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與漢字技術的辯證關系

賽波 2007-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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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工程技術研究漢字和漢字文化

漢字與漢字技術的辯證關系

——循漢字的歷史軌跡看漢字的未來

金岷彬

摘要：
本文簡單扼要地回顧分析漢字的歷史形態(tài)與文字技術的相關關系。認為，在計算機這種新型技術條件下，要自覺地把握漢字與漢字技術的辯證關系，促進漢字和計算機漢字技術的共同發(fā)展。

關鍵詞：漢字、文字技術、計算機

    在“北大中文論壇•語言文字漫談”版塊里，見到關于討論漢字與電腦技術關系的帖子。有網(wǎng)友認為，“漢字不適應現(xiàn)代化信息設備”，茲將有關的看法轉貼如下：
    “漢字不是適應現(xiàn)代化信息設備的最佳信息文字.
    發(fā)展?jié)h語拼音行成漢語拼音文字，使其適應現(xiàn)代化信息設備，有何不好？
    發(fā)展?jié)h語拼音行成漢語拼音文字，使其適應現(xiàn)代化信息設備，更有利于中文信息處理技術的進步，有利于繼承和發(fā)揚我國歷史文化。”詳見網(wǎng)文http://www./viewthread.php?tid=199870

    金岷彬認為，網(wǎng)友們論及“漢字是否適應計算機技術”的問題，并非“漢字是 / 否適應計算機技術”的問題。也就是說，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機械的、那種“選擇答案”“二者必取其一、也只取其一”式的問題。文字和文字技術之間，是相互依存、相互作用于對方、相互影響對方、相互促進對方的發(fā)展，同時也受到對方的反作用而有自身的改變，這樣一種辯證關系。這種關系，可以從漢字的整個發(fā)展史表現(xiàn)出來。

    一、甲骨文的字形字體風格，明顯帶著刻畫（而不是書寫）的痕跡。這是硬質的文字載體與尖銳的刻畫工具，對甲骨文字留下的技術烙印。
    但是，從技術角度來看，甲骨文不可能是殷商社會記錄文字的唯一方式，也不可能是社會里優(yōu)先的主流方式；優(yōu)先的主流方式應該是用筆書寫，書寫（技術方式）比刻畫（技術方式）來得容易和快捷。只不過殷商時代筆寫文字資料的載體材料，不像甲骨材料那樣耐受腐蝕，在漫長的歷史過程里，筆寫文字的載體腐爛了，只有甲骨材料能夠僥幸地遺存至今，保留下了后人見到的甲骨文字。
    現(xiàn)在見到的甲骨文資料，幾乎都是殷周代占卜的記錄。有學者把甲骨文書的這種性質定為“與神袛?shù)膶υ?#8221;，十分恰如其分。但是，作為文字的社會職能，應該是“與人的對話”多于“與神袛?shù)膶υ?#8221;；與人的對話沒有契刻在甲骨上，因而沒有完整地保留下來。

    二、竹簡對古代字形的深遠影響
    竹簡是窄長條，限制了字形不能向左右橫的方向展開。于是，
    （1）秦小篆及更古老的字體字形，都是長形字?！墩f文》對“篆”的解釋是“引書也”； “引，開弓也”——篆的字形，就是拉開來寫。顯然這種“引書”只能往上方和下方“引”，而不能向左右引，竹簡造就了古文字的長型字形。
    （2）一些表示四蹄動物的字，改變了字形的書寫方向，寫成了頭上尾下四蹄向左的形狀。
    （3）竹簡編連成冊，形成了中國古代文書的簡冊制度，也形成了中國書籍傳統(tǒng)的豎排格式，和從右向左的行文順序。
    （4）在單枚竹簡上記錄，載體面積有限，容字數(shù)量很少。在有限的寫字面積上，古人不能“想什么就寫出什么”，而只能揀最緊要的字來寫，這就是中國文言文的發(fā)端與濫觴，是書面語與口語分道揚鑣的技術性原因。形成文言文這種書面語，還有一個重要的技術性原因，那就是在甲骨上刻字很困難，契刻甲骨的貞人（殷代社會里的高級知識分子，文字的主要使用人群）也是用盡量少的字，要記錄盡可能多的事情——這導致了“濃縮”書面語的文言文體式。
    筆者另有專文分別詳細論述竹簡對中國文字、文書、數(shù)學科學、易經等方面的影響，發(fā)表在“北大中文論壇•古典文獻學”版塊和光明網(wǎng)•論文發(fā)表中心。

