湯證就是屬于陽明,事實上,這些都是很值得磋商的。假如不能對這個問題正本溯源的再認識,特別是對《傷寒論》中如小柴胡湯、桂枝湯等常用方劑的再認識,不能從根本上分析其辨證要領及其應用的本質(zhì),不僅大大縮小了這些方劑的用法,而且也不符合審證求因與辨證施治的精神。 本文擬從如下幾個方面,來探討一下小柴胡湯證的病因病機與適應證問題: 1.小柴胡湯的病機分析 第95條:太陽病,發(fā)熱,汗出者,此為榮弱衛(wèi)強,故使汗出。欲救邪風者,宜桂枝湯。 而第96條說的是太陽傷寒五六日或者太陽中風,均可導致少陽病的形成。少陽病衛(wèi)陽不能司于外,榮陰不能守于內(nèi),則腠理大泄,邪氣乘虛而入,正氣與之相搏,而結(jié)于脅下。正氣與邪氣相爭,而有“往來寒熱,休做有時”。其理與瘧疾相似,而程度不及。 《內(nèi)經(jīng)》病機十九條云:諸病水液,澄徹清冷,皆屬于寒。由此可見,小柴胡湯的病機為榮衛(wèi)具弱,而桂枝湯為衛(wèi)強榮弱。榮行脈中,衛(wèi)行脈外。心主血以行營,肺主氣以布衛(wèi),心肺居上焦,上焦者,受陽而出氣,以溫分肉,養(yǎng)骨節(jié),通腠理,今榮衛(wèi)具病,上焦不通也,是所謂邪高;上焦不通,則中焦不化,陽郁于內(nèi)而不出,不通則痛,是以“臟腑相連,其痛必下”;熱郁于內(nèi),與水飲相搏,而“做嘔”。所以傷寒論第97條又云: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jié)于脅下。正邪分爭,往來寒熱,休作有時,嘿嘿不欲飲食。藏府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小柴胡湯主之。服柴胡湯已,渴者,屬陽明,以法治之。 由上可知,小柴胡湯的病機為正氣不足,營衛(wèi)具弱,以至于上焦不通,中焦不化。是以《傷寒論》第230條云: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胎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 那么,從病機上分析,小柴胡湯當為扶正氣以益營衛(wèi),開通上焦,助化中焦,清透郁熱,行散水飲。 2,小柴胡湯的方義分析 第96條: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嘿嘿不欲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小柴胡湯主之。 小柴胡湯方解:上焦不通,中焦不行,而郁熱內(nèi)生,水飲不化。是以柴胡為君,黃芩助之,由里達外,清透中焦郁而不發(fā)之熱,神農(nóng)本草云:柴胡,味苦平,主心腹腸胃中結(jié)氣,飲食積聚,寒熱邪氣,推陳致新。臣之以半夏燥濕下氣止嘔,以去中焦之水飲,與黃芩生姜為伍,共成辛開苦降之勢。此四藥升降相因,寒熱相成,是以“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正氣不足,營衛(wèi)具弱,是以更用人參大棗甘草生氣益血,以補不足,助正驅(qū)邪。 若胸中煩而不嘔者,熱盛之象,是以去半夏之燥,人參之補,而加入栝樓實以潤肺而豁痰下氣;若渴者,為熱盛傷津,是以去半夏之燥,加人參與栝樓根以生津而益營;若腹中痛者,是為木郁克土,脾土受損,是以去黃芩之寒,而加芍藥以瀉肝助營;若心下悸、小便不利者,此為水飲凌心,是以去黃芩之苦寒,而加茯苓以淡滲通陽;若不渴、外有微熱者,表未解也,當去人參之補,復加桂枝三兩,溫覆以取汗,汗出則愈;若咳者,是水飲浸肺,肺氣不宣,是以去人參、大棗之補,與生姜之散,而加干姜以溫化水陰,五味子以收斂肺氣。 3,小柴胡湯在傷寒論中的應用 以上第96與第97條,已經(jīng)詳辨于上,茲不贅。 第99條:傷寒四五日,身熱惡風,頸項強,脅下滿,手足溫而渴者,小柴胡湯主之。 按:傷寒四五日,為正氣將復,內(nèi)熱漸生。脅下滿者,上焦不通也,手足溫者而渴者,熱陷中焦土位也,當予小柴胡去半夏加人參天花粉,以益氣生津。 第100條: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湯主之。 按:陽脈澀者,陽氣不能通于表也,陰脈弦者,陽氣不能升發(fā)之相,弦應肝木,木病則傳土,當腹中急疼。是先用小建中,表里雙解,達邪解郁,培補中土。若不解者,里有郁熱也,當用小柴胡去黃芩加芍藥湯主之。 第103條:太陽病,過經(jīng)十余日,反二三下之,后四五日,柴胡證仍在者,先與小柴胡湯;嘔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煩者,為未解也,與大柴胡湯下之則愈。 