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鄉(xiāng)村的那些鳥(組章)
燕子 燕子,伴著華爾茲的激越樂曲,踏著倫巴熱烈的舞步,和著行云流水柔婉的節(jié)奏,打夢里水鄉(xiāng)的江南輕盈飄來。 燕子的回歸,總會帶給我們嶄新的開始。 溫潤的柔情,正將一切蟄伏的生命緩緩撫醒。尾翼輕輕剪開大地的睡衣,春光便一瀉千里。 嬰兒般的春天,在燕子的羽翼下鮮活如招展的花枝。泥土,在燕子的親吻里微透芳香。所有的農(nóng)事,被輕喃的燕語打磨得锃亮,春天的我們,和諧地互動。 燕子,詩意地棲居。不管是舊時王謝,還是尋常百姓。 屋檐之下,母親的笑容虛位以待,如牽念遲歸的游子。只等你作巢在她顧盼的睫毛下,完成家的歸守。 季節(jié)清秀地靈動。流年似水。 風(fēng)景明朗落木蕭蕭的日子。燕子,隨一陣風(fēng)飄去。連樹葉落地的一絲聲響也不曾有過,如同來時的輕松。 山野里偶爾的飛翔,便會擦亮我們迷離的夢境。而心底里,燕子的歌聲,清脆如笛。 布谷鳥 “布谷布谷,插秧鋤禾”。 聲聲啼鳴在麥子拔節(jié)抽穗的聲響里,掠過風(fēng)中的田疇,一浪高過一浪。在父親手中被泥土擦得光亮的鋤尖上,滑進(jìn)玉米行走的根須,深深淺淺。 四月,鄉(xiāng)村在你的叫聲里青黃不接,靜如晨水。大地在布谷鳥叫聲里稻花飛揚,遍野芬芳……有一種小滿的幸福隨風(fēng)飄揚。生動而溫?zé)岬臍庀ⅲS腴如山路上飄臨的村婦。 嘴角的須羽,一點點紅,一脈脈紅,那是心的顏色,血的顏色,愛的顏色,時光與相守的顏色。 啼血的心事,將民間久遠(yuǎn)的凄楚古典和前娘后母的無限思量,演繹成鄉(xiāng)村無數(shù)個朗月之夜的萬家燈火。 麻雀 你總是低飛,只因為高處不勝寒;你總是棲居低枝,只因為樹大招風(fēng)。 鄉(xiāng)村的麻雀,更多的時候,喜歡與雪一起飄落,洶涌飛翔。 一場雪降落村莊。麻雀,像一枚葉子,長在雪地的樹上。沒有美麗,只有寒冷。 天闊。地荒。四野空靈。 麻雀起起落落,透過晨霧,追趕炊煙,幸福地拾起被我們視而不見的秕谷。有時也不幸陷入篩網(wǎng)。 我被一群麻雀的探訪引路,目光跟隨它們的移動而頻繁上升、下降。直到最后,心無旁騖地收拾一段段支離的過往,沿最初的柵欄,把陽春白雪逐一回放。 這些與天地為伍的另類,縱橫阡陌的精靈,如一卷漂泊的古畫,帶著鄉(xiāng)村的艱澀和山水的眷戀,依依保留著眼瞳中最清鮮的珍藏。 一群呼嘯而來的麻雀,就是一面烈烈飛揚的旗幟,就是一團(tuán)席卷叢林的灰色颶風(fēng)。或者,踏過連綿霜雪,紛揚如音樂,雙雙歡快的足跡,如跳躍的音符,在陽光下堆積出如水的柔情。 也許,這仍然是一抹鄉(xiāng)愁。那清亮的叫聲,早已占據(jù)我的思想。只消一次簡短的縱情,就將鄉(xiāng)愁一一打開。 麻雀在樹上,沒有溫暖的家。我常常為之擔(dān)心,麻雀此時肯定無夢——為覓食它已經(jīng)很疲累。 一段日子,麻雀被鄉(xiāng)村中毒的土壤逼迫得無路可逃,仿佛大地不再屬于自己。麻雀曾有過生不逢時的難過。 風(fēng)雨無悔,千年的饑荒。有誰懂得,它們孤獨背后煎熬的心跳?弱小的麻雀呵,你是鄉(xiāng)村永遠(yuǎn)的痛!正像鄉(xiāng)村走出的民工。 春寒料峭里,他們偕妻攜兒紛紛起飛了。袒露出天南地北的走向,像放飛希望的行者,去親近被情色和冷漠包圍的城市,用辛勞和汗水劃開一條通往幸福的道路。 麻雀的溫暖不在羽毛,在信念!仰望陽光,心里卻盤算著歸去的路程。 