    三、毛筆是中國傳統(tǒng)文字技術工具之首
    最原始的筆，是棍筆——這是古人對自然材料的直接利用，古文獻里有“上古竹挺點漆而書”的記載。但是，棍筆的蓄墨性不好，連續(xù)書寫時不方便。于是，先民們把能蓄墨的材料綁扎在棍端，成為了最原始的毛筆。在仰韶文化的半坡遺址陶片上，就能看到軟性筆的筆觸風格（郭沫若語）。
    筆墨紙硯，這是中華文化傳統(tǒng)里的“文房四寶”，而筆，則是文房四寶之首。只有有了利于書寫的工具，文字才能順利記錄，才能積累和發(fā)展。漢字體系的形成、漢字體系的發(fā)展，都與毛筆的制造技術，使用毛筆的書寫技術有密切關系。
    毛筆，還發(fā)展出了漢字的書法藝術。

    四、紙，一種寶貴的文字載體材料
    紙上寫字，對漢字、對中華文化乃至世界文化都起了重大的促進作用。
    紙有較寬大的寫字面積，可以讓書寫者連續(xù)運筆。漢字的行書、草書等書體，都是在東漢魏晉紙的應用之后才產生的。
    紙，是漢字書法藝術的重要技術基礎。
    紙，還是文字復制技術的重要技術基礎——摩崖刻石的字稿、碑石的拓片、印刷術的承印材料。
    筆者在光明網(wǎng)上有論文《紙文化研究的補充》。

    五、印刷術，使?jié)h字產生了印刷體
    這是文字技術影響文字的最典型、最明顯的史例。印刷體，利于印刷工程對字形的制造，這是技術對漢字字形的改造作用。印刷體還方便了人的閱讀——筆畫擴展至整個字面范圍，比手寫字遵從“中宮收緊”的字個頭大些，筆畫相對疏朗清晰，因而受到了使用者的歡迎，成為了工程專用字體。但是，印刷體不適合手寫。
    筆者研究漢字印刷術與漢字印刷體的相互作用歷程時，注意到，從印刷術的創(chuàng)用到最終形成漢字印刷體，歷時八九百年，接近一千年之久。這個漫長的歷史摸索，我們的祖先是處于一種不自覺狀態(tài)下的摸索?，F(xiàn)在，當明白了文字技術會促使?jié)h字產生適應那種技術的變化，那么，面對新興的計算機技術，就應該自覺地考慮文字和文字技術之間的相互關系，讓它們相互變化適應對方，共同發(fā)展。

    六、西方的字母打字機
    郭沫若對西方的字母打字機推崇備至，認為“字母打字機應該是繼造紙和印刷術之后，人類文化工具的又一偉大發(fā)明”——《日本的文字改革和文字工作機械化》， 1964-05-02（？）《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同日共同刊登此文。郭沫若在文章里，流露出了對西方作家能把字母打字機放在隨身攜帶的旅行包里帶上飛機，在飛機上也能寫小說，那種機械技術方便性的羨慕。
    漢字不能使用字母打字機，這是中國人直觀地、普遍地看到的漢字工作機械化困難。還有，漢字的電信傳輸，無論是莫爾斯式的點劃電報碼，還是由字母打字機發(fā)展起來的電傳打字機，都不能直接傳輸漢字。這些近代現(xiàn)代的文字技術都與漢字無緣，是老一代文字改革者們要推行字母式拼音文字的重要技術原因之一。
    筆者研讀字母打字機與漢字的關系，感悟到，無論什么樣的文字技術工具，都必須要能夠表現(xiàn)該種文字，才能獲得在該種文字領域里的應用。這是文字（類型）對文字技術的選擇作用?；蛘邠Q一種表述法：文字技術必須首先能忠實地、真實地表現(xiàn)文字，才是對于那種文字有實用價值的文字技術。
    在中國文字發(fā)展史上的先后文字技術，都是中國先民在中國的自然環(huán)境條件所提供的物質技術基礎上，與文字同步發(fā)展起來的技術。中國歷史上的文字技術，都能適應漢字的形態(tài)，并與漢字之間相互作用，相互影響，相互依存，共同發(fā)展。
    今天，計算機技術的出現(xiàn)，涉及了漢字處理技術，涉及了中國人的漢字表達觀念。計算機技術像歷史上的其它漢字技術一樣，與漢字之間仍然有相互適應、相互作用、相互促進對方發(fā)展，在某種程度上也改變自己來適應新的文字技術或者新的文字領域（指從字母文字領域到漢字領域）的相互關系。