按:第103條為太陽中風,過經(jīng)十余日而不解,郁熱內(nèi)生,當內(nèi)外雙解,表里兩清,法當以大青龍加減,醫(yī)者不知,但見其熱而下之,而有邪陷熱郁之癥,故以小柴胡,提邪外出為先。第104條和第144條的病機基和第103條基本相同,皆為邪陷之癥,然第104條與第103條一樣,同樣因于誤下所致,而144條則為婦人經(jīng)水適來,氣血奔騰于下,血室空虛,郁熱乘機內(nèi)陷。另:第103條與第104病機基本一樣,其區(qū)別一為中風,一為傷寒,此為承接傷寒論第101條: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發(fā)熱汗出而解。 第148條: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為陽微結(jié),必有表,復有里也。脈沉,亦在里也。汗出為陽微。假令純陰結(jié),不得復有外證,悉入在里。此為半在里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 按:表寒不解,而熱復結(jié)于內(nèi),陽郁而不行之癥,故用小柴胡湯解郁提邪透表,若熱結(jié)成實則當用大柴胡湯。 以上皆屬于太陽經(jīng)病也。 第229條:陽明病,發(fā)潮熱,大便溏,小便自可,胸脅滿不去者,與小柴胡湯。 第229、230條和第231條,皆為陽明病,《陽明篇》云:陽明之為病,胃家實是也。胃家實者,胃家邪實也?! 〉?29條,發(fā)潮熱,可知里熱已深,然熱則消耗津液,大便當燥,小便當赤澀,今反大便溏,小便自可,則可知此熱為郁熱也;胸滿脅滿,為實,上焦不通也,是當治以泄熱降氣,用小柴胡透解郁熱,和暢三焦。第230條,上焦不通,是以中焦不化,而有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第231條為陽明中風,風善動變,今入于里,動變則克害脾胃,郁而不行則化熱,是以可見“脈弦浮大而短氣,腹都滿,脅下及心痛,久按之氣不通,鼻干”;脾虛則生濕,濕熱相搏,而有“嗜臥,一身及目悉黃,小便難,有潮熱,時時噦,耳前后腫”。此濕郁不解,內(nèi)熱滋生,三焦不暢,是用當小柴胡提熱外出,暢通三焦。 第266條:本太陽病不解,轉(zhuǎn)入少陽者,脅下硬滿,干嘔不能食,往來寒熱;尚未吐下,脈沉緊者,與小柴胡湯。 按: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今脅下硬滿,干嘔不能食,往來寒熱,是以用小柴胡扶正以驅(qū)邪。 第379條:嘔而發(fā)熱者,小柴胡湯主之。 按:此條見于厥陰篇,厥陰病嘔而發(fā)熱者,屬于伏熱有由少陽轉(zhuǎn)出之機,故以小柴胡湯和胃化飲,提邪外出。 第37條:太陽病,十日已去,脈浮細而嗜臥者,外已解也。設胸滿脅痛者,與小柴胡湯;脈但浮者,與麻黃湯。 按:第37條和第394條皆表解后而尚有余熱未盡,故以用小柴胡提邪外出,和暢榮衛(wèi)。 4,小柴胡湯和少陽證的區(qū)別 少陽為小陽,為弱陽,傳經(jīng)至此,正氣已見衰相,再傳則從陽證變?yōu)殛幾C。少陽者,主一身氣機之升降,升而不能升,宣泄不及則郁而化熱,故而口苦;火熱薰灼肺金,當降而不能降,是以咽干;正氣已衰,升降失常,遂發(fā)目眩。是以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因而少陽之治,當復其升降,培其正氣,而汗吐下法皆不可用,小柴胡正合其法。 太陽主開,陽明司合,少陽為樞。少陽主氣機之升降,然氣機升降太過不及,并非皆為少陽病,因為少陽病代表傷寒或中風的一個階段,他具有自己的特征-----少陽本證的口苦、咽干、目眩和少陽傳變證的寒熱往來、脅滿干嘔等。少陽為膽腑和三焦所主,膽腑應春生之氣,其氣溫升,升則太陽開;三焦應秋收之氣,其氣平降,降則陽明合。是以,病在太陽,或因于氣機不升;病在陽明,或起于氣機不降,其皆可以小柴胡湯和之,或以小柴胡加減而化之,這些《傷寒論》中已經(jīng)做出了非常精彩的演示,不在贅述。 總之,小柴胡湯的功能是和胃化飲,升提郁熱外出,是以三陽病很多情況下都可用小柴胡湯,而并不限于少陽。如果把小柴胡湯只限于少陽證,則將大大局限其在臨床中的辨證和運用范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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