一只麻雀,一群麻雀,一大群自遠(yuǎn)方回歸的麻雀,像一群歸來的鄉(xiāng)村民工,以殷殷的期盼,以久別重逢的表情,幸福地靠近,靠近故土。一路張望,像面對不善言辭的麻雀,何處是故鄉(xiāng)? 麻雀,我奢想與之交談。我想,我們一定會成為知己,我要用最溫順的話語,訴說你最忠實的守望和最辛苦的過往。 也許,鄉(xiāng)村在某一刻正期待著你的光臨,等待你們啄食一個個豐收的念想。等待你們叫醒一樹樹繁花的盛放,也等待你們留下一個比一個更美滿的身影。 喜鵲 喜鵲,鄉(xiāng)村里的報喜鳥。 “讓白雪染透了身子,首尾與黑夜相抵”。你把喜悅纏繞在藍(lán)幽幽的瓦屋頂,將笑聲潑灑在村莊的老槐樹上。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在睡夢里也幸福地微笑。 你的名字和叫聲,都與鄉(xiāng)村好事連連的故事有關(guān)。 噴薄的朝陽,初醒的村莊,瓦藍(lán)的炊煙,沉沉的霧靄……喜鵲在不知不覺中就飛臨村莊,跳躍在枝頭屋檐,或者農(nóng)家院落,正如村莊的福祉,從天而降。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清亮的歡呼,一陣緊似一陣,讓農(nóng)家人心慌意亂。之后,東家來稀客,西廂造新屋;前院后生娶媳婦,后梁有女要遠(yuǎn)嫁……村莊的喜事如村后的流泉,接連不斷,年復(fù)一年。 喜鵲,總在鄉(xiāng)村經(jīng)久不散的鬧意里,銷聲匿跡。 你總擇高枝而居,“它們與人類不同,至今生活在樹上”。你春來銜枝作巢的那一天,定是黃道吉日。 你雙雙棲居,美滿地相約相守,地久天長。 七月七的古典之中,我看見天下所有的喜鵲,都去銀河岸邊,在那條隔著兩個世界的無水之河上,聯(lián)起一座長長的鵲橋,讓牛郎織女,一年相會一場。你和他們的淚水匯集成河,在鵲橋下幸福地流淌。 其實,喜鵲的故事,就是關(guān)于鄉(xiāng)村的故事,一個緊接一個人間幸福的故事。 喜鵲飛翔,老樹就生出翅膀;喜鵲跳躍,村莊就有了狂想;喜鵲歌唱,天地就一派吉祥。 烏鴉 風(fēng)雪漫天而來,無邊無際的白覆蓋了村莊。 烏鴉飛過來了。先是一只,然后是一群,一大群起起落落——黑色席卷村莊的天空。我想說,一只烏鴉是神秘,一群烏鴉是恐懼。 冬天,以摧枯拉朽的名義,讓萬物塵歸于土,完成一次生死輪回的宿命。雪耀眼的白,正好掩蓋了許多行將腐朽的事物,包括村莊零落的殘羹碎片和葷腥之氣。 于是,烏鴉聞風(fēng)而來。眼睛搜尋著每一處殘留,正對我們熟視無睹的雪地抑或黃昏,你卻始終投注巨大的悲情。也許,你從落日的背影里,看見了無數(shù)事物正在離去或者行將離去。 那些在天空中滑翔的黑,雪地里伏著的唯一的的黑,無聲地移動。為了一口殘留的暗香,你們學(xué)會化整為零,形只影孤地穿行于村頭巷尾,灘涂河岸?!昂铀吵瞿秋w動的黑羽,多美!” 空氣比雪更冷。我觀望著,眼前瞬間的生動,這黑與白之間的哲學(xué),就像看一出戲——人生之戲。 你總是被我們誤解,將滿腹委屈壓在心底,“低調(diào)地介入我們不免有些張狂的日子”。你總在快樂的白天,以月落烏啼寒霜滿天的悲涼,“撩起黑夜的一角衣襟”。 如今,你們走了,失去你的鄉(xiāng)村,夜晚更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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