    七、試論，計算機技術與漢語漢字的發(fā)展
    公元6～7世紀隋唐時代，雕版印刷術在中國出現(xiàn)了。印刷術相對于以前的手抄型文字復制技術，是一種先進的技術，促進了漢字和漢字文化的發(fā)展，最終產生了漢字的印刷體。但是，隋唐，甚至宋代的人們，誰也沒有想到，雕版印刷術能夠促使?jié)h字產生出一種嶄新的字體，印刷字體。
    同樣，當代的人們，只能依照歷史發(fā)展的軌跡，想到計算機今后會使?jié)h字產生相應的變化，但是不能準確地說出，在什么時間，產生什么具體的變化。因為現(xiàn)在的人，代替不了后人的技術實踐。
    筆者朦朧地覺得，漢語漢字在計算機技術條件下，可能會有下述幾方面的發(fā)展變化：
    （1）漢字編碼解決了漢字信息輸入計算機的難題，使中國人能使用計算機來處理漢字。但是，漢字編碼畢竟不是中國人的自然語言文字，今后中國人遲早要實現(xiàn)計算機與人之間的自然語言文字雙向交流。
    （2）將來中國研制的高智能機器人，是用漢語思維嗎？筆者以為，答案應當是肯定的。那么，如何實現(xiàn)機器漢語思維的技術方案？
    （3）不可能用一套新的拼音文字來取代漢字體系。但是，應該為漢字創(chuàng)造輔助工具，增強漢字的交際能力，這種交際能力包括人機交際和人際交際（比如，用拼音文字來準確表示這兩種交際，renji,究竟是“人機”還是“人際”）。因為漢語漢字的同音字同音詞很多，僅靠單純的字母音標，區(qū)別不了它們。就連不識字的文盲，在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姓氏時，也會告訴對方，自己是姓“弓長張”或是“立早章”。如果取消了漢字，那么“新拼音文字”的同音區(qū)別，將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但是，筆者覺得，在某些漢字使用確實不方便的場所，以拉丁字母為表現(xiàn)形式的漢語信息，作為漢字的輔助工具，可能會發(fā)揮應有的作用。
    （4）漢字字形機器生成的新技術探索。有一些計算機工程師在考慮，用基本筆畫組成漢字部件，再由漢字的規(guī)范化部件組成漢字整體字形的技術路線。這可能是計算機技術要“改造”漢字的最著力的地方。但是，這種在計算機技術出現(xiàn)之后才出現(xiàn)的新的字形表現(xiàn)方式，目前不是主流技術方式，還只是萌芽階段的技術。而且，這方面技術的發(fā)展，必須符合漢字的傳統(tǒng)字形美學觀念，必須表現(xiàn)出優(yōu)美的漢字字形，才能有社會性的實用價值。

    回顧以前走過的路，并加以分析和總結，明白路是怎么走過來的，是為了今后的路走得更順利和平穩(wěn)。這就是金岷彬致力于探討文字和文字技術之緣的基本想法。
                                                                                    2007-05-23  西安