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著慘淡的星光在夜的包圍中獨行,沒有送別的喧囂和遠行的叮囑,無需牽袖的鮮花,也不要留人的風雨。故友已去,情侶已去,傷感的昨日已去,揮別的背影不帶絲毫憐惜與猶豫。憂傷過后,心便如鐵,無所牽掛,無所依戀,把自己飄忽成一股野風。
太陽沉落和升起之間,都是我的行程。雖然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旅程,但以整個生命換一路瀟灑足印又有何妨。
我山顛臨風。遠遠的品其蒼茫,近近的品其清幽,粗品其豪放,細品其深沉。在和諧靜謐里,尋找那縷呢喃的慰藉,回味那股輕快的喜悅,讓生命的悠長回音把世界的空虛填滿。天也高遠,地也廣袤,在這蒼茫的天地間放歌,以自己渺小的孱弱,去搏動風,去擊穿迷霧,劃出自己的軌跡,流泄生命的尊嚴。
我臨淵讀水。讀水的清淺柔淡,在“小橋,流水,人家……”的詩情畫意里駐足,悄悄地睡,微微地笑,恬適靜默,不為風移,不為雨動,固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抹平歲月沉重的皺紋。讀水的浩蕩豪放,在“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撼天震地中昂立,攪活體內沉睡的東西,重回生命夏日的熾熱。讀水的平靜澄碧,在“近澗涓密石,遠山映疏林”的默契中沉思,做一個受洗的信徒,根絕種種俗念,泯滅內心的浮躁,讓生命輕裝上路。
我靜坐觀云。在鳥跡不見風聲不聞的山谷,靜默地看云海滔滔,記取生命中那份輕悠的感悟,吟誦“云無心以出岫”,讓相隔千年的心靈,在一瞬間無語神晤。魏晉丹青高手,袍袖飄飄,便在此刻著墨,唐詩宋詞元曲,驀然凝眸,便在此刻不羈流泄。
疲憊時,我只要一壺酒,與天邊那顆孤寂的星兒對飲。醉了,就枕一灣溪聲,讀半輪殘月,聽樹靜風清,牽一脈邈遠境界。不再叩問冷眼的露珠,零落的孤芳,迢迢的行程。
夢里,如果還有夢。將披一襲寬袍,與莊周化蝶,感悟那份迷離;與陶潛同飲,體會那份淡泊;與太白齊唱,傾訴那份豪放;與商隱對坐,尋找那份靈犀;與柳永共泣,發(fā)掘那份細膩;與清照偕游,掂量那份愁思……
醒來,也許極度痛苦,也許平靜如水,也許死期將至,也許就此新生。擱下所有負載,讓靈魂靜臥,點算已走過多少春秋,還有多少春秋,一葉葉如青燈紅燭,悠悠燃著。滿目蒼涼也罷,嫵媚也罷,都是自我的歷史。有緣無緣,都不必過問,超渡的都是路人。我將依然只身前行,無論是行走在天堂或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